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魔录-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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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随着韩离短促的一声令下,六位剑客将斗篷的蓬帽一拉,整个的身形都裹进了防雨的油布斗篷里,接着,穿出军帐,没入电闪雷鸣的暴雨之中。
第085章内应
一队又一队的鲜卑骑兵奋马扬鞭,健马的四蹄从街井间被一夜大雨淋得稀烂的泥地上踩踏而过,溅起一瀌瀌泥浆。这些骑兵们冲开沿街住户的房门,凶神恶煞的大声呵斥,百姓的哭喊声传遍了整个高平城。
这不是针对细作的全城搜查,而是抢掠百姓口粮的一次行动。困城危局,眼见得必是时日艰长,此次长途驰援,又逢黄墟兵败,仓促间在高平据守,军中粮草已经不多。燕国军士毫无治理养民的心思,既是粮草不足,便从城里百姓那里夺取便是,真饿急了打不得仗,便连人也吃,抢他们些粮食算得什么!
百姓们多是知道这些如狼似虎的燕国骑士的,纵是千般不愿,却也只能徒劳的哭喊一阵,那明晃晃的刀尖就在眼前,稍有违忤,便是当头砍将下来,财粮固然保不住,还搭上了自己性命,谁却去触这霉头?
好在这些燕国骑兵们奉令而行,一门心思只在粮食上,没趁势再做些奸淫烧杀的兽行来,一番大嘈杂之下,竟不过只杀了十来个头脑发愚舍命不舍粮的鳏叟蠢妪之流,这可算是极为仁慈的一次劫掠了。
所以在几个燕国骑兵在伯长的带领下冲到一家挂着颜字字号的肉铺门前之时,那肉铺倒先打开了。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的迎了出来,用鲜卑的礼节不停的向伯长和几个骑兵弯腰摊手,状极恭顺。
“多莫,我们是多莫,我的勇士们。”多莫是燕国鲜卑语中朋友的意思,胖男人笑嘻嘻地说道,还讨好的上来牵住了伯长的马缰。
那伯长颇会一些汉人词汇,因此这胖男人夹杂着鲜卑语的汉话倒完全听得明白,此刻看着这个胖男人,尽管笑的如此谄媚,体态也是圆圆胖胖,但是他宽大的肩膀和结实的四肢显然表明,这是个有力量的男人,伯长久历战阵,自信这一点不会看错。所以他一摆手,让身后的骑兵们一齐停下,眼中掠过一丝狐疑之色。
“将军的命令!收缴全城粮食,由将军统一安排!你们,交出粮食,如果不从,哏劈!”伯长做了一个向下砍的手势,他的汉语还算流利,不过最后两个字却是用鲜卑语说出来的,哏劈的意思就是——死。
胖男人一个劲的点头:“勇士们要保护我们,饿肚子,吃不饱,打不跑那些南方的绺子,要粮食,应该应该,不必我的勇士们费心,小人都为勇士们准备好了。”说着,对门内打了个手势,就听门中传出应承之声,几个精壮的年轻伙计扛着开剥好的整猪整羊颠颠的走了出来。
“小人颜蚝,是颜家肉号的小小掌柜,一直敬仰我大燕国的勇士,不敢藏私,愿倾小号之所有,奉于勇士。”胖男人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新鲜的肉类,伯长看着猪羊堆在一处,放在眼前,也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吹了声口哨,和身后几位骑兵一齐下了马。
“猪羊,很好。但是还要粮食,将军的命令,是全城所有的粮食。”虽然语气生硬,但伯长的表情明显和缓了许多,身后的几名骑兵早就眉开眼笑起来。
“粮食?有有有,勇士放心。”颜蚝一迭声答应,又催促那几个年轻伙计:“快进去拿!”
