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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将夜-第5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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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白的手伸进了桑桑的小世界里。

他的手很修长,手指细长,是人间最适合握剑的一只手,每当他握住剑柄时,剑便仿佛与他的手连在了一处,再也不能分开。

此时他的手中没有握剑,他的手便是最锋利的剑锋。

他的手伸向桑桑的脸,似想穿过她颊畔的黑发。

他的手距离她的脸越来越近,指甲渐渐变灰,皮肤渐渐失去弹性,变得干枯,生出更多的皱纹,衣袖悄然无声便成了飞灰。

柳白继续向前,时间的痕迹沿着他的小臂向上,手臂上的皮肤开始松驰,就像垂死的老人那般,快要没有生命的光泽。

他继续向前行走,以傲视人间的境界,与无情的时间做着最安静也是最恐怖的战斗,仿佛走了数万年,或者真的走了数万年。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柳白终于走到了桑桑的身前,走进了她的小世界,于是她便来到了他的身前一尺。

遗憾的是,此时他已经虚弱地无力举起自己的手,无法刺出最后的那一剑,披散在肩头的白发,枯槁有如覆着霜的乱草,脸上的皱纹深刻的就像临康城东城街巷里的那些青石板,他已经变成垂垂将死的老人。

桑桑说道:“你输了。”

柳白用苍老而疲惫的声音说道:“你输了。”

桑桑微微蹙眉,不解此言何意。

“我在人间还留了一道剑,希望那道剑不会令人间失望。”

柳白看着她微笑说道:“但和这场战斗的输赢无关。”

桑桑说道:“你现在还能如何赢我?”

柳白喘息数声,艰难地缓慢举起已经老瘦若枯柴的手臂,用指尖轻点她的眉心,没有任何杀伤力,更像是在触摸。

世间没有人定胜天这种事情,在能够看到的历史里,甚至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无数年来却有很多人前仆后继地为之而奋斗。他们想要胜利,想要让昊天看看人间的力量,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想证明给自己和人间看,只要你愿意为之而努力,那么你便可以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

柳白于人间无敌,便来到桃山,进入光明神殿,邀天一战,他也没有想过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但他想证明一些什么。

在临死前的这一刻,他终于触到了这片高远而冷漠的天空,他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于是他便看到了自己的大道。

桑桑看着眼前这只无力垂落的枯瘦手臂,沉默不语。

柳白的身体像是干涸后的河床,变成无数块带着燥意的土块,分崩瓦解,哗哗声音中落在地面上,变成一堆尘土。

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永垂不朽,没有人能够真正千秋万载,再结实的城墙也会被风化成沙,再雄壮的大河也有干枯断流的那一天。

但同样没有人能否认,即便是上天也不能否认,那道城墙曾经在人间屹立不倒,那条黄河曾经万里滔滔。

桑桑身前的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剑,这道剑古意盎然,只是已经没有任何鲜活的气息,落在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柳白手里的剑已经化作飞灰,他的人也已化作飞灰,但这把剑却还在,光泽如新,未损分毫,便如劫乱之后的人间,仿佛在预示着些什么。

桑桑看着脚前的那堆灰和那把古剑,沉默不语。

这是她在人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手,看似轻描淡写,便让人间最强大的修行者变成了飞灰,但她的脸有些微白,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第六十二章理还乱

光明神殿里起了一阵风,风很温柔,像双无形的手,把地面上的那堆灰捧起,慢慢地向神殿外行去。

桑桑随着风中的灰而行,离开露台,缓步来到神殿外的崖坪上,目光随着空中缓缓洒落如雪的灰,落向山下。

此时的桃山前坪一片混乱,光明祭的祭品已经消失无影,数十道神符在清光阵上显得那般清晰,宁缺已经做了很多事。

她看着祭坛前那个身影,再难控制自己的怒意,于是山间的清风骤然变得狂暴起来,从神殿向人间的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南晋都城临康的秋天,并不如何天高云淡,反而颇受秋老虎之苦,尤其是东城那些贫民居住的街巷,因为秋雨而显得更加污烂。漫过碎砖的污水散发着难闻的臭味,甚至比布帘里马桶的味道还要糟糕。

忽然有清风自南而来,呼啸穿巷而过,将那些难闻的味道一扫而净。叶苏正带着十几名学生沿街清查已经废弃的水道,为入冬后的改造维修做安排。他于清风里回首望向西陵神国的方向,有所感应。

他看着在街巷间盈绕的清风,感慨说道:“你真的看到了。”

这句话是对离开人间的那位故人说的。在柳白离开临康之前,叶苏曾经祝柳白能够得见大道,柳白看到了,所以他很欣慰。

…………富春江的秋是那般的迷人,岸旁的秋树变幻着各种色彩,倒映在渐静的清澈河水里,仿佛要把水都染的眩目起来。

君陌和木柚走出崔园,忽觉河风渐疾。他走到河畔看着那些被摇碎了的倒影,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要出趟远门。”

