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明-第2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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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曾经掌握过数以亿计财富的人来说,顾振华非常清楚,财富只有流动起来,才有真正的意义,掌控比起拥有更有价值!
财富就是一种力量,征收上来花费出去,这就是国家力量的彰显。只是明朝有一点非常悲催,老朱一直以农民的质朴观念,像是打理田地一样,在打理大明朝。
老朱认为把税收上来,还要发下去,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因此他干脆让地方截留住足够的,剩下再交上去。如此一来就造成了财政先天不足,加上后世子孙窝囊,就再也没有扭转了。
顾振华展示给朱慈烺的一切,说白了就是两种文明的对比,工业和农业!
以河南一省之力,比肩整个大明,并不是痴人说梦。就拿鸦片战争之前的英国和满清来说,1840年,大英帝国的年度财政收入接近9000万英镑,折成中国当时库平银,约为2。4…2。7亿两,而当时大清帝国的财政收入则为4500万两白银,英国的财政收入约为大清的6倍,其年度军费预算正好与大清的年度财政收入相当。当时的英国,也不过是相当于满清的一个省大小而已。
至于后世说什么满清“鸡的屁”世界第一,那就更是信口雌黄了。所谓第一是根据购买力平价估算的,在比较国力的时候,意义不大。而且农业“鸡的屁”和工业“鸡的屁”完全是两个东西,一个是从地里刚挖出来的土豆,一个是高大上的薯片,差不多就是如此!
工业社会除了产值比农业高很多之外,还有更厉害的一点,那就是运转速度更快。
以农业税收为主的大明,一年夏秋两税,周期是以年计量的。可是工商业几乎天天没有中断,税收随时上缴,随时下发,效率几十倍的提升。因此可以大肆的建设工程,手笔之大,简直咋舌!
朱慈烺默默的翻了几本账册,心脏承受着强烈的冲击。他仰望着天空,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绪,才问道:“辽王,以朕观之,要想管理如此复杂的商业,只怕需要的人手相当惊人,这与轻徭薄赋恐怕有些冲击啊?”
“陛下,臣斗胆说一句,好的朝廷像什么呢,就像是酒楼里面的小二!”
这个比喻朱慈烺闻所未闻,顿时笑道:“辽王,这怎么讲啊?”
“坐在酒楼里面,最舒心的小二是需要的时候,马上出现在眼前。不能怎么叫都不来,也不能没叫的时候,在身边来回晃,让人厌恶!”
戴莹想了想,忍不住抚掌笑道:“辽王殿下说的精辟,小奴以为说的就是一个度!朝廷该管的事情就要管起来,不能因为轻徭薄赋,就把责任给推卸到!”
“公公圣明,士绅集团抢走了太多朝廷的权力,结果让朝廷和天下万民有了隔阂。满朝衮衮诸公,嘴里的民,就是士绅,就是读书人。而其他的百姓差不多和奴隶一样,可以予求予取,如此流寇安能不猖獗啊!”
朱慈烺一声长叹:“俗话说官逼民反,看来真是朱家失德,才让百姓不得不反。如此想来闯贼和献贼也并非罪在不赦,辽王给献贼留下了全尸,也是应该的!”
“多谢陛下体谅!”
顾振华陪着朱慈烺在政务院走了一圈,又到了对面的参谋部看了看。
安**整个运行体系就像是精密的西洋座钟一般,种种资料送进来,经过层层处理。幕僚智囊制定相应的方略,主管官员咨询评估,做出选择,上报通过,施行之后,还有评估利害得失,进一步决定如何调整。
看到了这里,朱慈烺也终于明白了,怪不得顾振华敢一口说出把军权交给自己呢!
其实顾振华早有了底气,如此完善的体系,完全可以自主运作。比起朝廷的内阁六部,更加完善,更加有效。管理体制从来都是先进兼并落后,落后又怎么吞并先进呢!就算是自己抢来,也根本玩不转!
