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风霜1-100-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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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看着那张纸笺,他就以为林雪若是一个刚出道儿的杀手,比较容易上钩,只等着林雪若杀了陈九州,他再杀了林雪若,一起都水到渠成,悄然不觉。
可是谁想到,从线人玉荷子那里就开始不顺,谁承望还牵扯出这么多麻烦来?
先是找不到林雪若,慕容孤气得要疯,然后在秋爽斋终于找到了林雪若,却变成了好几个人。当时的情景,也由不得他不信,毕竟那种情景下,冒充林雪若没有什么意思。
最后在陈府,他才看到这些自称是林雪若的人跟三弟慕容休混在一起,才发现自己中了圈套。
幸好,自己感觉林雪若靠不住的时候,又找了另外一个杀手,不然陈九州要是不死的话,死的就是自己。
有功未必赏,有错一定罚,这是慕容惊涛的家规。
慕容孤知道自己今天固然难逃一场重罚,他也不敢奢望能让慕容惊涛饶过自己,他只想让这场惩罚可以稍微轻些,所以在极力讨好着父亲。
尽管慕容孤心里有很多种想法,可是现在为了讨好父亲,却一点儿也不敢暴露出来。
慕容惊涛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林雪若不可靠,为什么不斩草除根,在秋爽斋一气全都杀掉?”
秋爽斋?
慕容孤的头垂得更低了。
父亲一定是了解了整个事情的过程,幸好,他没有说谎,他想过说谎来遮掩一下,可是最终没敢。
慕容惊涛狠狠地敲了一下棺材盖,慕容孤有些惊慌失措,他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可是在这灵堂之上,趴在棺材盖上受罚,还当着自己的妹妹慕容愁,他实在感到难堪又诡异。
慕容惊涛飞起一脚,正好踢到慕容孤的心口,踢到慕容孤一口气差点儿没呛回去,眼前一黑,晃了几晃,才强撑着没昏倒。心口阵阵剧烈地疼痛,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痛,向四肢扩散的痛。
我从来都会给人机会,可是没有珍惜而失去的人,最好别再抱怨。
慕容惊涛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一拍手,管中离和左飞凤进来,他们本来是等在剑庐外边的,听到了里边的招呼,忙以最快的速度跑进来。
两个人都不抬头,躬身施礼。
慕容惊涛冷然道:“大少爷,还等人请吗?还是要拉到大街上,让所有人都来看热闹。”
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情,没有慕容惊涛做不出来的事情。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这就是慕容孤对父亲慕容惊涛的评价。
里边有怨恨,有惶恐,有嫉妒,有痛楚,还有羡慕。
慕容家的三个孩子,都对慕容惊涛敬如天神,畏如蛇蝎,没人敢反驳一个字。
可是慕容孤就是愤愤不平,一样都是慕容家的儿女,为什么三弟慕容休总是得到父亲的偏疼,虽然慕容休也常常会被父亲鞭笞,可是那种打法和慕容惊涛对付自己以及慕容愁的完全不同。
看着慕容惊涛已然微怒,慕容孤再也不敢怠慢,父亲说得出,做得到,自己再磨蹭的话,真的会把自己拎到大街上剥衣痛责,到时候自己还不是生不如死。
慕容愁在旁边跪着,毫无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悲喜,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要和她没有关系,她就丝毫也不关心,哪怕哥哥慕容孤今天被父亲打死,那也只是慕容孤的事情,和她慕容愁没有关系。
因为顾念兄妹之情,她已经得到了惨痛的教训,所以现在的她,只关心自己,别人的事情,与她无关。
假山的山腹里边,林雪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双手捂着嘴,又差点儿叫出来。
尽管有棺材当着,林雪若还是看到慕容孤自己脱去外衣,赤裸地趴在陈九州的棺椁上边,她看的见慕容孤的脸,满是恨意。
柳条已经交到了左飞凤的手里,左飞凤有些害怕,他还没有动手打过自己的主子呢,可是今天,他更不敢违抗慕容惊涛的命令,颤抖着问:“庄、庄主,打多、多、多少?”
