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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女法医手记之破译密码-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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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帆解释说:“是麻雀,我们农村长大的孩子,就好这口,冬天下雪的时候在院子里支个筛子,运气好的一下午能扣十几二十只,扔到灶坑里一烧,香着呢,现在的烧烤哪能比得上这味道醇正。麦野这些日子病怏怏的,不知怎么想起这口来了,我就替他烧几只。”

季强说:“你们多大人了,还搞这东西,就算想吃,洗干净了,放点油炒一炒,不比这个强?”

张帆说:“炒的还是不比这个,原汁原味。”氣说着剥开一只麻雀,一边剥一边哈着手指头,少顷露出里面的肉来,鲜红粉嫩,热气和香气都蒸腾出来。张帆用两根手指搓着,递到我眼前,我向后一躲,指着于银宝说:“给他吃,他嘴壮。”

于银宝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来,撕下两条肉塞进嘴里,才嚼两口,一双缝眼就瞪起来,勉强可以看得见瞳仁了,可见他惊奇的程度。他几口吞下一只麻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山珍,好吃。”

大家看他的样子都笑起来,张帆又剥开一只给他,于银宝用手挡回去说:“别再诱惑我了,没见我老板在这儿吗?多吃多占,就算腐败了。”张帆笑笑,又让了一圈,大家都摆手。

我想别光顾着吃麻雀,把正事耽误了,就问麦野说:“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看过医生?”

麦野摇摇头,说:“不用看医生,我自己知道。没办法,先天身子就弱,这些日子连急带吓带难过,又睡不好觉,一口气堵在心口了,只要休息些日子,这口气顺了,身子也就好了。”

我听他说话中气不足,又见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确实是气躁体虚、缺乏睡眠的模样,就安慰他说:“节哀顺变吧,还要好好生活下去。”

沈恕半天没作声,我猜不透他的意图,就停顿下来看看他。沈恕会意,就对麦野说:“你没有父母帮衬,自己盖起这么大房子,挺不容易吧?我们能不能参观一下?”

麦野咳了两声,说:“农村取暖不容易,除了这间,那两间都没生火,你要看就尽管看,可是怪冷的。”

我们跟着沈恕到另两间房里转了一圈,真冷,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说话的哈气都看得见。这两间房屋都只有麦野休息的那间一半大,一间是个小卧室,有一铺半截炕,一侧靠墙,另一侧用木板挡着,像炕又像床。另一间堆着些杂物,是个储物室。两间房屋里的家具都不多,显得有些空旷,一目了然。

沈恕饶有兴致地转了一圈,不住口地称赞房屋的格局和建筑质量。回到麦野的卧室,又说:“今天没别的事,就是特地来看看你。人走了,谁也没法挽回,活着的人要坚强些,你以后想到什么,觉得和张芳案有联系的,随时和我们联系,一天24小时都可以。”说着递给麦野一张名片,又对张帆说:“你有什么情况也及时和我们联系,咱们共同努力,争取早日把凶手捉拿归案。”

麦野和张帆都答应着,接过名片,珍而重之地收好。

我们告辞向外走的时候,沈恕忽然又回过头来问:“你这段时间待在家里,有没有发现除了张芳身上的那套衣服,还少了什么别的东西?”

麦野愣了一下,答道:“什么都没少,她当天就是穿着那身衣服走的,其他的物什都还在。”

沈恕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7。处女之妻

2003年3月9日黄昏。晴。

李双双家。

从麦野家出来后转个弯,就到了李双双家门口。

我们站在门外叫了好大一会儿,李双双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却又不开门,隔着铁栅说:“季警官,这大冷天的,你们咋跑这来了?哎哟!”她又面向我说:“这不是上次帮我申冤的那个警察小姐吗?你叫……淑心,瞧我这记性,我回来还跟这左邻右舍的说,像淑心警官这样又漂亮又能干的人物,咱农村哪见得着?能人都往大城市里扎堆。”

