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鬼语-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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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火苗如同一只精灵，嗤嗤发着声音，从下向上延伸，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之后，已经是将一张纸幡烧成了灰烬。

纸灰被风一吹，飘向山野，只在树上留下了星点的火星。

九泉老人程主一站在树下，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小苦月。

此时，也就是那纸幡被烧毁了之后，一直迷迷糊糊找不到路的程苦月，突然间似乎是眼前一亮，瞬即掉头就向着西边的大道走了过去，那行色匆匆的模样，似乎是已经赶不及了一般。

见到程苦月的举动，程主一不动声色跟了上去，他想要看看这程苦月到底想要去到哪里。

一边走着，程主一还一边眯眼向程苦月身后瞟着，隐约看着那模糊的女人身影。

很显然，这只“女阴”，对程苦月以及程家庄的其他人并没有太大的怨恨。农村那时候对于阴人的称呼，一般不知道性别的话，就统称阴人、客人、脏东西，而若是知道了性别的，那女的一般就叫女阴，或者阴娘，男的则是统一叫“男客人”。

在程主一看来，此时通过通灵的办法上了程苦月身子的女阴，其实对程苦月和程家庄的人，并没有多大的怨恨，她的怨气似乎还有更大的隐情，也就是说，迄今为止，这件事情的正主还没有被找到。

按照这个情形来看，现在这女阴想要前往的地方，想必就是正主所在的地方了。

可是，那个地方在哪里，又有多远，这些都是未知的。

这女阴的力量太弱，已然连游魂的级别都够不上，连自己走路的能力都没有，想要去往正主的住地，还只能依靠通灵的方法上程苦月的身，然后由程苦月代步前进。

可是，她却忽略了一个事情，那就是程苦月才六岁大，他的体力也是极为有限的。这样的小孩子，你就是放脚让他走，他一夜又能走出多远的距离？

何况，也不是一整夜的时间都可以被他利用的，至少，四更之后，就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因为，那个时候，鸡就叫了。

鸡鸣落魂，三声不落魂，就会被阳气侵蚀，指不准再也没有起魂的机会，就此就魂飞魄散，烟消云散。

所以说，其实阴人也绝对不是肆无忌惮，天下无敌的。实际上，在程主一这种道业深厚的人看来，在这个世上活着，阴人反而比常人更加痛苦和可怜。

不说别的，就说他们的活动时间吧，至少，在程主一看来，一天十二个时辰，阴人能够自由行动的时间，其实也就不过五六个时辰。

所有的阴人，基本上很少能在白天的时候活动。这种状况少之又少，而一旦出现，那基本上就是千年金佛都无法坦然镇灭的情状。程主一从事阴阳鬼事这么多年，也只不过仅仅遇到过一次这样的“极凶”之事，那还是因为当时那阴人所处的宅子是“九阴通幽冥”的极阴鬼宅，才导致那阴人的力量过分强大的缘故。

寻常来讲，阴人忌惮的东西太多了。阳光、鸡血、狗血、桃木、檀木、童子尿等等等，总之是但凡蕴含阳气的辟邪之物，都是阴人忌惮之物。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每当天色变亮，日头慢慢升起，大地纯阳之气回升之后，整个世界，对于阴人来说，都会变得如同熔岩炼狱，这个时候，如果他们不想魂飞魄散的话，最好的做法，那就是回到自己的藏身之处，依靠那里的阴寒之气庇护，勉强渡过漫长的白日。

而在古时候的农村，一般都是通过鸡叫来判断时间，鸡叫三声，天色也就蒙蒙亮了，这个时候，也就是阴人落魂的时间。一般，过了这个点，阴人就再也不敢出来活动，所以说，此时的程苦月，或者说那个上了他身体的女阴，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哏哏哏——”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的时间之后，远远的从村子里传来了第一声鸡叫，这第一声鸡叫落下去之后，随即带起了一大片鸡鸣声四下传来。

这里要稍微解释一个国民长久以来的理解误区了。就是“三声鸡叫”的问题。

实际上，在农村里面，基本上每家都养鸡，而鸡群里面定然都少不了有一两只打鸣的公鸡，这样算下来，一个村子百来户人家，公鸡至少有两百来只。所以说，如果是切切实实的三声鸡叫，那基本上眨眼就要完成了事情。不说别的，就说一只公鸡打鸣，也基本上都是连叫好几声，不是叫一声就拉倒的。

那么，这三声鸡叫，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实际上，这不能叫三声鸡叫，而应该叫“三轮鸡叫”。这个事情，具体解释起来就是，在农村，鸡叫的时候，一般是有一只公鸡带头打鸣，然后整个村子的公鸡都惊醒了，然后这些公鸡都会跟着打鸣。这样的一轮打鸣，大约会持续个十来分钟的时间，基本上可以保证睡得再死的人，也能意识到公鸡开始打鸣了。

