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北天南-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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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下到一楼,万沙华出了旋转门,走到路边等出租。
一道人影从背后慢慢向她靠近。
“你为什么学不乖。”钟如想沉声道。
万沙华霍然回首,一看是她,想了想她的说话,冷笑出声,“果然是你。”
钟如想撇撇嘴角,“没想到还挺聪明。”
万沙华在第一次和钟如想打照面时就已经看出来了钟如想喜欢关旗陆,然而令她费解的是,为何钟如想的目光在掠过她脸上时,眼内会飘起一丝妒意和得色来。
“我直觉觉得害我在原来公司呆不下去的人就是你,和旗陆说时开始他还不太相信。”万沙华举起左手展示指间戒指,嘲笑道,“怎么样,看到我们亲亲热热的样子有没有觉得心痛的要死?说起来这滋味当初我也经历过呢,现在换你来试试也不错。”
钟如想气得五官都变了,“万沙华,太嚣张对你没好处。”
万沙华一怔,这台词听起来怎么那么熟?随即哈哈大笑,当初她也曾这样和安之说过。
她满是怜悯看着钟如想,“喜欢旗陆的女人里你也算是愚蠢的了。”竟然连吃飞醋也没找准对象,转念又想,或者不是钟如想太蠢,而是关旗陆把叶安之保护得太好?心下不禁有点悲凉。
神思有一瞬出窍的万沙华并没有留意到,钟如想根本受不得她的冷嘲热讽,打小娇纵和唯我独尊的她何曾受过这种言语折辱,当看见万沙华身后车灯闪近的那一刹,钟如想眼露杀机,几乎是毫不犹豫伸手就把万沙华推了出去!
万沙华在那一刹反应过来,惊叫声和尖锐的刹车声同时混响,她的身体挨着车身被前进的冲力带倒扑在地上,车被刹停后车主急急奔过来扶起她,“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钟如想惊回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花容失色地钻进自己的车疾驶而去。
万沙华忍着痛撩起坠在面前的长发,“我可能扭伤脚了。”
“我送你去看医生。”
双方一同抬起头来,愣住,然后异口同声。
“沙华?”
“嘉名?”
旋转门后,一道暗影悄悄收起半只手掌那么大的摄录机,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平安夜的沙面岛,几乎人满为患。
所有食肆酒吧全部爆满,露丝和玫瑰园甚至把桌子都加搭到了公共绿地,而原本平日渺无人烟的情人路,有人把一颗颗燃着的花式蜡烛在地上摆出大大的心字造型。
安之的手机始终不通,关旗陆席间已是坐立不安,散场后终于还是飞车去了滨江西,来开门的是安之的母亲,惊讶说她约了朋友早出去玩了。
然而他沿着滨江西找了两公里人来人往的江堤,再步行过人民桥,找遍了沿江路休闲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转入沙面从情侣路,网球场,兰桂坊往露丝吧,玫瑰园,公共绿地一直找到白天鹅。
从八点到十二点,人民桥脚沿江两岸的每一寸地皮几乎都已被他翻了过来。
但,就是不见叶安之。
他几乎把自己的手机打到了没电,但她始终就是关机。
夜深人潮渐散退,已无计可施的关旗陆独自一人站在华光璀璨的桥中央。
手机里不断收到祝圣诞快乐的短信,Merry Christmas,他霍然抬首,白天鹅宾馆外墙上的霓灯正一闪一闪地打着这句短语。
关旗陆飞跑下桥。
两个小时后,白天鹅的外墙换了布景,在无人江面旷阔夜空中,一幕接天逐地的华霓独秀,璀璨闪耀着五个大字,安之,我爱你。
一道身影终于从楼院紧掩的门里出来。
安之慢慢走到江边,倚阑静静看着江对面的霓墙。
从白天鹅出来后,沿着已无人的夜深旧路重新又寻找了一遍的关旗陆再度回到桥上,远远便看见了江边长路尽头的那一抹影,他狂喜过望。
安之知道有人从远处一步步行近,但她连头也没有别过去一下,依然只是静静望着江对面,“非常好的条件是多好?”她问。
“百分之十的飞程股份。”
她点了点头,“确实很好,如果银通控股上市,你会成为最年轻富有的企业家。”
关旗陆在离她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之前去了哪里不重要,她是谁的女儿也不重要,她有没有瞒他什么事情更不重要,只要她仍在这里,在他看得见触得到的地方。
“你有没有利用过我?”她又问。
“有。”
“多吗?”
