还你六十年-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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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腿贴着地面伸直,让姿态更加放松,男人准备讲今天的又一个“故事”。
夜雾让人看不清天上的星子,却能让人看清自己的内心世界。
“我有一兄弟,曾经的兄弟,当年我们一起出道的时候,日子过得可苦了,一包面,是我们两个人一天的伙食,一双好鞋,谁去面试谁穿,拍广告,小破广告,拍一天赚三百块钱,这样的工作我们俩可能两个月都碰不上一回。后来,他撑不住了,回家卖衣服了,我自己奋斗了两个月也觉得自己撑不住了,我当时是真的一心一意就想当明星的,让我卖衣服还不如打死我算了。我那个兄弟,给我打了两千块钱,跟我说他两个月赚了四千块,以后他赚到钱分我一半,一定能供我当上大明星……我捧着电话就哭了……”
唐未远的嗓子有点哽咽。
我们以前好到就是穿一条裤子啊!
贫穷富贵我们一起走过来了!
没有你我不可能脚踩十八个候选人雀屏中选当电视剧的男主角,没有我后来的财力和人脉支持你也不会把事业做成现在这么大,互相搀扶着走了九十九里,怎么剩最后一里路了,你就和我女朋友滚到一张床上去了呢?
怎么你就忍心让别人来抹黑我呢!?
越想越难过,这种难过不再是为自己功名利禄的伤心忐忑,只为了吃曾经的那份兄弟情谊。
男人抬起手擦擦自己的眼角,一片湿润。
耳旁传来女孩儿的声音。
“我们往回走吧,时间快到了。”
唐未远颇有些……意犹未尽?
第60章 恳谈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唐未远跟在池迟的后面走出酒店往山上走,一脸的崩溃。
当然,这个表情绝对不能让前面的小姑娘看见就是了。
他现在特别后悔昨天晚上自己装模作样答应把“两小时相处”时间调到池迟早上跑步的时候。
什么“你是女孩子,要按照你的时间来才对,我个大男人无所谓的。”这种话为什么要说呢?说说就好了为什么要照做呢?大好晨光应该睡一觉才对啊!
尤其是自己昨晚上还掉了眼泪,现在眼皮都还肿着,临出门的瞥一眼镜子,双眼皮都没了。
健身是没问题的,保持身材是一个演员的基本职业道德,唐未远自己也是每周都有几个小时必然要去健身房出汗的,但是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运动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老年人才干的么?
越来越不是很懂这些小姑娘了。
“跑到山顶再下来一趟的时间大概是五十分钟,上去刚好能在山顶看到日出。”
小姑娘笑得很天真爽朗,仿佛能看日出是一件很让人愉快的事情。
唐未远很想说“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在哪里迎接都不过只是形式”——这种话想想就好了,跟十几岁的小女孩儿耍花腔这种事情,他还要脸,他做不出来。
两个人并肩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继续剪子包袱锤。
唐未远又输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池迟:“你以前练过?”
“没有啊。”
池迟面带微笑,脑后的马尾辫随着她跑步的动作左右摇摆。
她才不会告诉唐未远,他剪子包袱锤的顺序就是“剪子、包袱、锤”。
两次就摸清规律了。
唐未远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能说的:“你和顾惜关系不错是吧?”