这样的打鸣，算起来才是“第一声鸡叫”。这个时候，一般是三更的时候，也就是午夜十二点左右吧。

这样的第一声鸡叫结束之后，大约到了四更天，又会来一轮，而到了五更天，那时候天就亮了，那是鸡鸣最密集雄浑的时候，全村的公鸡都拍着翅膀出窝高亢鸣叫，互相比着唱歌去了。

这才是真正的“三声鸡叫”，相信很多人对这个说法都有些理解上的偏差。这里暂且解释一下，希望给大家释解一个疑惑吧。

话说，当时第一轮鸡叫起来之后，一直急速向前走着的程苦月，身体明显震了一下，有些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他，或者说是她，有些意识到时间不多了。虽然说，接下去，还有大约三个时辰的时间，可是，这时间却依旧不够用了，首先，程苦月人小腿短，走得慢，其次，就算到了地方，时间也差不多了，到时候，第三轮鸡叫响起，大地纯阳之气回升，落魂时间就到了，那样的话，到时候，那女阴要怎么回来呢？莫不是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一切都不明不白的，瞎忙活了么？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程苦月在原地停下，踌躇了片刻之后，果断转身往回走，向着黑水塘的方向行去了。

第十二章泛着水光

正值午夜时分，月色暗淡，荒山野地里，一对爷孙一前一后，向前走着，只有急促的脚步声。

此时的程苦月开始往回走，光着一双脚丫子，身上穿着单衣，也感觉不到寒冷。

程主一心里很担心他，怕他冻着，可是又不敢在这个时候把他惊醒，更不能用符把那女阴驱走，毕竟，如果那样做的话，这一桩公案可就再没个头绪了。

原本，程主一并不是很关心那个女阴的状况，要知道，这世上冤死的人，那是多了去了，如果每个冤死的人都要化作阴物回来平怨，那估计整个人间都变成地狱了。

程主一之所以没有下狠手把那女阴彻底驱散掉，让她灰飞烟灭，主要是看重了这个机会，想要借此机会，好好训练一下程苦月。程苦月能够通灵，这一点很不错，但是，也要看到，程苦月通灵之后，是没有任何自主意识的，这样的通灵与其说是通灵，不如说是鬼上身。

真正的通灵，那是不但可以保持自己的意识，而且可以与阴人相沟通的状态，这一点，程苦月显然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程主一这个时候，就在心里筹划着等天亮了，要教授程苦月一些镇魂凝神的术决，到时候，说不定通灵之后，就可以拥有一点自主的意识了。

程主一心里这么想着，一路随着程苦月往前走，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四岔路口的那棵老槐树下面。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然一声低沉的咳嗽声从老槐树那边传了出来。

程主一心里一惊，抬眼一看，正看到那老槐树下面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此时正仰头向着树上看着，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什么人？！”程主一早年也是惯常行走江湖之人，这大半夜的一声呼喊，那威势不减当年，当下愣是把那个人惊得浑身一个哆嗦，接着，那人扭头向程主一这边看了看，似乎是认出了程主一，不觉是转身就往山野里跑去了。

见到这个状况，程主一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很显然，这个人就是挂纸幡的那个江湖术士。想必他是受人之托，特地来这里设置这个纸幡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那女阴通过那里。一般来说，大凡阴阳先生设下一些阵法、关口，都会在里面混入一点感应力，这种东西很微妙，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这种感应力唯一的好处就在于，当这个阵法被人破解了，又或者起到作用发动了，那个设阵的人，立刻就能感知到。

很显然，方才程主一烧了那纸幡之后，那人觉察到自己的阵法被人给破坏了，然后正好他又住在附近，暂时没有离开，所以，就趁夜过来查看一下，想要看看是谁把自己的阵法破解了。

这下正巧，程苦月开始往回走，又来到了老槐树下面，程主一一路跟过来，正好看到了那个人影。

那人影很显然是听出了程主一的声音，似乎是有些害怕，转身就逃走了。

见到那人逃跑了，程主一立时将旱烟袋往腰里一别，抬脚就追了上去。

要说程主一虽然是年逾古稀了，但是，毕竟是庄稼汉子，常年干农活，身体硬朗着呢，再加上老人家年轻时也随同一位方外的师父练过一段时间的拳脚，手底下的功夫也不弱，所以，虽然是孤身一人，但是，他对那个黑影也并非是非常惧怕，并不担心会着了他的道。

就这样，程主一紧盯着那个黑影追了上去，这样一来，路上可就只剩下程苦月一个人了。

这个时候程苦月依旧是处于懵懂的状态，仍然是痴痴地往前一直走着，一直来到了黑水塘的边上。

此时正是春天，黑水塘边上的芦苇抽芽，正是茂盛的时候，一片黑浪，夜风吹过时，沙沙作响，格外的寂寞。

由于平时很少有人往这边走，水塘边上也没有什么洗衣的石头等站脚的地方，四圈都是稀泥，只在外围，有一条长满草的小路绕着圈儿，蜿蜒通了过去。

程苦月就走到那小路的边上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往水塘里面走。

而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猛然刮来了一阵阴冷的山风。

那风一吹，一直懵懂寂静的程苦月猛然间全身一个激灵，居然是醒了过来。接着，他双手抱着肩头，瑟缩着身体，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却是惊得一声低呼，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居然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哗哗哗——”