“一次。”关访茗说如果他有喜欢的女孩,就带给她看,他把她带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去追钟如想?”
“有。”
“后来追了吗?”
“没。”
“你有没有想过脚踏两只船?”
“有。”
“哦?”
“我想瞒着你,只要你不知道,我就一直踏下去,万一你知道了,我也就顺理成章放弃飞程,不用再为选择而觉得两难。”
“你这样做了?”
“没。”
她终于侧过头来,“万一我知道了,你又怎么能够肯定,你放弃飞程我就会重新接受你?”
“我当时以为你会很好哄。”经历过才知道,那种想法绝对大错特错。
安之指指江对面的霓虹,唇边终于轻现笑意,“分手礼物?”
关旗陆深深松一口气,走近去把她拥入怀内,温柔得无以伦比,“不,我想那是暗示你向我求婚的意思。”
后记:
某日,司淙收到DNA化验报告,看完后把报告锁进了保险箱。
某日,国开行行长收到一叠照片,飞程顺利获得十亿贷款,钟如想返美深造。
半年后,叶荣中调职上岸,再不出海跑船。
一年后,飞程控股在纽约证交所上市,再度被媒体聚焦的关旗陆身家飙涨,成为最年轻富有的企业家。
三年后,司淙因冠心病突发去世,律师宣布遗嘱,其名下资产百分之五十赠予姨甥女叶安之,另百分之五十由其妻关访茗和其子司寇平分。
……
第一章
地球果然是圆的
楔子
在广州的珠江江面上,有七座风姿各异的桥,最西面那座叫人民桥。
在各式桥里以它至为寻常,既没有索面斜拉的特色,也没有附带传奇式故事,夕阳余辉下,它永远显得沉静古朴。
但朴素的人民桥方圆一里内,却有着全城最美丽的夜景。
河水弯又弯,无声轻说变幻。
每当夜幕降临,宽阔江面泛着一波一波浅浪,水色比天色还暗,隐藏在江畔行道树枝桠里的绿色霓灯全部亮起,象一条碧翠无比的玉带,份外华丽妖娆。
人民桥北面桥底,沿江路的尽头,是一条凌空几米高掩映在树簇中的高架车道,车道专为矗立在三江交汇处最美丽江畔的白天鹅宾馆而设计,沿路驶至尽头便是这家五星酒店的大堂门口。
车道入口的几米之外是一座小小拱桥,从桥上走过去便进入沙面岛,经过枝叶繁茂的参天古柏,沿着曲径往里,一路绿树环生,这处从前的英租界,如今的使馆区,内里建筑极具西洋特色,环境异常幽静雅致。
步行五分钟即可见左手边一座泰式餐馆,与香港的酒吧街同名,叫兰桂坊,在这僻静深巷中生意好得出奇,连日常中午也需等位叫号;夹在兰桂坊和江边情侣路之间,绿树环绕的大片空地,是一整排网球场,即使夜里也白灯如昼,不少人在场内奔跑着挥汗淋漓。
再往前是间名为露丝的西式餐厅,带着可露天就餐的花园,八十年代已在此营业,露丝是老板的名字,开这家餐馆时据说她还只是十八岁,一位香港富家女。
露丝吧过去是玫瑰园,玫瑰园里并没有玫瑰,穿过它设在路边的园门,里面其实是连着露丝吧室外餐园的大片公共绿地,要走过长长一段路到达江边才是玫瑰园的营业之所,露天下一张张原木桌子依江而置。
过了玫瑰园是宽阔的地面停车场。
沿着停车场一路漫步到尽头,便是白天鹅宾馆的侧门,这座酒店有着全城最奇特的大堂景观,峋石飞瀑,绿葵森植,曲桥荷鲤,推门进去时清幽之意扑面而来,仿佛回到最原始的自然环境里。
酒店高楼朝向人民桥方向的外墙上,饰有整整一面墙的巨幅霓虹灯布景,在不同的节日会秀出不同花式造型,夜色下七彩流光,繁茂树丛绿暗红明,浸满霓虹的水面似透明琉璃,加上江中心不时有如彩蝶斑斓那样的美丽游船过来,几者交相辉映,瑰丽到了极致。