女孩儿转过头来看他:“对啊。”
“我以前和顾惜合作过。”
唐未远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三十出头的男人,看起来比封烁还要年轻。
“那个时候年轻,好不容易给一个电视剧当配角,主角就是顾惜,那个时候的顾惜啊,比现在年轻漂亮多了,就是不如现在有气场,我们在一起谈起韩柯的时候她都会脸红……怎么也想不到,当年的女孩儿现在就成了什么顾大官人。”
终于有了个能听懂的事情,池迟并不觉得高兴,听唐未远的语气,那时候的顾惜和韩柯在一起,他也坚信现在的顾惜和韩柯仍然是在一起的,可是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并且感情甚笃,顾惜不会是那种时时焦躁的状态。
一个被爱的人,不会像顾惜那样的。
再一次剪子包袱锤,池迟输了。
因为她走神了忘了算唐未远的顺序。
“我……以前跑龙套,兼职送外卖……”想了想,池迟慢吞吞地说。
唐未远一听这个腔调,就在心里冷笑,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这是拿了影后之后要卖惨顺便彰显自己现在有多么成功了。
“我工作的餐馆里有个大厨姓金,他特别会做饭,做的剁椒鱼头特别好吃。”
晨风吹乱了女孩儿鬓间的碎发,也吹乱了唐未远的神思。
尼玛!说好的追忆往昔、歌颂现在、展望将来呢?为什么就成了报菜名!
剁椒鱼头什么的!配着白米饭什么的,让人一点都不惦记!一点都不!
“辣椒是金大厨的朋友从西南捎过来的,剁的时候就能闻到那种又辣又香的气味。鱼头啊,必须用大花鲢,光一个鱼头就要一斤半以上的最好……面是用盐、蛋清、温水调出来的手擀宽面片……”
唐未远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好像还是让自己猜拳输掉比较好,至少自己能过个嘴瘾,现在倒好,碰上这么个大早上就一言不合上菜谱的,简直悲剧啊!
当年的唐未远也是很爱吃的,但是当明星必须控制体型,少油少盐是必须,像剁椒鱼头这么又重口又有油的东西他一年都未必吃的上一回,讲实话,要是一直不吃也未必会想,但是旁边有这么个人兴致勃勃地说着……只让人觉得自己好像生命里就欠了那么一口鱼肉,一口宽面片儿泡鱼汤。
池迟越说越开心,除了演戏之外,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获得什么愉快的情绪了。演戏其实是一件太寂寞太寂寞的事情,每天都面对着同一群人,他们忙忙碌碌,与你和你的人物只有很表层的工作联系,真正的情绪触动几乎为零。
再加上这次的申九本来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人物,池迟有意无意间就让自己变得更加孤僻,这种孤僻让她忘掉了与人交流的快乐,也让她在整个准备拍摄的过程中独自承担着压力。大概这也是杜安有意为之,他希望池迟的情感状态和申九更加的贴近。
在拍《跳舞的小象》的时候,每天和温家人一起吃饭交流,拍《女儿国》的时候有顾惜和柳亭心插科打诨,还有安澜温暖的下午茶,这些都能纾解着她身上的压力。
这样算来,这个剧组是她真正第一次脱离了“情感羁绊”去担当主演。
“金大厨做的鱼香肉丝也很好吃……”
池迟的表情十分之“回味无穷”。
唐未远有点胃疼,姑娘你是说相声出身的么?一盘剁椒鱼头说的这么色香味俱佳科学么?
“好了好了……你说完一个了,咱们继续猜拳,来来来。”
唐未远已经决定下一个故事自己就讲自己在《龙之子》剧组里鲜为人知的窘迫往事,就算这个小姑娘不愿意听,他也一定要一口气把这个故事讲上山顶。
“剪子包袱锤!”
