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2-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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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手指轻轻一动,被黑妇人扔掉的扑克无声地从桌上弹起来,飞蛾般贴到黑妇人的后背上,须臾之间,这身高接近180公分的壮实女人便从头到脚碎化成了一摊黑灰,刷的一下被吸进了那张扑克牌里,掉在了地上。
“愿赌服输。”男人打了个响指,薄薄的纸从半空中落到我们剩下的每个人面前,“这张支票,你们可以填上任意数额,任何银行都以兑现。祝贺各位贏家。”
丽莎吓得呆坐在位置上,哭都不敢哭,她的父亲却没有多少胜利者的喜悦,那张支票被他潦草地塞到衣兜里,他完全不在意女儿的反应,充血的眼睛盯着男人:“快!第二局!”
老黄虽然也有些害怕,但一直拉住老伴的手,不住安慰她:“没事,很快就过去了!”
他的夫人虚弱地朝他笑了笑,拍了拍他青筋密布的老手。
最镇定的,当然还是英俊大叔跟变态九厥,九厥更是很不要脸地吻了吻支票,还对人说了声谢谢。
黑妇人还没死,那张牌里的“生命迹象”还存在,所有消失的人,应该都是被这种类似的术法给困住了。这些扑克本身就具备了封印的能力,能够让每张牌都有这么强的力量,始作俑者不容小觑。
这时,少了一只胳膊的日本人面色惨白,嘟嚷着:“够了够了,已经贏够了!我不玩了!”说罢抓起支票就跑。
一张扑克飞出去,他在后面微笑:“比赛结束前,不接受退场。”
减员很厉害,现在只剩我们七个。
“第二局,开始。”他开始洗牌。
才发了—圈,老黄突然不对劲了,捂着脑袋,大声喊疼,整个人从椅子上跌了下去,身旁的九厥忙将他扶住,可就坐在他另一边的老伴,却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惊惶,反而很释然。
很快,老黄的头痛又消失了,他像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似的,坐回椅子上,茫然地看了看左右,说:“开始!”
这一局的尾声,让人很纠结——只剩父女,三张牌,女儿两张,父亲一张。
如果父亲抽中对牌,那丽莎就是最终输家。
从一个正常的逻辑去推论,遇到危险情况,父母通常都会本能地保证儿女的安全,可是,我现在却非常不安。
父亲的手指,在女儿的两张牌上犹豫不决。
丽莎泪汪汪的眼睛,十分无助地看着父亲。
“你说那家伙是在担心自己,还是女儿呢?”九厥凑过来,我们对这个父亲的期望都很低。
“反正我不想再有人出事。”我已经有了打算,大不了耍赖砸场子,反正钻石我也赢了,支票也有了。
这时,男人突然走到丽莎父亲身边,笑着对他耳语几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开了。
见势不妙,我起身快步走到男人身边,将他往后一拽,低声问:“你跟他说什么?”
他也不隐瞒,指了指沙漏,说:“每一局都有时间限制,如果时间到了你们还没有结束比赛,所有人都会被判输。我觉得这次的参赛者都很有趣,所以想帮你把而已。”他绅士地拉下我的手,笑着在我耳边低语:“我只是跟那位父亲说,左边那张是你的对牌。”
王八蛋!
我回头,那个当爹的居然真的捏住了左边那张牌,眼看就要抽出来。
管不了那么多,我一个箭步上去,一把抢走父女两人手里的牌跑开了去。可是,我马上就发现男人说的是谎话,丽莎左边的那张牌根本不是他父亲的对牌。
这男人想干什么?
我把扑克撕个粉碎,对着一桌错愕的目光说:“抱歉,这局没输贏。还有,到此为止,该回的都回吧!”
男人只笑不语,没有任何行动。反而是老黄跟丽莎爸爸,一前一后扑过来,一个惊惶地跪到我面前拉住我:“不能结束的!不能!我一定要到最后,要见到神!求你不要胡闹!”另一个干脆抄起一张凳子朝我砸过来,野兽般怒吼:“你去死!”
