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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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信任的关系,也绝非是皇帝对来兴儿弃之不用,置之不理的关系,反倒有些像是皇帝存心在磨砺来兴儿的性情,意图将来大用之的态势。
景云丛虽然无法理解皇帝何以会对来兴儿这样一个未曾净身就混入宫中为宦的罪臣后代如此感兴趣,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采取隐忍、宽容的态度,但从发生在来兴儿身上的种种事端中,景云丛有理由确认出了一点:来兴儿在皇帝心目中有着寻常宫中宦者难以比拟的重要地位。而这也是他急于派人前往终南山找寻来兴儿尽快返回长安的最直接原因。
况且,平心而论,在此次收复长安的过程中,来兴儿可说是立下了一件头功,差他陪同景昭一同赶往陕州去劝阻皇帝迁都洛阳,也可顺便为他脱罪请功,以使他和锦屏从此后能过上美满、踏实的生活。
景云丛掌军多年,想的不可谓不周全,却没有想到,正是他的这种安排,使得来兴儿即将面对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考验。
在来兴儿的一再坚持,以及锦屏的强烈恳求下,景昭只得答应江中石和锦屏二人陪伴着来兴儿,随自己一同前往陕州面君。
几个人纵马疾驰二百多里,于辞别景云丛,离开长安的当天傍晚就赶到了陕州皇帝驻跸的神鹤军营外。以景昭为首,几个人在军营门前翻身下了马,正要上前向把守营门的军士说明来意,入内求见皇帝,景昭抬眼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军营门内一晃而过,脚步匆匆地就向往军营深处跑。
“是浑兄吗?我是景昭啊。”景昭想都没想,脱口冲着那人的背影喊道。
独孤浑今天本是被妹妹婉容叫进军营,又挨了一通埋怨,正要出军营回自己的住处去,不想恰在营门附近一眼瞅见景昭等几个人在营门前翻身下马。
他满心以为自己咬紧牙关、痛下狠心,瞒着父母妹妹,花费了足足两万贯的代价,雇请到当世头号杀手,去刺杀景昭,一定会取到景昭的项上人头,来出口窝囊气,却想不到景昭至今还好好地活着。
听到景昭在身后亲切地呼唤自己,独孤浑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走回到营门前,讪笑着对景昭拱了拱手,心虚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景昭贤弟呀。方才我突然想起随身戴着的一块玉佩好像是落在了娘娘帐中,才要回头去找,没看清营门外来的是贤弟你,有失礼处,还请贤弟不要挂在心上。”
其实,景昭在此之前从辛十二娘无意间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中,已约略猜到了不惜花费重金雇请她来行刺自己的幕后主使很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位独孤浑,可一来辛十二娘如今已死,查无对证,二来也是他急于求见皇帝,呈递父亲的奏章,遂无暇顾及到独孤浑话中的漏洞,而是径直向他提出请求道:“浑兄,你既然身在军营之中,可否代小弟前去通禀一声,就说小弟奉家父之命,有要事前来求见圣上,求圣上能够拔冗一见。”
独孤浑从景昭话中听不出一星半点儿的敌意来,暗自庆幸自己行事严密,未曾露出马脚,正欲卖个顺水人情给景昭,答应下替他到御帐通禀一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他转过身一看,原来是神鹤军监军使于承恩亲自带着几名军士巡营刚好路过此处,便一脸佞笑地忙跑上去,麻利地向走在队前,一身戎装的于承恩施了一礼,说道:“于大人辛苦了,我才在娘娘那儿还听到娘娘在念于大人的好呢,称于大人您是临危救驾的大功臣呢。”
于承恩与独孤浑只照过两三次面,不是很熟,但听他说到如今后宫中唯一的贵妃娘娘夸赞自己是救驾的大功臣,心下也难免带了几分得意,呵呵笑着应道:“承国舅爷谬赞了,咱家不过是略尽臣下的本分而已,圣上吉人天相,自有天神庇佑,待过得几日迁都于洛阳之后,一切便可逢凶化吉的。咦,营门外牵马站着的是何人哪?”
