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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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丝回头瞟了一眼。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声狗叫声,她立刻转身继续朝前面走过去。
“艾莉丝。”吉米叫道。
她偷偷朝一扇敞开的门里看了看,随即消失在里边。柯妮和吉米赶忙跟了过去。
等他们转过拐角时,发现她正站在一个零件箱前,刚刚从过道回来的那个年轻人,正在往里边放什么东西。艾莉丝抓住箱子的边缘,身体向前俯了下去。汪汪声和抓挠声,从那箱子里边透了出来。
“当心,孩子,”柯妮赶忙催她离开,“它们会咬人。”
艾莉丝转向了吉米,一个蠕动着的小东西正躺在她怀中,一条粉红的小舌头不停地伸缩着。
“放回去。”吉米说。
柯妮伸手接小动物,但那小伙子已经一把抓住它的脖颈,将它提了过去,扔回箱子里,同其他小狗待在一起,随即“砰”的一声将箱盖给踢上了。
“对不起,头儿。”他用脚将箱子推到了一边,艾莉丝都快哭了。
“你这是在养它们吗?”柯妮指了指一只老旧板条箱上面的一堆残羹剩饭问道。
“是康纳。我发誓,它们都是他带进来的那条狗生的。您也知道他有多喜欢这些东西。我把您说的话都转告他了,但他一直当耳旁风。”
“咱们晚点再讨论这事。”柯妮说着,朝艾莉丝看了一眼。吉米知道,她这是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讨论如何处理那些东西。“走吧。”她领着吉米出了房间,回到走廊上。这次,轮到他身后拖着一个委屈的孩子了。
23第十八地堡
一阵熟悉且不那么令人愉悦的怪味正在目的地等待着他们。那是一种电力的味道,像是嗡嗡作响的服务器上所散发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未曾洗过澡的男人的味道。对吉米来说,这便是过去那个自己以及老家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满耳的声响——无线电上那犹如幽灵的窃窃私语一般的静电声。他跟随着柯妮进了一个满是工作台的房间。只见屋内到处都是不计其数的物件——至于是废弃的零件还是正在组装的半成品,他就不得而知了。
门口的一张台子上散落着一堆计算机配件,吉米不由得在想,这场景要是让他父亲看到,指不定该如何大发议论呢。一个身穿皮罩衫的男子从远处的一张操作台上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根冒烟的铁条,胸口封着几百只口袋,露出了各种各样的工具,下巴上留着灰白的胡须,一双眼睛满溢着狂野。吉米这辈子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柯妮,”那人说着,从嘴巴里边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银丝,将手中的铁条放到一边,用手扇了扇眼前的青烟,“饭到了?”
“午餐时间还没到呢,”柯妮告诉她,“我想给你介绍茱丽叶的两位朋友。他们是从另外那个地堡来的。”
“另外那个地堡?”沃克从一只眼睛上面取下一只镜子,眯起双眼打量着自己的两位客人,缓缓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我跟你说过话,”他说着,在屁股后面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伸出一只手来,“孤儿,对吗?”
吉米上前一步,握住了沃克的手。两个男人就这样咬着下唇,互相打量起彼此。“我更喜欢吉米这个名字。”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道。
沃克点了点头:“对,对,那是!”
“还有,我叫艾莉丝,”她挥了挥小手,“海琳娜叫我莉莉,但我不喜欢莉莉,我喜欢艾莉丝。”
“好名字。”沃克称赞道。随即他摸着胡子,往后退了一步,打量起她来。
“他们希望能跟茱丽叶联系一下,”柯妮说,“而且我也应该呼叫她,告诉她他们已经到这儿了。她……出去还顺利吗?”
