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茶靡梨花白-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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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养成傀儡。我又岂会看不明白他打的主意!他不过是想日后辅佐助陛下夺回西陇皇位后再架空陛下一步一步侵吞西陇,再借西陇之力与他在香泽的势力里应外合将香泽皇室颠覆,最后达到他鲸吞天下的野心。我千挡万防却不料他还有一招‘美人计’,你自出生便被那香泽先皇亲封为太子妃,婚盟在身身份敏感,莫说男子便是女子接触都应避讳几分,云水昕却从不阻止你与陛下同吃同住,我多番阻拦都被他一句‘孩子们都还小,兄妹相处自当如此融洽。’给推诿了回来。而你这出生能语的妖女果然迷惑了陛下心智,将陛下拖住。幸而陛下最后醒悟,不然方某死后还有何面目面对先皇!”
心下一片冰凉,这个我从小敬重似父亲的方师爷,这个爹爹待若家人的方师爷,竟然说我爹是“狐狸”!而我在他心目中原来不过是个“妖女”!
桓珏,他也是这么想的吗?所以他才弃我于生死煎熬中不顾?所以他才娶妻生子重返故土?所以他才御驾亲征发动战争?他一现身香泽众人面前,我爹里通外国的罪名就被坐实了,而狸猫若灭云家,以云家在香泽的地位和实力若云家一倒势必会动摇国之根本,而狸猫若不动云家,则必定难平民愤动摇军心。西陇此番征战不费一兵一卒就已将狸猫将在了一个两难的棋局里,一箭双雕。
原来,正如方逸所说,桓珏他早已“醒悟”,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个人在执迷不悟。此番将我擒获,他明明就在这兵营的某处,却连现身看我一眼都已懒得,只让方逸来出言羞辱于我。明明已经痛到麻痹的心却为何还会有锥刺之感……
“所以,当年你便在给我疗毒的药方中多加了一味‘鸢尾’?”花翡跟我说过‘血菊’虽毒却是慢性之毒,即使中毒之人心绪紊乱,那‘菊盛’至‘菊枯’的过渡阶段至少也要经过两年的时间,而我当时毒发渗血不到一年时间便进入‘菊枯’的假死状态必定是有人在药中作了手脚。他说,西陇国中人喜欢用一种叫‘鸢尾’的草煎汤喝可以清热散火,此草单吃并无任何毒性,但若与补血的枸杞之类相遇,却是再好不过的毒发药引。我当时在八宝教中毒性已得到克制,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痛,对花翡的分析也无甚在意。如今一想,这‘鸢尾’定是方逸放进去的,他定是恨我一时迷惑了桓珏,恨不得将我斩草除根。的e2
枉费我爹当年对他如此信任!
“不错,正是我放的!可叹竟未能将你这妖女除去!”方逸眼中扫过浓浓的狠戾之色。
那么,这次他派遣属下找到我却并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大费周章将我绑回军营中,肯定是想利用我做什么。
“云水昕不愧是只老狐狸,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竟在我西陇宣战前夕向香泽帝告罪辞官,将手中势力尽数交与香泽帝手中,化解了云家的灭门之罪逃过一劫。”方逸口吻里有强烈的不甘心。定是我爹此举让他们想趁狸猫两难时一举夺下香泽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我心中冷笑,我爹爹这样一个满腹谋略久经政治斗争的人岂是随随便便就可扳倒的!
“不过。”方逸话题一转,“此番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他突然快速地出手,在我还未来得及看清的瞬间,扯去了我脸上的人皮面具,他看着我的脸笑道:“阔别三年,娘娘容颜依旧未改,倒是益发地牡丹倾国了。”他将手中面具一掷,向帐外唤道:“来人哪!”
帐中呼啦啦涌进一群侍卫,后面还跟了两个丫鬟,看见我的真面目后无不瞪着我的脸孔进入呆滞状态。方逸眉头一皱,对手下的失态颇是不满地咳嗽了一声,“好生伺候贵客,如有差池,株灭九族!”之后便大步离开。
那侍卫丫鬟吓得呼啦啦跪了一地,“属下(奴婢)遵命!”