来兴儿已听出了于承恩的声音,他回想起在终南山中辛十二娘墓前蔡寻真曾说过的那些话,不禁暗生感慨:真是冤家路窄啊,刚到陕州,就叫自己遇到了于承恩。
“在下景昭,奉副元帅景云丛之命,有奏章要面呈给圣上。”来兴儿还在沉思之时,景昭不待把守营门的军士开口,已朗声答道。
“哎呀呀,我道是谁,原来是国舅爷来了。今儿圣上召集小朝会时还曾提到,待此次安定下来,要追赠惠妃娘娘皇后名位呢。谁承想,才说到娘娘,国舅爷当天就到了。来人,快放国舅爷他们进营来。国舅爷,咱家亲自陪你去求见圣上,如何?”于承恩话语中透出令人难以抗拒的亲近感,他说着,朝景昭身后的几个人张望了一眼,当他依稀辨认出紧挨着景昭站立的一人竟是来兴儿时,眼中寒光乍现,一闪即灭。
独孤浑亲耳听得于承恩如此讨好景昭,心中不禁又泛上一股醋意,忙向景昭推说自己还要到婉容那儿寻找玉佩,极不自然地跟于承恩打了个招呼,一溜烟地走了。
目下皇帝本人犹在于承恩统辖的地界儿,守在御帐门边的几个小宦者眼见得于承恩亲自带人求见皇帝,不待于承恩开口,就忙不迭地转身进帐,向陪侍在皇帝身边的王保儿报信去了。
王保儿在关键时刻选择了与婉容、樱儿站在一边,亲手将自己的干爹尚敬送了黄泉路,如今听到小宦者来报,称于承恩引领着景暄的兄弟景昭求见皇帝,不由得心里一紧,连忙随报信的小宦者一道出帐迎了上来。
第二百零二章 御帐面君
“于大人,国舅爷,不巧得很,圣上自晌午批阅奏折,直至未末时分,如今正在帐中熟睡,您看?”王保儿哈着腰冲于、景二人抱歉地解释道。
于承恩没想到皇帝此时仍在帐中熟睡未醒,刚一怔间,景昭已向王保儿抱拳应道:“既然圣上犹在歇息,我等不便惊扰,暂且就在帐外等候,待圣上醒来,还要烦劳王公公代为通禀一声。”
王保儿本是想借口皇帝熟睡未醒,劝景昭明日再来面君,给自己留下向婉容通报消息的时间,现见景昭执意在帐外等待皇帝醒来,越发猜测他从长安赶来,必是有要事求见皇帝,心里惦记着该如何尽快地把景昭来陕州的消息告知婉容和樱儿,口中只一味地应承着:“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于承恩前两天于尚敬被杀之时,已听说系皇帝听信了樱儿和王保儿的话,才察知了尚敬瞒报西疆军情的真相,一怒之下,将尚敬处以了极刑,因而,也就对王保儿暗地里投靠婉容起了疑心,此时见他分明以皇帝熟睡为由,想阻拦景昭进帐面君,不由得心中有气,正待寻机冲王保儿发作,却听帐内传来皇帝的声音:“王保儿,你在帐外同何人说话呀?”
这么一来,王保儿拦无可拦,只得尴尬地冲景昭笑道:“国舅爷请稍待,我这进帐向圣上通禀。”说罢,转身进了御帐。
过了约摸一刻钟的光景,待王保儿二次出得帐来,依然满面含笑,冲于承恩和景昭招呼道:“圣上有旨,传于承恩、景昭入帐晋见。”
景昭回头示意来兴儿随他一同进帐面君,却被王保儿伸手给拦住了。
“国舅爷,他是何人哪?圣上说得很明白,只传您和于大人两人进帐相见,他随您一同进帐,恐怕不妥吧?”
