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新世界-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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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尘师父发令,但声音听起来痛苦不堪,我与觉面面相觑。
我们往山头前进,一路上化鼠的惨状纷纷映入眼帘。镰鼬风的威力超乎想像,四处尽是头颅破裂、支离破碎的尸体,掺著铁锈的浓浓血腥味令我的心情沉重不已,大地被鲜血染成漆黑,引来数不清的苍蝇闹哄哄地大吃大喝。
走在最前头的瞬与真理亚见到黑压压的蝇群,不禁踌躇。我们望著离尘师父,希望他清理这黑压压的蝇群,但高大的僧人呆站不动,毫无反应。
「他怎么了?」觉低声呢喃。
我直觉意识到这是因为化鼠的身影。化鼠身影远看与人类大同小异,离尘师父已经中了拟蓑白的诅咒,在发动镰鼬风砍杀化鼠的过程中,潜意识认为自己犯下攻击人类的禁忌,这股罪恶感无法抹灭。若是如此,愧死机制应该要发动。
「离尘师父,你没事吗?」瞬问。
「……嗯,不必担心。」
离尘师父隔半晌才回话,但眼神空洞,口齿不清。我们注意力都放在离尘师父身上,没发现飞舞在化鼠尸骸上的蝇阵之间钻出某样东西。
「那是什么?」
真理亚低语,我们转头往前。
眼前是奇妙的生物。全身长满黑色长毛,身体像大型犬般肥厚,但头小得出奇,而且位置逼近地面,它正抬头瞧著我们。
「……气球狗!」守压低声音喊道。
「胡说,怎么可能真的有气球狗。」
觉先前斩钉截铁地说有人见过气球狗,现在却毫不犹豫地反驳。
「可是那怎么看……都是气球狗吧?」守难得坚持己见。
「那你说它会像气球一样膨胀吗,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但这只生物──气球狗竟像听懂觉的话一般骤然变大一圈。
「哇,真的膨胀了。」
我们以为它只是大吸一口气好让身体变得稍微粗壮,但气球狗瞪我们一眼,变大一圈。
「大家快退后!」瞬大声提醒,大家立刻鸟兽散。
「这家伙究竟会变怎样?」我问瞬。
「不知道。」瞬露出好奇的神情。「但目前为止都跟觉说的一样,不是吗?如果无误,它应该会膨胀到爆炸。」
尽管难以置信,但气球狗像证实瞬的话一般地又膨胀一倍。
「为什么?」
「为了吓跑我们。」瞬呢喃著。
「吓跑我们?」
「要我们离开这里。」
气球狗见到我们纷纷退后,唯独离尘师父留在原地,它开始缓慢接近。可是离尘师父依然毫无反应,气球狗忍不住再变大,它的体型最初仅如大型犬,现在肿得像一头肥羊。
为什么离尘师父动也不动?我们讶异不已,注视著高大的僧人,没想到他竟然双眼紧闭,全身僵直。或许他已经意识不清。气球狗无声无息地与离尘师父对峙一阵,最后气急败坏地瞬间膨胀三倍以上。它的身躯几乎成一颗圆球,黑毛直竖,闪动著放射状的白色电光。
「警告象徵?不妙,快逃!」
瞬大喊,我们跳起来,全力冲往山底下。大家头也不回,但我敌不过好奇心而停步回望,气球狗膨胀到骇人的地步。
离尘师父终于睁开眼睛。他连警告都没有,瞬间以咒力点起刺眼的火焰,包围气球狗全身。
瞬转身折回,拉著我的手扑倒在地。
下一秒,轰然巨响传来,一道强烈的震波掠过倒地的我们上方。我和瞬待在离气球狗三十公尺的位置,如果不是在山坡上,我们应该必死无疑。我不太愿意描述接下来的光景,我们耗费一段时间茫然和哭泣才逐渐从打击中振作,强打起精神查看爆炸处宛如陨石坑的土堆。
离尘师父身处爆炸核心,遗骸支离破碎,不成人形。我们失去咒力,连埋尸都有困难,只好随便用土掩过,但光这么做也教人呕心反胃。
「早季,你看这个。」
一样东西深深刺在土中,瞬挖出来递给我。
「这是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不敢伸手,瞬便将那样物品拿到我眼前。这是圆柱体的某段,周围交错著六片叶片状的突起及许多尖刺。
「好像水车的车轮。」
「这应该是气球狗脊椎的一部分。」
「咦?脊椎?」觉靠近我的身后,接过瞬手上的物品并在掌中翻转端详。「像石头一样又硬又重,如果被砸个正著,应该会没命。」
「这种构造应该是为了在气球狗爆炸时旋转飞散。」
「为什么要飞散?」
「为了刺杀敌人啊。」
我又仔细观察四周,地上千疮百孔,令人恐惧。难道气球狗的骨头全是凶器,在爆炸后四散飞射,将敌人打得四分五裂?
