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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清明上河图密码-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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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越说越怒,挥拳就向丁旦打来。丁旦鼻子被打出血来,他见胡涉儿起了杀意,再想到何涣那里下个月就有七百贯,便抽出尖刀,一刀刺死了胡涉儿。

刚杀了胡涉儿,却忽然冒出这个黑影,一路追赶自己。

丁旦不知道那是什么人,自己又杀了胡涉儿,心里惊慌,沿着汴河北街一路没命狂奔,奔过蓝婆家,回头见那人仍紧追不舍,他只能继续逃。跑到东面那座小河桥上,脚下一滑,栽进小河沟中,他慌忙爬上了岸。这时,那个黑影已经追了过来,猛地一扑,把丁旦压在身下。丁旦拼力挣扎,刚翻过身,在月光下隐约看清了那人面容,生着一只大鼻头,似乎正是应天府追逐自己那两人中的一个。这人一直追到这里,看来是决不罢休。

丁旦忙伸手从腰间拔出那把尖刀,一刀刺进那人腹部,那人猛地一颤,接着吼起来:“他奶奶的孤拐!你竟敢刺我!”随即,那人也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朝丁旦用力刺下,丁旦被他压住,根本躲不开,一刀刺进他的胸腔。那人却不停手,拔出刀,吼叫着又用力刺下,一刀,一刀,又一刀……丁旦只能挨着,很快连痛都不觉得了,神智临灭之际,他忽然笑了一下:这辈子至少还糟蹋过许多钱,算是解了恨了……赵不弃一早就来到城东的观音院,在寺门外等着冷缃。

昨晚他匆匆赶到胡涉儿家,见院门大开,里面却没有灯光,就已觉得事情不妙。他走进屋里,听见屋角有女子呻吟之声,忙摸到桌上火石,点着了油灯。这时才见地上横着一具尸体,胸口一个刀口渗着血,但并非丁旦。再看屋角,胡涉儿的妻子坐在地上,身子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布团。他忙解开绳索,取出帕子,胡涉儿的妻子立即扑向那具尸体,哭叫起来。看来那尸首是胡涉儿,丁旦杀了胡涉儿逃走了。不知道那大鼻头薛海是否来过。

赵不弃见那妇人哭得悲切,才觉得自己的离间计过于轻率了。不过他生性跳脱,从不黏滞,摇头叹了口气,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摸出来给了那妇人,让她去报官。随后便转身离开,回去睡了一觉,醒来后也就不再多想,把心思移到了阿慈身上。

他在观音院外等了一阵,见马步引着一顶轿子走了过来。赵不弃朝马步使了个眼色,先走进寺里,在庭院里踱着步观赏花木。不一会儿,一个婢女搀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头戴镶碧银花冠,外穿绿锦银丝半臂褙子,下面是绿石榴裙,身形曼妙,丽容挺秀,如一只绿孔雀,果然出众。赵不弃注视着她走进佛殿,烧过香,拜过佛,扶着小婢转身袅袅走了出来。

赵不弃迎上前去,笑着躬身施礼:“武略郎赵不弃给冷夫人问安。”

冷缃停住脚,望着赵不弃,一脸纳闷。

赵不弃又道:“在下冒昧惊扰,是想向冷夫人打问一件要紧事。”

“什么事?”

“阿慈,烂柯寺。”

冷缃一惊,随即对身边小婢说:“阿翠,你先到那边等着。”

阿翠应声走到寺门边,冷缃才又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用药迷昏阿慈,那丑女香娥藏在铁香炉里,才有了烂柯寺变身的事,对不对?”

冷缃更加吃惊,忙问:“你想怎么样?”

赵不弃笑道:“我倒不想怎么样。只是有人思念阿慈,想要她回去。”

“谁?”

“这还要问?”

冷缃眼中闪过愧色,但强行克制住慌乱。

赵不弃又问道:“阿慈是不是在蔡行府中?”

冷缃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她现在如何?”

