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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黄河古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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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距离岸边不算远,那男人又游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游到了水花翻滚的边缘地带。他踩着水停下来,似笑非笑的望着我,道:〃你不道歉,就让你在这儿多受会儿罪。〃

我当时又急又气,这个根本不知道凶险的二缺货华而不实,已经被阎王爷拽到鬼门关跟前了,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装逼。我全力呼喊,想让他知道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但对方理都不理我,转头朝岸边的女孩子看了一眼。

等他回过头的时候,水中隐藏着的浮尸呼的从他面前猛然冒了出来,浮尸出现的非常突然,把他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脸色唰的就变的惨白。这个人可能是从城里来的,根本不相信死在河里的尸体还能作怪,惊呼之后发现那就是之前自己想要打捞的尸体,所以随即稳住心神,吐了口唾沫,想顺手把浮尸给扒拉到一边。

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脚底板,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一眨眼的功夫,浮尸紧紧的把这个人给缠住了,咕嘟咕嘟的朝水下沉。在水里面,没有几个人能跟这样的铁爪浮尸抗衡,除非是水性通天。那人拼死挣扎,但只冒了一次头,张大嘴巴连呼喊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咕咚灌进去一口水,又被拖了下去。这一次,他再没能上来,水面跟着平静下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岸边那个清秀的女孩子也着急了,但她可能不会水,只能站在上面干着急。

我飞快的用木头橛子把船上的窟窿堵住,等到站直身子之后,心里就和驴踢了一样,极度不安。如果没人下水去救,那个人绝对死定了,我很犹豫,想要救他,但念头刚一冒出来,就想起我爹当年是怎么死的。

但我能就这样看着不管吗?那男人说话刻薄,有些看不起乡下人,然而归根结底,他还是为了帮我才下水的。我们河凫子家行走黄河两岸这么多年,为人处世原则分明,人敬我一尺,就必须还人家一丈。如果现在我看着不管,那就是犯了祖师爷的忌讳。

我只犹豫了那么几秒钟,因为时间太紧张,心里就打定主意。岸边的女孩子焦急到了极点,我没说话,只是看看她,一手抓起鱼叉,深吸了口气,噗通就跳进水中。

水性这个东西,跟普通人说的游泳技术其实并非完全一回事,水性也不是说在水里扎多深的猛子,憋多久的气,爷爷教过我,我没文化,解释不清楚,总之有些复杂。在我下水的时候,眼皮子一翻,一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薄膜就覆盖住了整个眼球。这可能是我们陈家子孙之间的遗传,正经陈家的后代,眼皮子下面都会长着一层和白内障一样的薄膜,下水的时候裹在眼球外面,可以视物,爷爷被十里八乡的人传的那么神,其实跟这些也有关系。

水面下光线非常暗,视力不能发挥完全的作用,感觉也很重要,那个男人下水的时候,手里可能套着一把手电,此时此刻,在水中不断翻来翻去上下起伏的手电光就成为很明显的目标。我能看到两团几乎纠缠到一起的影子在水里不断的晃动,那男人撑不住了,没有多少反抗的能力,被浮尸拖着,越沉越深。

我把手里的打鬼鞭握成一个圈子,然后飞快的游过去,接近他们之后,来回绕了两圈,看准机会,打鬼鞭从背后套到浮尸的脖子上,双脚蹬着它的背,双手则死命的朝后猛拉,只有这样,才能掌握一点主动,想办法把浮尸拖出水面,再拖到岸上。只要能够支撑到上岸,就可以比较轻松的收拾它。

爷爷过去就是这样对付那些浮尸的,我觉得自己做的没有纰漏,然而毕竟经验和力气都不足,就这样死命拖着浮尸体想要上浮的时候,浮尸的身子猛然一转,硬生生从打鬼鞭的禁锢中转了个身,没等我再做什么,它的一只手就伸过来,紧紧卡住了我的脖子。