觉将骨头拿近鼻子嗅个不停。
「怎么了?」
我觉得气味一定很腥臭,不禁皱眉。
「味道好像烟火。」
「是吗?原来如此。」瞬想通似地点点头。「气球狗应该有办法在体内囤积硫磺与硝石,制造火药。光吸入空气,然后像气球一样爆炸,不可能有这么强的爆发力……也许是哪部分的骨头会像打火石一样摩擦点火,引发爆炸吧?」
「等、等一下,哪有生物演化到可以自爆?」
不少动物靠膨胀来威吓敌人,若只是敌人不听警告就自爆,岂不本末倒置?
「瞬到这里前不是说过吗?如果在威吓敌人前就自爆而死,气球狗早就绝种了。」
瞬充满自信地回答:
「我本来也这么想,但忽然想起来,读过的生物学书上有种生物会像气球狗一样爆炸。」
「还有别的?」我与觉异口同声问道。
「嗯。如果从那种生物类推,我大概知道气球狗的真面目。」
「气球狗的真面目?」
「哇,这样一来,气球狗究竟是气球还是狗呢?」觉打趣地问。
我们好不容易从打击中清醒过来,情绪有些躁动。
「你们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默默聆听的真理亚动怒了。「你们究竟懂不懂现在的情况?我们被扔在荒郊野岭,不知身在何方,而且没办法用咒力……」
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说得也是。」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瞬开口:
「我们先往回走。今晚只能露宿野外。」
「喂。」
觉猛然抓住瞬的手臂,紧张地轻喊。瞬不明就理地回头,觉作势看向大坑的另一端。我们沿著觉的目光望去,接著浑身一僵。
四、五十公尺前方,许多身影默默瞪著我们,是化鼠。
「……怎么办?」真理亚十分惶恐。
「还用说,我们只能站稳脚步对抗他们。」觉说。
「对抗?怎么做?我们没有咒力啊。」我出言反驳。
「可是它们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如果我们逃跑示弱,反而会被它们乘胜追击。」
「但站著不动,迟早也会被攻击啊。」守的声音细若蚊鸣。
「对啊,非逃不可。」真理亚认同守的意见。
我看著如雕像般动也不动的化鼠,再次确定一件事。
「我想它们不打算求战,而是希望我们离开。」
「为什么?它们先离开不就好了?」态度最强硬的觉反问。
「它们的巢穴就在前面。」
第一防卫队明知会全数牺牲,依然选择现身。恐怕连那气球狗也是……
「好,我们就慢慢撤退。」
瞬一向会在生死关头间发挥领导能力。
「千万别出声,不要刺激对方。别让它们觉得我们害怕,要不然就糟了。」
不需要再讨论什么了,我们蹑手蹑脚地后退,天色已经暗下来,每次不小心踏到石块就吓出我们一身冷汗。下山途中回头一看,化鼠紧跟著我们不放,但没打算进一步缩短距离。
「早季说得没错,它们不打算开战。」真理亚开心地说。
「现在说还太早。」觉低沉地反驳。「它们说不定会趁我们疏忽大意时偷袭。」
「你怎么老讲这种话。」我冷冷斥责,「故意吓我们很有趣吗?」
「那空口无凭讲些乐观的话就有用吗?」觉愤愤不平。
「你说的话才没意义吧?」
「……不,觉也许说得对。」瞬居然这么说。
