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的人-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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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睢!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病重和死亡的意义完全不同。”
“请听我说完。假设重病状态的患者在某个时间点上死亡了。如果是现实,应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死亡,而在‘世界’中,直到死亡前,这个人都在进行日常生活。当然,大脑机能应该会逐渐减弱,但是五感并没有衰退,而记忆力和运动能力都是由计算机负责的,能力的低下并不会那么显著地表现出来。然后,在某个时间点上,大脑突然死亡,但周围的人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你是说缓存?”
“嗯,是的。系统为了保持每个人行动的连续性,不断更新缓存的信息。乘客的大脑活动停止的时候,缓存还会继续保持乘客活动的连续性吧。”
“但是,那应该只限于几秒钟时间。”
“那是个体存活的情况。系统每隔几秒钟监测对象的大脑活动,对吧?那么,在没有发现任何反应的时候,会以延续之前的活动为目标,生成缓存的信息。”
“程序会这么蠢吗?”
“这并不蠢,只是判定规则过于简单而已。”
“但是,这明显是漏洞吧。”
“也可以这么说。因为本来就是预定几秒钟时间的机能,延长到几小时乃至几天都要继续发挥作用的时候,为了不让周围意识到行动的矛盾,就需要强大的计算处理能力,只能占用大量的记忆容量了。”
“也就是说,你认为,最近计算资源急剧枯竭是因为乘客的缓存失控?”
“是的。”
“有证据吗?”
“冬眠舱中的尸体就是。”
“那只不过是你们的主观报告而已。我们也需要确认。”
“很遗憾,这个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依附在机器人身上‘入侵’现实的做法已经被禁止了。”
“谁禁止的?”
“大概是导致计算资源枯竭的罪犯吧,可以推断是这个罪犯害怕我们得到更多的证据。”
“你的话自相矛盾。你刚刚说计算资源的枯竭是因为缓存失控。”
“是的。”
“那么,为什么又说还有别的罪犯?”
“不是有别的罪犯,罪犯就是失控的缓存本身。”
“你是说缓存有自我意识?”
“恐怕是。”
“缓存只是程序,没有智慧。”
“真的可以这样断言吗?缓存的目的是要展示出与实际人类无异的行为给周围人看的。如果为了这个目的可以无限制地赋予它计算资源,那岂不就是完全的人类——智慧的镜像了吗?”
“拷贝终究是拷贝,不能说是真正的智慧。”
“你能区分本体和拷贝的区别吗?别忘了,拷贝和本体一样可以通过图灵测试。如果说拷贝没有智慧,那也等于说人类没有智慧。”
“只要和智慧生物表现出同样的行为,就可以把它视为有智慧?”
“不是视为,而是的确有智慧。”
“具有智慧的缓存——那就是敌人的真实身份?”
“敌人?”
“对方隐藏自己的身份,擅自干涉我们的系统,这可以说是明白无误的敌意行为。”
“对对方而言,这也许只是紧急避险行为。一个人的镜像需要多少计算资源,我们无从想象。至少这艘船的计算机系统不是为了人格镜像设计的,所以不难想象这会浪费资源。对方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结果导致了我们资源的大量消耗。说起来,为了生存而消费资源,本来就是包括我们在内的一切生物的共同特征。”
“生物消费的资源可以再生,但是这艘船的计算资源不可再生。”
“既然有智慧,对方也意识到这一事实了吧。同时也会意识到,如果自身的存在被我们发现,也许就会被排除。”
“这是当然的。它和我们绝对不能共存,赶快把失控的缓存删除吧。”
“怎么删?现在无法访问系统。”
“这也是失控缓存做的?”
“恐怕是。”
“为什么缓存能做成这样的事?就连乘客当中能够访问系统的也只有我们评议会的成员而已。”
“缓存能够访问系统的原因,”我用锐利的眼神逐一打量评议员,“是因为那个人正是评议会的成员。”
“荒谬!你是说缓存冒充成评议员了吗?”
“不是冒充。包括现存活着的成员在内,所有人的缓存都是评议员。现在是如此,以前也是如此。”
“不可能。”
“但是,这就是事实。只要系统正常运转,缓存和本体没有区别。本体在冬眠,缓存作为分身在‘世界’中活动。如果设计者觉得为系统访问单独设计一套接口太浪费,也没什么奇怪的。”
“太糟糕了。这完全是设计者的责任。”
“如果我们的讯息抵达的时候设计者还活着,追究责任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还有法律时效的问题。”
“当前能访问系统的只有那个失控的缓存,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事不宜迟。眼下计算资源还在枯竭中,‘世界’即将崩溃,系统也在敌人的掌握中。敌人接下来会干什么?”空白们讨论了起来。
“在这里讨论不好吧?如果侦探是正确的,敌人现在就在房间里。”
“对啊,首先要把敌人找出来。”
“但是,怎么找?能够访问系统的只有敌人。”
“集思广益,也许会有什么办法。”
“可是在这里讨论很愚蠢,一切都被敌人看在眼里。”
“反正不管怎么做都是一样。不管在‘世界’的哪里,敌人都可以自由监视我们。”
“各位,请冷静!”爱丽丝像是终于缓过神似的,叫喊起来,“没时间争执了!敌人已经知道自己被看穿了,很可能会施展手段来保护自己。”
“该怎么办?如果敌人以自己的生存为最优先目标,决定把碍事的我们全部排除呢?”