他感觉到柳白已经离开了人间,木柚也感觉到了,只是她不明白,柳白的离去为何会让君陌做出远行的安排。

“你要去哪里?”她问道,神色有些不安。

“我要去悬空寺,既然要学佛法,那里自然是要去的。”君陌说道,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继续说道:“只修佛,不出家。”

木柚问道:“为何忽然做这个决定。”

君陌说道:“她太强大,小师弟不见得能制得住她。”

木柚看着他,问道:“其实你只是羡慕柳白。”

君陌说道:“是的,我羡慕他。但他今日向昊天刺出的那一剑里,有叶苏也有我,所以我也很感谢他。”

…………秋天的荒原早已寒冷,荒凉的原野上吹拂着的风,仿佛都被冰雪滤过一般,沾体生寒,如针刺骨。唐露着胸膛,却没有什么感觉,还在和肩头坐辇里的老师继续着先前那场未完的谈话。

“柳白的剑就算能让她多愁善感,但多愁善感又有什么意义?”

“她若多愁善感,小师弟便有机会。”

余帘坐在辇内,就像坐在小山上。她看着南方缓缓挑起细眉,因为有清风疾来,其间蕴藏着很多信息。

唐也感知到了那些信息,忽然觉得吹着胸膛的风有些寒冷。

余帘说道:“柳白死了……她果然无敌,我们去桃山没有任何意义,除了宁缺,谁也没有办法对付她。”

唐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余帘说道:“唐小棠、皮皮还有宁缺,此时都在桃山,神殿还把红袖招喊去了桃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

“红袖招里有个叫小草的姑娘,是她以前在长安城最好的朋友,唐小棠是她在书院后山最好的朋友,皮皮和她很亲近,宁缺更不用说,这意味着,她曾经最亲近的几个人,此时全部在桃山。”

“然后?”

“她赠老师以天意,老师便还她以尘缘,她请老师去了昊天神国,老师便把她留在了人间,如果她想回去,便必须斩断尘缘。”

“如何斩尘缘?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斩断在人间的羁绊。”

“她要杀死小棠他们?”

“不错。”

“那我们岂不是更应该担心?”

“尘缘哪是这般好斩的?”

余帘说道:“我想她现在也应该很苦恼才是。”

唐问道:“书院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余帘说道:“书院根本没有计划。”

唐有些吃惊,不解问道:“没有计划?”

“不错,我先前便说过,人算不如天算,那何必再算?”

“什么都不用做?”

余帘说道:“书院让宁缺去了桃山。”

“这样就够了吗?”

“既然我们怎样算都算不过她,那么便让她自己去算,反正无论她怎样算,都只能让局面变成小师弟想要的那种。”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她是小师弟的本命。”

唐很是震惊,不知该说些什么。

余帘望向高远的天空,感慨说道:“老师当年收小师弟为关门弟子,如今想来,原来竟是落在此处。”

唐皱眉说道:“但她应该也能算到这一点。”

“即便是天算,也不能算自己的本命。”

余帘其实并不清楚,她之所以不能把宁缺纳入自己的天算之中,除了因为宁缺是她的本命之外,还因为宁缺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唐感慨说道:“原来不算也是一种算。”

“我明宗最擅长阴谋,从莲生师叔开始,便算尽世间所有,但连老师都没有算过她,我自然也算不过她。”

荒原的风拂着颊畔的发,余帘收回目光,望向南方西陵神国方向,说道:“所以我等着她把自己算死。”

魔宗擅谋算,当年莲生如果不是与轲浩然之间发生了那样一段故事,只怕在他的谋算之下,如今的魔宗正在人间称雄。

余帘身为魔宗当代宗主,自然在这方面的天赋能力异常强大,正如唐所感慨的那样,她不算昊天,其实便是最不可思议的一种算。

除了昊天,别的事情都在她的算中。去年在书院后山放走熊初墨,对南海来人的漠视,都是她的谋算里的一部分,至于最终会结出怎样的果实,她现在还不清楚,但她非常肯定,道门必然会进一步走向衰落。

道门的衰弱,便意味着书院的强大。

唐忽然说道:“其实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当年那个故事,莲生大师活到现在,那么人间该是什么模样。”

余帘说道:“莫说莲生,即便是我如果不是进了书院,如今这人间,至少有一半会是我大明宗的疆域。”

唐回头望向她问道:“老师你可曾觉得遗憾?”

“有何遗憾?只要小师弟能赢,那么整个人间都将是书院的。”

余帘张开双臂,仿佛要把整个天下拥入怀中。

…………清风徐来,然后渐骤,桃山前坪上那些刚刚落下的桃花瓣再次舞动起来,清光大阵摇撼不安,数十道神符渐显黯淡。

宁缺知道柳白死了。这场天人交战的结局,并没有令他觉得意外,历史上向昊天发起挑战的人类,最终都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老师现在虽然还在夜穹里,但同样也已经回不来了。

书院确实没有计划,但一直等待着变化,那个变化不是柳白代表人间刺出的这一剑,而是需要这一剑所带来的后续变化。

所有的过程,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服务——那就是重建宁缺和她之间的本命联系,唯如此人间才能保留最后的胜机。

