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蝴蝶·剑-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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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星魂忽然发觉呼吸也已沥渐困难。
他索性躺了下去I
☆—个人在完全静止的时候,所需要的空气就比较少些”
他虽然并不能了解这是什么道理,但却知道只有这么做是对的。
他就像野兽一样,对求生总能有某种奇妙的本能和直觉。
地室的顶也是用灰色的石板砌成的。
四四方方的石屋,看起来就像是一口棺材。
孟星魂静静躺了很久,想了很久,忽然了解老伯为什么没有在这里留下第二条
路了。
一个像老伯那样的人,若已被迫得逃到这种地方,像臭鼠一样躲在这地洞里,
他心里的那种感觉,一定已比死更痛苦。
若不能雪耻复仇他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我若是老伯,我也不会再准备逃走了。既已到了这里,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孟星魂长长叹息一声,心里忽然涌出一阵恐惧之意。
那并不是对死的恐惧。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他知道自已今生再也见不到他心爱的人。
世上,也只有这种恐惧比死更可怕,更令人埔苦。
“若没有我,小蝶怎么能活得下去?”
想起小蝶看着他的最后一眼,想起了她那充满痴情蜜爱,充满了期望哀求的眼
神。
孟星魂眼睛里忽然涌出一事泪珠。
水井已被填平.打实。
律香川背负着手,站在旁边欣赏着,就像是一个伟大的画家正在欣赏着自己的
历时虽久,却已终于完成的杰作。
“没有人再能从这口井里逃出来就连老伯也绝不能I”
这里就是老伯和孟星魂的坟墓。
律香川忽然笑了笑,悠然道“看来老伯真是个够朋友的人。”
高老大看着他,显然还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律香川微笑着又道“他什么事也用不着朋友去操心,就连他自己的坟墓,他自
己都早就准备好了。
高老大似也笑了笑,谈淡道它无论如何,这坟墓总算很结实,一个人死了后,
能有这样的坟墓,也该很满意了。”
酷热,种令人室息的酷热。
这里并不是坟墓!
这里就是地狱。
但地狱中至少还有光,还有火,这里的灯却已忽然熄灭。
孟星魂躺在黑暗中,流着汗,黑暗中仿佛已有双无情的手,按住了他的喉。
他知通活下去的希望已很少,越来越少。
“但老伯却还是活着的。
老狐狸终于骗过了所有的人,找出了他雪耻复仇的路。
他的确骗过了所有的人,就连孟星魂都被他骗过了。
可是孟星魂并没怨恨,也没有责怪。
想到律香川最后发现真像的表情,孟星魂甚至忍不住要笑出来。
他很想还能笑一笑,很想,想得要命。
只可惜他已笑不出。
律香川正在笑,没法子不笑。
现在所有的仇敌都已被消灭,所有的阴谋和奋斗都已结束。
等在他面前的,只有无穷的光荣,权力,财富,享受。现在他不笑,还要等到
什么时候?
高老大看着他,已看了很久,那眼色也不知是钦佩,是羡慕,还是妒嫉。
律香川微笑着,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
高老大点点头,道:“当然好看,成功的人总是特别好看的。你成功了。”
律香川道“你妒嫉我?”
高老大嫣然道“有一点,一点点,其余的却都是羡慕。”
律香川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若知道我成功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也许就不
会羡慕我了。”
高老大眨眨眼,说道:“你花了什么代价?你既汉有流过血,也没有流过汗,流
血,流汗的都是别人。”
律香川道“不错,流血流汗的人都是别人,不是我,可是你知不知道这几年
来,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高老大道 “我只知道你这些年来并没有过 天苦日子。”
律香川说道:“要怎么样才算苦日子?我半夜里睡不着,睡着了又被恶梦惊醒的
时候,你看过没有?
高老大道:你为什么会那样子?”
律香川道“的确不好受,只不过比被害的滋味好受一点。”
他又笑了笑,悠然道“成功的滋味也不好受,只不过比失败的 滋味好受一
点。”
高老大道“那么你现在还在埋怨什么?”
律香川道“我没有埋怨。只不过有一点遗憾而已。”
高老大道’什么遗憾?”
律香川目光凝注着远方,一字一字道“我还没有亲眼看到孙玉伯的尸首”
他忽然转身,就看到一个人正从墙外掠人,快步奔了过来。
这人叫于宏,是他带来的三队人中的一个小头目。
律香川,沉下脸,冷冷道“我叫你守在外面,谁叫你进来的!”