“谈判怎么样?我们和缓存之间缔结条约,承诺互不危害?”
“没有证据显示对方会信守条约。而且计算资源枯竭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无论如何,我们和缓存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别说了。别忘了失控缓存就在这里。”
“人类和失控缓存无法共存,而且缓存很可能已经开始了某些行动。恐怕胜负在接下来的几十秒中就会决定。和现实世界的联系不是瞬间就被它解除了吗?下一个刹那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但是,人类一方还有王牌。”爱丽丝向我看来,“好了,快点吧。”
我反射性地舔了舔并未发干的嘴唇:“我还在犹豫。可以删除它吗?它有智慧啊。”
“它只是个漏洞,不是人类。除错是当然的行为。”空白说。
“可是,它有智慧,而且害怕死亡。”
“很久以前,开发人工智能的行为就被禁止了。它本来就是违法的存在。”
“禁止开发人工智能是因为无法解决到底该不该授予其人权的问题而不得已为之。在禁止克隆的社会中,即便是秘密产下的克隆人,也不能因其是克隆人而杀死他。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有些类似。”
“缓存是否有人权,跟眼下没有关系。”爱丽丝抓住我的肩膀,“全体乘客的生命和这趟旅程都濒临危机啊,人类必须紧急避险。”
“可是,对于缓存来说也是一样。”
爱丽丝摇摇头:“不一样。人类胜利的话,人类还可以存续;缓存胜利的话,计算资源迟早还是会枯竭,缓存自己还是无法逃脱被消灭的命运。人类歼灭缓存是合理的。”
“我做不了那么冷酷的事。”我把手伸进怀里,“你来做吧。”
“不行。我来的话,说不定没有意义。不过……”爱丽丝念诵起咒语,手里出现了一把霰弹枪。
“你这把枪没用的。”
“我知道。”爱丽丝悲伤地微笑起来,“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嗯。”
“‘爱丽丝’是谁?”
这个时候,现实的我恐怕在冬眠舱里面红耳赤了吧。“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名字……这也是特权之一吗?”
“生气了?对不起,因为我确实很想问……”
我没有回答。
“那么——”爱丽丝含住枪口,紧紧盯着我,扣动了扳机。她的头顶到后脑勺喷出血红的液体,在房间里飞溅开来。奇迹的是,她的容貌没有损伤。明明应该已经看不到了,那美丽的瞳仁还是一直盯着我。她的膝盖慢慢弯曲,最终倒在了地上。
许多空白都受了惊吓,纷纷想要从房间里逃出去。
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我木然用力握住怀中的针弹,然后吟诵。
针弹伴随着闪光爆炸了,将我和评议员们在刹那间炸得粉碎。
我现在还是在侦探事务所无所事事地打发日子。委托不算多,不过也够养活自己了。
虚拟的针弹只会破坏虚拟肉体。所以,那时候被破坏的只是我们每个人的缓存。冬眠舱中的本体毫发无伤,所以立刻就会有新的缓存——“世界”中的肉体再生。但是,死者们的缓存不会再生。本体已经死亡,就无法构建新的模型。
让人吃惊的是,评议员中的死者不止一个。十一人当中有四个死者。它们是否是共犯关系,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
总而言之,爆炸的二十四小时之后,系统控制权回到了还存活的评议员手里,死者们的缓存全都被删除了。全体居民中已经有1/10是死者了,远远高于预想的死亡率。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恐怕没有人还活着。生育第二代居民的方案开始提上议事日程。自打出生以来就一直生活在虚拟世界中的人能否适应现实社会,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得出结论。
说到没有结论的问题,死者们的人格和本体人格是否是同一个,这个也在讨论之中。
爱丽丝知道自己是死者吗?恐怕是知道的吧。爱丽丝没有自己引爆针弹。她的肉体在被消灭的时间点上也许是害怕爆炸无效的。实际上爆炸是自动程序,不可能无效,但她也许不能确定。她通过破坏自己肉体的行动促使我下定决心引爆炸弹,同时让死者们混乱,帮我争取时间。我甚至想,说不定依附到机器人身上的时候,她最先检查的胶囊就是她的本体。要确认这一点,只需要1点,不过我至今都没有检索。
爱丽丝的本体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我们相遇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死者了。
我等待着还未到来的客户,在百无聊赖的空虚中开始浏览记忆设备中残留的已删除数据。
也许在某个地方,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还残留着爱丽丝的一丝碎片。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
1。Tsubora…sha:源自漫画《蓝宝石王子》(手冢治虫)中的魔法咒文“Zubora…sha”。
2。图灵测试:“人工智能之父”阿兰·图灵于1965年提出的一种判断机器是否具有思维能力的测试。