第十章救命之恩

我心里一凉,暗道糟了!打鬼鞭其实不能真正弄死黄河里带着邪气的〃东西〃,它的作用在于震慑和恐吓,我的经验欠缺,拿着这条鞭子和爷爷比起来就差了很多。任何一个在黄河走船的人都知道,只要在水里被缠上,那么生还的几率几乎等于零。

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活明白,还不知道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只有一种本能的反抗意识。我抽手把鞭子收紧,紧紧的拽着浮尸的脖子,双腿猛蹬,想要尽力浮出水面,但是浮尸的手就在我脖子上,力大惊人,几乎要把脖子给活活的卡断。

紧随而来的是强烈的窒息感,我来回挣扎,一只手迫不得已的放开,伸手拔下腰里的鱼叉,冲着浮尸的脸就插了过去,鱼叉的一根尖刺噗的捅到浮尸的眼窝里。但鱼叉还没来得及拔出,我就觉得手被重重咬了一口,疼的钻心,怎么甩都甩不脱,最后几乎硬生生被咬掉一块肉才挣脱出来。

当时,我就觉得自己活不了了,一定会死。黄河里有些浮尸带毒,老辈人都说过,遭河里的浮尸咬了,九死一生,最后整个人都会烂成一团,死的非常惨。那种说法不知道靠谱不靠谱,但十几年之后,我学到了一点文化,也有了相应的知识。河里的尸体漂浮了不是一天两天,有时候看着尸体只是被泡的发胀,其实内脏早就烂了,这可能会滋生一些异样的微生物,被浮尸咬了,也就等于细菌传染,微生物会导致伤口急速溃烂,且不易痊愈。早些年,连青霉素都没有,被咬了的人十有**会死。

我心知肯定是躲不过这一劫了,但并不想就这样等死。伤口的剧痛还有心里的悲愤瞬间化为一股力量,我的肺腔已经因为窒息而被憋的想要炸开,可身体里却平添了无数的力气,我拿着鱼叉不要命般的猛捅过去,来来回回捅了至少十多下,浮尸的脸完全被捅的稀烂,然而这不能让我脱身,它就死死的卡着我的脖子,丝毫不松。

身体里那股力气用光了,窒息让我渐渐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我还在挣扎,但挣扎是那么的无力,我的大脑严重缺氧,眼前突然涌起花里胡哨的一片片混乱的幻觉。我还有一点点残存的意识,我知道这片幻觉之后,我会很快失去反应,然后葬身在这片浑浊的河水中。

和我想的一样,那片幻觉就像一堆浮游的泡沫,消失的很快,在我将要失去知觉前的一瞬间,我恍惚中看到,有一道闪亮的光分开水波,猛冲过来。但我没有机会再分辨这道光,眼前骤然一黑,昏死过去。

等我再次苏醒的时候,下意识就大口的喘气,呼吸非常顺畅,那种感觉是一种享受。我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头顶一轮明亮的月光。脑袋还是发沉,好像足有一百多斤重。

〃你醒了。〃

我听到了那个清秀女孩子甜甜的声音,那样的声音好像可以给人平添活力,我想我的样子可能有点狼狈,呼的翻身就坐起来。

月光下,女孩子的模样看的更加清晰,她清秀且甜美,就像冬天里一朵盛开的花,并非美丽那么简单,她的笑容可以让人感觉到希望。我依稀记得,那个刻薄的男人喊她亦甜。

〃师傅,他醒了。〃亦甜冲着我一笑,递给我一杯热腾腾的水,除了头晕,我感觉不到什么不适。显然,是有人在危机中把我救了上来,我下意识的摸摸鼻孔,救我的人很有经验,黄河不比别的河流,在黄河溺水的人,会吞入大量带着泥沙的河水,即便被救上岸,这些泥沙也有可能阻塞呼吸道,但是我鼻孔里干干净净,残留的沙子都被清理掉了。

而且,手上的伤口处理的很仔细认真,包扎的规规矩矩。

月光下,我看到那个刻薄的男人还直挺挺的躺在旁边,估计他比我还要惨,一直到这时候都没有醒过来。在那男人旁边,坐着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听到亦甜的喊声,老头儿转身望了望我。