沃克似乎突然惊醒了过来。“什么?噢,还行。”他拍了拍双手,“好像一切都还行。她已经回到里面了。”
“她出去干什么?”吉米问。他知道茱丽叶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应该只是一个她不愿意通过无线电探讨的事情,因为她也不知道听她说话的会是谁。
“很显然,她是去看看那外面都有些什么。”沃克说。他嘀咕了几句,皱着鼻头,望向了敞开的房门。显然,他并不相信这会是一个前往某个地方的充足理由。一段尴尬的沉默过后,他将目光落回到桌子上,一双苍劲的手熟练地拿起了一台样式古怪的无线电,只见上面满是粗糙的旋钮和拨号盘。“咱们看看能不能连得上她。”他说。
他呼叫了茱丽叶,但应答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他们让他稍等。沃克将那无线电递给吉米,后者驾轻就熟地接了过来。对于这东西该如何操作,他最是熟悉不过。
一个声音带着滋滋声,传了过来:“哪位?喂——?”
是茱丽叶的声音。吉米握紧了按钮。
“祖儿?”他抬头瞥了一眼天花板,第一次意识到她就在他上面某个地方,两人第一次处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你在吗?”
“孤儿!”他并没有纠正她。“你和沃克在一起?柯妮也在吗?”
“在。”
“太好了,那太好了。对不起,我没能在那儿,我会尽快下去的。他们正在农场上为孩子们收拾一个地方,会更像家。我得先完成……一个小项目。应该只需要几天时间。”
“没事。”吉米说完,朝着柯妮腼腆地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稚嫩了起来。实际上,几天的时间感觉起来也并不短。他想见祖儿,要不就回家,抑或二者得而兼之。“我想尽快见到你,”他改了主意,补充道,“别太久了。”
一阵静电声传来,电波似乎也在思考。“不会的,我答应你。你见到我父亲了吗?他是医生。我已经让他下去给你和孩子们检查身体去了。”
“我们见到他了。他在这儿。”吉米瞥了一眼艾莉丝,她正试图将他朝门口拖去,很有可能是在想米布丁。
“好。你说柯妮在那儿,能把对讲机给她么?”
吉米将对讲机递了过去,发现自己的手正在颤抖。柯妮接了过去。吉米听到茱丽叶说了一些关于主梯井的事情,柯妮也汇报了一下挖掘的情况;两人还提到了无线电,说让人送一个上去,这样祖儿便能有一个了;两人还争辩了几句,说的是为什么不让她父亲留在上面给她和一个叫尼尔森的人检查,总之都是一些吉米不大明白的事情。他试图听清她们都在说什么,但思绪却有些游移,而且随即他意识到艾莉丝不见了。
“刚刚那孩子去哪儿了?”他一边问,一边俯身下去,看了看长凳下面,却只看到一堆零件和破机器,接着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其中一张高桌后面。这个时候玩捉迷藏,可不是什么好时候。他找了找对面的屋角,一颗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在他们当初那个地堡时,艾莉丝便总能飞快地消失不见,很难在一个地方待上一会儿,只要一看到发光的东西或闻到一丝淡得不能再淡的水果香味,她都能游荡过去。可这儿……到处都是陌生人和一些陌生的地方。吉米犹如困兽一般在屋内走来走去,检查着桌椅和凌乱的架子,每一声心跳,都是那么地清晰可闻。
“她只是——”沃克刚开了口。
“我就在这儿。”艾莉丝叫道。她在走廊上挥了挥手,就站在门边。“咱们可以回去找瑞克森了吗?我饿了。”
“我答应过要给你吃米布丁的。”柯妮笑着说道。她同茱丽叶的通话已经结束,不过正好错过了吉米那一两分钟的痛苦和慌乱。朝门口走去时,她递给他一台奇怪的无线电:“祖儿想让你带上这个。”
吉米欣然接在了手里。
“她说可能需要一两天,但她会到你们在底层农场的新家去看你们的。”
“我真的饿啦。”艾莉丝不耐烦地叫道。吉米笑了起来,告诉她要礼貌,但不料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来到走廊上,他发现她已经把她那本大书从书包里掏了出来,正紧紧地抱在胸口,还未来得及缝上去的色彩缤纷的纸张以一种古怪的角度突了出来。