慕容惊涛看都不看慕容孤一眼:“你们两个,轮换着打吧。”
这句话,更让左飞凤和管中离吃惊,轮换着打,并没有说打多少,他们两个人看了看,谁也不敢言语。
慕容孤只见棺材的冰冷,透过肌肤,直渗透到了心里,他现在忽然有些幸灾乐祸,打吧,打死了也就省心了,什么不二山庄,什么见鬼的不传之秘,什么慕容氏的大少爷,都是狗屁,都不如狗屁。
慕容孤趴在哪里,已然感觉不到羞辱和难堪,只有绝望,彻底的绝望,他忽然无比渴求那柳条打到自己身上,最好是狠狠地打下来,很快地打晕他,打死他,从此一了百了。
啪……啪……啪……啪……
柳条抽到在赤裸的肌肤上,发出尖锐而清脆的声音,慕容孤整个脸都紧紧贴在棺材盖上边,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柳条很细,一下子就在肌肤上边抽出一道血线,开始还是暗暗的,隐约的,不多时,就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
啪……啪……啪……啪……
单调冰冷的抽打声还在继续。
慕容惊涛的神色已经转变过来:“愁儿,你跟我来。”
黑衣少女慕容愁立时站起来,站得笔直,很僵硬地跟着慕容惊涛走。她的眼睛还是空洞洞一片,没有任何的表情。
林雪若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她发现慕容惊涛带着慕容愁是往自己这边来,难道他发现自己了,可是现在想走,已经晚了,她不敢动,也不敢吭声,手悄悄地摸到腰间的软剑。
谁共风烛度残生
回去的路,显得寒冷而漫长,因为一个人走,愈发有些孤零。
列云枫在转身前,还是笑容满面,毫不在乎,让印无忧和雪觉察不到回去的危险。
等远离了他们以后,淡淡的焦虑涌上了列云枫的心头,他的眼中掠过丝丝的倦意和困惑。
这是一个连环的局,无论设局的人会是谁,从目前的情形看,雪,应该是对方比较看中的一枚棋子,可是设计到了雪,他们能得到什么?
从事情的表面上看,设局的人希望雪杀了余掌柜的夫人,那个形容可怖、已同废人一样的女人,到底惹了什么样可怕的对手,她到了如此生不如死的境地,居然还是不肯放过她?如果是仇恨,是刻骨的仇恨,那么那个人就一定了解余掌柜夫妇的来历,一定也了解余掌柜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如果真的要置余夫人于死地,要找杀手,雪应该不是首选之人。最起码,也要有人用调虎离山之计,将余掌柜调开,然后再去杀余夫人才对。
他方才不过在外边观察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余掌柜对妻子的紧张,那个女人应该是余掌柜的致命弱点,一个人无论有多么高深的武功,只要有了致命的弱点,都可以设计对付。既然那个人情愿设局来对付敌手,应该也是个心思细密的人。自己能够想到的事情,那个掌控全局的人,也应该想得到。
除非,醉翁之意不在酒。
让雪去杀余夫人,杀的过程是关键,结果并不重要。
也就是说,谁去杀余夫人才是个关键,余夫人死不死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雪的武功,不及余掌柜多矣,如果不是自己和印无忧前去帮忙,雪一定会遇到危险,当时余掌柜已经动了杀机。
那个人的目的是要了雪的命,其实杀死雪,并不需要如此复杂,那么这件事的关键不是雪死不死,而是谁杀死了雪。
这些凌乱的碎片,慢慢拼凑在一起,列云枫的心中忽然有了猜测,很大胆的猜测。余夫人伤得那么重,究竟是谁下的手,余掌柜既然如此护着妻子,当初怎么会让妻子遭受如此残酷的折磨?那个伤人的人,把余夫人弄得不人不鬼,也许要杀了她的话,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可是那个人却没有杀了余夫人,而是让她无比屈辱而惨痛地活下去,一直活到现在,那绝对不是仁慈,而是应该有更惨痛的遭遇和更沉重的打击等着她。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列云枫宁可这么推测设计这个局的人,将事情考虑到最绝之处,让人心推测到最狠之处,然后再谋划运筹,才可以更从容不迫一些。