被囚禁的日子里,我常常想,为什么我总是逃脱不了被监禁的命运,似乎走到哪里都要被人关起来,难道就是因为一张和别人一样注定有一天也将被埋入黄土的脸容?答案仿佛“是”又仿佛“不是”。
不在囚禁中窒息,就在囚禁中爆发。我是个胆小的人,做不来杀戮之事,但不代表我不会。
除了伺候我的两个丫鬟外,看守我的侍卫一日分为两班更替。更替时间正是每日晚饭的时间。夜间岗的侍卫给我送来晚饭后便将负责白天站岗的侍卫替换下去。这个时间段外面白日岗的侍卫已撤,而负责夜间岗的侍卫则在帐内“监视”我用饭。与其说是监视,倒不如说是猥琐地盯着我的脸贪看。所以,在我吃晚饭的时间里帐篷外是没有守卫的。如果,我将这帐内的所有人解决掉,就意味着获得了一个逃跑的机会。
方逸虽对我恨入骨髓,倒不曾克扣我的饮食,一日三餐四菜一汤。今日,炖的是茶树菇鸡脯汤。一揭开盖子,飘香四溢,连那些盯牢我脸庞的侍卫都不免被香气吸引移开了目光,莫说他们如今正在行军打仗,便是平日里这些侍卫怕也是没有吃过这样精致的食物。
我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喝得一脸满足,汤水咽了下去后我便将空勺自口中取出放入汤盅里。“如此一大盅的汤,我也喝不完,小哥和姑娘们辛苦一日想必也累了,不如坐下来歇歇将这汤分而食之。”
那侍卫和丫鬟有几分诧异,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两手一摊,笑道:“你们不必如此防备于我,莫说我手无寸铁,便是手中藏有宝剑以我的缚鸡之力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估计说中了他们心事,其中一个腰圆膀粗的侍卫擦了擦手率先坐了下来,一抱拳,“如此说来,先谢过姑娘了!”看见有人开了头,其余三个侍卫和伺候我的两个丫鬟也都纷纷陆续坐了下来。
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将鸡汤送至唇边。
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 依依故国樊川恨(三)
ORIENT
突然,有人掀了军帐的帘子大步踏了进来,在座的侍卫和丫鬟吓了一跳,赶忙丢了勺子站起来。我坐在正中看着来人走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逸。心里暗骂他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这时候来。
方逸沉着脸扫了一圈,“都在这里拥着做什么?”
那些侍卫早已噤若寒蝉,半天总算有一个人挤出一句话,“喝汤……喝汤……属下该死!请国师责罚!”说完一个两个全部扑通扑通跪了下来。
方逸看了我一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鸡汤上,我笑看他,“国师不如也一同用膳?”
方逸端起汤盅一把将汤泼在帐篷一角,角落里一簇小小的野草转瞬枯黄继而转为腐败的黑色,汤水没入土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那些侍卫和丫鬟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我的眼神惊惧后怕。方逸冷笑,“若刚才沾染半分,此草便是你们的下场。下去!各领杖责五十!”