唐未远自己喊着口令,出了一个剪子。
池迟毫不犹豫地出了包袱。
“金大厨做鱼香肉丝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他特别喜欢用香菜……”
在池迟洋洋得意说话的身影后面,男人的表情变得无比苦涩,在那张白嫩的小脸上,格外惹人怜爱,他用手轻轻捣着自己的胃,假装里面已经装了剁椒鱼头和鱼香肉丝。
女孩儿看不见,说得兴致勃勃手舞足蹈。
鱼香肉丝之后是油泼鲤鱼,再后面是池迟自己的煲汤心得……等她终于说完了在杭城特别爱吃的莼菜汤,他们两个人终于登上了山顶。
山不高,山顶也算不上崎岖,太阳在和地平线进行着最后的纠缠,金光已经宣示了它即将席卷这个世界的美好光明。
池迟和唐未远再一次剪子包袱锤,依然是她“输”了。
“每次看见这个太阳的时候,我都脚疼。”池迟看着朝阳的方向,金红的光晕映入了她的双眸。
“有一次我从凌晨三四点跳舞一直跳到太阳升起来,等我终于支撑不住倒下的时候,我觉得有一个美丽的灵魂从我的身体里超脱出来,融入了太阳的光明里,然后就是脚很疼很疼,疼的让人忘不掉。”
对于池迟这个女孩儿能够突然说出这么正经的话,唐未远表示自己实在难以置信。
“那次是我拍跳舞的小象最后一幕……除了三个摄像机之外只有导演兼任的摄像师一个人……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担心,我相信我能拍出一部好电影,至少我全心全意的付出,那就一定是比别人出演的时候要更好的电影。”
池迟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那段从春天到初夏的日子,那种燃烧的感觉远比影后的奖杯更让她刻骨铭心。
“我提起以前的拍摄经历,不是想跟你说我有多努力,我觉得世上太多人比我还要努力得多,我是在想,能不能拜托你……相信我一点?我们一起找感觉,一起拍好《申九》,申九和闻人令都十分特别,可能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同样类型的一个角色,可能我们要是演不好这个角色会很后悔,你从那么艰苦的起点走到现在,也是经历了看到了很多事情,你把那些事情当八卦,因为你从不认为自己和他们是一种人,你比你八卦的很多人走得高看得远,因为你比他们都踏实肯干。电影里也一样,看得透的是隐士白净然,为乱世愤怒的是被贬官的路子萧,你比他们都更有行动力,所以你才是闻人令,心怀天下,国士无双。”
池迟那些琐碎的八卦可不是白听的,她从里面总结了唐未远为人处事的风格和准则,又从里面准确地去把握他和闻人令性格上的契合点。
在这样的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说了这样的话。
一阵山风吹过,唐未远缩了一下脖子。
他大概明白,在这个脊背笔直的小姑娘眼里,没有什么比完成一部好电影更重要,她做的一切都是以完成作品本身为出发点。
十七岁的少女影后啊,大概就是因为年轻单纯才有这么一股冲劲儿。
“行了,我知道。”
男人这么说着,也抬头看向朝阳。
“抱歉了,昨天拍电影是我拖累了你。”
这种单纯的小姑娘,至少现在,跟他的前女友和前兄弟,都是不一样的,自己下意识的防备根本就是无稽的,却伤害了这个奇葩小姑娘的一颗拳拳之心、拖累了她的进度,作为一个大男人,道歉是必须的。
凭什么别人视作珍宝的事业,就要因为你自己的漫不经心而陷入尴尬境地呢?
池迟笑了,从眼睛开始,脸上的每一点细微之处都倾诉着内心的愉悦。
唐未远看到这样沐浴在阳光里的她,心中忽然一动。
“你擦防晒霜了么?”
