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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河神鬼水怪谈-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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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说:“老郭你可别多事,小心让人把你举报了,快洗把脸,先吃饭,哪天你得空,把胡同里那棵石榴树拔了才是正事。”

斗姥庙胡同有株石榴树,是株死树,早不结果实了,老天津卫的人迷信,忌讳自己家门口有石榴树,石榴包开里头全是子儿,也叫百子果,百字发音同败,百子就是败子,绝后的意思。

郭师傅说老娘们儿迷信,没再理会,他洗脸吃饭,哪里想得到,门口那只石狮子没了不要紧,夜里可就有东西进屋来找他了。

当天晚上在家吃饭,媳妇煮的荷叶粥,过去老百姓夏天喜欢煮这种粥,先把米熬开了花,粥汤滑腻黏稠,将折去根茎的荷叶盖在粥上,过会儿,那热气腾腾的白粥,就变成了浅浅的绿色,荷叶的香气随之溢出,这时撤火端锅,盖上锅盖闷着,闷到荷叶的香气,全散到粥里,那种特有的香醇,只要吃过口,永远也不会忘掉,端上桌配盘拿醋和辣油拌过的萝卜丝,就着棒子面饼子吃,老百姓家再普通不过的粗茶淡饭,吃饭时,郭师傅看连雨天气候潮湿,家里墙皮脱落了好几处,想哪天找个空,重新裱糊下,想到这不免跟媳妇感慨几句,可惜了他那裱糊扎纸活儿的手艺,如今只能用来糊墙皮捏纸盒,又和媳妇商量明天晚上吃什么饭,媳妇打算做麻酱面,让他转天下班回来顺道捎二斤切面,再不然便是榆树钱糠窝窝头,夏天的家常便饭也无非就是这几样。郭师傅说:“你身子不好,也不能总吃这些,得吃点好的补补,往后还指望你生个男半女,不争是男是女,有这么个子女,等咱们死后,坟前也好有个拜扫之人。”

两口子说着家里过日子的琐事,早把那石狮子忘到脑后去了,吃完饭,媳妇收拾碗筷,外头阴雨连绵,郭师傅坐在前屋糊纸盒,告诉媳妇明天会卖些白羊头肉带到家当晚饭,郭师傅知道有个做白水羊头的马回回,家传六代,推车摆摊卖羊头,手艺当真是绝,人家做的白水羊头肉,切得其薄如纸,撒上椒盐面屑,堪称滋味无穷,夏天讲究冰镇,没尝到味道,光听他那吆喝声都能勾走人的魂儿,郭师傅爱吃会吃也懂吃,只是没钱,说起这些头头是道,等明天收摊买人家卖剩的白水羊头肉,不仅便宜得多,味道也不会走样,两口子又说了会儿话,郭师傅让媳妇先去里屋睡觉,他要多糊几个纸盒,不知不觉到可半夜,听外头的雨也不下了,郭师傅打个哈欠,还剩下十几个纸盒,困得实在睁不开眼了,累的腰酸胳膊疼,看东西也看不清了,有心留到明天早上起来再糊,此时耳听屋门轻响,好像有人想推门进来,推得很轻,要不是半夜还没睡也不会听到,他心想:“夤夜入室,非奸即盗,这深更半夜的,谁在外头推我们家的门?”



夜太深了,这个时间绝不会有街坊邻居来串门,即使是有人来找,也该敲门而不是偷偷摸摸地推门,斗姥庙胡同地皮干净,本是烧香敬神的地方,百余年来没有坟头,因此不疑心是鬼,以前有路贼叫门虫儿,专等夜深人静鸡不叫狗不咬都睡死了的时候,挨家挨户的悄悄推门,谁家睡觉忘了顶门,贼就推开门,蹑手蹑脚摸着黑进屋,贼不走空,摸到什么就偷什么,有时也用刀伸进门缝里拨门栓,拨开门拴再进屋,以前家中老人总是不忘嘱咐小辈儿:“半夜睡觉千万关紧了门户,别让门虫儿溜进来!”丢东西是小,万盗贼用刀捅人,家老小睡得正沉,到时候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郭师傅毕竟是公安,水上公安也是公安,当然不怕“门虫儿”,听屋门外发出轻响,寻思:“贼胆包天这话不假,此贼的胆子当真不小,我这屋里的灯还亮着他也敢推门,这还了得?”可那门里头插着插官,还有杠子顶住,从外边根本推不开,他顺手抄起顶门的棍子,起身拨去插官拽开门,拎着棍子往外看,胡同里其余的住家早都睡了,这地方也没路灯,门外黑咕隆咚,个人影儿都没有。

