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北天南-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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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旗陆站定在原地,转过身来,幻变眸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安之骤觉心口慌乱,他已忽然将她按在树干上,双眸内似跳跃着火星,语气柔得出奇,“你的意思是,那晚在操场上我们一时走火……那是你的初吻?”
她脸色大红,别开了头,“你怎么还记得那个,我早忘了。”
“真的?”关旗陆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转回来,慢声确认,“你不爱他?”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非常奇特,黑瞳深处凝成噬猎之色的两道细线,让她清楚明白到他绝对不允许她的答案超出他的预期,而这动作背后的暗示让安之没来由地心口一阵酥麻,她说不出话,连头也不敢点,果然,他的下一句问话紧跟而来,“那你爱谁?”
双手向后环抱着树干,安之紧紧咬唇,想避却怎么也避不开关旗陆印落的吻,他密密吮在她的唇齿交咬处,仿佛先前无情扑猎不留余地之姿只是她的错觉,他温柔得不象话,极具耐心地柔哄,“告诉我,你爱的是谁?”
他不停歇的一遍遍诱陈,终于逼使她不得不直接面对自己的心意,此时此刻他与她共知着答案,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头翻起滔天巨浪,如被没顶卷入了再无力自救的狂潮旋涡,爱情被他调弄出如此绝世妖异的光芒,令一直在灯火外徘徊的她再无法抗拒。
终于,她合上眼,微笑着,毫不犹豫扑向火的中央。
“师兄,我爱你……早在你的双眼看见我之前。”
关旗陆胸口大烫,腹下也骤然生温,一把将她抱起,转身往白天鹅宾馆走回去。
关旗陆去了香港和FD签约,安之陪同母亲上医院,看上去清清瘦瘦的男医生在详细询问过情形后,开出单子让彭皆莉做一个纤维鼻咽喉镜检查,还从咽部取了一点带血的异物做检验,交代翌日来取结果。
安之略有医学常识,一听就心里一沉,出来后让母亲在一楼的休息椅上等候,她借口上卫生间折返楼上,找到诊病的医生,眸光掠过案上名牌,赵冲,她问道,“赵医生,我妈的病很严重吗?”
“可能只是慢性咽炎,但也可能是鼻咽癌,要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确诊。”
安之心坎惊震,一时手足冰凉,全身动弹不得,只是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年轻医生看她的样子,好言相慰,“先别着急,让我们等结果出来,现在对这个病的治愈率已经相当高,大部分患者最后都能康复,不用太担心。”
安之道谢后足浮脚轻地离开,再见到母亲时形容上一点也不敢泄露,只是微笑着紧紧挽住彭皆莉的手臂,回家后她窥空拨了个电话到叶荣中的单位,交代说母亲病重请父亲速回。
晚上关旗陆打电话回来,察觉她情绪不对,不由得关心,“怎么了?”
“没什么,我妈身体有点不舒服。”安之一句带过,没有细说,一方面也还未确诊,另一方面关旗陆有过半夜十二点从香港赶回来的记录,她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到他正常的工作安排。
“看医生了没有?”
“看了,做了个化验,明天去取报告。”
“我明天下午回广州。”关旗陆迟疑了一下,“要不我去看看她?”
安之心口一暖,“你回来再说。”
隔日魂不守舍的安之出门取报告,被江边冷风一吹,才想起忘了告知司寇。
其时司寇正和司淙在谈分销的事,因为董事长室里只有父子俩,他也就无所顾忌地接通,笑道,“怎么,终于想到给我打电话了?”看了对面的父亲一眼,“还叫我哥哥呢,结果你人一走我茶就凉。”
司淙的睿目闪了闪。
安之勉强笑笑,说,“医生怀疑我妈可能患了鼻咽癌。”
司寇失声,“怎么会这样?”
“我现在去医院拿化验报告,知道结果再打你。”
司寇挂了电话便对司淙道,“爸,我出去一下。”
“怎么了?是那个叶安之?”
司寇站在原地,好一会,才道,“我见过莉姨了。”
司淙愕了愕,转而想起安之和司寇密切的来往,终于完全明白过来。
“你早就知道那个叶安之是皆莉的女儿?”
“是。”
司淙皱眉,“为什么不告诉我?”
司寇不语,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当年彭皆梅离婚后回来幼儿院看望他时,曾三番四次嘱咐他别把她有了宝宝的事告诉司淙,在他脑海里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当时的诺言他至今仍然谨记。
所以当他看到人事部交来的安之的简历时,直觉就是不能让父亲知道。
“爸爸,安之说莉姨可能患了鼻咽癌。”司寇顿了顿,看向司淙,“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她?”如果彭皆莉有事,安之的养父一年才回一两次家,那样她就真的相当于是再没有亲人。
司寇的说话和神色让司淙生了一丝疑心,“怎么回事,司寇,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寇抿唇,“莉姨只是安之的养母,她的亲生母亲——是梅姨。”
司淙大为愕然,“你说什么?!”
“安之是你的女儿,爸。”
“绝不可能!”司淙直接喝斥。
“当初梅姨走了之后曾经去幼儿园看过我,那时她大着肚子,还让我回家不要告诉你——你去问莉姨吧,就什么都清楚了。”
司淙霍然起立,“让司机备车!”
