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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潘郎憔悴-第74章

小说: 潘郎憔悴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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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臾酒筵排开,众人鱼贯入座,因大家皆系成名武林多年旧交,一时纵声谈笑,飞觥宴饮,其乐融融,无不盛赞淮上三子功德无量。
  酒筵之间,唯独蓝江师徒心中奇怪,因为不见生死掌应元三到来。他既系三子所邀贵客,似不应不来,蓝江几次都想问一声,却为向枝梅别的话扯开了,在她心中一直是个疙瘩。
  江雪勤是靠着师父坐着的,她始终是落落寡欢,桌上山珍海味,她也不过是略略沾唇而已,除了偶尔和对面的丁裳交换一下目光以外,大多数时间,都是低着头。丁裳也是一样,她们两个都因为不是快乐的人,别人的热闹,也提不起她们多大的劲儿。
  忽然,一个差人模样的人,走到了雪勤身边,吞吞吐吐道:“请问!有一位江小姐是不是……在这……里?”
  雪勤不由微微一怔,遂点了点头,面色略红地道:“我就是,有什么事?”
  冷魂儿向枝梅也停下筷子,侧头问道:“什么事?”
  这差人紧张地道:“门口有位老先生,要小的请江小姐出去,有一件事情给她说!”
  雪勤不由皱了皱眉,冷魂儿向枝梅也皱了皱眉,自语了声“奇怪”,才对徒弟道:
  “既如此你出去看看什么事,快回来!”
  雪勤答应了声,匆匆随着那差人离席而去,酒筵正酣,除了同席少数人之外,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小小行动。江雪勤心存惊异的一直走到大门口,那听差在门口张望了一下。
  “咦!奇怪,他刚才还在这里呢!”
  话尚未完,已见自墙角闪出一个老人,这老人长叹了一声:
  “江姑娘你这里来,我有话告诉你。”
  雪勤朝这老人一看,不由惊喜道:
  “哦!应老前辈,原来是你。”
  她说着忙跑了上去,匆匆向老人行了礼,生死掌应元三只叹了一声。
  “姑娘!你快去山下,也许尚能……见你丈夫一面!他如今……”
  雪勤不由一惊,她讷讷地道:“老前辈你说什么?楚少秋他也来了?”
  应元三频频挥手:
  “姑娘!你快去吧!都怪老夫一时下手太重,不过……唉!我也是为营救管照夕这孩子一命!总之,你快去见他一面吧,再怎么他也是你丈夫……”
  雪勤一时脸色苍白,听了他的话,她几乎吓昏了,现在她没有时间再问一切了,她那美丽的眸子,再也不能控制和煦的神采了。她疾疾战瑟了一下,倏地回过身来,飞快地直向山下驰去。
  明月照着崎岖的山道,她忘命似地向下疾驰着,忽然她鼻中闻出一些泥土烧焦的味道,眼前也就看见了一丛丛烧焦了的枯树,那些树,有的还在冒着烟。她就站住了脚,她似乎有些预感,这是一个不祥的地方,她觉得喉咙里有东西塞着一样,那可怕、烦躁的因素,促使她咳嗽了一声,低低道:“照……夕……照夕!”
  忽然她发觉自己是昏了头了,忙又改口道:“少秋!少秋你怎……么了?”
  她的腿真有些软了,就在此时,就在眼前,一个俊美的少年挺起了腰了,长叹了一声道:
  “姑娘!你快来,楚兄怕不行了。”
  雪勤看着这少年,她怔了一下,她认得他就是管照夕,她就慢慢移着脚步走过来,月亮很亮,照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楚少秋,她不禁怔了一下。她不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她的泪流下来了。
  那人动了一下,由喉中吃力地道:“雪勤……你!来了……么?你……”
  江雪勤含着泪蹲在他的身边,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楚少秋沙哑地叫道:
  “你听着!你听着……”
  雪勤饮泣道:“少秋!你说吧!”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楚少秋竟拉着她一只手猛然坐了起来,一边的照夕不由紧张地道:“少秋兄!你小心身体!”