郭师傅心说:“这不怪了吗,如果是贼听见开门逃走了,不可能没有脚步声,上房了?”想到这,抬眼往上看,天太黑,看了半天什么都看不见,也感觉不到有东西,他心里纳着个闷儿,刚要推上门回屋睡觉,听对面有“叽叽咕咕”的响动,声音并不大,深夜听来却很真切,胡同中黑灯瞎火,离得虽然不远,可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在那叫。

屋前有门头灯,郭师傅拉下门边的灯绳,看真是怪了,家门口有只大老鼠,背毛斑白,活的年头可能不少了,两眼绿幽幽的,看见人也不跑,就蹲在那望着他,郭师傅心知是这只大老鼠在推屋门,挥手去赶:“去!这屋里没有给你吃的东西。”

郭师傅轰了几次,见那只大老鼠仍是徘徊不走,似乎要做什么,问也没法问,想也想不通,好叫人不解,忽然想起听说过当年王母宫斗姥庙香火很盛,后殿供着八臂斗姥娘娘,每逢开庙会那几天,斗姥娘娘的宝像前要摆上百盏油灯,那时便有许多老鼠来到庙中,专偷殿内油灯里的香油,也啃牛油蜡烛,群鼠似有灵性,从来不敢走正门,总是从后殿墙根的破洞溜进去,不开庙会的时候这些老鼠就不出现,善男信女们以为老鼠也是仙家,到庙里是参拜西王母和斗姥娘娘,故此不予加害,对它们偷油啃蜡的举动,也往往睁只眼闭只眼。

郭师傅心想:“平常的老鼠该当怕人才是,怎么会半夜来推门?见了灯光也不逃?更蹊跷的是平时不来,偏是今天守门的狮子被搬去填了路坑,这只老鼠才敢来,真是当年在庙里偷灯油的鼠仙不成?”



郭师傅想起当年斗姥庙鼠仙偷啃蜡烛的传说,这么大的白背老鼠也是少见,他心觉有异,可屋里并没有灯油蜡烛,又没有隔夜之粮,老鼠为什么在门前不走?

正纳着闷,那只老鼠掉过头顺着墙边走了,郭师傅以为自己想得太多,看老鼠走了,他也想回屋睡觉,可那老鼠走出不远又停下,扭回脸盯着他。

郭师傅心说:“这是要让我跟着走?”他回屋拿了手电筒,然后关好门跟着那只老鼠走,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八臂斗姥庙胡同算半个郊区,位置挺偏僻,出了胡同口往北去,是好大处灰坑,两个体育场加起来那么大,周围没有住家,当年全是芦苇地,造斗姥庙的时候烧芦苇取土,形成了个长方形的大坑,坑中土质不好,尽是暗灰色的淤泥,所以叫灰坑,另外还有个地方叫灰堆,跟这个大灰坑两码事,天热的雨季灰坑里积满了水,臭气熏天,坑底淤泥上长出了人多高的蒿草,蚊虫滋生,那水里也没有鱼,却有不少蛤蟆秧子,说俗里叫蛤蟆秧子,无非是蝌蚪,长大了变成蛤蟆,经过有人拿铁丝纱布做个小抄网,蹲到坑边捞蛤蟆秧子玩,大人孩子都有,不留神滑下去,爬不上来便陷在淤泥臭水里头淹死,灰坑每年至少要死两三个人。

郭师傅在后头跟着那只老鼠,走到灰坑边上,再找老鼠找不着了,可能是哪有个洞,顺窟窿钻了,眼看四周荒草掩人,黑漆漆没有灯火,深夜无人,野地里连蛤蟆的叫声也没有,这情形让他都觉得有点发怵,远远听到谯楼之上钟打三更三点。

由打明朝凿筑天津城开始,老城里便有鼓楼钟楼,晨钟暮鼓的报时方法,作为种传统延续了几百年,五十年代之后才逐渐取消,那年头很少有人戴得起手表,百姓们都习惯于听钟鼓报时,当时平房也多,平地开阔,鼓楼上打更,声音能传出很远,刚解放那些年,人们说到晚间几点几点,仍习惯说几更,夜分五更,每更个时辰,个时辰相当于两个钟头,晚上九点为定更,三更是零点前后,二更到五更只敲钟不击鼓,钟声清远,不至于影响老百姓睡觉,天亮后是先击鼓再敲钟,郭师傅听城里鼓打三更,自己跟自己说:“深更半夜跟着只老鼠跑到荒郊野地里,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想想可笑,转身要走,手电筒照到灰坑水面上,隐约看到个白乎乎的东西。

