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鬼水怪谈-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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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白四虎家里的女尸,死了有五六年,死尸用盐裹住,几年来动不动地躺在炕上,此时突然开口说话,这不是见鬼了吗?她又给白四虎出了什么主意?这也是个扣子,咱们埋住这个话头,留到下回分解。
第十五章灶王爷变脸
说足了白四虎那头,再说郭师傅这头,九五四年端午节,阴历五月初五,五毒齐出的日子,郭师傅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个人手持刨锛,从后边跟上来要砸他,转头又跑了,他赶紧回去告诉老梁。
老梁不以为然,他说:“今年开展肃反运动,全城大搜捕,刨锛打劫的凶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时候出来顶风作案?又专门对你下手?哪有这么巧的事?没准是认识你的人,跟你闹着玩,你呀,别多想了,赶紧回家过节去。”
郭师傅看老梁不当回事儿,不好再多说了,但他心知肚明,半道遇见那个人很可能是刨锛打劫的凶犯,暗暗记住此人的形貌,准备留意寻访,当天先奔家去了,到家已是夜里,媳妇包了粽子给他留着,他想丁卯光棍没粽子吃,让媳妇先睡,自己拎了几个粽子,出门去找丁卯,俩人住的不远,隔条胡同。
五十年代,关上桑树槐树还多,当时桑葚刚下来,那阵子吃桑葚,不论斤两,都用脸盆盛着,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丁卯捧了脸盆桑葚,俩人蹲在路边吃桑葚,眼见胡同口过来个人,呼哧呼哧地蹬着辆平板三轮,到跟前看是张半仙,解放后张半仙也搬到这带居住,各忙各的,别看都住在片,却难得打头碰脸见上回。
郭师傅和丁卯站起身,跟张半仙打招呼:“这不张先吗,您了挺好?”
旧社会称呼算命的和说书的为先生,文不过算命,武不过混混,因为能吃这碗饭的都有文化,肚子里全是开杂货铺的,尤其受社会底层民众的尊敬,郭师傅仍按以前的习惯称呼张半仙,开口就叫“先生”,但老天津卫人嘴皮子快,说话吃字儿,话说出来,张先生的生字就给吃了:“张先张先,有日子没见,您了怎么个好法儿?”
张半仙岁数没多大,比郭师傅还小点,跟丁卯相仿,说不清是第几代半仙了,他们家祖传多少代看风水相面为生,以前算命看风水有门派,比如龙门、麻衣、阴阳、玄洞、天眼等等,张家是柳庄相术的支派,讲究“撞面看相”,俩人见面,抬眼看印堂,便知吉凶,断语无有不验,向来不挑幌子摆摊,摆摊算卦看相的以江湖骗子居多,走到哪骗到哪,张半仙则是祖上创下的字号,专门给达官显贵相取阴阳二宅的风水,如果有人要想请张半仙出来看家宅坟地,必须先封礼金登门下帖,至于请得动请不动还另说着,传到如今这代落魄了,解放后没法再吃那碗饭,只好出苦力蹬平板三轮糊口,忙活到半夜刚回来,想当年,关上关下谁不高看张半仙眼,今时却不同往日,没法再指着看阴阳二宅吃饭,可他除此之外,别无所长,万般无奈蹬着平板三轮,往西门里运大纸,那是整方的纸,份量最沉,几十捆大纸装上平板三轮,加起来上千斤,能把车轴压断了,平地倒好说,有时遇到上坡,干瞪眼上不去,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下来累死累活,受老了罪了,他满肚子苦水,正想找人念叨念叨。
郭师傅把张半仙请进屋里,问还没吃,赶紧让丁卯下点面条,三个人坐在家中叙话。
张半仙狼吞虎咽吃了两碗面条几个粽子,眯上眼打着饱嗝,喝着丁卯泡的茶,抽着郭师傅给点上的烟卷,总算找回点当年的感觉,他说:“郭爷,丁爷,你们二位是知道张某人的,别看咱是俩胳膊俩腿,什么都没多长,但是真人不露相,能耐暗中藏,也不是咱吹,老张家祖上那是有本儿的,传下几代的字号,阴阳有准,走到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哪成想到了我这辈儿,改行蹬三轮卖臭汗了,真给祖宗丢脸。”
郭师傅和丁卯能说什么,只得劝他:“旧黄历不该再提,如今凭力气吃饭不丢人。”
张半仙说:“当着外人的面我也不敢叫苦,可见了你们二位,再不说些肺腑之言,还不憋死了我?”他絮絮叨叨说到半夜,忽然住口不说了,瞪大了两眼,直愣愣盯着郭师傅的脸反复端详。
郭师傅让他看得心里直发毛,问道:“半仙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不成?”