说话间,又有几个伙计口中吆喊,费力的将一只整牛拖了出来,看牛的开膛处血迹未干,显见是才屠宰的。
“勇士,吃肉才有气力,小人将所有的猪牛羊都宰了个干净,便是让勇士们享用。”颜蚝巴结得笑道,看着年轻伙计不停的将装有稻米的麻袋送出,又做了个示意,一个精瘦的留着小胡子的文士嘿嘿笑着走来,手上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却是一个褐色的酒袋。
“我的勇士,这是小人自酿的美酒,请勇士尝尝。”颜蚝的话音未落,精瘦的文士便立刻将酒袋奉在伯长面前。
伯长扫了颜蚝和那精瘦文士一眼,又看装着粮秣的麻袋也越堆越多,确定这只是一个巴结讨好以求自保的商贾,便大喇喇将酒袋接在手中,鲜卑人好酒,这酒袋未开,酒香已然从袋中溢出,哪里还忍得住?咬开塞口,咚咚咚一气灌了半袋下去。
甘冽醇厚,当真是回味无穷,伯长抹了抹嘴,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好酒!还有多少?尽数拿来!”说着将酒袋向后一抛,几个跟随的骑兵早就瞧的不住吞口水了,这番毫不迟疑,一把接住,几个人哄抢着喝了起来。
“我的勇士,这样的美酒当然应该全部奉送给你。”颜蚝笑吟吟的又一鞠躬,然后把声音压低:“可是,有几瓮美酒还需再过几日后才算酿成,一旦酿好,小人亲自给勇士送去如何?而且,勇士今天把其他剩下的酒取走倒不是不行,可这一来,便算是勇士收缴所得,回去岂不是还要分给别的勇士们?这样一来,到勇士手里还能剩得几何?不如还是小人按日替勇士送去?”
想的周到,伯长赞许点头,拍了拍颜蚝肥厚的肩膀:“极好极好,你是我的多莫,就照你说的。那么你又有什么需要我作为回报?”伯长可不是傻子,对方这样子逢迎讨好,必是有所求,也该让他说出来了。
“哎呀,为勇士效劳,原是小人荣幸,谈什么回报呢?”颜蚝一边笑着,一边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语气一转:“不过确实有事要恳求我的勇士帮个忙……这个,勇士你也看到了,小人家里人口众多,这粮食全献给勇士们了,到时候小人一家几十口可怎么活呀,还请行个方便,让小人留些糊口的余粮,便是感激不尽。”
伯长露出个不出所料的笑容:“怕甚么,将军收去粮食,又不是不配给你们填肚子的口粮,难道真让你们饿死不成?况且这是将军的军令,我一个小小百夫长,岂敢有违?”看到那颜蚝脸色一变,伯长这才假意叹了口气:“算啦,谁让我们是多莫呢?我就替你担了风险,你自己家里留一点吧,原本我们是要进你家里搜查的,现在这也免了!”
颜蚝感激涕零的把腰深深弯了下去,也够难为他这肥胖的身躯了:“勇士的恩情,小人全家没齿不忘。”然后看似很激动的挽住伯长两手,伯长心中一动,只觉得什么坚硬之物塞进了手里,低头一看,竟是黄澄澄的金锞,在做这事的时候,那一边的精瘦文士一侧身,有意无意的挡住了那几个骑兵的视线。
行事细致的汉人,知道送我金子的时候最好不要被别人看见。伯长很高兴,一笔惠而不费的意外之财,不动声色的将金锞收入怀中,然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手指在颜蚝胸前一点:“记得你说的美酒。”
颜蚝几乎都有些欣喜若狂了:“放心放心,绝不会忘,只是……不知勇士在何处安营?”