他的态度并不严厉,但却有 种令人冷入骨髓的寒意。他和老伯不同。
老伯有时是狂风,有时是烈日,他却只是种无声无息的阴寒,冷得可以令人连
血液都结冰。
于宏的脸色已变,人在七尺外就已伏倒在地,道“属下本不敢擅离职守,只因
有人送信来,他说是急事而且一定要交给帮主亲拆。”
老伯从来不是任何帮的帮主,也不是堡主,坛主,他喜欢别人拿他当朋友看
待,虽然别人对他比任何主人都尊敬。
可是律香川却喜欢帮主这名字,他觉得这两个字本身就象征着一种显赫的地位
和权力。
律香川道:“信在哪里?”
标题
古龙《流星·蝴蝶·剑》
第二十八章
信封是普通的那一种,薄薄的,份量很轻。
信封上并没有写什么,里面也没有信。
但这信封却并不是空的。
律香川将信封完全撕开时,才看到了一丛细如牛毛般的针。
这正是他的独门暗器七星针,正是他用来对付老伯的一筒七 星针。
他认得这一筒针,因为这种暗器他从未用过第二次。
现在这一简针竟又赫然回到他手里!
他忽然觉得全身冰冷,厉声喝明道:送信的人呢?”
于宏道:“还在外面等着。”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全,就已经看见律香川的身子横空掠起。
就在这时,他己听到了墙外传来人的惨叫声。
墙外的埋伏每三人分成一组。
三个人中,一个是用刀的好手,一个擅射箭的好手,另外一个 用的是钩镰
枪。
于宏用的是刀。
他听到的惨叫声,正是他同组的伙伴发出的。
呼声尖锐而短促。
律香川 条人影 正从墙外向远方窜了出去。
那显然一定是送信来的人。
可是律香川并没有追过去.反面将身子用力收缩,凌空纵身,又落回墙头。
墙脚下有一柄折断了弓,和一极折成三截的钩镰枪。
两个人都己伏在地上,头颅软软的歪在 旁,脖子仿佛已被折断。
律香川这次带来的人,虽然并不能算是武林高手,但也绝没有一弱者。
送信来的这人竟能在一瞬阎拍断他们的脖子,并且扬长而去
律香川凝视着远方的黑暗,忽然目中似又露出一线恐惧之意。
他没有追,仿佛生怕黑暗中有某一个他最畏惧的人正在等着他
过了很久,他脸色才渐渐恢复平静轻轻跃下。
高老大已在墙下等着,目光带着在三分谅讶,七分疑惧。 她轻轻问道:送信
来的是谁?”
律香川摇摇头、
高老大道“送来的那封信呢?”
律香川馒慢地伸出了紧握着的手,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摊开。
掌心有 团握皱了的纸纸包里有七根中毛般的银针:
高老大皱了皱眉,道“这是什么?”
律香川道“这是我用的七星针”
高老大进“是你的独门暗器?”
律香川点点头。
高老大道“既然是你的暗器,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律香川双手又紧紧握起,抗声道“但这暗器本来是应该在老伯脊椎里的。”
高老大的脸色也变了连呼吸都已停止。
老伯若已被埋在井底,这暗器怎会回到律香川手里来? 过了很久,高老大总算
才吐出这口气,道莫非他已不在下面?”
律香川咬紧牙,点了点头。
高老大道:“可是’..”可是他既巳逃了出去,为什么又要将这针送回来呢?
他这是什么意思?”
律香川的脸色在夜色中看来惨白如纸,又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明白他的
意思。”
高老大道:“你明白?”
律香川道:“他的意思则想告诉我,他并没有死而且随时随刻都可以回来找
我”
高老大道“他为什么要叫你提防着呢?你若不知道他还活着,他来暗算你岂非更
容易些?”
律香川道:“他就是要我时时刻刻地提防着他,要我紧张,要我害怕…。他就
算要我死,也不会要我死得太容易!”
他忽又笑了笑,道“可是我绝不会上他这个当的,绝不会。”
他继续笑道“可是我绝不会上他这个当的,绝不会。”
他虽然在笑,可是他的脸卸已恐惧和紧张而扭曲!
高老大目光也征凝视着远方的黑暗,目中也露出了恐惧之色,轻轻道“他若真
的回来了,要找的人就不止你一个。”
律香川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地要找的人当然不止我一个。”
高老大看着他,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两只冰冷的手,立刻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从来也没有如此接近过,但这时恐惧却使得他们不能不结合在一
起。
夜已很深,远方一片黑暗。
他们所恐惧的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会来T
有谁知道?