  楚少秋血红的眼睛瞧了他一眼,竟自微微一笑:
  “管照夕,你不要担心我,让我死了好!”
  雪勤大哭道:“少秋!你不能死!你不……”
  楚少秋哼了一声:
  “你不要哭了,你从来也没有爱过我……我早知道……”
  雪勤用一只手抚着脸,哭得更伤心了,照夕这时叹息了一声:
  “你也不要哭了,方才我已给他吃了一粒小还丹;不过他为我伤中头顶‘百汇’,恐怕……”
  雪勤不由一怔,可是楚少秋却大吼道:“不是你……是另一个老头子……”
  照夕不由低头叹了一声,雪勤流着泪:
  “我都知道……方才应老前辈已经告诉我了……来!少秋!我背你上去。”
  楚少秋狞笑:
  “我要死在这里,你不要动我……”
  管照夕在一边站着,他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是多余的。回想到方才一刹那,若不是生死掌应元三暗中救自己,此刻怕早已葬身在楚少秋预先布置的火海里了,他的手段实在是太毒了,按说自己是不该同情这种人的。
  可是,一切的仇恨结果又是什么呢?你能去再和一个垂死的人计较么?
  照夕想到此,觉得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山风把他那袭为火烧得千疮百孔的灰衣撩动着,看到了雪勤,看到了垂死的楚少秋;再听到秋虫的鸣声,望着那冒着烟的枯树,他忽然浮上了一层灰色的念头,那是一种很悲观的念头。
  他不愿强迫自己去接受这种悲哀,于是他悄悄地离开这里,他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任务——去参加一个自己订下的约会。
  月亮很明,夜风很冷,他展动着身形,飞快向山顶上驰去。
  他暂时把这痛心的一幕忘记,他想到方才雪勤尚未来时候,少秋沙哑的声音:
  “你如真的爱雪勤……我死之后,你就娶她!”
  他那坚强的意志,显然有些动摇了,他边走边自想着:
  “江雪勤将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你将怎么对待她呢?不理她?还是娶她?”
  老实说对于楚少秋那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顺水人情,他并不十分感动。却是楚少秋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他的责任观念。如果说自己对雪勤,仍有爱情的话,那么似乎应该责起她今后的生活责任来,可是……
  这实在是一个一时难定取舍的问题,这一会他的已心乱透了。
  点苍山庐已在望中,大门上“欢迎光临”四个斗大的灯笼,再衬以当空的皓月照得这附近山林,都像是洒下了一层雾似的。门首左右,各立着两个青衣差人,管照夕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那大灯笼,心中暗笑。
  “这三个老儿,倒是有意讥笑我……”
  虽然他有些怀疑,为什么生死掌应元三和江雪勤,都会先后出现在眼前点苍山上;可是,他毕竟作梦也不会想到他们也都是淮上三子的客人。
  他昂首阔步一直走到门前,那四个看门的差人,都好奇地瞧着他,其中之一就皱了一下眉:
  “请问你是干什么的?”
  照夕冷冷一笑:
  “请你们往里面通禀一声,就说我管照夕遵言来此拜会三位前辈来了!”
  那差人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
  “怎么?你就是……灰衣人?”
  照夕冷笑:
  “我可不知道什么灰衣不灰衣,你快去为我通禀一声吧!”
  那差人怔了一下,飞快地转身跑进去,另一差人就脸上变着颜色道:“喂!你既是赴约来的,何故如此衣冠不整?”
  照夕哈哈一笑,道:
  “你们主人若是只重衣冠不认人的话,我就回去换过;否则你还是闭上口歇歇牙吧!”
  这差人碰了个钉子,脸上通红,就想动武;可是他们看见这少年背后那口长剑,再看他那种伟岸的仪表,他们也真的什么都不敢多说了。
  须臾,那前去差人,跑了出来。
  “三位老太爷说了,他们因高朋满座,不便出迎,请你自己进去。”
  照夕哼了一声。
  “如此怒我放肆了!”