“跟我来,”柯妮说着,领着他们下了走廊,“你们会爱上珍大妈的米布丁的。”
吉米相信这是实话。他匆匆跟着柯妮,迫不及待地想吃东西,想要见到祖儿。身后,小艾莉丝迈动她的两条小短腿,不慌不忙地走着。她怀中抱着那本大书,由于不会吹口哨,只好胡乱哼哼着,而书包则在背上一跳一跳,也在说着一些只属于自己的话语。
24第十八地堡
茱丽叶进了气闸室去取样品。先前火烧过后的温度依然能够感觉得到——或许这不过是她的想象罢了,也有可能是穿上防护服后她自己的体温升高了,要不就是因为凳子上密封盒的颜色的缘故——盖子在烈火舔舐过后,早已褪尽了颜色。
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检查了一下盒子。手套上的材质,并未发黏或是粘到铁盒上,入手反而有一些冰凉。一个多小时的刷洗,换上新的防护服,又将两间气闸室全都清洗了一遍过后,此刻,终于有了一盒子的线索,正躺在这儿。一盒外面的空气、土壤和其他样品。兴许,这是揭开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的所有线索。
她拿上盒子,回到了第二间气闸室,同其他人会合。一口衬了铅的大箱子正等在这儿,接口处被封得严严实实,箱内还装了衬垫。被焊接得严丝合缝的样品盒被放了进去。合上箱盖后,尼尔森将接缝处都密封了一圈,卢卡斯帮茱丽叶取下了头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呼吸是多么费劲——那套服装已经让她有些吃不消了。
她从门口挤了出去,而彼得·贝尔宁则开始动手将所有的气闸一一封上。他那间同餐厅毗邻的办公室,在过去一周时间里完全变成了一个作坊。她能感觉得出来,若是大家都离开,他一定会很高兴。茱丽叶已经答应会尽快把内闸拆除,但至于具体时间,谁又说得准呢?首先,她想看看自己从外面带进地堡中那些空气。其次,从这儿到三十层的防护衣实验室,路程着实不短。
尼尔森和苏菲亚率先下楼去清空楼道。茱丽叶和卢卡斯紧跟着他们,犹如运送员一般,一前一后,各自抬着箱子的一侧。又是对“公约”的一次亵渎,茱丽叶暗想。穿着银色制服的人,竟然干起了运送员的活。自打升格成为法律的执行者以来,到底有多少法律被她踩到了脚下?到底需要多聪明才能力证她行为的合法性?
思绪从自己的诸般荒唐转移到了遥远的底层的挖掘工作上。根据消息,柯妮已将隧道打通,孤儿和孩子们安全了。很遗憾,她自己不能下去陪他们,但好歹父亲去了。虽然开始时他坚持说不愿意搅和到她这次任务中,但后来父亲还是据理力争,想要跟她在一起,而不是下去看望孩子们。茱丽叶告诉他说他们已经作了周全的准备,再给她检查身体已没那个必要,才最终说服了他。
箱子一晃,撞在了栏杆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她赶忙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手头的工作上来。
“你在后面还好吗?”卢卡斯叫道。
“运送员们是怎么做到的?”她换了一只手问道。衬了铅的箱子死沉死沉的,巨大的体积挡在了她的双腿前面,让她走起路来很不方便。卢卡斯在前面,位置稍低,因此倒也可以伸直一条手臂,走在楼梯中间——看起来舒服多了。由于自己的位置太高,她可不敢尝试同样的姿势。来到一个平台处,她让卢卡斯停下,随即解下缠在工装上的腰带,将它绑在了箱子提手上,再挽一个环,套在了肩膀上——她曾见一名运送员如此做过。这样一来,她便可以走在箱子一侧,而那箱子的绝大部分重量,便都靠在了她的腰上,一如运送员们运着那些装有尸体的黑色袋子下去安葬时一般。又一个平台过后,这个姿势有些舒服了,茱丽叶也依稀体会到了搬运的乐趣。这下,倒是给了她思考的时间。伴随着身体的移动,思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但随即,她又想到了那些黑色的袋子,想到了自己和卢卡斯正运送的东西,思绪似乎找到一片黑暗顺势躺了进去,不肯出来。