一圈走下来,朱慈烺算是领略了什么是工业时代的玩法,从心里往外,彻底接受了一次洗礼。
“辽王,朕还有疑问,士绅官僚他们也经营商业,也追逐利益,为何他们就是祸害呢!再有一旦商人崛起之后,也上下其手,又该如何呢?”
“陛下,就拿朝廷的盐法来说,盐商靠着世代传承的窝本谋利,说到底不过是特权而已。这样的商人他们所有精力都用在了买通官员保驾护航之上,又怎么有心思好好经营,让天下都获利呢!至于商人么,就像是黄河水一般,两旁的堤坝管住了,就能让数省民众得灌溉之利。管不住就要淹没无数,损失惨重。说到底还是考验朝廷的本事,正因为如此,微臣主张录取官员要考察实学,要有真正的本事。一脑子四书五经,是没法和奸商斗智斗勇的。我朝科举出来的两榜进士,多少都被手下的小吏愚弄欺瞒,翰林词臣,科道言官,所谓的清流,全非良臣良相!”
话是离经叛道,可是道理却是入木三分,朱慈烺渐渐的把头低下,思量着每一个字!
“朕想推行新政,辽王可愿意助朕?”
第四百二十七章人心变了
“诸位大人,陛下和辽王殿下相谈甚欢,对河南的种种新政颇感兴趣,加上北伐筹备在即。王爷陪着陛下亲自考察工农各业,知己知彼吗!”吴凯杰笑着说道。
随行的文武大员一听,全都傻眼了。那些存心打酱油的自然无关痛痒,更乐得清闲。但是偏偏有些人卯足了劲头,想要和顾振华斗一斗,为皇帝争权,做大明的中兴大员。他们哪能甘心皇帝跟着顾振华跑了啊,因此一个个脸色铁青,怒气冲冲。
于燧然率先发难:“吴次长,我等随着陛下亲征,就应该随护驾前,岂有被屏蔽一旁之理?辽王如此行事,实在是有失体统,甚至包藏祸心!”
“对,于大人说的没错,我们要陪着陛下,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挟天子令诸侯,犯上作乱!”
吴凯杰看着这帮红袍的大员,心里头格外的瞧不起。到了安**的地盘,想要收拾小皇帝不过是反掌之间的事情。这帮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场了一盘菜,简直不知好歹!
“诸位,辽王当年保护圣驾南下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挟天子令诸侯,这话亏你们说得出口!”
范克勤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吴次长,古来大功之臣,有谋反之心者,不在少数,我等并非怀疑辽王,只是防患于未然。”
“范大人,你不必多说了!”
戴莹突然带着两名小太监走了出来,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文官。冷笑道:“陛下的安危自有东厂保护,你们不劳费心。辽王要带着陛下参观一些紧要的所在,不适合诸位大人看。你们还是省省吧!”
“戴公公,你这话未免不合适吧!我等是朝中大臣,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你们想暗地之中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吴凯杰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范大人,您身为总宪,这捕风捉影的本事真是天下一绝。本官告诉你。安**有保密条款,辽王要带着陛下参观军工厂,科技院。大明银行,军事情报司等等要命的衙门。里面的东西关乎北伐胜败,对陛下自然是全无保留。其余人除了辽王,就连本官也多有不知。你们这么急着询问。莫非想要给鞑子通风报信不成?”
范克勤并不服气。冷笑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开诚布公。若是辽王坦坦荡荡,为何不能示人,既然密谋于暗室,就有私弊,我等言官不可不知!”
“对,我等必须要知道,要是不说。就是有问题,我们要上本参劾!”官员们吵吵嚷嚷。
戴莹眉梢挑动。毫无预兆的一摆手,身后大汉将军就冲了上来。
“诸位大人,朝廷历来就有通风的筛子,能守住什么秘密!咱家也说句不客气的,这里是开封,是前线,鞑子的细作说不定就在城中。你们什么都想知道,可是你们谁的肩膀能扛得起大明的江山社稷?”
几句话掷地有声,这帮官员的势头终于被压住了。
“哪个还敢带头闹事,就是居心叵测,东厂可不是吃干饭的,收拾卖国的奸贼最擅长不过了。想死的放马过来!”