那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两道闪电给穿透了,老头儿的样子很普通,一脸细密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却像两把刀子,被他看一眼,浑身上下不自在。

他正坐着想什么事情,手里把玩着我的打鬼鞭。我忍不住就想找他要,河凫子的打鬼鞭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能离身的。

〃想要这个东西吗?〃那老头儿举起打鬼鞭,道:〃是个好东西。〃

不用谁告诉我,我也能看出来,当时被河底的浮尸缠的几乎死去的时候,就是这个老头儿下水救了我,还有那个刻薄的男人。

他走到我面前,把鞭子递了过来。说不清楚为什么,当我面对这个陌生的老头儿时,心里总有一股形如不来的畏惧。

〃小伙子,莫担心,你的伤口用了药,已经没事了。〃老头儿的眼睛很厉害,但说话却慢吞吞的,很和气,他在我对面坐下,抽着卷烟,道:〃哪儿的人?〃

〃我。。。。。。〃我顿了顿,平生从来不喜欢撒谎,然而这个老头儿却给我一种想要逃避和躲闪的感觉,我飞快的考虑了一下,撒谎道:〃赤子沟的。〃

〃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头儿淡淡笑了笑:〃一个人就敢半夜走船。〃

我陪着干笑了两声,越来越感觉不自在,转头看看,自己的小船就在岸边停着,我低头喝水,想找个理由尽快离开。

〃赤子沟离这儿有多远?〃

〃大概七十里。〃

〃你是在这儿长大的?家里都是走船的?〃

〃恩。〃我点点头,很少会说谎的人,一说脸就会发红,幸好还在夜里,我觉得老头不会注意到我表情的细微变化。

〃找你打听件事吧。〃那老头儿摁灭手里的烟头,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本,打开之后递到我面前,道:〃你们家附近,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小本本里夹着一张照片,为了让我看清楚点,亦甜在旁边打开了手电筒。光线明亮,那张照片无比的清晰。

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尽管我极力控制着自己,却仍然感觉头大了一圈,手里的杯子微微一抖,热水溅到了脚面。

照片看样子被保存了若干年,但保存的非常好。照片上是一个人,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他好像是一个被抓起来的囚犯,手上还有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镣铐粗的让人难以置信,但那人的腰身依然挺的笔直。

尽管这是一张很久之前的照片,尽管照片上的人只有四十来岁,然而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爷爷,肯定是!

我有些迷茫,有些不敢相信,在我的印象里,爷爷就是个河边生活的河凫子,他守着那条固定的路线数十年如一日,从未离开过。但他什么时候被人抓了?又是为什么被抓的?看爷爷当时的年龄,我应该还没有出生,即便出生了,也很小,不可能知道这些往事。

我无法很好的控制情绪,所以看到这张照片后,就开始发愣。亦甜在旁边轻轻推了推我,道:〃认得他吗?〃

〃不。。。。。。〃我回过神,摇了摇头,道:〃不认得,从来没有见过。〃

〃那就算了。〃老头儿并不勉强,也不追问,把照片重新收起来,道:〃这么晚了,你走船干嘛?捕鱼?捞水货?〃

〃姐姐出嫁,前两天回门子,我是送她回娘家的,正往家赶,遇见了他们。〃我指了指仍然直挺挺躺着的刻薄男人,又抬眼看了看亦甜,站起身道:〃我该走了,回的晚,爹娘会着急。〃

我急着离开,不由分说转头就朝自己的小船走去。亦甜可能还想拦我,但老头儿阻止了她,在后面悠悠道:〃夜里走船当心着点,这段日子,不怎么太平。〃

我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心里七上八下,这个老头儿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有一张爷爷早年的照片?而且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得出,他也在寻找我爷爷。