谁也不知道。
孟星魂更不知道。
现在他神智己渐渐晕迷,忽然觉得有说不出的疲倦,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可是他也知道这睡着,永远不会醒来了。
他挣扎,勉强睁开着眼睛,但眼皮越来越重,重得就像铅。
死亡已在黑暗中等着他,
直到他知觉几乎已完全丧失时,嘴里还反反复复地在说着一句话:小碟,我对
不起你“…/
孟星魂突然惊醒。
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惊醒的,听来那就是骤雨打着屋顶的声音。
开始时他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海滨的小屋里。
窗外密雨如珠,床上的被单虽陈旧,却是刚换过的。
他正躺在床上,紧拥着他爱妻光滑柔软的胴体,倾听着雨点落在屋顶的声音—
那声音听来就像是音乐。
只要有她在身旁,天地间每种声音,听来都如音乐。
风正从窗户进来,吹在他脸上,清凉而舒适。
他突然张开眼睛。
没有雨,没有窗子,也没有他心爱的人。
但却有风。
风竟是从那本已被封死的铁管中吹进来的。敲打的声音也同样从这里传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又要为他挖坟墓?
他想不通。更想不出有谁会来救他。
但却的确有风。那不但使他渐渐清醒,也使得他精神渐渐振奋。
他感觉一种新生的活力,又随着呼吸进入他身体里,血管里。
死亡已离他远去。
他摇了摇自已的手,好角要澄清这并不是梦,想着正要坐起。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点火光亮起,接着,他就看到一个人从水池里伸出头来。
手里高高举着火折子。
一个陌生人。
他当然有些惊讶 这陌生人神色却更慌。眼珠子溜溜地四下一转,只看了一眼
就又匆匆钻回水池里。
过了半晌,他就听到一种陌生的声音从那通风的铁管中传进来。
“里面只有一个人。”
盂星瑰忽然笑了,他忽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等着。
并没有等太久,他就又看到 个人从水池里钻出来。
这人并不陌生。
律香川己从水池中跃出,站在床前☆而且已用防水的火折子燃起了灯。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看起来已远不及平时那么温文尔雅,容光焕发了。
无论谁一身水淋淋的时候,样子都不会太好看的。
孟星魂却很喜欢看到他这样子,所以眼睛始终盯在他身上。
律香川的眼睛却在四面移动着。
一个人样子很狼狈的时候,非但不愿意被人看见,也不想去看别人。”
孟星魂忽然笑了笑,道:“你在找谁?”
律香川只好回头看着他,也笑了笑,道“你瞧我是来找谁的?’
孟星魂
律香川道“为什么不会,这里除了你之外,还会有什么人?’
孟星魂道“你知道老伯不在这里?”
律香川笑笑。
孟星魂笑笑道:“你当然已知道他不在这里,才敢下来,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呢?”
律香川没有回答。
他一向拒绝回答对他不利的话。
所以他又朝四面看了看,走以床前,在床上按了按,又走过去,撕上条盐肉尝
了尝,皱着眉头喃喃道“床太硬,肉也太咸,我若是他,☆定会将这地方弄得舒服
些”
孟星魂笑笑道“他用不着将这地方弄得太舒服些。”
律香川道:“为什么?”
孟屋魂道“因为他绝不会在这地方耽得太久的”
律香川霍然转身,盯着他的脸,过了半晌,忽又笑道“你好像很佩服他?”
孟星魂道:“我的确很佩服他,可是,最佩服他的人不是我。’
律香川道:“哦?”
孟星魂谈谈道“最佩服他的人是你,所以你才怕他,就因为怕他,所以才想干
掉他。”
律香川虽然还在笑,笑得却很勉强。
孟星魂道“你难道不承认?”
律香川忽然四了口气,道“我承认,能骗过我的人并不多。。
孟星魂道,“一心想骗朋友的人,自己迟早也有被骗的时候,这句话你最好永
远记住。”
律香川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孟星魂道,“我。”
律香川冷笑道“但你自己岂非也同样披他骗了?”
孟星魂道“不错,我也被他骗了,也上了他的当,但这样的当我情愿再上几
次。”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你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已上了当的T”
孟星魂道:“一走进来我就知道了。”
律香川道:“你也已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
孟星魂点点头。
律香川叹息了一声,道:“你可不可以重头说给我听听?”
孟星魂道“可以。” 他胜上的表情仿佛很奇特,忽又笑了笑,接着道:就算
你不想听,我也非说给你听不可。”
律香川道 “我在听着。,
其实没有人能比他对老伯这计划了解得更清楚,但他的确还是在仔细地听着。
因为在他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受过如此惨痛的教训,所以这件事的每一中细
节他都希望能知道得更详细更清楚。
他希望永远也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孟星魂道:这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
人是谁,你知道么?”
律香川道“我知道,是凤凤。”
孟星魂道“不错,假如这也是出戏,戏里的主角就是风风,不是你。”
律香川淡淡道“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每一出戏里都是当主角。”
孟星魂道“只可惜她这次扮的却是个很悲惨的角色,不但悲惨,而且可笑。”
“悲惨”和“可笑”并不冲突,因为这两种结果本是同一原因造成的--愚
蠢。
愚蠢可以使一个人的境遇悲惨,也可以使他变得非常可笑。
孟星魂道:“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