与白天鹅隔江相望的对面,亦即人民桥南边滨江西路的尽头,是开放式的洲头咀公园,郁葱成荫,古榕奇塑,小道曲径畅通无阻。
从这处绿地往人民桥方向走回去,大约一里路的江畔雕栏玉砌,行道阔直,花圃围香,闲椅疏间,一派宁静悠然,旷阔江面更是视野无阻无碍,看远处一水平川,帆影点点,让人心旷神怡。
行道花圃外是四车道长长笔直的滨江西路,马路另一边便是极有名的新广州酒家,每朝清晨六点已有人在门口等它开门营业,上楼去点一盅茶,几样精致点心,大厅里嘈嘈切切,这便是粤式早茶文化。
挨着广州酒家是不对外开放的国际海员俱乐部,从俱乐部过来是间西餐酒廊,有着长长落地玻璃墙,傍晚时分在里面选一个靠墙位置,可以看天空水阔下的日落。
再过来便是三十多层淡蓝色外观的海天大厦,由香港人设计,外表象普通菱柱体,内里却十分独特,环着柱体圆周一层十六户,柱体内部则为中空,仅每隔几层会凌空架设一个支撑平台,这样的设计保证了楼层内每户人家的采光通风,而大厦里依江一面的高层住户,推开窗便是无限风光,江对面的白天鹅、兰桂坊、网球场……整个沙面尽收眼底。
滨江西这段江边全是低矮的老式建筑,只除了这幢海天大厦。
以及大厦侧后方十几层高的远洋公司宿舍。
过了海天是家本地餐馆,叫老华酒家,酒家过来是几家时时换老板和名字的酒吧,再往前的桥底边上则是多少年前红极一时的夜总会,曾招待过无数商贾名流,高官贵胄,如今却只剩下一整栋五层高带宽阔停车场的破败废墟。
从桥底斜长的浅石阶一步步往上行走,到达人民桥上。
人渺影清,站在桥中央看向江心,每年元旦夜,都有百万烟花在斯处盛放。
开时漫天璀璨,一朵朵繁华烟色,象从星河乍然幻降。
谢时,在绝响余音中刹那消无,如同最美丽的传说,最后还是归零落幕。
八月骄阳似火。
飞程银通公司会客室里的冷气却冻得叶安之想添衣。
大大的椭圆桌子四周整齐摆放着一圈旋转椅,寂静阔大的空间内除她外再空无一人。
领她过来的人事部经理已经离开,那位胸前工卡写着“许冠清”三字的年轻秘书送了杯水进来后也走了出去,然后虚掩门外有细微声响,似乎有人拨通了谁的电话,问对方什么时候回来,几秒后答声“知道了”便挂掉。
安之慢慢地小口地饮着塑料杯里冰凉的水。
没多久,外面响起繁杂的脚步声,夹着说笑声,似有不少人回来。
听到许冠清说,“关总,曾总今天约了人来面试,但是他现在正从深圳回来的路上,可能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公司,那个应聘的女孩子来了挺久了,是不是你先见一见?这是她的简历。”
门外静了静。
然后一把温和的声音道,“请她来我的办公室。”
手中的杯子一顿,安之凝神侧耳,可是外面再没有说话声。
许冠清推门进来。
安之起身,看看表才过去二十分钟,心想,这次运气不错么。
几天前在另一家公司,她如约在十一点上门,可对方说老总外出午饭了,让她等一下,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直到下午两点才来人说老总已回来,拿份表格让她填写,这样的招聘表多数是例行公事,但她还是逐项填得工整认真。
最后看到一条问题,“你对未来五年有什么规划?”