想到了恐怖的东厂,加上周围气势汹汹的士兵,这帮人终于老实下来。
“诸公,咱们先回馆驿,容后再说!”
范克勤一句话,其他人也只能跟着暂退。一路上范克勤脸色阴沉的像是铁锅底,他搞不明白,朱慈烺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到开封,就被顾振华蛊惑去了,全然不管他们这班忠贞的大臣,这江山社稷难道不是你们朱家的,怎么能如此荒唐!
“南山兄,请留步!”
范克勤听着声音熟悉,急忙回头,只见身后疾步赶来一个老者,一身二品的官服,胸前胡须飘洒,额角带着一丝汗珠,来的正是兵部尚书何腾蛟。
“原来是云从兄,小弟正想要找你呢!”
何腾蛟微微笑道:“南山兄,我也有几句肺腑之言,咱们馆驿说吧!”
……
“何某在徐州之时,同黄得功和吴凯杰等人共事。说起来这帮人飞扬跋扈,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范克勤气哼哼的说道:“云从兄,死这等奸贼,早就应该压制,如今尾大不掉,简直是国之祸害!”
何腾蛟摇摇头:“南山兄,何某说句肺腑之言,他们跋扈我承认,可是说他们奸贼,就未必了。就拿吴凯杰来说,虽然是一介文人,可是也在城头血战,为国效力。想要驱逐鞑虏,还离不开这样的忠臣!”
“哼,自古大忠大奸,他们会演戏而已,云从兄不要被骗了啊!”
何腾蛟知道范克勤的脾气,这家伙认准的事情,是断然不会改变的。
“南山兄,何某找你就是想说,想要乱拳打死老师傅,从正面硬攻,非但没法撼动顾振华,搞不好还会重蹈覆辙,走马士英等人的老路。安**的势力今非昔比,万万不能犯傻啊!”
“云从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大明存亡关头,你怎么还能退缩啊!范某把老兄引为同志,没想到老兄畏缩不前,实在是让人失望!”
何腾蛟痛心疾首的说道:“南山兄,何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如今奸党势大,我们万万不能飞蛾投灯。更何况一路行来,不论是南直,还是河南,都有兴旺之象,说起来顾振华还是有治民的本事!”
“云从兄,抛开了圣人教化,扔掉了礼义廉耻。重商重利,繁荣不过是浮萍一片,毫无根基,不值一提啊!”
何腾蛟道:“不管如何,皇上多半是被迷惑了,听信了顾振华的蛊惑。因此我以为当务之急是知己知彼,先了解一下河南的民情,找准了下手的机会,再匡扶社稷,压制奸党。要是找不到攻击的靶子,只怕是徒劳一场。”
范克勤眼珠乱转,总算是听进去了老何的话。
“云从兄,小弟刚刚太过心焦,没有领会老兄的深谋远虑,我赔不是了!现在你我就去街上转转,我就不信,顾振华真能骗得过所有人!”
这两位出了馆驿,走在了大街之上,来来往往,行人不断。而且最出奇的是竟然没有一个花儿乞丐。范克勤看在眼里,越发坚信这是顾振华作秀了。
穿街过巷,眼前正好出现了一条不长的街道,两边全都是出售书籍和文房四宝的铺子,墨香味飘出老远,这两位饱学之士顿时都来了兴趣。信步走到了店铺前面,只见往来不断,全都是购买纸笔的人。有年轻的书生,也有穿着短打的穷苦人家。
“想不到铜臭之地,竟然有这么多好学之士,孔孟之徒。顾振华攻讦圣道,我看早晚要受到千夫所指。”
范克勤看到了读书人,顿时就有了无数盟友一般,心情大好。他和何腾蛟走到了街头,这里正好有一间茶馆,里面人头攒动,有不少读书人正在交谈。
“云从兄,咱们去听听士子的议论吧,他们眼明心亮,断然不会被奸贼欺骗。”
何腾蛟也信心十足,两个人笑着走了进来。迎面正好一个书生匆匆出来,范克勤撞在了一起,怀里的书全都落在了地上。
“啊!我的宝贝啊,可不能弄脏了啊!”
