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出棺-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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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大概有二十一二的年纪,双手被反捆在身后,两脚也被并排捆在一起。他的皮肤已经被水泡得发白,双眼紧紧的闭在一起,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还能证明他是个活人。
仆役把人拖到地上之后,伸手在摘下腰里的钩子,一头钩住青年脚上的绳子,一头甩上了房梁,明显是要把人吊起来。
只要他抬头去抓绳子,谢半鬼肯定会暴露行藏。他急中生智之下,伸手弹出一道细不可闻的指风,正打在钩子前端。铁钩顺势滑下几尺,落在仆役伸手可及的地方。
“今儿扔的有准头……”仆役也没多想,伸手抓过钩子,把人头朝下吊了起来,又从腰间抽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另一个人端来了木盆,摆在青年脑袋低下。
“他们要杀人放血……”高胖子倒吸了口凉气,急忙传音道:“我们下去救人!”
“没用的,那人已经死了,只不过有特殊的药物在维持他最后一点生机而已……”谢半鬼传音之间,低下的仆役已经用匕首慢慢地割开青年的脖子。顺手一拉青年发髻,把他的脑地拎向身后,好让被割开的血管能正对木盆。
带着药香的鲜血箭一样喷在盆里,溅起一团螺旋形的血花,流水般的声音让人听得毛骨悚然。房梁上的高胖子忍不住的打了个激灵,寒毛都跟着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管家亲自走过来,小心翼翼的端起了木盆:“我去给老爷浇花,你们赶紧把‘水’接好,去把院子里的花浇了,记着把水控干净点,别浪费了。”
“您老就放心吧!出不了错。”仆役头也没回答应了一声,却猛见蹲在他对面的同伴,脸色一片惨白。
“你……”他话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谢半鬼凑在他耳边,把冷森森的刀刃逼在了他的脖子上,话里没有半点烟火味的冷声道:“喜欢割人脖子是么?我让你也试试被割开喉咙的滋味。”
谢半鬼说话之间,绝魂爪的刀刃已经慢慢渗进了那人的脖子。
那人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喉管直贯后颈,接着就亲眼看见自己没了脑袋的尸体向前栽倒了下去,腔子里鲜血喷得同伴满脸满身。
对面仆役被忽然出现的谢半鬼被吓得魂飞魄散,刚想喊叫就被高胖子掐住了喉咙。等他看着同伴被一点点的割了脑袋,顿时双脚一软瘫了下去。
高胖子顺手一扳,扭断了对方脖子,指着屋里上百口水缸道:“这里面不会装的都是活死人吧?”
谢半鬼眼中冷意如刀:“现别管那么多,跟着那个管家。”
管家在囚鹏苑里的地位虽然不低,却丝毫不会武功,压根就没发觉身后还跟了两个煞星。小心翼翼的端着木盆径直走到书房门口,推开门就喊道:“来,浇水了。”
“妈的,要死的人了,还有心思跟花说话。”高胖子暗骂中借着灯光向屋里看去,只是匆匆一瞥之间就被惊得目瞪口呆。
装饰考究的书房里,摆着几个半人高的花瓶。瓶子里插得却不是什么珍稀花卉,而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妙龄女子。
几个面容娇美的女子,在骨瓷花瓶上仅仅露出一个脑袋,面上略施粉黛,头发梳挽得极为靓丽,浑然天成的气质配上脖子下面的花叶,让人觉得她们本来就该是一朵花,一朵本来应该生在仙宫,却不知怎么跌落凡间的花。
可是,她们身下瓶子却又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阴森的味道。
管家从花几下面取出一只金勺,盛出盆里的鲜血依次灌进了花瓶,又给每个女人都喂了几口这就是他所谓的浇花。
其中一个女人喝过血之后,开口问道:“四爷,今天外面怎么了?好像吵得很。”
管家呵呵笑道:“还不是有些不开眼的东西,想要硬闯囚鹏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长个脑袋就能进来的么?”
“是啊!”女子媚笑道:“苑里那么多高手,谁能闯得进来?”