九厥一拳把丽莎爸爸用翻在地,甩甩手道:“早警告过你别吓唬小孩跟妇女。”
老黄抱住我的腿不撒手:“求你了,赌局必须继续!”
“为什么要继续?”我看着他鼻涕眼泪横飞的老脸。
“我要见神!伟大的……伟大的羽蛇神!只有最后的贏家才能见到他,只有他能帮我!”老黄歇斯底里了。
“你要他帮你什么?”
“我……”老黄像是被人敲了一棍,愣了,抱住我的手也骤然松了,“我要他帮我什么呢?”他用力敲自己的头:“是什么事呢?怎么想不起来?”
场面变得很混乱,丽莎吓得躲到了桌子下,黄老太还是端坐在椅子上,眼睛有点红,却连看也不看自己的丈夫一眼。英俊大叔更像个局外人了,自顾自地玩着手里的牌。
“没有任何一个神会用这么邪祟残忍的方式来对待他的信徒!”我用力掐住老黄的肩膀,“从来没有什么羽蛇神!那只是当年那些绝望的人幻想出来的精神寄托!这里根本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突然,男人的笑声响起来,伸出手掌,“吞”了两个人的两张扑克从地上飞起来,落到他指间:“这里,当然是他们该来的地方。有可能,也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这家狗屁酒店是你开的吧。”我撇下老黄,走到男人面前,灿烂一笑,“刚才一直缩着头在上面偷窥的,也是你。难怪这么喜欢跟客人玩乌龟牌。”
“你说是我开的,那就是我开的吧。”男人耸耸肩,“可是,世上不会有我这么英俊的乌龟。”
那副草菅人命却毫不在意的嘴脸,怎么看怎么想拿鞋底子呼上去,我收起笑容,倒映在他墨镜上的我的脸,冷得要结冰:“你把酒店开成墓地,这个让我很介意。”
“酒店本来就是让人休息的地方,我为客人们提供永久的休息,并无不妥。”他围着我走了一圈,吸了吸鼻子,“啊,我好像闻到了妖怪生气的味道。”
离开这里!往上!
一个微弱的声音’没有钻进我的耳朵,而是直接撞进我的心里,只那么短短的一瞬,我甚至骄傲来不及分辨是否幻觉,便消失了。
这声音,不属于任何一个我熟悉的人。
“同行相忌呀,老板大人。”九厥走到男人身边,很贼地拿手指了指我,“咱们家老板娘也是开酒店的,不过规模小点。你生意做这么大,她会嫉妒得发疯的!大家不如坐下来交流一下经验?把您吸引客人的招数也传授给我们一点嘛。”
话音未落,从他故意放在男人身后的右手里,突然飞出一道白光,他朝旁一闪,一个雪白的袖珍瓷酒杯已然停到男人头顶,旋即变得巨大无比,口朝下地朝他猛盖而去,居然不力把这个家伙给罩在了里头,一层层光圈在杯身上由下而上循环移动,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
“我的专用酒杯之一,多少酒都装得下。”九厥上前,叮一声敲了敲那个大酒杯,“且坚硬无比,滴酒不漏。只要老板娘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往里头灌水放蛇扔老鼠,要是里头的家伙还想乱来,灌硫酸也是可以的!拷打逼供第一利器,别浪费了!”
老黄跟丽莎父亲瘫倒在地,老黄看着眼前…幕,呆呆地说:“完了,见不到神了。见不到了”丽莎跑到父亲身边,哭着往他怀里钻。黄老太还是坐着,咳嗽了好几声。
酒杯里传出毫不惊慌的笑声:“我喜欢清醒的人,也最不喜欢清醒的人,要是世上都是清醒人,我的生意做不好了。”
“生意?既然是同行,抢生意是免不了了。”我走到酒杯前,“休息,是为了走得更远,这是我的店的宗旨。既然是来抢生意,你所有的客人,我都要带走,全部。”
“你确定?”他问,“就算他们是死人,你也要带走么?”
我心下一震。
“当一个人把那么值钱的人生压到一张微不足道的扑克牌上时,他们已经死了。除了我这里,世上没有他们的立足地。”他如是道,“还有,你刚刚有一点是错的。”
“什么?”