安之取了报告,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害怕,怕到竟然自己不敢去看结果,跑到楼上找着赵冲,颤声说,“医生,你帮我看看……我妈有没有事。”
赵冲已认得她,那日她的惊惶让他印象深刻,接过报告打开,看了看,面上露出笑容,“化验结果没事,不用担心了,我给你再开些慢性咽炎的药。”
安之如同在听上帝的判决,先是呆了呆,思维停顿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无罪,不用受这种残酷惩罚,她开心得眼泪夺眶而出,弯身给了赵冲大大一个拥抱,“赵医生,谢谢你!你真是他妈的——不是,是我妈的天使!”语无伦次起来。
她飞奔回家。
出租车驶到滨江西时安之看到一辆黑色名贵轿车驶入楼院门口,那车牌整个飞程集团的人都认识,她迅速下车,为什么他会在这?
彭皆莉听到铃声出来开门,见到司淙脸色变了变,面上掠过一丝焦虑恐慌。
司淙疑心更重,“阿莉,好久不见。”
彭皆莉默然将他迎进屋,关上门,招呼他坐下,斟来花茶。
廿多年流金岁月一掷如梳,依稀还记得当年对方年轻的模样,如今却已尘面鬓霜,相顾时两人都有些唏嘘。
“司寇说叶安之是阿梅的女儿?”司淙开门见山。
彭皆莉点了点头,“她是阿梅的女儿,不过不是你的,这件事你不要再问了。”完全不想进一步谈下去。
司淙脸有点变,“阿梅在七月份和我提出离婚,后来我们在八月份离掉了,而我看过,叶安之是在第二年三月份出生,所以除非她是早产儿,否则阿梅和我办离婚手续时应该已经怀上了她。”
“当年如果不是你对不起梅姐——”有些激动的彭皆莉迅即平静下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总之安之不是你的女儿,我想这个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吧,不要再问了。”
司淙见她始终守口如瓶,没办法也只得换了话题,关切道,“司寇说你身体不好,没什么事吧?”
彭皆莉刚想说话,门口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安之已经开门进来,看见司淙她睁大了眼,惊讶不已,然后看向母亲。
彭皆莉似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随即笑笑道,“这位司伯伯,是司寇的爸爸。”
“我知道,董事长好。”
司淙此刻再见到她,心里感觉不无复杂,从前那些隔阂反感顷刻已烟消云散。
安之走到茶几旁,“我渴死了。”拿起杯子就倒茶。
司淙正待起身告辞,也不知是不是杯子太烫,安之拿不住一失手,在她的惊呼声茶水已半泼在了司淙的外套上,她急忙抽来面纸,“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司淙呵呵一笑。
“董事长,你把外套脱下来,我拿吹风筒给你吹吹,很快就干的。”安之惶急不已。
“不用麻烦了——”
“一点也不麻烦,真的,还是给我帮你吹吹干吧,不然我太不好意思了。”
司淙见她一脸内疚和坚持,也就不再在言语上纠缠,笑了笑大方除下外套递给安之。
“妈,你陪董事长先聊聊。对了,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事,就是慢性咽炎。”
安之拿着司淙的外套进了自己房间,把衣服铺在床上由外而内仔仔细细检视,终于在内衬上捡出几根银色发丝,把头发装进一个白信封后她从抽屉里取出风筒把衣服吹干。
虽然安之在电话里只字不谈,但太过明显的异样还是让关旗陆起了挂心,他提前从香港赶了回来,当车子拐进滨江西时,刚好看见司淙的座驾从院子里驶出来往人民桥方向离开。
关旗陆怔住。
安之没有去德勤而进了飞程工作,她和司寇反常的亲昵,司寇对她异于旁人的关心,以及曾和他说“是我不想为你做嫁衣”,乃至她面对司淙时的细微表情,全部在那瞬间涌入他飞速精密运转的思维,答案已呼之欲出。
他拨通关访茗电话,“姑妈,姑父认不认识一个姓叶的或姓彭的人?”
“姓叶的?我没什么印象,姓彭的——他的前妻姓彭,怎么了?”
“是不是彭什么莉?”
“不是,叫彭皆梅,她好象有个妹妹叫彭皆莉,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随口问问。”
关旗陆微怔,司淙的前妻不是安之母亲?而是她母亲的姐姐?
司寇抹空安之的记录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不想被人看到,而有权力看到安之档案同时又和司寇相关的人,飞程集团里唯一只有司淙,如果安之只是他们隔了一层关系的疏房亲戚,司寇为什么要那么神秘地刻意隐瞒?这不合常理——只除非——安之其实是她母亲姐姐的女儿,也即是——司淙的女儿?!而当这点成立,就一切都能得到合理解释。
关旗陆脸色冰变。
寒声吩咐司机,“回公司。”
他的车子刚离去,安之就从院门里神色匆匆地走了出来。
拦车再回医院,她挂了个号去找赵冲,诊室里有三两个病人,都打发后赵冲对她笑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个信封,在桌子底下递过去,“赵医生,请你帮个忙。”
赵冲捏了捏其中一个信封的厚度,迅速收了下来,“你说吧。”
第十一章
关旗陆回到公司,拿了FD的合约打算向司淙汇报时,司寇正好从司淙房里出来。
司寇一见他脱口就道,“莉姨怎么样了?我现在去看看她。”
关旗陆微愕,“什么?”