景昭忙笑着向王保儿解说道:“景昭自长安动身之前,家父特意交待下话来,来兴儿为收复长安立下了头功,且是他亲手杀了张谅,为惠妃娘娘报了仇,须叫他与景昭一起晋见圣上。方才未来得及向王公公你说明原委,能否容他随景昭一起入帐后当面向圣上阵说原委,想必圣上也不会因此怪罪王公公你吧。”
于承恩和王保儿听到张谅竟然死在来兴儿手里,俱都暗吃了一惊,王保儿还想开口阻拦,于承恩已先说道:“既然是立下了如此奇功的有功之人,依咱家说,还是准他一同入帐面君吧。”
于承恩因在皇帝弃城东奔的路上,第一个率军赶来护驾,并将皇帝迎入了神鹤军中军驻扎的陕州,从而摇身一变,由皇帝猜疑的对象变成了皇帝跟前头号的红人,他的话王保儿自是不敢不从。就这样,来兴儿在于承恩高深莫测的目光注视下,在王保儿充满嫉妒的目光盯视中,跟随在景昭身后,走进了皇帝起居视事的御帐。
若依于承恩的意思,皇帝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完全可以挪到城内轩敞舒适的宅院中去住,可皇帝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偏偏要在神鹤军中军的驻地命人搭建起了一座御帐,供自己起居、听政之用。同时,皇帝传命吴弼率领着护驾东奔的二万禁军,牢牢把守住了陕州通向各处的要害关口,从而形成了皇帝身在于承恩的神鹤军驻地,而于承恩辖下的五千兵马又处于吴弼所率二万禁军的四面包围之中的局面。
当于承恩听说这个主意出自于随皇帝东奔的户部侍郎暂知中书省事的韦敞之口时,不禁对这个先是攀附李进忠,后又转身投靠了独孤婉容的前翰林学士顿生戒心。
而今天,王保儿明明说皇帝方才还在熟睡,可待于承恩一脚踏进御帐,却意外地看到,一身绛紫色官袍的韦敞正气定神闲地陪侍于皇帝身旁,他吃惊之余,不禁紧皱着双眉转头狠盯了王保儿一眼。王保儿被于承恩这一眼盯得脊梁骨窜出一股冷气来,却苦于无法向他解释韦敞本自晌午就一直陪侍在皇帝身边,皇帝打盹之时,自己本劝他离开,可他执意不肯,故而才在帐中呆到此时的,只得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装做没看到于承恩带有质询的目光。
“臣景昭,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小民来兴儿,叩见圣上。”
景昭、来兴儿二人进得帐来,双双面向帐内居中而坐的皇帝跪倒身躯,行晋见之礼。
对景昭的来意,不用他说,皇帝已心知肚明。连日以来,在以于承恩为首的群臣一再敦请下,皇帝本已下定决心,将都城迁至东都洛阳,并且拟任皇长子,天下兵马大元帅睦王李启为西京留守大使,代他返回长安,处理一干善后事宜。可几天前,景云丛命人呈送来的一份奏章又使得皇帝迁都的决心有所动摇。
景云丛在他第一份呈报给皇帝的奏章中反复强调,长安系本朝高祖、太宗创立下千秋基业的根本之地,近年来虽屡经磨难,可长安百姓仍心系朝廷,无不在翘首盼望皇帝早日回銮,力挽危局,开创中兴之盛世,恳请皇帝以祖宗创业艰难为念,以长安百姓殷切之心为念,打消迁都的念头,尽快返回长安。
上有列祖列宗在天上盯着自己,下有长安百姓在城中盼着自己。皇帝看罢景云丛的这份情真意切的奏章,心下开始犹豫了。可一想到广袤的西疆不出旬月尽皆沦落入吐蕃人之手,长安城眼下已无险可守,随时都在吐蕃铁骑的奔袭范围之内,皇帝一时间又难以做出返回长安的决定。
如此犹豫了几日,今日皇帝于小朝会之后,特命韦敞一人留下,想听听他对迁都这件事有何意见,可韦敞却比泥鳅还滑,自始至终不肯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推说迁都有迁都的好处,返回长安有返回长安的方便之处,把个皇帝说得一头雾水,直垂头犯困,乃至终于伏于案上打起盹来了。
第二百零三章 迁都之争
眼瞅着于承恩率先走了进来,皇帝心中一动:如果把韦敞算做是迁都中立一派的话,于承恩毫无疑问属于力主迁都洛阳的一派,而景昭奉其父之命前来呈送奏章,应该是反对迁都的一派,此时三派俱在场,何不令他们当着自己的面各陈所据,以促使自己能早下决断呢。