「什么意思?」
「早季说得没错,它们不想在那交战,再过去可能就是它们的巢。但我们远离巢穴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它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喂,你也看到离尘干了什么事吧,你以为化鼠死多少只,我们死一个就能打平吗?」觉的话教人很不舒服,但很有说服力。
「它们认为我们有咒力吧?应该会避免交战,不要增加无谓的牺牲。」
真理亚试著化解我和觉的对立,但瞬摇摇头。
「离尘师父说过,它们是野生的外来种。虽然受过文明洗礼,但很长一段时间没接触人类。你还记得第一只侦察兵吗?它们可能连『咒力』两字都没听过。」
「是没错,但再怎么不甘愿,它们刚才应该明白咒力的恐怖啊。」我偷偷瞥化鼠一眼。「是的,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但说到我们有没有同样的力量,它们应该半信半疑吧?」
「为什么?」
「它们应该知道,要是我们同样有咒力,它们早就被杀个精光。」
这次的沉默更教人难受,气氛沉重得让我们喘不过气。
「……它们接下来怎么办?」觉问瞬。
「等我们离巢穴够远了,再试探性地攻击一下吧。」
「如果我们无法反击呢?」
瞬没回答。就算他不说,我们也明白未出口的话语。
「我们退到哪里,就会离巢穴够远?」真理亚忧心地问。
「老实说,我不清楚。」
瞬抬头眺望山头。
「不过第一次的危机,应该就在我们下山之后。」
2
我们步伐比来时更慢,还没下山,太阳已经西沉。充满全身的热汗让人极端不适,手脚却又紧张得发冷。化鼠像跟屁虫般和我们保持一定距离,紧追不放。
命运的岔路就在眼前。
根据瞬的说法,人类判断是否进行宣战一类的大动作,通常是取决焦点变化。焦点就是引人注目的位置。比方说猎人架起弓箭猎鹿,当鹿穿出森林小径现身河岸,猎人可能会放箭。不仅因为景色变化影响情绪,或被河面反射的光线惊醒,更可能由于眼界开阔,方便攻击目标,当下局势催促猎人行动。
化鼠一路观察我们,行为与人类极为类似。瞬认为它们与人类一样会依据地形焦点作为行动的引信。如果它们的巢穴在山头,山坡与平地的交界就是明确的心理界线。
「怎么办?」我问瞬,现在只能靠他。
「一进树林,我们就分头逃跑。」
五人聚在一起会让化鼠方便追赶,因此尽管分头逃跑会让我们内心很难受,但瞬说得没错,现在别无选择。
「我们进入化鼠看不到的地方后就拔腿逃。被抓到一定完蛋,别想保留体力。跑多远就跑多远,然后躲好。等四周安全,再避开它们的耳目,折返来时路。我们在藏独木舟的地方碰头。」
一思索起每人平安重逢的机率就让人眼前一黑。毕竟分头逃的意义,不就是抱著心理准备牺牲几个人,逃一个算一个吗?
「走进树林之前要怎么办?」
觉走到瞬的身边。我立刻察觉他想问什么。从山腰到树林有约五十公尺的距离,之间没有可藏身的树木岩石,若是慢慢走就会成为绝佳的箭靶。真理亚再也忍不住地啜泣起来,我又一次被迫体认事态的严重性,轻轻抱住真理亚发抖的双肩,彼此磨蹭额头,互相安慰。
接下来,我们压低声音讨论一阵。
一切都看对方如何出手。是趁现在攻击,还是打算目送我们离开?