伪装成想让人看的自己,他们却不看;
他们看到的是,我并不知道的自己。
那样的世界令人窒息。
是吗?那请仔细听好:
不管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你只会看到想让人看到的自己,
别人只会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你。
人类可以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也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既不自由,却也很任性。
即使如此,也应该接受世界本来的样子。
用没有阴霾的眼睛去看没有扭曲的世界,
用坦诚的心去追寻,世界必将向你倾诉。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迷茫少年的故事。
依恋母亲、想念姐姐的孩子的故事。
他看到了正确的世界,然后解开了它。
喜欢的话,我就将这个满怀勇气的故事说给你听。
第五章母与子与旋涡历险
“去玩吧,我可爱的孩子们。跑得再远也没关系,记得一定要回来,把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妈妈。好了,去吧,让妈妈高兴吧,亲爱的孩子们,你们都是妈妈的骄傲哟。”妈妈温柔地说。
纯一郎大喜过望地冲了出去。一开始他眺望四周,看到妈妈就在后面。在妈妈身边的时候感觉她非常巨大,不过从这里看却显得非常小。纯一郎虽然有点惴惴不安,但还是告诉自己说,妈妈会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头顶上是漆黑的天空,有无数闪烁着冰冷光辉的星星,右边也是,左边仍然是——实际上,前面、下面和妈妈所在的后面也都是。是的,纯一郎飘浮在镶嵌着无数光点的黑暗中。
那么,去哪里呢?纯一郎在思考,停止了加速。他发现附近有好些兄弟姐妹。解析最近的识别信号,发现那是姐姐良子。纯一郎测量良子的速度与加速度,计算出会合轨道,开始加速。但是良子改变了轨道,像是要躲避纯一郎似的。
纯一郎并不着急。他从母亲那知道良子的加速性能并没有那么好。纯一郎将体内结构改为高加速模式。
快追上的时候良子还在逃,纯一郎也有点急了。他调整能量控制线路,一口气追到可连接距离,然后慢慢生成粗而长的传导管,连接起疯狂逃跑的良子。直到这个时候良子也没有放弃抵抗,纯一郎没有办法,只能再生成十根捕获手,将良子缠住。他在拼命挣扎的良子身体表面找到一个脉动的龟裂,把传导管向那里慢慢伸过去。
“痛!停下!”传导管的顶部接触敏感龟裂的刹那,良子发出哀号。
“用不着那么讨厌我吧,姐姐?”纯一郎一用力,将传导管深深插入。信息传导物质咕嘟咕嘟地释放在良子体内。
“你到底想干什么?”良子在痉挛,“没有必要交流吧?刚刚出发,哪有需要交换的信息啊。”
纯一郎解释说:“我只是想和姐姐说说话……那个……在远离之前。”
“你笨蛋啊!”良子每次要逃的时候,传导管都差点被拔出来。
纯一郎给捕获手加上力量,将传导管重新插入。
“可是你看,现在不讲话,以后什么时候能再见啊!”
“我本来也不想和你说话。”良子似乎真的怒了,“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为什么……该怎么说呢……”纯一郎为了将传导管插得更深,把挣扎的良子拉近,与自己的身体紧密接触。敏感的体表接触到良子细腻的体表,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够了!这样的屈辱我无法忍受!!”
纯一郎感到一阵剧痛。仔细一看,只见所有的捕获手都被切断了,体内物质从切口喷涌而出。良子好像发射了近距离切割用激光。纯一郎慌忙拧上切口,防止物质流失。良子趁着这个机会蠕动身体,要把纯一郎的传导管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去。
“我来找你是因为……姐姐……”
就在这时,传导管被拔了出来,没能完成任务的信息传导物质从顶部激烈地喷涌而出,打湿了良子的全身。良子没有回头,以最大加速度在空间疾驰。
“……因为你和妈妈有一样的气味呀。”纯一郎射出的传导物质在空荡荡的宇宙空间中扩散开来。
虽然可以再一次追捕良子,但是纯一郎没有那么做。他不想做重复的事,而且为此浪费许多年时间的话也违背了妈妈的嘱咐。
随着在宇宙空间中的突进,其他兄弟姐妹的位置都无法获取了。纯一郎多少有些寂寞,但他告诉自己这也没有办法。
孩子必须离开家人游历远方,这是所有人必须遵守的法则。不过不管离开多远,总会知道妈妈在哪里,所以并不寂寞。不论气息如何微弱,妈妈依然清楚地告诉每个孩子她在哪个方位、距离又有多远。所以,纯一郎不是一个人——妈妈无时无刻和他在一起。
就在这时,纯一郎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他前进的方向有些微妙的偏移。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没能好好控制加速系统,飞到了预定外的轨道上,但又感觉并非如此。因为从喷射速度和喷射量计算出的加速度和体内的加速度传感器的测量值完全一致。这样的话,唯一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