那地方是大灰坑的个死角,平时捞蛤蟆秧子的人都不会上这来,换了旁人即使看见,也不会多心,可郭师傅那双眼是干什么吃的,打眼就看出水里那东西是个死尸,脸朝下后背朝上浮在水面上,灰坑里尽是恶臭的淤泥水草,坑中积水也不流动,这个人死后直在那没动过地方,在水面的蒿草中半掩半现,浸得肿胀发胖,正是天热的季节,死人身上已经长出了白蛆。

郭师傅拿看到灰坑里有个死尸,天热爬满了蛆,夜里没法打捞,只好先回去,让丁卯到公安局去找人,等到天亮,拴个绳套,把尸体拖拽上来,死尸身上有衣服鞋袜,周围看捞尸的住户指认,死尸是住在离灰坑不远小王庄的个年轻人,前几天出门再没回家,找遍了也没找到,没想到滑进灰坑里淹死了,这地方这么偏僻,怎么让郭师傅找到了?

公安局的老梁也奇怪,问郭师傅怎么发现的死人?郭师傅说是赶巧了,昨天夜里我们家闹耗子,追着那只大耗子到这,才瞧见灰坑里有长满了蛆的死人。



住在周围的老人们就说了:这可不是巧,㈤⒐⒉你知死的这位是谁?这年轻人的祖上,是地方上有名的孙善人,开了个孙记杂铺,杂铺就是杂货铺,老天津卫人说话吃字,说出来说成孙记杂铺,把货字省了,孙记杂铺的老掌柜,辈子专好积德行善,扫地不伤蝼蚁命,在身上逮个虱子都不忍心捏死,年年到蟠桃宫八臂斗姥庙里烧香,当时蟠桃宫后殿老鼠多,年年庙会来偷灯油啃蜡烛,庙里看香的火工道不饶,打算收拾这些鼠辈,孙记杂铺老掌柜得知此事,劝火工道给那些老鼠留条生路,咬坏多少蜡烛偷吃多少灯油,这笔账都由孙记杂铺的老掌柜加倍还给火工道,这不是孙家杂铺的后人死在灰坑里,有只当年受过恩的大老鼠,把河神郭师傅引到这,要不然谁能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找到这个死尸?民间传说胡黄白柳灰是五大家,老鼠是其中的灰家,尤其常年在庙里的老鼠,谁敢说它们没点灵性?

人们说着说着,又说到因果迷信上去了,郭师傅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看老梁铁青着脸,赶紧让大伙别说了。可那些人仍是议论不绝,还说清朝那会儿出过件老牛鸣冤的案子,有个乡农与人争执遇害,凶手把乡农的尸身埋到路面野地里,地僻人稀,凶犯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成想杀人埋尸的经过,都让农夫牵的老牛瞧在眼中,后来农夫家人牵着这头老牛去耕地,每次走过埋尸的地方,这头老牛就跪地流泪,怎么打也不肯走,人们感到这老牛的举动反常,挖开地面看到了遇害者的死尸,于是报官破了案,八臂斗姥庙附近确有其事,既然以前有老牛鸣冤,如今出这件事也不稀奇。

老梁听完脸的不悦,但他不想跟那些人多说,将郭师傅叫到旁,他说按常理来看,大灰坑里的死者,很可能是意外陷进泥水溺亡,天气太热,尸体已高度腐败,具体原因还要送去进行尸检才会知道,至少三天以后才有结果,他对郭师傅以前提到过捞尸队点烟辨冤的事,感到难以置信,他认为郭师傅脑子里的迷信思想根深蒂固,怎么可能从香烟上看出死人有没有阴气和怨气?他想让郭师傅在这当场来次点烟辨冤,看看在捞尸队传了几百年的迷信方法,究竟是怎么做,会练的不如会说的,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往往说得神乎其神,却未必有什么真本事。