柳白剑上桃山,掌教天启,书院等待的变化终于到来。

来自她的昊天神力进入了他的身体,这并不意味着胜利,但他已经能够确认那道联系已经重新建立,所以他很平静。

她则很愤怒。

昊天神国的门被毁,她遗落人间,无路可回,从醒来的第一刻开始,她最先做的事情,便是完全隔绝与宁缺之间的联系。

这便是为什么宁缺在长安城里感受不到她的存在。然而她没有想到,今天的桃山就像是数年前的雁鸣湖,她和他之间再次建立了那种联系。

她站在光明神殿前,却能感受到遥远山下他的一切。

他因为柳白的离去而伤感,于是她也伤感起来,他因为感知到了她而快乐,于是她也快乐起来,她悲伤着他的悲伤,快乐着他的快乐,幸福着他的幸福,愤怒着他的愤怒,她变得越来越愤怒。

她是伟大的昊天,他是卑微的人类,她怎么能成为他的本命,此时体会到他的每一种情绪,对她来说都是最污秽的亵渎。

然而愤怒不应该是昊天应该拥有的情绪,那代表着她越来越有人类的那一面,代表着她正在被他影响,于是她变得越来越愤怒。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陈皮皮之所以能够逃离桃山,没有被自己的神辉烧死,不是因为别的任何事情,而是因为她自己。

多年前,宁缺曾经对她说过一段话。

“我和你提过那个叫陈皮皮的书院学生……你帮我记一下,我欠这家伙一条命,以后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提醒我想办法还给他。”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这段话,所以她想要杀死陈皮皮、先斩一束尘缘,但无论她怎么算,算到最后的结果,依然是陈皮皮会活着。

原来无论怎样隔绝与宁缺之间的联系,那个联系其实一直都在,她始终都是他的本命,这个事实从来没有改变过。

她要斩尘缘,却斩不断,反而越来越乱。

她如何能够不愤怒?

第六十三章登桃山

尘缘难以斩断,神国的门很难开启,光明祭会失败,这些事情其实依然在天算之中,但当这些事情真的发生,她依然愤怒。

看着山下祭坛前的那个身影,想着这些事情全部被他破坏,想着他竟敢用自己的神力杀伤自己的信徒,她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计算之中,只有他是唯一的例外,所以她没有算到他不但破坏了光明祭,还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越来越愤怒,于是人间的清风变得越来越暴烈,卷起地面的灰土,遮蔽了清爽的秋空,更有无数乌云自远方的东海上飘浮而至,桃山里的光线变得黯淡了很多,紧接着便是一场暴雨落下。

这场暴雨极为猛烈,秋林和山道瞬间被打湿,地面上残碎的桃花瓣被击成茸碎,未凝的鲜血被迅速冲淡然后消失,前坪上的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积水里飘着枯叶,隐约可见断肢在其间沉浮。

暴雨遮蔽了人们的视线,整个世界除了冰冷湿凉的雨水,仿佛再也没有任何其余的存在,轰隆的落雨声竟像是打雷一般。

天地的威力附着在暴雨里,不停地冲刷着桃山,冲刷着人们的身体与灵魂,前坪上的数万名信徒脸色苍白、惊恐不安地跪在雨水中。

暴雨不停落下,祭坛上方的那道光光被洗的斑驳一片,然后渐渐消失无踪,与清光对抗的数十道乂字神符也渐渐变淡,直至不见。

掌教、七念等所有的人间强者,都被暴雨镇压于地,他们较诸普通信徒境界更大,感知更敏,于是愈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暴雨中昊天的愤怒,所以他们更加惊恐,脸色苍白跪在地面,连头都不敢抬起。

数万信徒们身上的鲜血刚刚溢出伤口便被雨水冲走,他们被雨水淋的浑身寒冷、嘴唇乌青,却没有人敢躲避,因为雷霆雨露,皆是神恩。

如果说这场恐怖的暴风雨有中心,那么宁缺便站在那处,他感知到的昊天神威最强大,付出的代价也最惨重,数十道乂字神符已然涣散,最恐怖的是在暴雨的冲洗下,他体内昊天神力的消失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雨水在他苍白的脸颊上不停淌落,感受着体内神力的消失,他寒冷的不停发抖,看上去虚弱不堪,似乎随时可能倒下。

但无论暴风雨再如何猛烈,他始终没有倒,更没有跪下,默然于风雨之中看着桃山上,眯着眼睛穿透风雨,看着应该在那里的她。

离桃山万里之外的宋国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的飞翔。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桃山前坪,数万人惊恐地跪在地面,看着黑压压的一片,却显得那般渺小,只有宁缺站着,虽然那般孤单,却显得那般高大。

他不是勇敢而高傲的海燕,为了活下去他从来不在乎尊严之类的东西,便是先前他也曾经跪过,但这时候他不想跪。

他已经与她重新建立了联系,既然你是我的本命,那你就是我的桑桑,你就是我的妻子,可以举案齐眉,怎能下跪?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操。

…………今天的这场雨和夫子离开人间后的那场大雨并不相同,既然代表着昊天的愤怒,当然要狂暴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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