书生心疼的将一本书捡起来,冲着范克勤狠狠的一瞪眼睛。
“怎么不知道加小心,你知道这本书多珍贵吗?”
“大胆,小小年纪,好读书是好事情,对长者不敬,就应该罚。老夫遍藏天下之书,一生嗜书如命,就算弄脏了,难道还赔不起吗?”
书生一听范克勤口气如此之大,也冷笑了一声。
“这位老先生,您看看这本书您有吗?”
范克勤满不在乎的接过来,还笑着对何腾蛟说道:“云从兄,年轻人就是好争强斗胜,老夫几个书房的书,还能……”
范克勤话还没有说完,顿时戛然而止。在他手上的这本书封面上赫然四个大字:几何原本!
第四百二十八章为道统而战
“真难相信,蛮夷之地,竟然在诸子百家的时代,能够出现如此神书,前后逻辑丝丝入扣,由浅入深,匠心独具,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夏守礼精于算学,看到了《几何原本》之后,忍不住从心里往外的赞叹。
“尤其是最后,涉及到了圆锥曲线,球面几何,数论等等,实在是高深莫测。似乎精研下去,会打开另外一番天地,比起《九章算术》还要高明,还有深入,实在是出人意料!”
顾振华看着被惊得满头冷汗的众人,微微一笑:“这部书是利玛窦带来的,一共十五卷,徐光启和利玛窦合作翻译了前六卷,后面的九卷是刚刚汤若望等人翻译出来的。按照西洋人说,这部书成书于两千年前,和诸子百家的时代差不多,大家伙有什么感想啊?”
方剑鸣看得心惊肉跳,说道:“王爷,卑职也略懂算学,看过之后,竟不知谁是蛮夷了!”
“哈哈哈!”顾振华仰天大笑:“诸公,你们就没有想想么,若是西方在两千年前,就有这样的成就,经过两年前,他们还不飞上天去了?”
“王爷,您说这是骗人的?”夏守礼问道。
“书中的知识可不是骗人的,代表了西洋的算学成就。只是未必是两千年前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假托前人之名写出来的。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诸位以为《黄帝内经》可是黄帝所写?”
能和顾振华讨论算学的。全都是才智过人之辈,纷纷点头:“王爷所说有理,没想到西方人也会替老祖宗擦胭抹粉?”
“究竟西方如何。本王暂时还没兴趣。这本书告诉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开始落后了,要是全天下的英才还把目光盯在四书五经上面,只怕有一天我们会被当做落后的蛮夷啊!”
方剑鸣急忙说道:“王爷,要想传播书籍,鼓励研究算学,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考试之中引入此书。卑职以为今年的官员考试就可以加入一些内容。”
“说的不错。马上刊印前六卷,要广泛传播!”
顾振华非常讨厌数学,而且他的数学也相当烂。但是有一点不能否认。数学是近代科学的基础,而且东西方数学的差距就是从这个时代开始的,西方率先建立起微积分和解析几何,直接推动了西方科学技术的发展。一举将东方甩在了后面。
西方人能做到。东方人没有道理做不到!
只要给大船一个正确指引,现代的历史应该没有那些白皮什么事了。对于大明的读书人,顾振华充满了信心。
……
“白兄,你是有福之人啊!”茶馆靠窗户的座位上,一个二十出头的枯瘦年轻人,抓着纷乱的头发,满脸的愁容。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着宝蓝色的短衫。腰里皮带,加下皮靴。正是顾振华亲自颁布的官员制服。穿起来显得格外笔挺精神,浑身上下都透着干练的劲头。
这位“白兄”微微一笑:“老李,谁让你去年还犹犹豫豫,不愿意考呢!去年考的时候,直接授予从九品,可是今年的,只能从书吏开始了!”
李应聪哭天抢地,拿着脑袋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