冷缃躲开目光,并不答言。

赵不弃笑起来:“你为了自家丈夫,不但牺牲自己,去服侍菜花虫,又费尽心思,将自己的好友也弄进蔡府,实在是古今难得的贤妻,只是你那丈夫似乎并不是什么贤良丈夫,他现在正搂着菜花虫赏给他的美妾逍遥享乐——”

“你究竟想要怎样!”冷缃忽然竖起柳眉,怒声喝问。

赵不弃仍笑着道:“我不是已经说了,我并不想怎样,只是有人想要阿慈回去。”

冷缃顿时软了下来,轻声道:“她在蔡府,蔡行不放她,我也没有办法。”

赵不弃再次问道:“她现在如何?”

冷缃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她被送进蔡府后,抵死不从,又摔碎了一只碗,抓了一块碎瓷片,划破了脖颈,说蔡行只要靠近,她就割喉自尽。蔡行虽然好色,却不愿强迫,见阿慈这样,反倒更加着迷,让人好好伺候她,等着她回心转意。”

“哦,她居然这么烈性?”

“蔡行让我去劝阿慈,阿慈说自己从来没做过主,也早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却没想到能遇见这样的人,能这么看重她,她没有别的报答,只能替他守住这一点廉耻。我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她说,就算死,也不会从。”

“那我更得救她出来。”

“怎么救?”

“这需要你相助。你愿不愿意?”

冷缃又迟疑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是我对不住她。你要我怎么做?”

第十二章梅船

要在明善,明善在乎格物穷理。穷至于物理,则渐久后天下之物皆能穷,只是一理。——程颐赵不尤想了一夜,终于大致明白了梅船消失的真相。

清早起来,他先给顾震写了一封短信,交给乙哥送了出去。而后吃过饭,带着墨儿、瓣儿一起来到汴河边,过了虹桥,走向梅船消失的地方。经过乐致和的茶坊时,赵不尤朝里望了一眼,乐致和正在后面烧水,抬头也看到了赵不尤,但随即躲开了目光。看来那桩假信事件,让他们几个都不好过。

赵不尤心里想,孰能无过?尤其是善恶是非,哪里有那么直截明白?唯愿东水诸子经由此事,能深省人心事理,于德业上更进一步。

他们三人来到岸边,梅船和新客船当时相撞的地方并没有泊船,水面空着。

瓣儿问道:“哥哥,你真的猜出来梅船是怎么消失的?”

赵不尤笑了笑:“我只是想出了其中之理,是否对,还得实物来验证。”

这时顾震带着万福和十二名弓手赶了过来,顾震大声道:“不尤,你真的查明白了?”

“还需要验证——”赵不尤望着那些弓手,“各位有谁会水?”

两个弓手抢着道:“我会!”

赵不尤指着那天新客船停泊的水域:“那就烦请两位到水底去捞一捞,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顾震忙道:“我当时就怀疑那梅船沉到了水里,已找人到水底探过了。”

赵不尤摇了摇头:“那天你探的是梅船的位置,当时这里停着那只新客船,它下面并没有查。”

“新客船下面会有什么?”

“去探探就知。我估计下面有东西。”

“好吧,你们两个潜下去看看。”

两个弓手脱了外衣,一起走进水里,潜了下去。一口气时间,两个弓手先后从水里冒出了头,其中一个叫道:“大人,底下真的有东西!”

顾震忙道:“那还不赶紧捞上来?”

两人吸了口气,又一起潜了下去。半晌,水面哗响,两个弓手又浮出来,一起拖着件东西游到岸边。阳光照耀下,那东西闪着黄亮光芒,是件铜器。两个弓手将它拖上岸后,众人才看清,似乎是一架铜炉。

那铜炉大概三尺长,一尺宽,两尺高,分成两层。底下是炉膛,里面还有些烧剩的石炭;中间隔着层铜丝网,周边则是一圈水槽,顶上则是镂空的炉笼。

顾震纳闷道:“这是什么?”

赵不尤揭开炉盖,从丝网角落里拈出一颗残渣,抠破外面的黑焦,里面露出些未烧尽的黄褐粉粒:“那天梅船被烟雾罩住,那些烟雾就是用这个烧出来的。”

“这个?”

“应该是混制的香料。”

万福也从炉角拈出一粒残渣,用手指捻碎后,嗅了嗅:“还有些残余气味,对!那天我在桥上闻到的就是这个香味,有些像木樨香。”

顾震越发纳闷:“这铜炉怎么会跑到新客船底下?还有,那天梅船被烟雾全部罩住,这个铜炉能烧出那么多烟?”