如果对方出手,我们就全力逃入树林,但起跑的同时,等于告诉对方我们没有咒力;而且逃跑本身就会刺激化鼠攻击,这么一来,全员平安逃离的机率将趋近于零。另一方面,若我们赌对方不会攻击而慢慢前进,要是对方万箭齐发,必然全军覆没。
「……只能撑到最后关头,看清对方的态度。」
瞬的口气带著一些自暴自弃以及听天由命。
「由谁下决定?」觉问,「这可是赌上五个人的命。」
「投票表决吧。」瞬叹息著说。
山丘与平地间起起伏伏,交界模糊不清。夜色逐渐呑噬大地,四周景物的轮廓朦胧起来。我们一回神便远远超过焦点,走入随时可能中箭的危险地带。大家的呼吸又快又浅,太阳穴上的血管巨声鼓动。
明明随时要拔腿狂奔,双腿却虚脱无力,难以仰赖。我悄然回头,就著微弱月光观察山丘。化鼠毫无动作,坐镇在视野开阔的山腰上紧盯我们。
乖,保持别动。我们马上要走了,没人会伤害你们。如果射出箭,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放我们走,你们就安全了。如果伤害我们,你们会被杀得一只不剩。拜托拜托,乖乖等一会,千万别动。
我拚命在心中祈祷后回头向前,突然吃了一惊。
眼前四道黑影中,有人举起手。
「谁?」我低声问。
「是、是我。」守答得喘不过气。「我认为应该马上逃跑。」
「胡说什么,没事。再等一下就好。」
守放下手,我松口气。如果三人举手,少数就得服从多数;但别说三人,一旦一个人吓得开跑就万事皆休。化鼠一定采取会攻击,我们接下来只能死命逃。
「早季,你走太快了。」
瞬将我拉回现实,我竟不知不觉小跑步起来。
「啊,对不起。」我严肃地警揭自己放慢脚步。
「剩一点点了。」觉嗫嚅道。
「瞬,剩下二十公尺就跑。就算它们对我们放箭,箭也要飞三、四秒。我们逃得掉。」
「……我要到最后关头才跑。」瞬的口气有些迷惘。「如果开跑,它们就会追上来。就算进树林也不代表安全。」:「可是树林可以藏身,现在不逃……」守说得很急,又举起了手。
「……后面有动静!」真理亚压低声音。
我立刻回头,眼前的光景吓得我差点心跳停止。山腰上的化鼠居然开始往下冲。
「来了!」真理亚尖叫举手。两票。
「等一下,还不是时候,它们还没进行攻击。」瞬试图安抚守与真理亚,但两人都没放下手,觉也犹豫地慢慢举起手。
「再等一下。」我赶紧制止觉。「再撑一下,真的,再一下……」
霎时一道尖锐响声划过天际。一支箭伴随嘹亮哨声越过头顶,钉在树林的入口处。就算我们没听过响箭,依然明白这是开战信号。不等第三人举手,我们拔腿狂奔。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拚命奔跑,但无论怎么跑都不觉得在前进,宛如在恶梦中不断挣扎,感受难以言喻。
但树林的入口就近在眼前。
剩一点点了!
钻入树林的那一刻,我们才意识到自己跑得多赶多急。
「别僵住,分头跑!」瞬大声提醒。
我猛地往右拐弯,在草地上狂奔起来,完全听不见其他人的脚步。不知不觉,我落单了。脑里徒留激烈的喘息声,不知我可以支撑到哪里,如今也只能跑到筋疲力尽为止。
刚才身边还有四个伙伴,现在骤然变成孤身一人,加上化鼠紧追在后,孤单与惶恐撕扯著我的心脏。一路上只有树梢间若隐若现的月亮相伴。
喘不过来了,肺部哀嚎著要更多氧气,气管更是叫苦连天。大腿酸软,膝盖以下失去知觉。
不能再跑了!我想停下来,我想好好休息!
但在这里停下脚步就会丧命。
再撑一点,再多跑一段。
这么想的瞬间,脚下绊到什么。我想保持平衡却无能为力,全身维持著奔跑的态势弹到半空又重重摔回地面。非得起身不可!话虽如此,身体好像受了伤而不听使唤。我勉强翻身,鹅黄色的月亮落入眼帘,月色前所未见的耀眼。
土壤的冰冷穿透薄T恤与背包夺去背部的体温。
我横躺在地,像个风鼓般不断吸吐空气,束手无策。
要死在这里吗?我心头涌上这道念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