老梁这是想难为难为郭师傅,他认为看烟辨冤根本不可能,打算当着围观人群的面,让大伙都看看,这终归是旧社会的迷信手段。

郭师傅何尝不明白老梁同志的意思,水上公安平时只管捞出浮尸,从不过问人是怎么死的,可今天这事来得蹊跷,他要有个担当,听了老梁的话没法在推脱了,摸口袋里没带烟,只好问老梁借。

老梁有包前进牌香烟,解放初期很普通的种烟,他掏出来低给郭师傅,问道:“老郭,这种烟能行吗?”他话里的意思其实是说:“等会儿你那套迷信手段不灵,可别怪我给你的烟不好。”

他之前听郭师傅提过,从河里捞出具腐臭发胀的死尸,巡河队点根烟就能瞧出这个人是不是有冤情,因为死人有阴气,掉在水里淹死的是横死,死后被人抛尸在河中,那是冤死,这两者的阴气不同,阴气重的有冤情,区别在于是不是死在河里,抽烟时看看烟雾,就能分辨出阴气,未免太悬了,老梁是坚决不信。

郭师傅接过烟说:“不分好坏,是烟卷就行。”划火柴点上烟卷,然后蹲在死人旁边,口接口的抽烟,看也不看那具浮尸眼。

老梁心想这和我往常吸烟没什么不同,哪看得出阴气?他问郭师傅:“怎么样?瞧出什么没有?”

郭师傅不说话,连着抽烟,抽完这根烟,站起来对老梁说:“有冤气,准是死后被人抛尸。”

围观的人们阵哗然,都听过巡河队老师傅会看烟辨冤,但谁也没见过,今天看见郭师傅只蹲在死尸身旁抽了根烟,站起来就说有冤情,简直神了。

老梁暗中摇头,心说:“故弄玄虚,我直盯着你在死尸旁边抽烟,我怎么没看出哪里有冤气?”

从灰坑污水中打捞出的浮尸,很快被送去检验,过后老梁又把郭师傅找来说:“上次还真让你蒙对了。”

郭师傅说:“咱可不是蒙的,当年巡河队老师傅传下这法子,专看河漂子身上的阴气,十个里头至少能看准九个,只不过官面儿上有官面儿上的章程,我们这土法子上不了台面,般只在私底下看看。”

老梁说:“胡扯,抽根烟就能辨出死人有没有冤气,那还要公安和法医做什么?”

郭师傅说:“咱们这个五河捞尸队,每年打捞的浮尸难以计数,见这种事见得太多了,积年累月总结出些土法子,上不告父母,下不传子女,逢人不可告诉,只能师傅传徒弟,代接代口传心记。”

老梁很固执:“你要不把话说明白了,究竟怎么从烟卷中看出有冤情,我就信不过你,只好认为你这是迷信残余。”

话说到这个份上,郭师傅也没法子了,不得已,只好把看烟辨冤的实情告知老梁,他在死人身边抽烟,不是看烟卷冒出的烟呈现出什么形状,喷云吐雾之际也看不到阴魂。



老梁说:“你瞧,我就说在死人旁边抽烟什么也看不见,这不是装神弄鬼又是什么?”

郭师傅说抽烟时看不见鬼,却真能看出有没有冤情,怎么回事儿呢,天津卫是九河入海之处,河岔坑洼交错分布,河道中出现的浮尸,不光是游野泳淹死的人,各种死法都有,清末以来,世道荒乱,各路帮派林立,盗匪多如牛毛,杀人之后弃尸于河的事情屡见不鲜,捞尸队整天不干别的,只跟这些河漂子打交道,虽说不管破案,可见浮尸见得多了,总结出不少经验,比如说这看烟辨冤,不定非得用烟卷,当年也有烧黄纸符的,反正是能烧出灰的东西,或是烟灰,或是纸灰,或是香灰,拿这个灰撒到死人身上,看烟灰能附上多少,附的多阴气就重,阴气重说明有冤情。

这个阴气,很难明说,没法形容,也许能感觉到,但是看不见摸不着,捞尸队说阴气重,是指河漂子必然有冤,如果是死后抛尸下河,那死人气息已绝,与在水中淹死的人绝不相同,不过河道里出现浮尸,大多是在天热的时候,发现得早还好说,发现得晚那浮尸肿胀腐烂,面目都没法辨认,清朝那会儿,官府不作为,捞出的浮尸,先让巡河队的人看下,看出有冤再去报官,巡河队的师傅们久而久之,摸索出些经验,也相当于半个仵作了,拿烟灰纸灰撒到浮尸身上,能看出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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