我这一会儿工夫被两个人夸奖了,再怎么有自知之明也不免飘飘然,如沐春风的感觉,想大洼乡的人嘴甜恐怕是共性。

季强站在雪地里,冻得直跺脚,说:“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说话。”

李双双说:“哟,那可不行,我男人没在家,你们这一群大男人进屋去,好说不好听的。”

“你咋说话呢?这些都是市里来的警察,就找你了解了解情况,还能有啥别的想法,莫不是惦记你这半老的娘们?”季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沈恕可能是听不下去了,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们不进去了,让淑心和她聊聊,她们女人之间好说话。”

我听出沈恕的意思,就问李双双:“我自己进去和你唠唠嗑,行吗?”

李双双表情凝重地点点头,打开铁门,把我放进去。

进了屋,李双双忙让我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说:“淑心警官,你可别见怪,我知道你们是为张芳的案子来找我的,我不让他们进来,不为别的,是因为有些话当着爷们不好说。”

我想起季强说的李双双和张芳关系很好的那句话,就问:“你是不是早就有一肚子话想跟警察说了?”

李双双一拍大腿,说:“可不是,就你懂我,张芳活着的时候和我好得像亲姐妹似的,她这一死,我心里忽悠悠的,多少天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以前我俩亲姐热妹的场景。不为她报仇雪恨,我这辈子都不甘心。”

我说:“县公安局那些人在大洼乡驻扎半个来月了吧,你咋不和他们说?”

李双双摇头说:“也没人来问我呀,再说,这事关系到张芳的名声,我也不能随便跟人说。”

“怎么还关系到张芳的名声?难道她……”我略感奇怪。

李双双忙摆手阻止我说下去,说:“快别瞎猜了,我跟你说,张芳结婚一年来的时间,从没和麦野同过房,她到死都是姑娘身子。”

这句话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响,我忙把端在手里的茶杯放下,说:“这你咋能知道,是她亲口对你说的?”

李双双偷偷摸摸地向外踅摸两眼,做出唯恐隔墙有耳的样子,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说:“麦野那方面不行,和张芳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他两口子为啥成天吵架,为的就是这个。张芳结婚半年后就想离婚,可是麦野不同意,让他去看病他又不去,就这么生生耗着,让张芳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跟着他守活寡。张芳那段时间心里郁闷,又没人说个知心话,才整天往我家跑。”

我仍感觉难以相信,进一步求证说:“现在的姑娘到结婚还是处女的,像凤毛麟角一样稀罕了。就算麦野真的不行,张芳结婚前就没谈过朋友?没破过身?”

李双双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说:“别人不敢说,张芳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谈没谈过朋友能逃过我的眼睛?她人才出众,眼光也就高,模样不济的不行,没才气的不行,老的不行,小的不行,挑挑拣拣的,结婚前千真万确没跟过别人。按说麦野在大洼乡是头挑的人才,配张芳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可谁想到这一出,这不是坑人吗?”

我缓了缓神,说:“你让我进屋,就为了说这些?”

李双双瞪圆眼睛说:“就这些还不够?这事不是明摆着,杀死张芳的凶手就是麦野,张芳要离婚,麦野不肯,又怕他把自己的丑事泄露出去,干脆动手杀了她。又把尸体扔到砖窑里,扒下尸体的裤子,那是故意摆迷魂阵呢!县里那些公安就上了当,查这个查那个,就是不调查麦野,你说他们咋就那好糊弄。”

我心想张芳遇害时,麦野正在派出所里关着呢,要杀张芳,除非他会分身术,不过这话倒不必对李双双说。我说:“张芳和你闲聊时,有没有提到过她有其他相好什么的,她花一样的年纪,老公又不中用,她就干熬着?”这句话是我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我总感觉这案子和风月有关。