人性不善,奈何天地不仁。
很小的时候,列云枫就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很多事情,都是父亲列龙川教导与他,那些处世之道,都是他先背得烂熟于心,然后才在实践中慢慢揣摩领会其中三昧。
这段路,并不长,秋爽斋就在前边。
列云枫长长舒了口气,他估计现在的余掌柜,已然满心的愤懑,余掌柜一定知道是谁想对付他的妻子,方才余夫人差点受到了伤害,此时的余掌柜,应该对外界充满了警戒与愤怒。
到了院子外边,里边还是一片沉寂。
怒意,好像一头被激动的野兽,虽然不吼不叫,虽然隔着院墙,列云枫在外边还是能感觉到里边散发出来的 危险。
周遭很静,列云枫侧耳倾听,没有任何人潜伏的迹象,按道理,那个设局的人应该有所埋伏,随时了解这边的动静才是,现在四周无人。
不设埋伏,有两种可能,如果不是顾及余掌柜的身手武功的话,就是设局的人对自己的计策过于自信。
微微沉吟一下,列云枫没有冒然地越墙而入,而是站在外边一抱拳:“玄天宗弟子列云枫求见前辈。”一般时候,列云枫不会轻易报出玄天宗的名字,他很少会对外人自称是玄天宗的弟子,因为有些事情,如果在当初预见到结果,那么过程,尽管必须要经历,也要想着结局的方向经历。
不但是玄天宗这个名字,还包括他靖边王世子的身份,自入江湖,他都极力回避。
列云枫的声音不高,但足以让里边的人听到。
好一阵沉默,余掌柜的声音传来:“请进。”
轻轻一飘,列云枫纵身进了院子,院中空荡荡的,屋子里边亮着灯光,摇曳的烛光将修长的人影映照在窗棂上。
门,是开着的,门上挂着布帘,布帘的颜色早已经看不出来了,却洗得很干净。
挑帘而入,一股很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余掌柜在泥炉前边熬药,通红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蒲扇轻轻地闪动,火苗一蹿一蹿地,在他脸上映出诡异的阴影。
木轮椅子就停在旁边,那个女人还坐在椅子上边,可是她的双手用柔软的布条,分别捆在椅子的扶手上,她的口中也塞着布条,头部也固定在椅背上。
那个眼神,痛苦、惊惧和极度惶然的眼神,让谁看到都会铭记一辈子。
余掌柜方才蒲扇,站了起来,表情很冷:“你?你是玄天宗的弟子?”他看着列云枫,带着敌意。
列云枫抱拳:“方才救人心切,实在冒犯了尊夫人,所以特来谢罪!”
余掌柜的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他认出了自己,一个顶尖的武林高手,凭着一个人的武功路数和内力气息,是能够识人辩人的。方才烟雾弥漫之时,列云枫已经看见了余掌柜的脸,那么余掌柜也应该看到他才是。
余掌柜死死盯着他,忽然咬着嘴唇,疾步过来,挥掌就打,这一掌,带着凄厉的风声,恨恨地向列云枫掴来。
这一掌力道不弱,还带着深深的恨意,若是打上了,难免受伤。
可是列云枫动也未动,镇静坦然。他很聪明,看得出余掌柜这一掌打得虽然急,却是在试探自己,所以根本不担心会被打到,况且就是真的要打,他也无法躲开余掌柜的攻势。像余掌柜这样的江湖隐客,若非万不得已,怎么会动手对付一个拒不还手的后生晚辈。
何况列云枫记得前些时日他和澹台梦来到秋爽斋的时候,师父澹台玄也在,还改了装扮,并未和他们两个相认,从那日的情形看,余掌柜和师父澹台玄应该是认识的,而且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还害怕被他人见到,所以澹台玄才改装而来。
果然,余掌柜的手掌在距离列云枫三寸的地方停下来,僵了一会儿,终于垂下来:“你的朋友,你要救,也无可厚非,可是你怎么忍心向她下手?”