  他说着迈开大步就往里走,那差人又追上去:
  “喂!喂!你别瞎闯呀!请随着我走呀!”
  照夕冷笑:
  “淮上三子在哪里宴客?”
  差人又怔了一下,这些年,他还真是第一次听人当面这么叫三位太爷的外号的,当时小眼翻了翻,用手朝前面指了一下。
  “宴客是在前面露台,可是三位太爷是请你先去后面竹楼客厅里坐,他们一会儿就到。”
  照夕撒开大步,就往前走,一面道:“既如此,我肚子也饿了呢!”
  那差人听得忙跑上去抓他袖子,却为照夕一甩手,把这小厮摔了个斤斗。
  他冷笑着,直接向前行,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一霎时,他胆子会变得这么大?也许是他内心想到了雁先生的仇恨。
  为雁先生办事复仇的人,不应是一个弱者,那是应该有些勇气的。
  他往前走了十几步,果然看见十丈前,有一伸展出的露台,台前种植着一圈参天的古松,沿着这条甬道两边,是两溜花盆,都开着挺盛的菊花。阵阵酒香,随风飘过来,传出些男女欢笑之声,这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
  照夕见那明月把这一块地方照得十分明亮,那酒香更似乎刺激着他的怒火。
  但是,他不得不把它强压着,他知道,这是他要紧的时候到了,那必须要特别的冷静,一个弄不好,这三子之中,任何一人,都将可能致自己于死地。
  两桌铺着白色台布,摆着银质器皿的讲究酒筵在他眼前,他已走得很近了,他那锐利的目光,只一眼,已看出那三个杰出的老人。
  虽然他更惊异地发现了其他的一些人,可是到了此时,他也没有再退后的余地了。
  他慢慢地走到了席边,淮上三子中的葛鹰,首先发现了这个陌生的青年,他猛地由位子上站起来,皱了一下眉,口中咦了一下:
  “足下是……”
  照夕满面春风的长揖垂地:
  “小可管照夕,向淮上三位老前辈叩请侠安!”
  葛鹰口中哦了一声,无奇子丘明正在和川东五矮举怀敬酒,闻言猛地放下了杯子,长眉一挑,走下位来,上下看了照夕一阵。
  “失敬!失敬!小侠客请坐,老夫等未出远迎,实是怠慢得很。”
  管照夕哂然一笑:
  “小可此来已是冒昧,怎敢劳动三位前辈远迎,倒是来时匆忙不及用饭,前辈既不见外,小可就放肆了。”
  无奇子丘明愕了一下,脸色一阵红,遂之哈哈一笑。
  “小侠客快人快语,不失侠义本色,既如此快请入座吧!”
  那飞云子叶潜、赤眉子葛鹰,却不禁怒容满面,因为这个青年的谈吐太狂太豪迈了。
  他二人匆匆交换了一下目光,却因丘明已说出请他入座的话,一时却也无话可言,就见管照夕含着微笑向他们一桌走来。
  此刻两桌的所有宾朋,无不大大惊奇地注视着这个青年,因为这个青年人太奇怪了。
  座中最惊奇的不外洗又寒和鬼爪蓝江师徒,他们三人几乎连眼睛都直了。
  照夕早已看见师父在座,在洗又寒面前,他是不能托大的,他恭恭敬敬地走到洗老身前,跪地叩头。
  “想不到师父你老人家也来啦!弟子真是大大失敬了,你老人家一向可好?”
  洗又寒自从由蓝江处获悉一切,已对他改了观念;可是见面亦免有些不快,不想蓝江感激不尽。此刻深恐洗又寒说出什么令他下不了台的话,忙插口笑道:“好孩子!你起来吧!”
  照夕又叩了个头,才站起身来,淮上三子脸上各自带着惊异之色,看着洗又寒,他们暗暗想到,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小子竟是洗又寒的徒弟,并非如外传说的,是雁先生的门人啊!