张半仙使劲揉了揉眼,又看了阵,说道:“怪了怪了,郭爷你的气色刚才还凑合,可我现在看你气色怎么变得不对了,你印堂发黑,要走背运,倒霉都挂相了!”
二
“倒霉挂相”是方言土语,形容个人正走背字儿,运气不好,看脸色能看出来,不好的气色全都在脸上了,挂相就是挂在面相上,印堂发暗,或者说成“挂脸儿”。
张半仙遇上郭师傅和丁卯,三个人进屋吃面条,说了好阵子话,他专会看相,眼力非同般,刚见面时他看郭师傅的脸,虽然只能说是凑合,但和以前没有两样,正想告辞离开的时候,抬眼发现郭师傅脸上气色不对,印堂灰暗,印堂是算命看相里第紧要的“命宫”,位置在额前两眉当中,人逢好运,印堂必定光泽如镜,运气不好,印堂上便会显得晦暗无光,可从没见过人的气色变得如此突然,转眼间印堂发黑,事先全无征兆,活像让倒霉鬼撞上身,将死之人的脸色什么样,郭师傅的脸色就是什么样。
张半仙大骇,说道:“郭爷,这么会儿不到,你气色怎会变得如此低落?”
丁卯看看郭师傅的脸,他不会看,什么都没看出来:“半仙你别吓唬人成不成,我师哥这不好端端的,他又哪里气色不对了?”
张半仙恍如不闻,自言自语地说道:“太邪行了,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印堂发黑,脸的晦气……”
丁卯说:“半仙你既然会看时运,Ⅴ⒐㈡怎么没看出自己混到蹬板儿车拉大纸的地步?”
张半仙说:“丁爷,你有所不知,我们算命的,没人敢给自己看相,你想想,倘若我事先知道自己解放后蹬了板儿车,你说我还活得到如今吗?”
郭师傅以为张半仙想找解放前的感觉,在跟他们说笑,没把这番话当真,说时候不早,咱也该回家歇着了。
张半仙正色道:“郭爷,我可不是跟你逗,你都倒霉挂相了,还有心思睡觉?”
郭师傅说:“半仙你别吓唬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半仙说:“我看有人要对付你,你得留大神了,明天早你等我,我不到你别出屋。”他说完之后,不等郭师傅答话,匆匆忙忙地蹬上板儿车走了。
郭师傅见了张半仙的举动,心里也不免犯嘀咕,又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是这条命,愿意怎么样怎么样吧。
郭师傅当晚回到家,告诉媳妇,张半仙明天早上准是空着肚子上门,多预备份早点,他白天累了天,倒头就睡,转天早他还没睁眼,张半仙已经到了。
郭师傅说:“半仙你起得够早,吃了吗?”
张半仙说:“没吃,嫂子做什么早点?”
郭师傅媳妇给做的手擀面,还有烧饼油条,端到桌上摆好,然后挎上篮子赶早买菜去了。
郭师傅穿上衣服洗把脸,请张半仙同吃早饭。
张半仙闻面条可真香,比丁卯那个光棍煮的好多了,油条炸的也好,根是跟,这顿早点吃下去,起码能顶天,如若再有六必居的酱果仁儿搭配,那就无话可说了。
郭师傅说:“这不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你来,没顾得上预备,等下次备齐了再请你。”
张半仙三口两口吃完了手擀面,说道:“郭爷,你先别想吃的了,你跟我说,你到底惹上了谁?”
郭师傅琢磨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仇人。
张半仙说:“你再好好想想,有谁要置你死地?秦桧有朋友,岳飞有冤家,人活辈子,谁还能没有仨俩对头?”