“羽蛇神是存在的。”
“嗯?”
“我真希望你们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不过,来了,就别走了。”
一声巨响,九厥的法宝毫无征兆地裂成了两半,亮得要刺瞎人眼的光线从里头射出,强烈得要将四周都撕裂开一般,那种气势不是普通的神仙或是妖怪所拥有的,神仙们再是厉害,散发出的力量也不会有让人心惊的戾气,普通妖怪们更是不可能拥有这种毁灭性的巨大冲击力。
我真担心再往那些光芒里看一眼,我的眼睛会滴出血来。
可我又无法移开视线——一条通体泛着紫光的大蛇,展开一双雪白的羽翼,昂首而出,朝空中疾速飞去。
狂暴的气流从四面袭来,赌桌、椅子、人,所有一切,包括四面的墙壁,都被扭到一起,在龙卷风般的风暴中心里翻滚,根本由不得你控制。
这家伙显然不是神,可是为什么都露了真身,我还是没有感应到多少妖气?难道他本身的妖气被什么东西给压制着,所以未得完全释放?
我的眼前一片混乱,世界像被切碎了扔进搅拌机的肉块,时不时有硬物撞到我身上,很疼。
等到一切稍许平息,扭曲的景象渐渐散开时,我一直悬空的身体仿佛被压上了一个秤砣,咚的一下坠进了冰凉的水里,带着怪味道的水顿时灌进我的眼耳口鼻。
·尾声·
我拼命睁开眼,却见不到任何人,什么独唱什么酒店全都化为泡影,我落在不知名的水域里,我挣扎,却浮不起来,甚至连翻个身都不行,只能眼睁睁地任自己脸朝下地沉没,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拽着。
眼睛被水流撞得很疼,依稀看见,水下很深的地方,一片片起伏不定,错落有致的轮廊,嵌着一点细微的光越来越近。
胸口越来越闷,灌进去的水不但让我恶心,还很伤心。真是见鬼啊,呛水只能呛出惊惶,怎么可能越呛越悲伤。
咦,那些是什么?从水底游上来的,一条一条,带着翅膀的半透明玩意儿。我努力睁开眼,发现它们已经到了我身边,约好了似的将我围了起来。
它们是那只怪物吗?看起来很像,只是小了点,颜色透明了点,不对,它们的脑袋上怎么长了个女人的脸,晃来晃去看不清楚。
“裟楞啊,你来早敖炽呀。”
尖利的声音,像足了电视剧里典型的三姑六婆,每个字都拿腔作势,刺人耳膜,像人类的声音又不是很像。
废话,不然你真以为我来度假赌钱吗!我的心情不自禁地回答。
“敖炽他没了啊!”
嗯?
“你以为他不会死的,对吧?可是他死了呀。他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呀。”
什么?!
我伸手去抓那些讨厌的小怪物,可是怎么也够不到它们。
它们越说越来劲——
“他没赌赢啊,他输了啊!死掉了啊!”
“你们终于是结婚了,那又怎样啊!你找回了他,那又怎样呀!你们只有这两年的缘分呀!”
“不停的老板娘有什么了不起,你到最后也是一无所有。子淼不要你,敖炽也不要你,没有人需要你。”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你永远失去他啦!嘻嘻嘻嘻。”
去你大爷的乌鸦嘴!我想骂可又张不开口。
越想骂那些怪物,我就越伤心,越是觉得,它们说的可能是真的……
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要伤心了。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得而复失——原来说的是敖炽。
头疼。心疼,身体每个地方都在疼,连挣扎都挣扎不动了。
讨厌的小怪物还在我身边不断嘲弄,聒噪,数量好像迅越来越多。
我的世界末日,提前到了?
砰!
就在我浑浑噩噩意识将失的时候,一串强劲的气泡从某个方向冲了过来。力量之大,竟把那些小怪都给冲得翻滚着散开了去,四分五裂。把我都给震清醒了。
巨大的影子,在昏暗的水中划出一个完美而巨大的弧形,朝我呼啸而来。
一直沉重的身子,变得轻松了,身下,有个大家伙将我整个驮了起来。
筋疲力尽的我像只蛤蟆似的趴在那里,完全看不清这家伙的真容,手掌下,只摸到冰凉而巨大的鳞甲,这触感真是熟悉,好像是——
龙?!
