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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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天是沿着悬崖转向最近的另一座山峰,两山之间有一道山脊相连,只是山脊上长满了茂密的灌木。大个子冲锋在前,连趟带拔。惊吓得许多蛇虫鸟兽到处乱窜,用了小半天的功夫,他们终于来到另一座山峰上。
叶小天站在山峰上四下观察了许久,又向连着另一道山峰的山脊一指,道:“走!往那边去!”
这条山脊是光秃秃的,倒不用大个子开道了。但它和方才走过的那条山脊形成了一个》字形,往这边走的话,就离高李两寨所在的山谷越来越远了。
如果想去高李两寨所在的山谷,直线距离当然最近,可是那样的话他们只能从这里滑下山坡,穿过一片狭窄的山谷,再爬上对面陡峭的山峰,翻山越岭才能通过。
叶小天如今沿着一条条山脊走,虽然曲曲折折,可是只要他能找出一条通过山峦相连的山脊勾通的路,那么反而要比翻山越岭快上许多。如此往复,直到第三天,叶小天才探测出一条曲曲折折,以山脊相连,可以抵达高李两寨中间位置的一条山路。
……
天色将晚的时候,叶小天带着人回了城,由于终于探明了道路,叶小天虽然疲累,精神却非常好。
只是尽管有大个子为他开道,叶小天在罕有人至的丛林中钻来钻去,衣衫还是刮得破破烂烂,头上身上满是草茎和碎屑,衣服上还站有泥土和苔藓,样子狼狈不堪。
叶小天走到祈雨台前,见徐伯夷像只霜打的茄子,正有气无力地坐在台上,不由会心一笑,折身便往祈雨台上走去。
徐伯夷每天晚上都撑个半死,接着一整天又饿个半死,觉也睡不好,此时正有气无力地打着瞌睡,忽然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不由精神一振:“花知县送饭来了!”
徐伯夷兴奋地张开眼睛,一看是叶小天,顿时冷下脸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可是看清叶小天的狼狈模样,徐伯夷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幸灾乐祸地道:“叶典史怎么搞得这般狼狈?莫非是挖渠引水去了,嘿嘿!这层峦叠嶂的,等你挖渠引水,还不如我祈雨靠谱呢。”
叶小天在他对面随意地坐下来,笑吟吟地道:“引不来水我也不会饿死,可这雨要是再持续不下,却不知你徐大人能否撑到那一天了。不过我看你说话中气十足的,应该还能撑些时日啊,哈哈……”
徐伯夷冷哼一声,自知斗嘴不是叶小天的对手,便低声喝道:“你闹够了没有!真若把本官活活饿死,消息传回朝廷,你当朝廷会相信本官是为了祈雨而死?到时候你叶小天难逃干系。”
叶小天微笑道:“你若狠得心来去死,叶某情愿担上这场干系。就怕花知县送饭来时,足下又要躲在茅厕里面狼吞虎咽了,哈哈哈……”
徐伯夷被他抢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恨恨地道:“叶小天,你不必得意!如果旱情一直无法解决。到时候难过的人就是你了。你以为你还能耗几天,高李两寨是不会无限期地等下去的,你如果不能马上拿出一个办法,两寨就会把怒火对准你。到那时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倒要看看谁更难看,哈哈哈哈……”
徐伯夷得意地大笑起来,笑声未歇,大个子突然从台下兴致勃勃地跳了上来。
“嗵!”