司寇这才自觉失言,“安之的妈妈,昨天她说怀疑有鼻咽癌,幸亏检查出来没事——”他打住了话,关旗陆惊愕的神色明显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司寇尴尬地笑笑,“可能安之不想你担心。”挥挥手匆匆离去。
关旗陆几乎想撕了手中文件。
汇报完工作后他没有返回四十八楼,而是打电话叫了万沙华到A座四楼餐馆一起午膳,要了壶清酒一杯一杯薄酌。
未曾见过关旗陆如此反常的万沙华十分惊讶,“你怎么了?”
关旗陆笑了笑,笑容里透出一股寒气,“我一直以为,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那么久,什么人我没见过,什么手段我没见识过?”不曾料,竟然被个他以为生嫩的丫头摆了一道。
难怪她会认下签名,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手里握着一张最有恃无恐的底牌。
他当初所经历的那段痛苦得刻骨铭心的自我挣扎,如今想来是多么可笑荒谬。
“到底怎么了?”万沙华既关心又好奇。
关旗陆将双肘支在膝上,脸埋在掌心,捂在黑暗中的唇沿浮出一抹惨笑。
“沙华,她欺骗我,她在一件最不该隐瞒我的事情上瞒骗了我,她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傻子,是全世界无人能比的白痴。”而如果当你对一个人的信任已经毁灭,又怎么再有以后?
不仅仅只是她的感情里容不下沙子,现在他知道了,原来自己也是。
万沙华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走到对面在关旗陆身边坐下,轻声安慰,“会不会只是误会?你有没有找她问清楚?”
关旗陆张开手抬起头来,表情已恢复如常,这克制力令万沙华暗暗心惊,她才要起身,忽然被关旗陆扶住颈后,“你额头沾了东西。”以指尖帮她拭去一点尘埃。
关访茗和钟如想从门口走进来,便是看见万沙华紧挨着关旗陆侧坐,一手轻扶他上臂一手搁在他膝头面向着他,关旗陆的眉额在她黑发上方露出一点来,一只手扶在她颈项上,看去似是在公共场合当众亲吻。
钟如想当场脸沉眸暗。
关访茗隐去不豫神色,笑打招呼,“旗陆。”
万沙华回首,起身朝两人含礼问候。
关访茗看也不看她,只对关旗陆道,“你吃完了没?过来陪姑妈坐坐。”问话如同吩咐,却没有留意到关旗陆今日神色不对,似平静无波脸上完全没有惯常的温和。
跟在关访茗身后的钟如想朝关旗陆笑笑,有些幽怨,最近想见他一面实在太难。
无心敷衍的关旗陆起身,淡道,“我吃完了,不过公司还有事情,就不陪你了。”召来领班吩咐,“把这两位女士的帐单挂我名下,姑妈,我先失陪。”朝钟如想微一颔首,领了万沙华出门而去。
关访茗被堵得愕立,在钟如想面前拉不下面子来,气极道,“这是什么态度!”
钟如想定定望着两人背影,脸色阴沉如铁。
母亲的检查报告只是虚惊一场,安之提紧的心才放下来,却又因自己的身世而担起了心事,待在家里整个下午有些不知所为,到得想起关旗陆该回来了已是晚饭后,她拨通他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
“师兄。”
“恩?”关旗陆淡应。
安之心想,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给她电话呢?不知为什么,她直觉觉得关旗陆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关心道,“工作很累吗?”
“没有。”
他的冷淡让安之不由得有些心怯,“那你……还过来吗?”
关旗陆反问,“你妈妈不是没事了?”
安之一愣,急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关旗陆顿了顿,笑笑道,“你真的没有——故意不告诉我什么事?”
“我……没有啊……”安之不由得有些心虚,她一直不和关旗陆提起司淙,是因为她错过了最佳时机,但现在司淙是不是她父亲变得真假未卜,她已经是无从说起。
“半小时后你下楼。”关旗陆挂掉电话。
安之早早到楼下等候,站在江边,倚着栏杆,对面白天鹅高墙上的巨幅霓虹闪着Merry Christmas的字样,再过几天就是圣诞了,届时沙面会热闹非常。
关旗陆到达时,定定看了三分钟安之的背影才从车里出来,她趴伏在栏杆上,似心事重重,连他已经到了都不知晓,换作以前,早往路面顾盼一百遍。
“看什么?”他行近,站在她身边。
安之指指江对面的白天鹅,“那幅霓虹灯,漂亮不?”
关旗陆笑笑。
“我以前很喜欢看浪漫爱情故事,然后每次看到这幅霓虹都想,如果有人把上面的灯珠装点成‘安之,我爱你’,我马上嫁给他。”
眸光变了又变,他从后面圈住她,双手撑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