【地城】
·楔子·
这么大的风雨,也遮不住草庐下两个婴孩此起彼伏的哭声。
刻着“山神”二字的石像,早就断成了两截,山神老爷的半截身子无奈地歪栽在泥地中,上头长满了青幽幽的草,连自己都保佑不了。
荒山里不来人的,连樵夫都不来,他们说太多豺狼虎豹,山精鬼魅,一遇下雨,山洪倾泻,经过的活物连个渣都不会剩。
一身素服的年轻男人,从雪白的骏马上跃下,在潦草搭起的草庐被狂风吹挎前,从里头抱出两个襁褓中的小儿。
怀里,两张苹果似的小脸涨得通红,粉嫩的小拳头拼命攥着,眼泪决了堤似的。这样的动静,连白马都扭过头来打量。雨水也像是受了他们的感染,越下越大。
男人将一个婴儿背在背上,另一个抱在怀中,跃身上马,往草庐后的乱石堆看了一眼,策马离去。
白马快得似一阵风,跟它的主人一样,浑身没有一丁点地方沾上雨水。这漫天风雨,像老鼠见了猫,纷纷避开,不敢冒犯。
直到化成白影的马儿消失在山路尽头,乱石堆后才传来一阵衣裙的窸窣之声——年轻的女子背靠着石堆,缓缓坐下,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强忍着不要哭出来,粗鄙的荆钗布裙,跟寻常村妇没有区别。只是那张脸,纵然脂粉不施,仍教人舍不得挪开目光。
时间被雨水切割成茫然的碎片,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一直到暮色降临,她才站起身,擦净脸上的眼泪,深吸了口气,将那黯然悲恸的神色一把抹去,换上一片浅浅的笑客,将纤瘦的身躯挺直,缓步隐入密林。
远方,白马在无人的崎岖之路上飞奔,渐渐地,四蹄离了地面,迎着狂风骤雨,冲进了最高的天空,化作一条健硕的独角白龙,驮着一大两小的三个人,朝东而去。
1。
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多水。还好没怪味,没把肠子肚子都吐出来。
从睁开眼到现在,神思还有点飘忽,唯一看清的,是一只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掌。
“几?报个数!”九厥的嗓门钻进耳朵。
打开他的手,我坐起来,定定神:“你就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么?”
“给你人工呼吸还不算有意义?”九厥拈起自己湿漉漉乱糟糟,像扣上一只蓝色水母一样的头发,“对自己的发型弃之不顾,一心只顾抢救你的人,是我!”
我立刻用力擦了擦嘴唇:“今天要多刷几遍牙了。”
“能忘恩负义,说明你没问题了。”九厥转过身对站在我们旁边的高大背影道,“谢了,老兄。”
被致谢的,是一直看我不顺眼的英俊大叔。
“谢他干吗?”我脱口而出。
“给你人工呼吸前,人家先给你吃了粒救心丸。”九厥又扭头对大叔说,“是救心丸哈?”
大叔连头都懒得转,横抱着手臂,欣赏风景似的眺望前方。
我越来越清晰的目光越过大叔,扩散到前后左右——赌场已经不见了,虽然我最后的记忆,只是一片深水,但现在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高低起伏,广袤无际的徒弟。各种见所未见的植物覆满黑褐色的土地,一条明显由人工铺就的石板路,嵌在葱郁的植被之中,蜿蜒向前,尽头模糊。此刻,我们身在一块低矮的山坡上,脚下是几堆乱石与密集厚实的藓草。我浑身湿透,却不觉得冷,顶上洒下来的光芒,像调得刚刚好的暖气,舒适地烘烤着所有的落汤鸡。抬纪头,一片缓慢流动的橘红天空,不见太阳,没有云,没有风,但偏偏明亮照人,看得再久也不觉刺眼。
白驹摇摇晃晃飞到我面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