  他们三人俱都宽心大放,一时戒心大去,自信今日之会有胜无败,各人怔了一下,脸上带着微微笑,这时洗又寒上下看了他身上一眼。
  “既来赴前辈筵席,为何狼狈至此?你不觉太失礼了么?”
  照夕哼了一声。
  “师父有所不知,弟子沿途若非蒙应老前辈援手,差一点葬身火海,此刻逃得活命已是万幸了。”
  此言一出,全座俱是一惊,照夕亦不愿深说,只是苦笑了笑,他偶一举目,不由怔了一下,原来发现丁裳也在座中,正自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他就把目光转向一边去了,他心中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一大群人,都会到这里了?
  可是他马上有一个新的启示。
  “这正是我对付三个老儿最好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要他三人出一个大丑,岂不是更佳?”
  想到此,他似乎立刻又感应到无可控制的忿怒,因为他们当初,对付那隐埋于地洞中的老人雁先生,那种手段大卑鄙狠毒了。
  他特别警惕自己。
  “你是来为那个含恨六十年的老人复仇来的,不是来吃饭的,你不要忘记你的使命!”
  他几乎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时叶潜已拉出一张椅子,含笑道:“请坐下,我们老兄弟,正有话要请教呢!”
  照夕也就老实不客气坐下了,可是他立刻皱眉。
  “应老前辈莫非没有来么?”
  飞云子叶潜皱眉:
  “哪个应老前辈?”
  方言到此,一阵宏亮的大笑声,发自松后,跟着一个白发老翁拍打着身上尘土,走了出来,他呵呵笑道:“叶大侠这种称呼,老夫可不敢当。”
  飞云子叶潜面色一变,冷冷一笑:
  “原来是阁下,愚兄弟倒是失敬了,只是既蒙光临,何故屈就树后,岂不显得我兄弟太失礼么?”
  生死掌应元三心知淮上三子,无一个是好惹的,他虽游戏成性,可是倒也分得出眼前情形,一个不妙,招翻了这三个老儿,自己可难免当众出丑。
  当时弯腰一拜,笑嘻嘻地道:“叶大侠不必见怪,小弟实是路上有事小有耽误,故而来迟。主人若不以疏慢见责,也就此落座了。”
  叶潜冷笑了一声,他实在对这些恶作剧,感到有些怒不可遏了,可是到底是谁请来这批怪人,对他三人仍是一个迷。
  他气得面色苍白,一句话也不说坐下了,赤眉子葛鹰双手抱拳,脸色极为不悦。
  “应大侠别来无恙,快请就坐吧!这可是高人满座,不是你我逗笑的时候,应大侠你莫非不怕这么多朋友见笑么?”
  生死掌应元三,目光向一边的管照夕瞟了一眼,却见他正像无事人一样,只管自己吃着,他暗暗一笑,心忖道:“好小子!你倒跟没事人一样,我要不为你拉来了这一大批人,看你等会如何一人能够对付这三个老儿!”
  他心中也着实欣赏照夕这种坦然不在乎的劲儿,当时哈哈笑了笑,一面坐下来,心中可在盘算着,等一会儿如何设法帮他个忙!
  自从应元三一来,那隔桌的冷魂儿向枝梅,显然现出了极度的不安,她不时打量着应元三这个人。虽然他已是一个古稀老人了,可是在白发和银须的后面,她仍能找出一些熟悉的面影。
  那是她一直刻在心版上的影子,虽然她几乎忘了这个人,可是这见面的一刹那,她仍能立刻认出了他是谁。她再把这个“应大侠”的“应”字,加在回忆里一想,立刻她断定了这个人,正是自己苦苦追寻了数十年的生死掌应元三。她这一刹那,真是无法控制她自己了,她觉得神智有些恍惚,视线也迷惘不清。
  试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慨呢?
  她自己苦笑道:“你老了……你原来没有死,我到底找到了你,你……”
  偏巧,生死掌应元三的目光,有意无意间,也正向她瞟着,那是多么深情的一瞥。
  你们会很奇怪,老年人比年轻人更害臊,因为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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