列云枫回头看了一眼余夫人,坐在哪里,拼命地挣扎着,口里不知道乎乎啦啦地说着什么,眼神慌乱迷茫,特别地痛楚。
余掌柜忍不住过来,一把拉扯下余夫人塞口的布条,余夫人凄厉的声音传出来:“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
语音有些含糊,因为她口中已经没有一颗牙了,但是这几个字,还是能分辨得清楚。
凄厉的喊声,带着血腥的咸涩,两行清泪,从她没有眼皮的眼睛中淌下来。那张伤痕斑驳的脸,更加扭曲,更加的狰狞恐怖。
余掌柜的眼中,也渐渐湿润:“十多年了,十多年,她都像一段木头雕像一样,我喂她,她就吃,我放下她,她就睡,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见,能不能看见。我叫她,她也不回应,我笑我落泪,她也没有反应,虽然每天里都是我自言自语,可是我知道,她还活着,她的身体还是温暖的,我还可以照顾她。可是,”一说到可是,余掌柜离开激动起来“可是你们忽然来了,你那个朋友,那个畜生,见到她这个样子都能下得去手,你们,你们还去暗算她,她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会说话了,可是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想死,她的身体也能动了,可是能动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撞墙!”
愤怒,痛楚,让这个终日里面带微笑的中年男人变得面红耳赤,仿佛是离弦之箭,一触即发。
列云枫忽然道:“和浑浑噩噩相比,清醒是痛苦的,余前辈,你宁愿余夫人想行尸走肉一样无知无觉地活着,也不愿意她清醒过来吗?往昔再痛苦,也都已经成为过去,剩下的路,不是还要走吗?”
话虽然不多,可是余掌柜却凛然一震,他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居然会说出这样历尽沧桑的话来。
列云枫又道:“余前辈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因为家母曾经痛失爱子,也陷入癫狂不能自拔,家父也因痛惜家母,宁愿她浑噩度日,也不愿意家母清醒过来,重温失子之痛,可是晚辈觉得,此心虽可理解,可是此行不敢苟同。有些伤痛,是刻骨铭心,如果不可能忘记的话,就坦然面对,虽然我们无意撞到了尊夫人心里的伤处,让她唤回从前的记忆,可是余前辈不觉得,如果不是这么多年的淤积和逃避,尊夫人的伤痛会如此剧烈吗?”
他这边说话的时候,那边余夫人也慢慢转过头来,那双可怕的眼睛,此时充满了泪水,她应该也听到了列云枫的话,那对嵌在肉瘤里边,凸出的眼睛,微微转动。
冷汗淋漓,虽然是深秋的夜里,可是余掌柜的汗,还是湿透了衣衫,列云枫的话,一字一句,都炸雷一样,响在他的心头。
这些年,他不愿意想过去的事情,更不愿意妻子清醒过来,他宁愿就这样,照顾一尊雕像一样照顾着妻子,让时间都凝聚在此刻,这样的他可以不思不想,就这样度过余生。
这个女人,深深地爱着他,为了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他的感情他的心,就可以在凝固的时间里,全部留在她的身边,照顾她,直到鬓生华发。
坟茔,他都物色好了,那是个山青水碧、草木繁盛的地方,青石修砌的墓室,十分宽敞,墓碑上边的字,也已经凿好了,没有写他和妻子的名字,只有两句话“万丈红尘,比翼双飞,生同衾枕死同穴;一方青冢,鸳鸯共宿,水为环佩风为裳。”他只等自己不虞之时,就和妻子双双离世,然后让他们的好友将他们埋葬。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