“飞獠骑第五营,驻扎在城东,如果有人盘问你,你就说是给飞獠雄骑做事的。”伯长也交给颜蚝一块木制的军牌,“只要拿着这个军牌就行,到了地方就来找我,我叫阿史那铎。”接着,伯长挥了挥手,对身后已将酒袋喝的罄尽的骑兵喊道:“叫人来,这里有肉有粮,我们几个拿不走这许多!”又对颜蚝再次叮嘱:“那我就等你送来的酒了。”
“就在这几日,多莫。”颜蚝笑着躬身答应。
……
目送着伯长阿史那铎带着喊来的一众骑兵,咋咋呼呼的将开剥好的肉类与几十袋粮秣搬上了马后,然后心满意足的唿哨而去,颜蚝这才转身,敛去笑容,示意年轻的伙计们关上店门,自己则和那精瘦文士直入内室。
内室中围坐了好几个人影,并且在看到颜蚝走进后,那几人才将握在手中的长剑收回剑鞘。
“你这可是大破财。”围坐人中一个身形瘦长地说道,正是驭雷惊隼韩离。
“让他们破门而入岂不是更糟?”颜蚝轻笑了一声,和精瘦文士向几人一揖,各自坐下,“我们继续。”
韩离带着莫羽媚一行是在昨夜暴雨雷电最盛的时候潜入高平城中的,电闪雷鸣的光景和公府剑客高超的轻功身法无疑是成功潜入的最好藉托,没有人发现在那个时分进入颜家肉号的六个身影。
颜蚝名为高平城的屠户,家中颇有财赀,却是这一带的义军首领,聚集了百多名豪杰,一向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尤其是在东胡燕国的治辖下,此举和王师北伐的立意倒也颇有些共通之处,因此年前韩离往这一带勘查,以备北伐的时候,正是和他取得了联系。此次潜入高平城中,也正是以这颜家肉号作为落脚点。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人手,桓大人想让我们里应外合,可此事没有数千人马决难办到,我却只有一百多人,最多只能做袭扰之用。”颜蚝直入主题,“不过,若是斩敌首脑,取其主将性命,倒不是不可能办到。”
听到这话,莫羽媚眼中便是一亮,纵使强自按住了激愤之意,可她自己也清楚,她是多么渴切的希望手刃那个仇人,如果此行能和自己的私仇目的一致,那就是再完美不过的事了,因此她挺直身子,静静听颜蚝说下去。
“若真能毙敌首脑,那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让这城中的守军因为主将的殒命而不战自乱,不过颜兄准备怎么做?”韩离虽然表示赞成,但他也清楚刺杀绝不会那么简单,他们九大剑客已经尝试过了,且不说慕容厉自己刀法高强,更可怕的是还有那些鬼灵精怪的护佑,只是他现在还不打算和颜蚝明说,且听听他的谋划。
“东胡下邳王占了城中田氏的宅邸做行辕,我昔日与那田氏颇有交集,他宅邸的大致情形我倒是知道一些,不过若要杀那下邳王,我们还要将那里了解的再细致一些。一旦探明细要,则桓大人围城于外,我们突起于内,潜入其行辕,一举斩其首而还。”
“没有那么简单吧。”旁听的汲血天鹰超节豪皱起眉头,“彼时田氏宅邸也还罢了,此刻却已充作下邳王行辕,护卫军士最少便有千数,防范严密,而这城中现在也满是东胡军士,刚才不就弄的全城一片嘈杂?虽说我们皆为轻功高明之士,可在这般情势下,却是举步维艰,不是每天都有暴雨雷电为掩护的。”
超节豪说的是实情,按说如媚羽孤雁、夺魂彩雉等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身法,若要前往那主将行辕探查本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可是这满城皆为东胡之军,却如何能摆脱他们的眼线?此一时彼一时,昨夜能得潜入,除了暴雨雷电之外,也是燕国军队初至,防务未稳之故,可现在军情已定,巡城军兵必然大为加强,而值此战事紧急之际,必也是锁街封巷,怎还能进退自如?超节豪的担心也正在于此。
颜蚝和身边那精瘦文士对视一眼,很轻松的笑了:“这一节我早有准备。刚才我和那东胡伯长说的话诸位都听见了吧,有了送酒这个理由,我等便可光明正大的行走街巷之间,即便是进他们军营探查,也不为难事。”说着,颜蚝将那块木制的军牌在手里抛了抛,一脸得色。
韩离暗暗颌首,这个颜蚝果然所谋甚远,前番和那伯长一番做作,也不纯是巴结逢迎的自保之策,却已在暗地里搭上了这根线去,如此看来,以送酒之名,倒是可以堂而皇之的在须眉城中行走于途,届时就势潜近主将行辕细察探勘,难题迎刃而解。