管家脸色一寒道:“别动那些歪心思,你不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人进来过么?就算他们闯进来又能怎么样?能撼动我家老爷?我劝你们还是乖乖认命的好……”
女子赶忙道:“看四爷说的,我们姐妹现在除了尽心尽力服侍老爷之外,还能有什么心思?”
“你知道就好!”管家脸色稍缓道:“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就你们这个样,出去之后也得被人当妖怪烧死,还不如在这活得安逸。”
几个女子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哀伤,唯独说话的那个仍旧媚笑道:““四爷说得是。等哪天出去晒太阳,我在慢慢服侍四爷啊?”
“你个小妖精,就知道哄人,怪不得老爷那么喜欢你。”管家在那女子脸上掐了一把:“好好歇着吧!等爷料理好那些不开眼的杂碎,先弄一个给你尝尝,习武之人的气血可比那些书生强多了。”
管家说完乐颠颠的走了,几个女人见他走远,才低声哀叹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其中一人坚毅道:“我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也许吧!你等了你哥哥十几年,他不还是没来么?”
一直在挑逗管家的女人忽然开口道:“外面的朋友,进来吧!这里没人敢随便过来,很安全。”
“她在喊我?”谢半鬼心中一凛。
血色妖娆
见谢半鬼迟迟没动,屋里的女人又开口道:“我天蚣的身子虽然废了,但是眼睛没瞎,耳朵也没聋!两位还是进来吧!”
谢半鬼之余大步走了屋里:“你真的是天蚣道长?”
天蚣自嘲道:“没想到我天蚣消失这么多年,还有人会记得我。”
谢半鬼郑重道:“鬼衙谢半鬼见过先辈。”
“你是秘衙的人?”天蚣脸色微变道:“你师父是谁?”
“一壶酒陈酒!”谢半鬼说完扬起了绝魂爪。
“真的是秘衙的人!”当年叱咤风云的天蚣道长不禁流下泪来。
谢半鬼尽可能委婉道:“前辈怎么会搞成了这幅模样?”
“像朵花是么?”天蚣眼中恨意汹涌:“我们都是杨学成的花,他叫我们血色妖娆。”
天蚣咬牙切齿的说道:“知道血色妖娆是怎么做成的么?他活活的斩断了我的四肢,剥掉了我的人皮,拆去了我的骨头。只留下内脏和头颅,再用我自己的皮把我裹好,塞进这个瓶子里。我就成了一朵能说,能唱,能看的花。被他摆在书房里。”
另一个女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双眼失神的道:“这期间,他没给我们用过一点麻药,很多人都被活活疼死了……”
“疯子,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高胖子气得火冒三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半鬼虽然没有开口,但是眼中闪动的杀机,却能让人彻骨生寒:“没想到享誉天下的大儒,朝中清流的领袖,竟会变态到这种地步。”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天蚣道:“你不会想到杨学成习练过《血葬经》吧?”
“什么?”谢半鬼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怎么会练《血葬经》?”
“你师父应该和你说过,当年我们四大秘衙联手剿灭血煞门的事情吧?”见谢半鬼点头天蚣继续说了下去:“当年也怪我贪功心切,发现血煞门只不过是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之后,没有通知总领就自己一路追查了下去。最后查到了杨学成的侄子那里……”
天蚣脸上满是懊悔与苦涩:“我做梦也没想到,享誉当世的杨学成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当我依礼拜访向他说明来意的时候,他忽然出手把我擒住,我才如梦初醒……”
谢半鬼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的《血葬经》是哪来的?修炼的又是哪部分?到了什么程度。”
天蚣道:“这些年,我在他身边时,旁敲侧击过好多次。他却对《血葬经》的事情绝口不提,甚至还对它的来历,有些畏惧,对,就是畏惧。又一次他仅仅说了‘当然是……’三个字就被自己吓得脸色发白,好半天才恢复了过来。不过,他修炼的功法我倒大致了解一些,他应该是修炼的是《血饮篇》,而且修炼的时间不断,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化血如兵’的地步。”
“快大成了!”谢半鬼的心不由得跟着一颤。
天蚣再一次语出惊人:“除了《血饮篇》大概还有一部分炼制妖鬼的法门。不过,并不完全,这些年他一直在尝试炼制妖鬼,不过十次当中却有九次失败,偶尔成功一次,炼制出来的妖鬼战力又十分低下,至多能和先天武者抗衡。”
谢半鬼心念一动道:“他怎么炼制妖鬼?”