郭师傅想起刨锛打劫的凶徒,他把昨天回家遇上的事,怎么来怎么去,全对张半仙说了遍。
张半仙说:“定是这个刨锛的听到外边传言,外边可都传你要拿他,昨天半夜人家给你下道儿了,这叫光棍打光棍,顿还顿,你不把他拿住,你得倒辈子的霉。”
郭师傅不太信:“气运有起有落,人不可能总在高处,也不至于总在低处,世上有什么法子,能让人直倒霉?”
张半仙说:“别人不好说,让你倒霉可容易,咱这么说吧,你信我不信?”
郭师傅不明白:“信怎么讲?不信又怎么说?”
张半仙说:“你不信我,你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之前的话只当我没说,你要是信我的话,你听我接着往下说,但是说完你可别怕,你有血光之灾。”
三
郭师傅说:“你这不是勾我腮帮子吗,有话不妨直说,到底怎么了?”
张半仙道:“容某直言,你河神郭得友的名号不好,太过了,什么人受得起这个?不过让大伙口头上说说,你至多少些福份,昨天我看你气色下变了,定是人家供起你的牌位,拿个小木牌,刻上河神郭得友之位,放在家里打板儿烧香,天几次的磕头拜你,你是活人,你受得住吗?你不倒霉谁倒霉?”
郭师傅听完张半仙的话,脑门子上冷汗直冒,以前的人都信这些,吃五谷杂粮的凡人,有个“河神”的绰号已是非份,更何况进生祠上牌位,这得削掉多少福折去多少寿,不走背字儿才怪,如何是好?
张半仙说:“郭爷,咱们是朋友道儿,别的忙我帮不上,话是有多少跟你说多少,此刻看你气色更为低落,只怕过不去今天,不过……”
郭师傅说:“你别说话大喘气行不行,不过什么?”
张半仙说:“我也是刚看出来,虽然你身上气运衰落,但你家宅中的风水不错。”
郭师傅知道张半仙会看阴阳宅,是他有望气的眼力,便问:“我这破屋还有风水?在哪呢?”
有能耐的人好卖弄,不愿意把话说明了,张半仙也是如此,他拿手指郭师傅家的灶台。
郭师傅好生纳闷:“怎么个意思?再来碗面汤?”
郭师家住在斗姥庙胡同处老平房,里外两间,那时候的民宅,全是十平米左右,两间即是二十平米,前头加盖个小房,用来做饭及堆放杂物,里屋住人,外屋墙角有个旧灶,还是早年间的土灶,多年不用,灶台已然开裂,天热的时候,裂缝中时常会有“穷蝉”爬出来,这玩意儿在老房子墙缝或砖下实属常见,外形有几分接近蟑螂,又像黄皮的蝉,后腿儿特别长,蹦得很高,因在穷人家年久失修潮气重的破房子里多见,故此得了“穷蝉”这样个称呼,有些商周时出土的青铜器,上头铸有蝉纹,其实不是真正的蝉,而是穷蝉,可见从古以来,穷蝉多在灶下出没,郭师傅家的破灶台,有时候蹦出两只穷蝉,哪里成什么风水形势,他以为张半仙还想喝面汤。
张半仙说:“想到哪去了,你看看你们家灶台后墙。”
郭师傅家灶台后头,有幅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的年画,那还是解放前糊上去的,灶王爷是家神,又称灶君,画中灶公灶母红衣红袄红帽翅儿,胖墩墩的慈眉善目,俗传每年腊月二十三吃糖瓜,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这天,上至王公下至百姓,都要祭灶,肯请灶王爷上天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说人间的好话,当天最忌讳在灶君面前发牢骚说怨言,因此祭灶时不准女人上前,否则灶王爷听了妇道人家的口舌,上天在玉皇大帝面前说这家怎么怎么不好,个禀帖儿打上去,便会折人阳寿,重者去纪,轻者少算,纪三百天,算百天,旧时忌讳颇多,所以说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腊月二十三祭完灶王爷,还要把灶台上的画像揭下来烧掉,年三十儿再重新糊上幅,但自民国以来,逐渐没有那么多讲究了,郭师傅家的灶王爷画像,打他搬来也没换过,居家过日子,灶台上有灶王爷灶的画像,再是平常不过,你挨家挨户推门进去看,十家里怕有八九家如此,如何出了风水形势?