李双双说:“真没有,这个我百分之二百地保证。倒不是张芳怎么三贞九烈,确实是眼界高,没有她看上眼的。咱大洼乡手扒拉着数,年轻一辈里就麦野和张帆两个算顶尖的人才,一个是张芳的亲哥哥,一个是她不中用的老公。她能跟谁相好去?我一直劝她进城去,她也有点动心,可是还没来得及真做出什么,就出了这档子事。”说着话李双双的眼圈也发红,看上去她是真心为张芳难过。

我说:“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今天的话就限于咱俩知道,在案子没破之前,你别跟第三个人说去。”

李双双说:“我能跟谁说去?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多长时间,你要是不来,我跟谁也不说。”

我把手机号码留给她,特意嘱咐她一旦有情况随时通知我,随后出了门。

8。完美供词

2003年3月11日上午。微雪。

大洼乡砖窑女尸专案组驻地。

连续两天的走访,收集上来许多线索,众说纷纭,有人怀疑麦野,有人说是乡里那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做的,也有人附和县公安局的思路,认为羊倌关尚武是凶手。线索大多没有实际价值,有的听上去甚至像是老乡的臆想。

李双双向我提供的线索最受重视,也最令人费解。我亲手验过砖窑里的女尸,它的外阴处女膜陈旧性破裂,并且不是运动损伤,而是频繁进行性生活导致的已婚外阴型。这与张芳至死还是处女的说法对不上。即使如某些人猜测的那样,张芳在临死前失踪的十几天里曾遭受性侵犯,所造成的创伤也应该是新鲜的,或者呈撕裂状创口。

我和沈恕对李双双的证词进行分析后,总结出以下几种可能性:一是李双双在撒谎,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我们想不到李双双有欺骗警方的必要性,除非她或者她亲近的人参与了杀害张芳,她有意误导警方的视线;二是张芳生前对李双双撒了谎,如果是这样,那么张芳很可能在婚前有一个隐蔽的情人,或者在婚后仍然保持密切往来,当然,在大洼乡这个弹丸之地,以张芳生前的活动范围而言,这种可能性也很小;三是砖窑里的女尸并不是张芳,它的面部遭受严重损坏,而赤裸的下体却没有损伤,很难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造成张芳已死的假象,可是张帆所指认的尸体特征,如乳下的胎记,肩胛骨上的伤疤,都完全吻合,巧合的几率趋近于零;第四种可能,死者确实不是张芳,张芳为了摆脱与麦野的不幸婚姻,早已逃往外地,张帆故意认错死者,旨在让麦野死心,并帮助妹妹从此改头换面,迎接崭新的生活,可死者又是谁?张帆又怎么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她的身体特征?

…………

越深入分析,越感觉案情复杂,思绪纷乱,竟梳理出十来种可能性。其中有些分析荒诞不经,但也并非完全不合情理。如果按照这些思路逐一去查,恐怕等到冬去春来,雪化云开,我们还不能离开大洼乡。

就在我和沈恕感觉案情千头万绪无从着手的时候,于银宝撞开门进来,有些气急地说:“大洼县公安局把羊倌关尚武抓走了,说案子已经侦破,羊倌就是真凶。”

沈恕这两天忙着走访,和县局的人接触不多,而且碍于双方办案思路不统一,也无法进行深入沟通。这时听于银宝这样讲,沈恕也感到诧异,忙去隔壁找县局刑警队长张韬光了解情况。

张韬光红光满面,显然情绪高涨,见到沈恕异常热情,让座后端茶倒水,还递上一支高档烟,说:“沈队,我正想去向你汇报,案子破了,羊倌关尚武认罪招供,人是他杀的,一五一十,都写在纸上,还有他的签字和手印。这个狗东西,下手真够狠的,情节非常恶劣,估计死刑是跑不了的。”

沈恕摆手拒绝了张韬光敬的烟,接过讯问关尚武的笔录,见共有五页之多,而且预审员、记录员、时间、地点等要件,无不符合规范。笔录内容清清楚楚,记载着羊倌关尚武囚禁、强奸、杀害、藏尸、抛尸、报案的全部过程,条理清晰,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份笔录,一定会立刻深信不疑。