杖责五十对于这些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籁之音,连连谢恩退了出去。
“不愧是云水昕最宠爱的女儿!娘娘奸诈狠毒丝毫不逊令尊。”
我不怒反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不是将我逼到绝境,我又岂会随意伤人性命。适才我喝汤时轻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将自己的血抹在了勺背面,再次放入汤中时血便和入了汤中,本想将帐内之人全部解决掉以后逃出去,不想却被突然出现的方逸破坏了。
许多事情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第二日黎明破晓时分,我便被丫鬟们从朦胧睡梦中扰醒、梳妆打扮。看着身上颇为隆重的金叶莲凤密绣繁复,我明白我被送上砧板的时刻到了。就像祭祀台上的牺牲总是被装扮得很格外鲜艳隆重一样。
将我的周身大穴和哑穴全部点上后,两个侍卫将我押送到一艘战船上,船舱内阴沉晦暗,盖着厚实的毡布帘子隔绝了外界,身下起起伏伏的微微晃动和桨破水波的声音让我知道战船正在江面前行。
船停下的瞬间,帘子轻微动了一下,蹿入一丝江面上的雾气,潮湿却肃飒,似乎暗藏了无限的杀机。我听见战旗在风中翻飞,偶尔一两声佩剑与铠甲的金属摩挲声在诡异的安静中惊心动魄。
“国舅好兴致!看来前日战败连失禹州、锡渡两城对西陇影响似乎不甚重大,不知今日前来欲送出哪一城呢?”有一个声音首先打破了沉寂,几分傲然、几分睥睨,颇有先声夺人的气势。虽隔着厚厚的帘帐,我却知出声之人此刻定是微扬着线条优美的下颌,半翕着狭长的凤目居高临下。
恍如隔世。
“香泽陛下怕是糊涂了,此番乃吾皇御驾亲征,何来‘国舅’之说?”方逸的言辞中怒气隐忍。却没有听到桓珏的任何应答。我有些奇怪。
“哦?如此说来我香泽云相‘通敌叛国’果然是被小人所诬陷,原来西陇陛下只是酷似云相义子,待寡人凯旋归朝后定当将云相官复原职。”肇黎茂四两拨千斤,单单一个称谓问题就让对方下不来台。若承认,则必须接受‘国舅’这个称呼,显然在气势上就输了一截;若否认,则被动替我爹洗除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亦非方逸所愿。左右为难。
一帘相隔,我仿佛听见方逸气结调整呼吸的声音,“香泽陛下玩笑了。今日我西陇前来乃欲奉上一宝,不过,前提是陛下将我禹州、锡渡二城完璧归还,让出香泽延津一城,并撤水军退让三舍之域。”
肇黎茂冷笑出声,嘲讽之意迸射,“此宝莫不是西陇的半壁江山?”
“说起此宝,恐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寥有几人有缘得见其真面目。”方逸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肇黎茂的反应,“听闻当年陛下为其一夜白头,遍种薄荷香草,至今后位上还摆着一个描金薄荷草纹骨灰盒。”
风声禅定,破日拂晓。
脑子里“嗡!”地一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猛烈撞击,轰然倒塌的巨大力道摧枯拉朽,将我震得无处藏匿。
原来,那如墨似瀑的青丝是因我而白。
原来,方逸称我为‘娘娘’并非因为子夏飘雪,而是因为他。
原来,他为了我竟将一个骨灰盒摆放在了那天下女子都仰首启盼的至尊之位。
原来……
我,何德何能……
对江高处传来一阵屏息的凝重之气。
“陛下!”有人惊呼,似是赵之航。
他怎么了?我心下一阵慌乱。
眨眼间,方逸掀了帘子将我擒至船头,当下抽气之声四起。我瞥见一身黄金铠甲的桓珏与方逸并身而立,眼睛里满溢的竟是惊艳之色。心里登时闪过几分怪异之感。
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了我的身上。有艳羡、有吃惊、有呆滞……而其中,最不容忽视的便是那道缱绻痴缠唯恐梦碎的眸光。
碧绿柔美的樊川江在袅袅娜娜的云洇凉疏中缓缓流淌,静美温婉、青芜风摇。阳光的碎金正将氤氲雾气蒸腾开散,江畔有一片碧凉的孟宗竹,勒卷翠叶、露曳青霜。
缠绵病榻的那一年,有个人总是将我轻柔地抱在怀里絮絮地说着一些往事、许下许多诺言。原以为自己当时听得漫不经心定是过耳便忘,却不想那只字片语却似陈年的茶叶匍匐在了如水的心底,稍一晃动便浮了上来,茶色漫延,细长的叶尖在一片温热中如花绽放。
那时,他对我说:“云儿,可还记得大婚那日我为你划开婚船前桨、撑开第一篙的情形?你猜那时我在想什么?那时我想,这船桨怎生得这般沉重,竟要赛过兵器库里的上古玄铁了。”仿佛觉得自己的想法些许稚气,他浅笑摇头替我整理了一下血迹斑斑的袖口,一个柔软的吻落在我的发顶心,“待你病好之后,我便陪你去那延津城外的樊川江泛舟看竹可好?那里有天下最美的碧水、最清的竹叶、最嫩的鲜笋。那时,再让我为你摇橹,可好?”
