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仙-第18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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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奈地叹口气,“可是这北崇,刺头儿实在太多了,不防一手不行啊。”
这里的刺儿头还真的多,陈区长才说要回家,小廖凑到一边汇报,“赵区长的老婆、司机等人,正在私下串联,要到省城去上访,说人大就要开了,人大的代表被莫名其妙地限制自由,还酝酿着去京城。”
“这个司机真的很欠揍,”陈太忠一听就恼了,姓赵的是被纪检委带走的,人家老婆没命地捞人是正常的,你一个司机凑什么热闹?“这家伙是不想吃公家饭了吧?”
“他就是一合同工,”廖主任笑着回答,他跟姚华本来没有多少交集,相互之间都不是很了解,也就是昨天打了一架,他才又去了解这个人。
姚司机复员也四五年了,家是本地的,最初是安置在农机招待所当保安,是正经的合同工,后来不知怎么,巴结上了赵海峰,被借调到了区政府。
简而言之,这个人上蹿下跳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工作关系还没有搞定,发工资的地方是农机招待所——不过既然借调走了,就是基本工资。
姚华是想转事业编,但是这个东西太难了,就算赵海峰勉强能办到,怎么还不得考验他个十来八年的?那点基本工资,根本就不够姚司机用,区政府这边还做他一份工资,却是在临时工那一栏里。
说白了就是,赵海峰一旦出事,姚司机就彻底完蛋,区政府肯定呆不下去,回农机招待所人家也未必要他——那个招待所现在连自己人都养不活。
这才叫真正的主辱臣死,按说姚司机就此走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别人奉承巴结的嘴脸,而且北崇人……大家都知道的,所以他热血上头地东奔西走。
“这个人真讨厌,”陈太忠是最讨厌冗员的,虽然在他手上,诞生了很多的岗位,但那是发展的需要,陈某人自认,自己搞出的那些岗位,产生出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要远大于维持那些岗位的费用。
“破坏选举,抓起他来算了,”陈太忠拿起手机,若有所思地侧头看通讯员一眼,“不是你这家伙公报私仇吧?”
“这个……”廖大宝一时有点哭笑不得,“要不这样,您先让警察了解一下情况,我怎么敢……那么没大局感呢?”
“嗯,”陈太忠点点头,对身边人的教育,得常抓不懈,只看天南出版的《贪腐干部访谈录》,就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
警察局朱局长接起电话,听说一个叫姚华的区政府临时工,有破坏选举的嫌疑,先是一愣,待听说此人是赵海峰的司机,心里就明白了,“先审问一下,还是直接拘留?”
这并不是说朱奋起草菅人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现在的北崇,真的是谈“选举”而色变,区长大人直接电话指示了,他又有心巴结,所以直接拘留的胆子都有。
“先问一下吧,”陈区长可是以德服人的,而且他有意敲打一下廖大宝,“也省得别人说株连无辜。”
打完这个电话,他又想到,似乎该跟隋彪通个气儿,说不得又拨通了隋彪的手机,“班长,区里有个别临时工,不负责任地传谣,有破坏选举的嫌疑,我打算让警察局介入调查一下,你看是否可行?”
“呵呵,你,”隋书记在电话那边干笑一声,“听说昨天……办公室的小廖,跟人打架了?”
“就是那个人,”陈太忠一听就明白了,合着隋彪也知道这些异动。
“嗯……这个我支持,”隋书记也想下手呢,不过警察局摆明是陈区长的一亩三分地儿,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乱插手,他只等着看陈太忠的反应,要是七点来钟还没动静,他就得主动打电话过去通知了。
正经是这个陈区长做这些事儿的时候,还记得请示自己这个班长一下,他心里很欣慰,看来此人的嚣张,也是针对事情的,那么未来的配合,应该不会太艰难吧?
不过这年头,所谓磨合就是相互进退试探,陈区长先请示了,隋书记就觉得自己也该表示一下主见,以示班长的话语权,“但是我建议,先问清楚情况,咱们的工作人员,档案上有了污点总不好……同时,对小廖也是个保护。”
廖大宝昨天跟人家打了架,今天警察出面抓人,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联想,隋书记这话既显示了自己的权威,也表现出了对各级干部和工作人员的爱护。
但是同时,他这也是在不着痕迹地提示——干部管理是党委的事儿!