张半仙说:“隔行如隔山,你不会看,当然看不出门道,我告诉你说,简而言之,你们家灶台连同灶王爷的画像,自成个形势,是镇宅八仙灶,能够消灾免祸,你千万记住了,别拆别改,倒还不至于出事,旦有了变动,你可要倒大霉。”
四
灶王爷和灶王奶奶在民间传说中的身份,各地不尽相同,黄河以北,认为张奎夫妇为灶神,这两口子是封神传里的人物,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郭师傅家的灶君年画挂了很多年,墙下灶台也是长期不用,张半仙告诉他,此乃八仙灶,能保气运平安,但是哪天变了样,郭师傅的大限就到了,除非尽快拿住刨锛打劫的凶犯,此外别无他法。
张半仙还要蹬板儿车拉大纸,别的忙他也帮不上了,说罢匆匆忙忙地去了。
郭师傅个人坐在家里寻思,㈤9贰过了会儿媳妇买菜会来,看郭师傅坐着不动,问道:“老郭,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郭师傅回过神来,声称“浑身脑袋疼,满脑袋牙疼”,总之是哪都不舒服,告几天假在家歇歇,又找个借口,送媳妇先回娘家住上十天半个月,当天找来李大愣和丁卯,还有几个以前同在巡河队的人,跟大伙说明了原由,他虽然跟刨锛打劫的恶贼照过面,也只看出此人三十来岁,中等身高,左耳有块青色胎记,天津卫太大了,人口又多,找这样个人,可没处打听去,好在可以缩小范围,此人使用刨锛打劫,必然做过木匠,也可能后来改行不干了,但肯定跟木匠沾边,城里城外会做木工活儿的人有数,解放前天津的木匠们老家多在山东,大部分是出来挣钱,过春节还回山东老家,也有小部分人定居下来,因为木匠祖师爷鲁班是山东人,那边有这个传统,尤其讲究师徒传承,再个不是单帮,有时来个活儿,两个木匠做不完,要找别的木匠帮忙,经常凑在处,来往较多,所以相互间都认识,也许辈子没见过面,但提起来能知道说的是谁,从这些木匠师傅学徒的口中打听,没准能问出这个人来。
郭师傅他们连几天,四处找木匠打听,包括以前做过木匠,后来改行不做的,其中有没有个长年住在天津,三四十岁左耳有块胎记的人,腿儿都跑细了,可问到谁谁摇头,全说没这么个人。
转眼过去七八天,点线索也没找到,这天下午,有个小伙子陷在西门里大水沟,郭师傅亲自下去把人摸出来,再看已经没气了,每年过五月节,河沟水坑里淹死的人就见多,越往后越忙。
老梁得知郭师傅前几天请了病假,却有人看到他送媳妇回娘家,这让老梁十分恼火,认为这些从旧社会过来的人,脱不开又懒又馋的习气。
郭师傅下到大水沟摸人,带出身臭泥,等候家属认尸的时候,又让老梁好顿说,没心思再去寻访木匠,傍晚往家走,半路看见个推车卖羊杂碎的,人家这羊杂碎收拾的干净,不腥不腻,做得入味,也有单卖的羊肝羊蹄,他闻那味道走不动了,舍不得卖羊肝,买了两个羊蹄,做在卖羊杂碎的车前喝闷酒。
卖羊杂碎这位姓庄,他们家八代人卖过羊杂碎,别人都叫他庄八辈儿,六十多岁,每天推个小车在路边摆摊儿,车底下掏空了装有火炉,支口锅煮羊杂碎,车前是两条板凳,能坐四五个人,有人买完带回家吃,也有趁热坐在车前吃的,天黑后挂盏马灯照亮,后半夜才收,当天晚上没什么人,郭师傅边喝酒,边跟庄八辈儿有搭没搭地闲聊,啃完的羊蹄残骨,顺手扔在旁,忽听路边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侧头看过去,却不见人。
五
庄八辈儿起先是在西北角卖羊杂碎,今年刚转到西门里,那时候路灯少,当天夜里阴天,没有星月之光,马路上很黑,郭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