超节豪恍然大悟,不由一拍手掌,哈哈一笑:“有你的,颜义主!却原来早存了这个心思,已经伏下了暗着。既如此,事不宜迟,便由我们充作颜义主的店伙,送酒过去,同时去那行辕一探。”
颜蚝微笑摆手:“此事倒是不劳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虽是身手卓绝,终是不熟我高平城中路径,可不能乱闯乱撞,反惹东胡蛮子疑心。我有位师兄,武艺了得,轻功冠绝天下,更兼谙熟这城中路径,由他出面,可保万无一失。”说着,嗓音一高,对着门外喊道:“师兄,这便进来罢,可让你等了许久了。”
韩离心中才一动,便见室门轻推,一个瘦削的身影轻飘飘闪身而入,根本听不到一丝足音,人还未看清,就听到那人小声的介绍自己:“白墨墨者夏侯通,见过诸位大人。”
第086章墨者
来人是墨家子弟,韩离没有听说过夏侯通的名头,但是白墨这一流派还是知道的。
墨家自战国墨子开山,传二代矩子禽滑釐之后,便分为三大流派,是为相里氏之墨、柏夫氏之墨及南方荆楚之地的邓陵子之墨。数百年流传下来,相里氏之墨已然泯迹无存,只剩下教义宗旨都有了很大变化的柏夫氏与邓陵子之墨。
柏夫氏之墨的要义,在于其门下弟子讲究乱世中兼爱济人,首当明心克己之道,虽是侠被天下,但更注重自己心志的磨练和机关锻造之术的修习,也多有精擅奇门遁甲之士。世人因其名,统称为白墨。相传前朝蜀汉丞相诸葛武侯的夫人,沔南黄氏的大小姐就是白墨弟子,用于蜀汉前线的木牛流马正是出自这位黄夫人的巧手奇思。只不过到现在白墨弟子已经少之又少,没怎么听说过白墨弟子在江湖上的事迹。
而邓陵子之墨的要义却在于乱世中的以暴易暴,他们认为为恶之源在首脑,故而多擅行刺诛杀之能,传至今日,俨然成了天下刺客杀手的渊薮。其门下弟子自诩赤胆雄心,故而此流派被称之为赤墨。昔年王敦刺王澄,在对方有二十位武艺绝顶的“绝人”相护的情形下,犹得一击功成,据说便是得了赤墨弟子的助力,只是赤墨流传至今,已然大为势微,纵有些门人子弟,怕也多半成了南国某些豪门大户的扈属。
颜蚝的师兄竟是位白墨弟子,可见颜蚝自己也当是白墨的墨者之一。怪道武艺颇为不凡,韩离一直没有问过颜蚝的师承,现在总算恍然大悟。再看这夏侯通,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形容枯瘦,双眉斜挑入鬓,两眼初时觉得迷蒙蒙一片,可眼珠略一转动,便是光华湛然,唇上一抹髭须,很透着一股精干之色。
“原来二位都是白墨高士,韩离失敬。”韩离向夏侯通和颜蚝拱手致意,另几位剑客坐在席位上也都欠了欠身。
颜蚝笑道:“师兄一向少见外客,韩大人昔日来时,倒一直未向大人引见,恕罪恕罪。今番谋事在即,师兄这下也不能置身事外了,便是颜某央宛了他来,共助一臂之力。”
夏侯通已经在一众剑客对面的席位上坐下,那里本不是案席安置的地方,只是铺了一层让来客换履脱鞋的草席,夏侯通却自然而然的坐了上去,盘起两腿。墨家弟子自律甚严,兼之清俭朴素惯了的,韩离对此倒不以为异。
“天恶不义,天正不义,原是墨者分所应当。若能铲除了胡狄,救下这一城百姓,更是求之不得。”夏侯通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既如此,二位也是决定觑机刺杀那东胡的下邳王了?”韩离顿了一顿,他心悬那些古怪护卫,不过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们,事涉妖鬼,轻言谁人能信?便是过去的自己,在结识乾家斩魔士甘斐之前,又何尝不是对妖鬼之事嗤之以鼻?即便自己曾有过神力焕醒的经历,却仍是回避了过去。若是把这些担心告诉了这些中原义士,只怕还生出不必要的波折。因此韩离在看到两位墨者都点了点头后,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如果刺杀他们的主将,风险未免太大,行刺若不成,我们这番隐伏发难却是尽白费了。”这倒不是危言耸听,毕竟有过前车之鉴,“韩某的意思,借送酒与路的机会,查勘他们的屯粮所在,总之是要乱其军心,断其粮才是根本。一旦查明,纵火焚之,这样的效果一定更好。”
听到这个建议,莫羽媚首先便是皱起了眉头,她一门心思就在诛除仇人身上,岂甘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