第3349章正面形象(上)
北崇彪悍的民风,真不是吹的,陈太忠吃过晚饭,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着明年政府工作规划的提纲,考虑还要添加些什么。
八点出头的时候,他猛地听到门口有人按门铃,站起身走出门,推开院门之后,登时就愣住了,门口黑压压地站着七八十个人。
陈太忠一抬手,就拉亮了门口的灯泡,发现面前的人老弱妇孺都有,最接近门口处,跪着一男一女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旁边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搀着一个老得看不出年纪的老太太。
“站起来说话,”陈区长脸一沉,双手一背,大喇喇地发话了,“动不动就下跪的,不配称为北崇人……再跪着,我就关门了。”
“@%¥……¥#@,”有人隐在人群中,大声地说着什么,惭愧的是,某人目前还没有掌握北崇话这门外语,后来他才知道,此人是在说,北崇人是不喜欢跪,但是不跪的人……被抓进警察局了。
虽然听不懂,但是这并不妨碍陈区长听出里面煽动的语气,“找死,”他厉喝一声身子一晃,就绕过了门前几位,冲着那说怪话的人冲了过去。
来的人都知道,陈区长身手好功夫了得,但任是谁也没想到,一个人敢冲着七十多个人冲过去,还绕过了前面的老人和孩子。
说怪话的这位也没想到,眼见年轻的区长直奔自己而来,前面有人想阻拦,却是被高大的青年随手就拨得踉跄不止。
这位直到陈区长冲到距离他四五米的地方,才确定对方是真的发现自己了,说不得转身就跑——一般来说,说怪话的都是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这位也不例外。
不成想他跑了还没有十米,就觉得脖颈一紧,却是衣领已经被人拽住了。
陈太忠抓到这厮,也不客气,抬手就卸掉了对方的两个膀子,然后拖着此人向门口走去,旁人见到他如此生猛,纷纷向两边闪去,让出了一条道路。
走到门口,他随手将人往门边一丢,这是一个瘦小的家伙,“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我最讨厌你这种煽风点火的人了。”
这位却是因为跑得太猛,被人冷不丁拽住,衣领重重地卡了喉管,根本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只是在不住地剧烈咳嗽着。
陈太忠仔细观察一下,发现这厮不似作伪,一时间也懒得搭理了,他看一眼依旧跪着的那两位老人,“你们还是不起来,是吧?”
“小华不懂事,您就放过他这一回吧,”两个老人居然是身子往前一趴,磕起了头,寒冷的冬夜,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冲一个年轻人磕头,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陈太忠微微一笑,他真的想关门了,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但是转念一想,哥们儿这是在主政一方啊,主政一方……意味着很多事不能一推了之。
“等等啊,这辈子还真的少见人给我磕头,”陈区长微笑着发话,转身向院门内走去,“稍微等一等,我拿DV拍一下,也是难得的纪念。”
陈某人听不懂北崇话,那应该是姚华的父亲说的北崇普通话,他听得也费劲儿,但是他的话一说,大家都听得懂——能从他的话里听出方言味儿的,也就那帮子北京人了。
所以他这话一说,大家就愣住了:这是怎么说的,你还要拍下来?
几乎没有人知道,DV是什么东西,但是“拍下来”这三个字,那真是无需解释,就连正在磕头的那二位,也禁不住彼此交换个目光——该咋办?
“继续磕,”关键时刻,还是姚华的老爸做出了决定,拍就拍呗,我们只是磕头,又没有去打砸抢,倒不信你们能把我们的无助和无奈,拍成仗势欺人。
想通了这个,他甚至还扭头吩咐一声那老太太,“妈,你要是想救你孙子的话,跪下来一起磕吧……咱们倒要看他怎么收场。”
“那是,妈这辈子还没被人拍过电影呢,”老太太咬牙切齿地发话,她说话用的是北崇话,但是陈区长的普通话,她也听懂了,陈区长若是听得懂她的话,十有八九又要感叹推广普通话的重要性了。
一边说,老太太就在女孩儿的照拂下,颤巍巍地跪下了,“只要他不怕折寿,我怕什么?”
她跪下了,女孩儿也跟着跪下了,接着呼啦啦就跪倒一大片,结果有人嘀咕一句,“不相关的人别跪,人家要拍呢……姓陈的不是个善碴,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其实今天来的人,大部分是跟姚家沾亲带故的,七大姑八大姨的,这个提示是说,关系远的就别跪了——免得节外生枝。
结果就是,陈区长从屋里拿出DV之后,猛地发现院门口跪了十几个人,见他出来之后,就在地上咚咚地磕起了头。
令大家不解的是,年轻的区长还真的拿着一个小机器扫来扫去,时不时地还有闪光灯一闪——陈某人摄像和拍照夹杂着来。
这个人的心肠……真的是这么硬吗?围观者正在暗自猜测,却发现陈区长拿着的那个东西,前方转向了刚才那个煽动者。
然后,年轻的区长放下了机器,笑眯眯地发话了,“好了,你们求情的样子,我都拍下了……大家一起来看一看……”
一边说,他就把显示屏的一方展示给大家,好让大家看一看,自己确实是拍了。
北崇这落后地方,几时能见到这种可以现场重播的机器?一时间,周围的闲人都围了过来,“啧啧,确实啊,”“哎呀,这机器太棒了”之类的谈论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大家甚至都忘了地上还跪着十几个人呢,然而就在这时,年轻的区长又发话了,“感谢大家的配合。”
什么……感谢?这话一出口,连地上跪着的人都愣了——嗯,果然有阴谋?
“这个录像,我现在就拿给姚华看,”陈区长洋洋得意地宣布,“让他看一看,自己给家人和朋友,带来了多么大的麻烦和耻辱……可怜啊,这位老人家,怎么也七十出头了吧?”