大个子庞大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台上。徐伯夷“嗖”地一下,被弹上了半空。
大个子的一只巨脚正踩在祭台边缘的一块木板上,结果这个祈雨台有些偷工减料,这块板子没有钉牢,一下子像翘翘板似的,所徐伯夷弹到了天上。幸亏大个子另一只脚站得稳稳的,它的反应又灵活,身体重心迅速转移到了另一只脚上,所以依旧站得稳稳的,没有摔下台去。
徐伯夷依旧保持着坐姿。被弹射到半空,脑袋“砰”地一声撞在顶棚的木板上,又“嗵”地一声落回地面,居然还是保持着坐姿,那块木板还被大个子踩得翘在空中,好在徐伯夷屁股底下只少了一块木板,屁股卡在那里,没有摔下去。
只是他的脑袋被棚顶重重地撞了一下,屁股又墩得发木,眼前金星乱冒。一时什么都看不清楚了。眼见闯了大祸的大个子像个孩子似的耸了耸肩膀,赶紧又跳下了祭台。
大个子这一跳,被它巨大的脚丫子踩得翘在空中的木板“呼”地一声落了下来,徐伯夷正眼冒金星地看着叶小天。这块木板落下来,“砰”地一声敲在他的头上,徐伯眼两眼发直,身子晃了两晃,仰面摔倒在台上,人事不省了。
叶小天顺手拿过一个碗。从坛中舀了一碗水,咕咚咚地喝了,摇头叹息道:“人要是倒了霉,还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
县衙第三进院落,花厅里,花知县正在喝茶,苏雅则侧身坐在罗汉榻上,拿剪刀细心地剪裁着一块布料。
虽然是在后宅闲坐,她的坐姿依旧保持着优雅端庄,一双长腿并拢着,微微侧向一边,腰肢轻扭,翘臀被绣着荷花的襦裙绷出一个浑圆丰满的弧度。
花知县一见夫人剪裁衣服,便有些不自在起来,随意抿了两口茶水,就想籍故走开。因为苏雅正在做一件婴儿穿的衣服,他二人成亲已七年有余,到现在还一无所出呢。
平日里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苏雅都眼热的很。闲来无事,便常常一展所长,做些男婴女婴穿的衣服。其实为了子嗣的事,两人曾不只一次偷偷拜访过各地名医,延医问诊,药汤不知喝了多少罐,苏雅的肚子却始终不见争气。
同民间愚昧百姓把生儿育女的责任统统推给女方不同,古时候的读书人一样明白孩子是“父精母血”孕育而成的道理。两人延请名医时,名医也说过苏雅身体正常,花知县纵然想把责任怪罪到娘子头上也不成。
况且花晴风本是穷苦书生,全靠开丝绸坊的丈人家资助才得以安心读书考中进士,对苏家他亏欠至深,在妻子面前更没有足够的底气发威了。
再者,为了此事,他丈人曾给他买过一个侍女陪寝,言明一旦怀孕,便可扶为妾室。结果花晴天辛苦耕耗一年之久,那个买来的侍婢也不下蛋,这一来花晴风便知道原因大抵是出在自己身上,一见苏雅又想起了孩子,不免有些心虚。
花晴风正要佯作无事地走出去,一个侍婢走进来,向他福礼道:“老爷,叶典史求见,现在二堂相候。”
花晴风一听叶小天的名字就心惊肉跳,怵然变色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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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先知
叶小天回城的时候本来就很晚了,他又在县衙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当他回到家的时候,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
弦月挂在枝头,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曳着,似乎在挑逗那轮纤巧的月牙儿。
赵文远背负双手,稳稳地站在树下,月牙儿就担在他的右肩上。
淡淡的月色下突兀地出现了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四下探望一番,悄悄向赵文远靠近。
赵文远等那人走到近前,轻笑道:“龙大当家的?”
来人把刀掩在肘后,向赵文远抱了抱拳,粗声大气地道:“我们大当家的没空见你,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吧,我会如实回禀我家大哥。”
赵文远笑了,他手腕一抖,“刷”地亮出一幅画,月色下看不甚清,但是可以看出那是一幅人物肖像。
赵文远道:“这副画像是贵阳提刑按察司三年前画影图形的一份通缉文书,上面的人就是龙大当家的,长相与你可是一模一样呢。呵呵,莫非足下是龙大当家的孪生兄弟?”