“还不是靠高官厚禄去诱惑那些自诩风流的士子,让他们抛弃所爱,甚至逼死自己的红颜知己……”天蚣冷笑道:“他就是靠着那些可怜女人临死时的满腔怨气和报仇的执念,强行融合灵兽炼制妖鬼。整个过程极为痛苦,如果没有强大的执念支持,即便是鬼魂也有可能被折磨的魂飞魄散。”
谢半鬼点头道:““不错,怨女的恨意和报仇的执念极为可怕,即使没有人利用,也有可能自行化作厉鬼。看来杨学成很会玩弄人的心理……杨学成制造的妖鬼里有没有金陵四美?”
“有,她们是融合最为完美的一批,同时也唯一成功逃出囚鹏苑的妖鬼。”天蚣道:“在你们之前,也有人闯进过囚鹏苑,他们虽然没能成功击杀杨学成,却在无意间放走了好几个杨学成最为得意的妖鬼,那些妖鬼当中就包括了金陵四美。”
“原来如此!可是杨学成炼制妖鬼究竟处于什么目的?”谢半鬼自言自语间,一个面容清秀的“血色妖娆”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两位先生认得锦衣卫的人么?认得穆三么?”
“锦衣卫指挥使穆三?”谢半鬼与高胖子惊讶对视当中,几乎不分先后的问道:“小姐怎么称呼?与穆三是什么关系?”
“我叫穆轻雪,穆三是我的亲哥哥!”
“我们明白了,穆三还真是条会咬人却不会叫的狗!不愧是官拜锦衣卫指挥使的狠角色。”谢半鬼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高胖子疑惑道:“兄弟,你明白了什么?”
谢半鬼摇头道:“这件案子当中隐藏最深的推手,就是看上去被内阁牢牢捏在手里的锦衣卫。”
谢半鬼不等高胖子发问就继续说道:“也许穆三早就查到了妹妹失踪和杨学成有关,甚至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就在囚鹏苑里。但是凭穆三的实力却不足以和杨学成抗衡。就算,他破釜沉舟强行搜查囚鹏苑,找到了妹妹的下落。朝廷也未必会为了他,把领袖天下士子的杨学成下狱治罪。
穆三一直在积蓄力量,伺机而动。终于,他等到了。东厂打算针对杨学成的这个机会。所以,才会不断的推动事态的发展,甚至,把赵家拖了进来。”
“赵家?”高胖子摇着脑袋道:“怎么会跟赵家扯上关系?”
“你以为给赵金铎透露消息的真会是西厂的人?那肯定是穆三安排的人手。只有事情闹得越大,参合进来的人越多,才对他越有利。”谢半鬼苦笑道:“我甚至怀疑,以前潜入囚鹏苑放走妖鬼的人,也是穆三豢养的死士,咱们还真是被穆三给狠狠的摆了一道啊!”
天蚣的泪
高胖子苦笑道:“咱们已经进了囚鹏苑,金刀也被抓进来了,我们还有回头找穆三理论的余地么?”
谢半鬼还没开口,天蚣已经说道:“如果,你们有朋友被囚禁在囚鹏苑里,我劝你就别找了。找到了,也带不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拿着杨学成的罪证和穆三合作,直接面陈皇上。派高手过来围剿杨学成。”
谢半鬼无奈点头道:“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前辈知道杨学成的罪证在哪儿么?”
“别相信她!”高胖子厉声叫道:“她既然那么恨杨学成,怎么会放出巡山蜈蚣给他帮忙。”
“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像我这样即将人老珠黄的血色妖娆能活到现在么?” 天蚣冷笑间吐出一股劲气,推开了书房后窗道:“你们自己看看吧!”