她毫不犹豫写上:嫁个好丈夫,然后解甲归田,回家相夫教子。
秘书拿了没细看就带她去见老总,当她坐在老总对面,那位先生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问着问题,一边不经意地拿起桌上她的资料翻看,这一看,脸便有些绿,终于抬眼看她。
安之心底爆笑。
是,她知道有些公司故意让来人等好几个小时,以测试应聘者的耐心,但安之认为,任何测试皆应以互相尊重为前提,平白无故浪费他人时光,完全没有道理。
不过十分钟,安之便被那位老总请出门去,这样小小回敬的玩笑,当然不获欣赏,反会令人觉得她态度不端,但安之不在乎,她虽然渴望获得工作,却无意过于委曲求全,而且,那行字本就是安之最真实的理想,是她最内心的答案。
奈何这个都会的招聘形态很荒诞,只看你的应聘技巧,而不管你的真假虚实。
收敛心神,安之轻轻敲响那位关总办公室的门。
“进来。”
她推门进去。
办公桌后的人抬起头来。
脸颊勾勒出明朗线条,五官柔和俊俏,菱唇边沿仿佛隐约含笑,看上去才二十七八岁,对他所坐的那把大班椅而言这个年纪太过年轻,然而与他身份最不符的还是,那双冷然的眼眸深处,似暗波浮动着一丝与生俱来带点桃花色泽的温柔。
安之几乎怔住。
关旗陆放下手中简历,对立在门边的她微笑,“请坐。”
安之把门关上,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这一次她没有被问许多套式问题。
关旗陆再开口说的是,“好久不见,小师妹。”
乍见他的惊震情绪缓慢退去,安之的戒慎也随之放松下来。
“是好久不见了,师兄。”她说。
叶安之和关旗陆就读于北京同一所大学,她念营销管理,那年刚考进大一,他念国际金融和经济法双学士,已经大四。
安之的大学生活曾经十分多姿多彩,最轰动的莫过于入学伊始即名花有主,不,那个人不是关旗陆,是与安之同班的一位很出色的男生,只可惜那段感情维持不到三个月。
安之与关旗陆认识是在同乡会上,然后一次她和室友宋清妍吃饭时偶遇他,宋清妍对他一见钟情,安之穿桥搭线玉成两人好事,关旗陆毕业回广州后,为了女友还向公司申请调到北京工作一年。
后来宋清妍在读大三时出国,他便也回了广州,偶尔到北京出差,还是会回学校来请院长和系主任等领导吃饭,顺道也给安之带些新鲜荔枝、中秋月饼之类的礼品。
再后来安之听说他也去了美国,从那以后便没有联系。
没想到世界原来这么小,而地球果然是圆的。
“一眨眼你这个小丫头已经毕业了。”关旗陆双眸闪光,笑看安之。
安之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你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
“我姑妈是飞程集团的董事长夫人。”关旗陆直认不讳。
安之啊了一声,脱口道,“原来你是外戚。”
关旗陆失笑,视线从眼前的清盈双瞳掠向她削得丝丝碎薄的短发,依旧个性飞扬,然而这时尚发式却也将她灵气的脸衬得异常天真,他开始有点醒悟,为什么以她的内敛和优异在毕业一个月后还寻不着合适工作。
因为容貌气质太过纯净,只需手边多个书包,她便象极了高中还没毕业的少女。
“还跟以前一样喜欢运动吗?”他闲闲地问。
安之弯唇一笑,那笑容象一道阳光落在她的脸,灿烂而明朗,令关旗陆不自觉眯了眯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