“丝网周边是水槽,连蒸带烧,烟雾混着水汽——”赵不尤说着望向那两个潜水弓手。

其中一个道:“大人,水底下还有不少铜炉,大约有十几个。”

顾震瞪大了眼:“这么多?你们全都捞上来。不尤,你怎么知道有这些铜炉?”

“下锁头税关簿录上记载,梅船当时载了些厨具和香料。要造烟雾,自然少不了炉具。但这些炉具始终没有查到。”

“梅船消失了,船上的东西自然也就跟着没有了。”

“这世上除了水与气,岂有凭空消失的东西?”

“这么说,你真的知道梅船去了哪里?”

“铜炉既然找到了,我的推断应该不差。我们现在去汴河船坞,到了那里,你自然会明白。”

顾震留下那两个弓手继续打捞铜炉,其他人一起赶往汴河船坞。

到了船坞,赵不尤先向坞监要了把钉锤,而后引着众人来到那只新客船边。

新客船仍停在水边,船头一根粗缆绳,拴在前面一根粗木桩上。赵不尤先在岸上仔细看了看,船的尾部悬空虚伸出去一截“虚艄”,比实际船身长三尺左右。赵不尤记好虚艄和船身相接的位置,而后上了船,走进尾舱。

尾舱一半在船身,一半在虚艄,却是一整间,本该用整长的木板纵列才坚固。这只船却不是,船身和虚艄的船板分成两截,分界处是一条横木板。而且,正如赵不尤所料,那块横木板两边各有一个大钉头。

赵不尤用钉锤去撬那两颗钉头,很松,轻易就拔了出来。随后,他又去撬那块横板,果然是活板,应手而起。他搬开那块横板,下面是空的,能看得见水和船尾板。

顾震、万福、墨儿、瓣儿等人站在他身后,全都弯腰看着,都很纳闷。赵不尤俯身向下面探看,见船尾板中间顶端果然有个洞。他微微一笑,回头让墨儿将窗脚的那条绳钩挂到顶篷木梁的滑轮上。墨儿搬来一个木凳,踩上去,将绳头穿过滑轮,赵不尤接过绳钩,钩住船尾板的那个洞,让墨儿用力拉。

墨儿拽紧绳头,万福也过去帮忙,两人一起用力,一阵吱嘎声,船尾板居然被吊了起来,像闸门一般。众人看到,都惊呼起来。

赵不尤让两人继续拉拽,很快,船尾板完全被拉了上来,像一堵木墙一样,将尾舱隔为两间。赵不尤过去将绳头拴牢在窗棂上,而后笑着道:“我们再去外面。”

众人又一起下了船,来到船尾一看,里面竟还有一层尾板,不过要旧得多。

赵不尤见后面不远处泊着一只游船,就唤了几个弓手,一起上了那只游船,划近新客船船尾,他站在船头,查看新客船船尾“门扇”里面那一层船板,选好中间稍右的位置,举起钉锤,用力敲砸,砸穿了船板,砸出一个洞。顾震等人在岸上看着,全都惊诧不已。赵不尤透过那洞,看清船尾纵梁的位置,在纵梁另一侧又砸出一个洞。

随后,他从游船上找来一根粗麻绳,将绳头穿过两个洞,牢牢拴住那根纵梁。绳子另一头则拴在后面游船船头的木桩上。

众人越发纳闷,赵不尤却只笑了笑,请十位弓手全都上到后面那只游船上,每人拿一根船桨或船篙,倒着划那游船。弓手们准备好后,赵不尤站在游船船头,大喝了一声:“划!”

弓手们执篙握桨,一起用力,那只游船迅即向后滑动。新客船船头、船尾的两根麻绳很快绷紧,前后拉扯之下,发出一阵吱嘎声。赵不尤大声吆喝着指挥弓手们继续用力划,新客船发出的吱嘎声越来越响,船尾和船身似乎被扯裂,竟慢慢伸了出来。

弓手们继续用力,新客船被拉出的船尾越伸越长,竟像是这船有个内身。

顾震等人在岸上看着,全都睁大了眼睛。赵不尤继续吆喝,那些弓手也一起喊着号子,拼力划船。忽然,每个人都感到手底的拉力猛地一松,游船也像是挣脱了束缚,猛地向前一冲。

赵不尤大喝了一声:“好!”