就在这个当口，一直没有什么声息的黑水塘里面，居然传出了一阵水花声，那声音居然像是一个人在划水游泳的声音。

“大爷爷？”听到那水声，程苦月心里一阵疑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哗啦啦，”又是一阵水花声传来，却是没有人回应他。

“谁在那边啊？”程苦月年纪小，但是胆子也并非是非常小，经过了最初的惊恐之后，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何况，这个时候的程苦月，已经跟着程主一学了一段时间的活计，对于阴阳鬼事虽然只是略知皮毛，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程苦月就是这样，这个时候，他已经认为自己是一名阴阳先生了，可以不惧鬼魂了。

就这样，此时他非但没有往回走，反而是向着黑水塘边上走了过去，然后他就扒开了芦苇荡，向那水塘里面看了过去。

这么一看之下，程苦月不觉是有些疑惑，因为他发现水塘里面一片平静，并没有什么人，别说是人，甚至连鬼都没有。

但是，就在他放弃了观察，准备回身离开的时候，却不想突然脚下一沉，猛然感觉到脚步子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这一下一惊不小，小家伙啊呀一声大叫，整个人身体跳了起来，向后跌了出去，压倒了一大片芦苇。

而这时，他在低头看自己方才所站的地方时，却发现那里正好是水边，而这时，正有一只素白的手臂从芦苇荡里面伸了出来，就那么拖在了地上。

那手臂非常地白，在月光下泛着水光，夜色之中，极为扎眼，绝对不是幻觉。

要说程苦月为什么不是一般人呢？

说起来，这胆量也是一个方面。那个时候，他才六岁不到七岁大，没想到胆子居然就这样大。

当时，他看到那只人手之后，竟然是没有被吓跑，反而是摸索着往前挪了挪，伸手抓住那人手用力向后拉了过来。

第十三章白花花

黑乎乎的芦苇荡里面，一条白白的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一个幼小的身影拖着那条光滑的手臂，正在吃力地往岸上拽着。

那小孩的力气显然很有限，用了好大的劲头都没能把那水里的人拖上来，最终，也不过拖出了不到半米的距离，而就是这半米的距离，使得水里的东西浮现了出来，压倒了一片芦苇，就那么直白地躺在了月光下。

而到了这时，程苦月再向那水里看去的时候，立时惊得全身都发凉了，整个人连动都动不了了。

此时，淡白色的月光照下来，水光映照下，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白花花的映像，再细看时，却是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水里躺着一截身体。那身体应该是属于女人的，因为身体的胸口位置，有两只如同馒头一般白白的，顶端有个小黑头子的东西浮现着。程苦月认得那是女人的**，这东西，但凡是农村的孩子，没有不知道的，因为农村的女人给小孩子喂奶的时候，都是不避人的，所以一般小孩子都认得这东西。

也许是因为觉得那对胸部过于的完美和漂亮，程苦月一开始首先被它吸引了，两眼定定地看着几秒，接着，他才看向其他部位，这么一看之下，他才发现，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躯体的头部和腿部了。

这只是“一截”尸身，它没有头，没有腿，甚至没有另外一只手臂。

三更半夜，黑水塘边，突然看到这么一个东西，想必就是再大胆的人，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更何况，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片水花响声从水塘中央传来，结果程苦月抬眼看时，赫然看到那水上居然飘着一个人头，一个女人头，黑色的长头发拖在水里，白白的脸，正在看着他笑。

“唔——”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程苦月居然是一下子捂着胸口，剧烈地呕吐了起来，接着就转身拼命地向着村子里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没命地大叫着：“大爷爷啊，救命啊！”

“啾——”

没有跑出几步路，突然一片闪亮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打破了世界的平静，也引得程苦月一下子停了下来，抬头向着烟花的方向望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阴风乍起，一个黑色的人影猛然跳到了程苦月的身边。

“啊呀！”程苦月本能地一声大叫，想要逃开，却不想突然手臂一紧，被人拎了起来抱住了，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对他道：“苦月，别怕，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程苦月抬头看时，这才发现来人正是程主一的徒弟小球。

“小球师兄，你，你怎么来了？”见到小球，程苦月总算是安定了一些，同时还有些下意识地向着后面的路上望了望，发现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说程主一所收的这两个徒弟，那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这两个徒弟，说起来，在阴阳鬼事方面的灵性并不高，甚至，可以说，他们比之正常人，还有些死心眼的实诚。

但是，程主一所看中的也正是他们的这一点。按照程主一的说法，这两人的心眼都是出奇地实诚，非常自信的就是“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他们两个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胆子那是绝对超人的。所以，虽然他们灵性不高，但是有那么一股猛劲头，那就正好适合这个行当了。而且，这大球和小球从小都是练武出身，身手也是非同一般，收在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