我驾着船离开,一口气开出去十多里,才重新靠岸,把船上的窟窿修补好。我还得继续找下去,不可能因为某些意外就放弃自己的决定。接下来,我在这段河道上下百里的区域内找了几天,白天还好说,忙碌着就过去,每每到了夜晚,我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小船上的时候,才会想起广袤的黄河两岸,能让我容身的,也只有这条小船了。我没了爷爷,也没了家,如果找不到他,我不知道该到哪儿去。

寻找在继续,而且范围也越来越大,往常我一直都呆在小盘河,几乎不会离开村子,这一次一口气找出去这么远,才隐约从别人嘴里打听到一些事情。

可能就和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说的一样,这段日子,这段河道上的确不怎么太平,怪事频出,几吨重的铁皮船有时候在河心说翻就翻了,船上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回来,这就把那些平时走船的人给坑惨了,守着河却不敢下。

这天早上,我驾着船继续朝北走,在距离三道湾还有十多里的地方,一下子看到了一群人聚集在河边。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艘大船,大船甲板上架着一具很大又很老的绞盘,可能是想从水里捞什么东西。

第十一章打捞沉船

第十一章

打捞沉船

远远的望过去,那艘大船以及周围的人群显得喧闹又隆重,我驾着小船越走越近,想看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但还没等真正靠近,那边的人就发现了我,厉声让我停下。

〃排教行河,闲人回避一下!〃一个赤着上身的壮汉子站在大船旁边一条小舢板上,叉腰对我大喊道:〃不许靠近!〃

我一听,心里就微微一惊,难怪大船周围那么多人,原来是排教在做事。

说到排教,可能很多人觉得陌生,提起排教,就要先说说〃放排〃。所谓的放排,就是在江河上游的林场里,大批原木被砍伐之后,直接推到水边,然后十几根原木钉成一排,前后十几排这样的原木再串联到一块儿,木排可以漂浮在水面,顺着水流的方向移动。这样做的话,能够利用天然的河流进行运输,不过那么多木头在漂流的过程中需要人照看管理,第一架木排上,会搭一个小窝棚,有人吃住在窝棚里,负责木排从出发点到终点之间的各项事宜,这种人,就被称为放排人。

放排和行船一样,充满了危险,遭遇到恶劣的天气,或者木排触礁,放排人就有可能丢命。解放前,十次放排,至少得有两三次事故,放排人死在河里,再也回不来了。和南方的〃玉帮〃,还有〃矿教〃一样,这种从事高危职业的人群聚集在一起,为了生存,也为了利益,久而久之就形成一个团体。排教的教祖是唐朝人陈四龙,据说是个术士,他把放排人聚到一块儿,教他们用术法行河,减少放排时的事故。排教就是从那个时候兴起的。

黄河上游没有林区,本来不存在排教,但是从清末开始,采砂行河的人多了,每年可以从黄河里捞出很多东西,那时候,可能南方的水路还有漕运都被势力强大的团伙控制,某些地区的放排人被挤兑的难以生存,被迫北迁,在黄河边落脚安家。北迁的放排人已经不再从事单纯的放排工作,不过还延续着排教行河时的种种规矩。

说实话,这附近靠河吃饭的人平时几乎不怎么招惹排教,因为那些放排人过的是提头混饭的日子,一个个粗壮高大,悍不畏死,而且排教成员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在一块,其中不乏本事很大的人,寻常的走河人是不会触这个霉头的。

前两年,我重回小盘河老家,随便走了两天,已经听不到关于排教的任何消息,他们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消失。但在八十年代初期,排教经历了解放之后几十年的蛰伏,声势很浩大,垄断了两岸很多〃沾水〃的生意,搞的热火朝天。

我也不想惹麻烦,所以那个壮汉子一嗓子喊出来,我马上就调转方向,慢慢靠岸,大船的不远处,聚集着一些当地人,都在看热闹。我找老乡们打听了两句,心里随即就是一沉,说不上是兴奋,还是害怕。

〃你刚来,还不知道吧?〃一个四十多岁的当地老乡指了指排教的大船,神秘兮兮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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