书房外的后花园里,满是暴露在风霜雨雪中的“血色妖娆”,一个个沾满了雪水的面孔,错落有致的铺满了整个花圃,有些早已经化成了森森白骨,却仍然被摆放在“百花”中间,就像是花丛中的几片枯叶,为艳丽凭增几分凄然。
天蚣凄声道:“只有名花,才能被摆进杨学成的书房。那些普通的花草就只能在花圃里自生自灭。这间房子里的姐妹,以前都是各有风情的名媛,甚至还有皇亲国戚,公侯之女,只有身份、气质,风情、才情都能入他眼的‘血色妖娆’,在能活的久些。”
“抱歉!”高胖子倒也光棍,走上前去向天蚣施了一礼。
“无所谓,换成是我也会小心谨慎。”天蚣调整了一下情绪道:“杨学成残害无辜,控制士子,勾结朝臣的证据全都在他书桌下的暗格里。想拿罪证,肯定会碰到暗格的机关。这间书房马上会被人围攻,我可以帮你们拖延一会儿,能不能杀出去就全看你们的本事了。”
谢半鬼转过身去抬手猛击桌面,绝魂爪像是撕开纸片般穿进书桌直达的暗格,抓出里面用黄布包裹着的账册,背在了身上。
忽然间,书房四周警铃大作,铃声以书房为中心向整座囚鹏苑急剧扩散,房间四面同时落下一块铁板,厚达数寸的铁板以万钧之力贯入地底时,机关卡锁扣紧的声音蓦然入耳。
谢半鬼抬头看时,两块带着机关卡簧的铁板从房顶两侧冲出倏然并拢,切断了他们最后的一条退路。
“别慌!”天蚣开口道:“书房闭合之后,机关就会喷出毒烟,你们不用担心,毒烟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天蚣飞快的说道:“书房再打开时,是你们冲出去的唯一机会。囚鹏苑里除了杨学成之外,真正可怕的高手只有四个。守在门外的应该有两个,一个是铜象,另一个是铁虎,合成铜铁双卫,外家功夫十分了得。我可以帮你们对付一个,另外一个你们得自己想办法。”
天蚣说话间,书房四角已经伸出了数十根中空的铁管。她趁着铁管里还没喷出毒雾,快速说道:“出了书房的范围,往水道的方向跑,顺水出去。不要再回水房,那里有杨学成的弟子血影袁野。如果在水道附近遇上水妖蓝道士,一定要在他完全调动水源之前,打断他的飞剑,一旦被他控制了水源,死的就是你们。要是能找到水妖的本体一举把他消灭更好,那家伙是个邪术高手,通常控制也一把飞剑杀人,本体很难找到,这个不用强求……”
天蚣话没说完,钢管当中已经毒气四溢,整座书房瞬间被笼罩在蒙蒙白雾当中。以谢半鬼的功力,只是稍微吸入了一丝就觉得头晕目眩,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剧痛难当,谢半鬼强压着一口鲜血盘坐在地,运转功力抵御毒气。
谢半鬼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看到的是,泼水般的鲜血从那些无法运功御毒的“血色妖娆”嘴里喷射出来,血色妖娆像是失水的鲜花,无力无奈的枯萎下去,脑袋软软垂在花瓶边上,成行血迹混杂着破碎的内脏顺着骨瓷花瓶潺潺流落。
天蚣忽然张口猛吸,漫天毒雾犹如溪流入海般向她口中汇聚而去,被她喝水一样的吞入腹中。天蚣一面吸食毒雾,一面用目光示意缓过神来的谢半鬼和高胖子靠向墙壁。
高胖子紧贴着正门方向的铁板蹲下身来,蓄势待发。谢半鬼却俯身把耳朵贴在铁板上,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谢半鬼的处惊不变,谋而后动,不由得让天蚣高看了几分,也给她凭添了几分信心。
谢半鬼只听门外有人埋怨道:“象哥,按我的意思,咱们冲进去拿人就是了,你还非要落机关。毒雾这么一放,还不把老爷子的那几个心肝宝贝全送上西天那?老爷子到时候追究起来,咱们怕是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