他说:“此生,只为云儿摇橹荡舟。”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此刻,隔着一衣带水的樊川江,我看见城墙上一个钟灵毓秀的身形略微不稳地晃动,如雪白发在晨风中飞扬纠结,一如纷繁凌乱的心绪,长长的凤目似沉于心底的那片茶叶,苦涩,却甘之如饴。在那里,我读到了“痴狂”二字……
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 依依故国樊川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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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皇后名满天下,难道算不得一宝?”方逸脸上掠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似乎狸猫的反应正中他的下怀,“陛下以为方某适才的提议如何?”
如风过耳,丝缕不留,狸猫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眸光久久缠绕在我的身上,轻柔如烟幽深似夜,坚定执著地透过我的眼睛望进了灵魂的最深处。
瞬间,却似千年轮回。
薄唇轻启,逸出一声如嗟如叹湮没在朦胧升腾的雾气中,晕散而去……
“云儿……”的79
淡如清水、轻如透羽的两个字,而我却听见了。
他身形一晃,赵之航脸色随之一变,“陛下!望陛下三思而后行!”言语之中焦躁急忿,只见他侧着身子半挡在狸猫面前,右手竟失礼地握住了狸猫的右臂,手上青筋暴突,虎口处流下一丝鲜红的血迹。
我大惊,原来,狸猫竟欲使轻功飞离城楼,赵之航定是拼尽九分内力才生生将他拽住,被狸猫强大的力道振得虎口崩裂。我心中一片混乱,血液在体内急速奔流,拼了全身气力想要出声制止狸猫,却冲不破被点的哑穴。只能心急火燎地望着他,如滚油烫灼。
慢慢地,他似乎读懂了我无声的言语,眼神在我的注目中渐渐清明。赵之航仿佛大大松了一口气,放开狸猫的手臂转身看向方逸,冷光迸射,“堂堂西陇皇室亲征,竟用一柳弱女子为质,赵某以为不齿!”
方逸笑道:“兵不厌诈!”
赵之航冷哼:“世人皆知我香泽皇后已然登仙三年有余,不知方国师从何处寻来这冒名替身之人!吾皇英明,岂容你等奸佞之人惑乱心智!”
方逸将目光转向狸猫,“薄荷皇后品貌无双,举手投足间,凉香当风,若需验证,呈上证物亦非难事。”光影一闪,一把利刃已搁置在我颈侧的皮肤上,“莫非需要少许皇后的发肤为证?”
话音未落,狸猫眼中已然飞沙走石,风暴骤起,猩红烈焰蔓延四野,一朵嗜血之气如冰凌尖花咄咄绽放嘴角,“众将听令!”
“是!”
“传朕旨意,闭禹州、锡渡二城城门!”
方逸闻言,志满意得地放下了抵着我的青龙刀,“果然,还是香泽陛下英明。自古,江山美人不能两全。”
我不可置信……
“陛下!陛下!陛下三思啊!怎可为一女子弃家国天下于不顾?!将士们血汗所攻之城池怎可轻意让出!”赵之航痛心疾首。
狸猫抬手,长剑指天,金色的铠甲反射着朝阳的辉煌,却映衬出一片山雨欲来的杀戮寂暗,锐利的凤目刀片狭长,霜寒薄唇冷酷无情地吐出四个字:“闭门屠城!”
“是!”一片将士单膝跪地、抱拳伏在他的身下,整齐划一的声音惊天动地。
方逸,不,此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慑住了。原以为狸猫命令闭城是答应了方逸的条件:将禹州、锡渡二城归还西陇,岂料,他竟是要屠城。
西陇国,以我一个人的性命要挟肇黎茂。
肇黎茂,以两城百姓数以万计的性命要挟西陇。
我心底冷笑,方逸啊方逸,肇黎茂何许人?他岂会由着别人占尽上风,一个傲视群雄的帝王最擅长的便是在危急时刻扭转乾坤。他果然没有让天下人失望,亦未让我失望。
“慢!”方逸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