弓手们停住手,大家一起望向水中,只见新客船和游船之间竟凭空多出一只船来。

从外壳看,那是只旧船,船身、船舱俱在,只是没有顶篷和桅杆。

赵不尤跳上岸,指着那只船沉声道:“这就是那只梅船!”

顾震和墨儿他们惊了半晌,才忙向新客船里面望去,除了前后舱,新客船中间只剩下一个空壳,连船底都没有,露出一方水波。只有两舷底部有两条长木箱,它之所以不沉,靠的便是这两侧的空箱。

顾震大惊:“梅船是钻进这里面了?”

赵不尤道:“正是。他们之所以用那些铜炉烧出烟雾,一是为了造出神仙假象,二则是为了遮掩耳目。我那天又来查看过这只客船,见它外面的船板全是新的,而里面的船板则是旧的,昨晚才终于猜破这船套船的抽屉戏法。”

“这么说梅船上那些尸体根本不用搬运,他们其实一直就在梅船上,只不过套上了这个新船套?”

“我去应天府查问,说有人重金买下了梅船,我估计买船之人量好了梅船尺寸,在汴京照着造了这个新船壳,清明那天赶早等在了虹桥上游。”

“他们既然能造这个新船壳,连里面的船一起造只新的,不是更好?何必花钱买梅船?”

“恐怕是觉着新船容易令人生疑,旧船消失则更像真事,也更神异。”

“他们为何要花这么多心血做这种事?”

“为讨官家欢心。平地都能垒起一座艮岳,这点又算得了什么?我估计梅船在虹桥东边起航时,是有意没有放下船桅杆,好引桥上两岸的人全都来看,这样,这出烟幕大戏才不枉铺排这么大阵仗。”

“这倒是。林灵素被贬之后,恐怕不计代价想重新邀宠,看的人越多,传得越广,于他便越有利。只是梅船上那些人用铜炉燃出烟雾,烟熏火燎,他们难道不被熏死?”

赵不尤从怀里取出谷二十七身上搜出的那条纱带:“他们用这纱带在水里泡湿,蒙在脸上,上半截涂了清漆,既不怕眼睛被熏,又能看清东西。下半截则可以堵住口鼻。”

顾震笑起来:“原来这纱带是做这个用的。但除了郎繁,他们都是中毒而亡。这么多人是被下了毒,还是一起服毒自尽?”

赵不尤又取出那个小瓷瓶:“当时十分忙乱,很难下毒杀掉所有人。我估计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这样一个小瓷瓶,里面原本装的恐怕该是蒙汗药,让他们一起昏睡过去,醒来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那幕后之人怕泄露机密,给他们时,换成了毒药。这些人却不知情,完事之后各自按照计划喝下了瓷瓶里的药水。梅船船主应该是最后一个喝,为防止留下证据,他将所有瓷瓶和纱带收起来,扔掉后,才喝下自己那瓶。因此,谷二十七从暗舱里出来后,看到那些同伙倒在地上,并不如何吃惊害怕,他恐怕以为他们只是昏睡过去。后来,听到同伙们全都死了,他才明白过来,或是过于伤悲,或是怕被幕后之人加害,所以也服毒自尽。”

“那些瓷瓶扔到水里了?”

“我估计是在河底,或者在某个铜炉里。”

顾震呆了半晌,才又问道:“还有,那天上午,有人看到新客船里有不少人在说笑唱歌。后来那二十四具尸体,据谷二十七、张择端这些人指认,除了两个,其他都是梅船上的人。新客船里原来那些人去哪里了?”

赵不尤笑着望向墨儿:“这个倒要多亏墨儿,他无意中解了这个谜题。”

墨儿茫然不明所以:“我?”

“你查香袋案的时候,去打问过彭影儿。清明那天,他没有去勾栏瓦肆,说是接了个大买卖。”

墨儿纳闷道:“可他和这事有什么关联?”

赵不尤答道:“新客船那天窗户全都关着,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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