根据关尚武的供词,他早就垂涎张芳的美色,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接近。这天放羊归来,见张芳在他家附近,就过去搭讪。张芳不仅不睬,还向他横眉冷对。关尚武一怒之下,趁四周无人,强行把张芳掳进家中,实施奸污后又把她囚禁起来,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多次对她进行强暴,后来风声渐紧,关尚武担心罪行泄露,一狠心把张芳生生掐死,趁夜深人静时把尸体抛进砖窑。第二天一早故意装作上山放羊时发现尸体报案,目的是为了让人们不怀疑自己。

沈恕读过这份供词,哑然无语。这份供词从头至尾,倒像是一部编排好的故事,笔迹之工整、结构之完全、细节之详尽,都令人叹为观止,就算关尚武主动交代,其中的细节也未必有这样生动。

当然,这份供词中的漏洞也有很多,随便列举一条漏洞就使供词的真实性大打折扣。羊倌关尚武体型瘦小,彈身高不足一米六,体重刚过50公斤,而张芳比他还要高出5厘米,他如何能够不为人知地在一瞬间制伏张芳,并把她掳进自己家里?关尚武因生活贫困、邋遢才娶不上老婆,怎么可能把张芳囚禁十几天,而使她唯一的一套衣服保持如新?供词里说他曾多次强暴张芳,可张芳的尸体上除脖颈外没有丝毫外伤,阴道无撕裂伤,没有精液残留,又要怎样才能解释?关尚武穷得地无一垄,房仅一间,他用什么工具才能把一百多斤的尸体运送上半山腰?

沈恕拿着供词的手忽然微微抖动起来,说不清是气愤还是伤心。当时我还不能读懂他的心态,直到几年以后,我们在历经数不清的波折和考验后培养出足够的信任,可以向彼此展示内心最脆弱的角落时,我才能够理解他。沈恕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成熟、稳健、睿智,可以担当大任,但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隅如孩子般天真、纯净,他真诚地相信人性本真的善良,渴望世界是直线条的,渴望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简单、澄澈、黑白分明。他承载着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在现实中一再碰壁,屡次头破血流的失望后,他唯有把理想深深地掩埋起来,他学会了妥协,学会了放下身段、以柔克刚。可是,每次遇到社会中的丑恶和黑暗现象时,他的心仍会疼痛,仍会为弱者流泪,只是那泪水不再流在脸上。

这一份足以置关尚武于死地、令张韬光升官发财的供词,就捧在他手上。他并不过分忧虑,因为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推翻它,令他感到气愤和难过的是张韬光的办案态度。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只要有必要,会毫不手软地毁灭另一个无辜的生命。这绝不是罕见现象,这是真实人性的反映,靠自律、道德、社会舆论,都无法约束。楚原市有多少个张韬光?楚原之外呢?在冷酷的现实面前,一己之力,如此渺小而无助。

这世界,从来不是靠英雄拯救的。

沈恕掩饰着情绪,说:“关尚武现在在哪里?”

张韬光说:“已经送往县局了,他是重刑犯,必须严密关押。沈队,晚上没事,咱们一起到丰收酒家去放松放松,乡下地方,没什么好酒好菜,他家的土鸡土鸭还凑合。说起来这案子你是首功,没有市局领导亲临指导,哪能这么快就破案。”

他真做得出!

沈恕放下供词,站起身说:“案子破了是好事,但证据还要坐实,经得起推敲。囚禁被害人近半个月,关尚武家里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吧?杀人凶器找到没有?关尚武一贫如洗,他用什么交通工具抛尸?把一具尸体运上半山腰,他总不会是背上去的吧?就算上了法庭,仅有供词也是不够的。晚上就不去放松了,谢谢张队的美意,我回去和同事们商量商量,是不是连夜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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