一边说,他一边看向那个老太太,笑眯眯地发话,“换了我是姚华,只要心里有一丝一毫的孝顺,他就该主动交待自己的罪行了,反革命罪是政治犯,一般没死刑……何必让家人跟着为难呢?”
“你说是反革命罪就是反革命罪?”听到这话,姚华的父亲再也按捺不住了,蹭地就站了起来,“陈区长,你可是父母官,说话要负责任。”
姚华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工人,没什么主见,他之所以来闹事,除了是想捞儿子出来,也是不想让儿子的档案上落下什么污点,这是端公家饭碗最忌讳的,但是——一旦行政拘留,怎么可能不上档案?
听说儿子可能会被行政拘留,他已经不能忍,现在说的都不是拘留,是犯罪了——反革命罪,他更不能忍了。
“我只是说,他可能是反革命罪……只是一种猜测,我又不是法官,”陈太忠笑眯眯地回答,顺便又晃一晃手上的DV,“我现在就拿这资料给他看,他不肯甘心伏法认罪的话,我真的看不起他……裤裆里没把儿的,算咱北崇的爷们儿吗?”
这话是普通话,但是这思路,绝对是北崇人的思路,北崇人一向就认这个,官场里跌倒了那算个球,你要是连点儿爷们儿气都没有,你官再大又怎么样?
而姚华这人毛病虽然多,可别人的评价,一直都算有血性,在场的人也基本上都确定这一点,尤其是,北崇人特别讲孝顺,虽然这个理念,近来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姚华看到这样的录影,再要无动于衷硬挺着,真的愧为北崇男儿。
有人说了,看到这么多人跪着,姚华可能生出侥幸的心思,认为我固然快扛不住了,但是陈太忠你也扛不了多久了——换届之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领导们也要考虑一下后果。
这话不假,然而、但是、非常遗憾的是……由于陈区长的恶名已经开始张扬,来的人为了自家的安宁,并没有全部都跪下,谁都怕找后帐。
而这七八十号人,只跪下十来个,这个视觉效果……想绑架舆论,就不是很容易了。
正经的,这会是压垮姚华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觉得是本地人,宗族势力强大?对不起了……你就是你们宗族的耻辱所在。
七八十号人,总是有几个明事理的,眼见这区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轻松松地就把这逼宫戏唱成了倒逼宫,就知道讨不了好啦,于是杂七杂八地纷纷关说。
“区长,这小华肯定是懂事的,关键是他在家里主事儿,遇到啥事儿着急了……难免有个考虑不周的时候。”
“小华裤裆里有把儿,他是年轻不懂事儿,您原谅他一次……”
大家没想到的是,这个区长真的很阴损,把这些话也录了下来——也是的,DV录像,那不需要开闪光灯的……
第3350章正面形象(下)
看到这些录像,姚华原本坚持的理念,登时就四分五裂了……老爸老妈侄女儿,甚至包括奶奶,都在外面跪下了,还在向一个年轻人磕头。
我是何其地不孝啊,只想着自身,却没想到给家里人带来如此的羞辱。
北崇这个地方,宗族观念确实强大,姚司机自己受辱没有问题,也能拉来家里的人撑腰,说句实话,要不是时机不对,他拉几个堂兄弟表兄弟过来,直接就让廖大宝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你个关南家,在我们北崇得瑟什么?
想是这么想的,他也知道家里人不会坐视不管,但是看到录像之后,他真的落泪了,我没有光宗耀祖,反倒是牵连了族人,让他们在年迈的时候,还承受这样的屈辱。
“我愿意交待了,”他流着泪表态,被警察请进来之后,他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对于破坏选举之类的罪名,是一概不认。
朱局长也不着急为难他,好歹是常务副区长的司机,陈区长要问出东西再动手,那就慢慢地问好了,保选举很重要,师出有名也很重要——反正看着这家伙,不让他出去折腾就是了。
结果十点半的时候,办公室主任李红星将这个小机子拿了过来,“你的家人现在还在陈区长的门外跪着,快下雨了……”
姚华流了足足有五分钟的泪,才哽咽着回答,“好吧,你们要我怎么做,才肯让我和家人见一面?”
“把你做的那些事交待出来就完了,”审讯的警察是朱局长从市局借来的,他面无表情地发话,“有些事情,情节不严重的话,教育一下就可以放了。”
姚华倒也光棍,就交待自己找过哪些区人大代表,希望他们选举的时候“本着良心”选,当然,他也强调了,自己只是劝说,人家都不直接回答。
至于乡镇的选举,他不交待,说自己就没参与,这也算是维护赵区长了,不过他现在的回答已经说明,他试图是干扰区人大的选举的——可能是基于义愤,但是实质确实如此。
只这样的交待,就够行政拘留他的级别了,李红星也没再说什么,拍了一段姚华给家人的话之后,带着机子离开了。
陈区长家的门口,还有三四十个人在等着,周围有三四个警察,他们的主要工作,并不是维持秩序——区长的战斗力在那儿摆着,没必要太担心,他们站在这里,只是撵开旁观者,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看到姚华红肿着双眼,在小屏幕上给爹娘和奶奶的留言,几个人哭得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