“你怎么样?”沉默着又拐了两道弯后,她问卢卡斯。
“还好,”他说,“只是在想咱们抬的会是什么,你知道吗?盒子里的东西。”
原来他也找到了同样一片黑暗。
“你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她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一个动作,不知道是在耸肩还是只是调整了一下双手的抓握姿势。
他们又经过一个平台。尼尔森和苏菲亚已经将几扇门封了起来,但人们的脸依然贴在一面脏兮兮的玻璃后面。茱丽叶看到一名衰迈的老妪,正将一个亮晶晶的十字架贴在玻璃之上。见她出现,那老妪摸了摸十字架,吻了一口,令茱丽叶不由得想起了温德尔神父所说的她正给地堡带来恐惧而非希望的话。“希望”只能是他和教堂才能提供的东西,而且还藏在一个死后才能到达的地方;恐惧源于改变这个世界的机会,无论将其变得更好,或是更坏。
她一直等到两人来到平台下面,这才开了口:“嘿,卢克?”
“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咱们走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咱们会是什么样,”他说,“咱们会被涂上一层黄油,给玉米棒当配菜。”
他被自己的笑话逗得笑了起来。
“我是认真的。你觉得咱们的灵魂会不会与白云同在,找到一处更好的地方?”
他的笑声停了下来。“不会,”久久的沉默过后,他说道,“我觉得咱们只会灰飞烟灭,什么都不是。”
他们转了一个弯,又下了一个平台,以防万一又有一扇门被封了起来。寂静的楼梯井当中,只剩下了他们的声音在回荡。
“困扰我的倒不是有一天我不在这儿了,”过了一会儿,卢卡斯说道,“我也不介意一百年前我不曾出现在这儿。我想死亡应该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从现在算起,我一百年后的生活,同一百年前不会有什么两样。”
再一次,他不知是耸了耸肩还是调整了一下双臂,很难说清楚。
“我告诉你什么才会永恒。”他回过头来,以确保她能听清。茱丽叶准备好了听他说出诸如“爱”这样平淡无奇的答案,或是“你的砂锅”这样毫不搞笑的笑话来。
“咱们的抉择。”他说。
“可以停一会儿吗?”茱丽叶问。脖子上同腰带摩擦过的地方开始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她将箱子这头放到了台阶上,而卢卡斯则抬着他那一头,好保持平衡。她检查了一下腰带上的结,转到另外一侧,换了一只肩膀。“对不起——‘咱们的抉择’?”她被他搞糊涂了。
卢卡斯转过头来直面着她:“对,咱们的行为,你知道吗?它们才会永恒。咱们做的不管是什么,都会成为既定事实,覆水难收。”
这并不是她所期待的答案。他说这话时声音中带着一股深沉的苍凉。那箱子就那样搁在他的膝盖上,茱丽叶被他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答案深深打动了。这里边似乎隐藏着某种哲理,但她一时又抓不住它。“再跟我讲讲。”她说。她将腰带套在另外一只肩膀上,做好了再次抬起的准备。卢卡斯将一只手搭在栏杆上,似乎还想在这儿再休息一会儿。
“我的意思是,地球围绕着太阳转,对吗?”
“那是你自己的理论。”她笑道。
“呵呵,它确实就是。‘遗赠’和第一地堡中的那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茱丽叶揶揄说,自己不知道这二者当中到底还有没有值得信任的一方。卢卡斯没理会她,接着说道:
“这也就是说,咱们并不是在一个地方固定不动的。相反,咱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都会在外面留下一条轨迹,一个充满了抉择的大圆圈。咱们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