然而,当来兴儿跟随在景昭身后走进帐来时,皇帝的心思不由得又转至了他的身上:关于来兴儿父亲来慎行被父皇冤杀的内情,早在三年前他受张皇后所逼,守在含凉殿父皇跟前侍奉汤药的那段日子里,已听父皇说起过一二。而自从吴弼从阉工潘大嘴里查问出了来兴儿没有净身的真相,皇帝其实在内心已将对来兴儿的记恨减消了大半。甚至当他听吴弼报称,李进忠是死在来兴儿手中时,皇帝还一度起了令来兴儿净身入宫,重返延英殿当差的念头。后来,虽然发生了来兴儿因受手下军士告发,有私纵叛首李舒的嫌疑而被押回长安受审的事,可皇帝一是念在其父来慎行曾被冤杀的情分上;二来也确实对来兴儿心怀感念和喜爱,遂借锦屏情愿在危难之时出嫁来兴儿,以求自己饶他不死的情由,授意负责审案的大理寺丞将来兴儿的死罪改成了罚做苦役,尽管他仍放心不下,后来派景暄前往国子监试探来兴儿的口风,却因来兴儿没有刻意隐瞒私纵李舒的真相,更进一步加深了对他的偏爱,认为他心口如一,比起王保儿的贼腔滑调来,不知要强过多少,故而非但没有对他施以严惩,反而准备待过些时日,找个机会重新起用他来为自己办些隐秘的差使。
今天,来兴儿能够跟随景昭一同来到陕州面见自己,分明是出于景云丛的一手安排。以来兴儿区区一个在国子监清扫东司的微末杂役,景云丛竟能要他陪着自己的儿子前来面君,莫非自己在来兴儿身上存的这点儿小心思,他景云丛居然也瞧出来了?
皇帝只顾着自己陷入了遐思之中,连景昭进帐后向他说了些什么都没留神去听。直至景昭呈上景云丛的第二份奏章时,皇帝才悄然警醒过来,却没有从王保儿手上接过那份奏章,而是向景昭问道:“景公的这份奏章,莫非还是和几天前的那份一样,都是劝朕早日返回长安的?”
景昭忙点头称是,继而补充道:“家父命臣赶来面圣时,还特意交待臣,见了圣上,要如实向圣上禀明长安周边,特别是长安以西的形势,以使圣上能够做出英明的决断。吐蕃人此番大举入寇,虽来势汹汹,接连攻占了陇右、河西,乃至泾原诸道的十几座州城,甚至还一度攻下了长安,可详查其兵力损益,不难发现,彼首挫于河州,损兵将近三万;再挫于长安,死伤超过两万,举吐蕃全国之兵力,唯有纳悉摩麾下十万天蝎军堪称精锐之师,此番又连受挫败,以目前而言,可战之兵力仅余下了不足五万,以五万兵力,想要守住西疆十几座城池尚且不易,更不用说他们会卷土重来,对长安构成威胁了。因此,请圣上大可不必以西疆大半沦为吐蕃之手为患,只要圣上下旨返回长安,家父愿亲率一支兵马,从吐蕃人手中夺回被占的城池,使陛下免除西顾之忧。”
景云丛揣摩皇帝的心意,命景昭专一从敌我双方力量的消长对比上为皇帝开解心结,果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皇帝听罢景昭的这番陈说,一直紧锁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了,脸上也流露出一丝笑意,显然被景昭说得心思活络起来。
站立于景昭身后的于承恩眼见得皇帝似乎被景昭说动,迁都的心思动摇荡起来,当即跨向前几步,拱手奏道:“景氏父子所奏虽然不为无理,但比较东西两面朝廷所面临的形势而言,来自西疆的威胁仍是要远大于北面叛军残部对朝廷构成的威胁,因此臣以为相比于返回长安,迁都洛阳更属上上之选。望陛下还是不要再迟疑了吧。”
其实,于承恩之所以力主皇帝迁都,除了吐蕃侵占西疆,对长安造成了莫大的威胁这条貌似充分的理由之外,最主要的还在于于承恩想借迁都一举树立起自己在朝中不可替代的威势,进而登上能与李进忠相比肩的高位。
试想,如果皇帝返回长安,到时论功行赏,自然是率军收复长安的景云丛应居首功,而他于承恩仅凭着这点儿所谓的护驾之功是断断难以望其项背的。而倘若皇帝肯采纳他的建言,迁都洛阳,情形就有了很大的不同。景云丛率军收复长安,对皇帝来说,只不过是从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