池迟:“……”
男人立刻遮着脸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说:“你已经晒黑了倒是无所谓,我还有书院的戏要拍,肤色一点不能变!”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继续玩着剪子包袱锤,输赢各半。
女星们争奇斗艳的八卦和小笼包的调馅方法交替回响在山道上,伴随着散去的晨雾和渐起的朝阳。
杜安站在窗前,就那么看着两个年轻人从山上慢慢跑下来,只看他们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比昨天有默契多了。
老谋深算的老导演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两个同样有负面情绪的人一起排解,从精神层面来说是极好地培养默契的方法。
与他们角色的情感发展路径相契合。
幸好申九和闻人令的感情不过点到为止,不然……
老人的手抖了一下。
电影啊,向来痴,从此醉……不悔,不悔。
第61章 公道
……
“哎哟~”听见申九说两千两银子就替他把整个山寨推平,书生一激动,脸上的伤顿时提升了自己的存在感,即使是这样疼着,他也得说服申九打消这个念头。
“这个、这个,人间自有公理在。”他的眼睛小心地窥探着女人的神情,对于这个救过他一次又一次的人,他的内心深处是十分信任的,虽然……她好像并不相信自己坚信的那些道理。
不过道理嘛,天生就该求同存异、殊途同归。
“他们一次不听,我就说两次,两次不听……”书生揉了揉自己的肩胛位置的伤,笨手笨脚,又是一阵呲牙咧嘴,“我就说一个月,总能让他们弃恶从善的。”
他的语气和平常一样的温润柔软,弃恶从善四个字却自带铿锵之感。
听他这么说,申九有点惊诧地转过头,她的双眼从来不是那种冰冷的,即使她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也并不是温暖的,如果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大概只能说是“澄澈”……因为她的内心深处潜藏着对这个世界的太多疑惑,所以才能让她做出别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比如杀掉自己的主人,比如杀掉那些想让“申九”出手杀掉自己仇敌的人,比如默许这个黏黏糊糊的书生一直当她的小尾巴。
此时能让她惊诧,已经好像是给一个偶人添了一丝人气,恰如人间烟火砰然起,萦绕在了佛塔顶,染了一下那个那金丝琉璃做成的饕餮兽。
在让这个书生解答她的问题之前,她先看见的是这个书生如今的凄惨样子。这样的柔弱,还如此的义正言辞,于申九而言,就像一只孱弱的猫崽对着群恶犬喋喋不休。
这种孱弱和稚嫩让申九收敛了眼神,她忍不住冷笑:“他们是会先被你说服,还是先打死你?”
杀手说死字,和别人说总是不一样的,森森冷意勃然而出,裹挟着兵戈之气压向了可怜兮兮的闻人令。
年轻书生并没有把申九的杀意放在心上,眼球微微一转,他的表情有些稚气,有些傻气,有些淘气,也有些……正气。
“若我一人身死能让一众人信了世间的公道正义,死又何妨?”
“公道正义?”
申九的双眼微眯,这四个字里面的每一个都让她轻蔑又觉可笑。
“你说的大道公理也好,公道正义也好,到底是什么?”
她原本是双手抱剑站着,说话间已经依靠在了旁边的粗壮竹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像是一柄杀人剑被收入了剑鞘。
身后是竹子,她自己,亦是一株墨染的竹子。
那剑鞘仿佛是她的姿态,实则是她看向闻人令的眼神。
并不是柔和了下来,只是一种奇妙的松弛感,好像在这个书生的面前,她已经学会了放松。
“就是天下人都该信的道,如孔子的‘仁义礼智信’,如孟子的‘仁与义’,如墨子的‘兼爱非攻’,天下人当以仁善之心对天下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闻人令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他衣着脏破,满脸的淤青,动作还有点迟缓,这些都被他的神态和气势所掩盖。
他不是装腔作势的人,一颗坦坦荡荡的赤子之心是他跌跌撞撞面对一切未知的底气。
愿道不拾遗,愿夜不闭户,愿兵戈不起,愿万世太平,这是他的心胸,是他的求索。
申九很认真地听着,眉头轻蹙,渐渐的,她没再看向他,只是抬头看向了竹林之上,那些从枝叶缝隙间透过来的微光映在她的眼里。
好像永远都照不进她的心里。
“如果这世上……”
她慢慢地开口,轻轻地五个字,已经夺走了闻人令全部的激昂和气势。
“真的有人人该守的善道,那怎么会有我呢?”
女人的目光终于转回了闻人令的脸上,书生竟然从杀手的眼中看到了一点点的悲悯。
她在为谁悲伤,她在怜悯着谁?
闻人令想不出,他语塞了,也不知道是申九的问题太难回答,还是申九此时的样子,让他神魂不再。
“Cut!OK!”
杜安轻轻拍手,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扶住池迟。
前一天吊威亚的时候池迟的后背和大腿都被树枝刮伤了,没有出血却是一串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