来人被赵文远一番揶揄,一脸络腮胡子都纠结起来,一张大黑脸变得更黑了,估计是脸庞胀红起来,只是因为夜色太暗,无法看清楚。
赵文远将那份画影图形三把两把扯碎,顺手一抛,对来人道:“龙大当家的,你尽管宽心,本官邀你前来确是有要事相商。你放心,本官只是一方驿丞,要抓你也轮不到本官来做。”
络腮胡子豁然一声大笑,旋即又压低声音,用满不在乎的声音道:“龙某人纵横十万大山,来无影,去无踪,谁奈我何?除了‘一窝蜂’,整个贵州再没有一个能被我龙某人看在眼里的,尤其是你们鹰爪子!说吧。你找龙某干什么?”
赵文远笑眯眯地道:“我说过了,要和你合作一场大买卖。”
络腮胡子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事,忍不住笑起来道:“官和匪合作大买卖?哈哈哈哈……,我不是在做梦吧?”
赵文远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笑声渐歇,才淡淡地道:“官,可以是匪。匪,也可以做官。官和匪,为什么就不能合作?”
络腮胡子两眼微微一眯。沉声道:“合作什么?”
赵文远道:“本官是驿丞,来往物资无论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本官都了如指掌。诸如车上运了些什么货物,随行的保护人员有多少,配备了什么武器,什么时间经过哪条路段,如果这些消息能够让你知道,你说于你会有什么帮助?”
络腮胡子怵然动容,紧紧地盯着赵文远,半晌才确认他不是开玩笑。络腮胡子迟疑道:“你……你会把这些消息通报于我?”
赵文远伸出一只手,道:“五成!你掳获所得,变现之后,要分我一半。”
络腮胡子狞笑道:“龙某人打死打拼,辛辛苦苦得来的钱财,要分你一半?你好大的胃口。”
赵文远好整以暇地道:“这走驿道的商旅都狡猾的很,也难缠的很。大当家的有没有过辛辛苦苦踩盘子,费尽心机打埋伏,结果却发现车上全是不值钱的便宜货,甚至往山里运都嫌麻烦。只能弃于当地,扛起自己兄弟的尸首逃之夭夭的时候?又或者,车上确是硬货,可惜点子扎手。足下费尽心机,折损许多兄弟,却还是无法得手,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络腮胡子沉默不语。
赵文远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有本官通风报信,你会如何?”
络腮胡子咬着牙道:“你们这些当官儿的。真比我们做贼的还狠!两成!只要你是真心合作,我给你两成!”
赵文远道:“四成!不能再少了,你以为本官不担风险?”
络腮胡子道:“三成,一成也不能再加了!你只需动动嘴皮,我却要流血流汗,我有那么多兄弟要养活,比不了你。”
赵文远的目的本就不在从贼那儿分润多少好处,只是不讨价还价一番,必然会引起他的警惕,如今见好就收,赵文远笑道:“成!那就三成。不过,本官作为驿丞,亦有护路之责,你要注意,但凡由本驿丞派出驿卒护送、打起本驿旗号的商队,你可万万不能动!”
络腮胡子欣然道:“一言为定!”
他本来就不可能每天都去道上打劫,通常他做上一笔买卖,不管成败都会立即逃入深山,等风声过去再回驿道继续讨生活,如果有驿丞向他通风报信,可以有的放矢地做案,那放过一些车队又算什么。
两个人各有所需,可谓一拍即合。商量妥当联系方式之后,络腮胡子又不无疑惑地道:“你是朝廷官员,为何要做这种事?”
赵文远微笑道:“朝廷那点俸禄够干什么?本官为了这个驿丞的差使,上下打点,不知花了多少钱,总要想个法子捞回来不是?”
络腮胡子微微眯起眼睛,道:“你就不怕走漏了风声,亦或龙某失手被捉,供出你来?”
赵文远狡黠地一笑,道:“这就是我和你约定,每次都只口头传讯的道理了。如果做贼的没有什么真凭实据,随口攀咬,官儿就要倒霉,这天下间的官早就死绝了!”
络腮胡子上下打量赵文远几眼,叹道:“龙某只是小贼,你们这些当官儿的才是大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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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叶小天事先做了充分的考察和计划,实际操作的时候还是依据实际情况做出了较大的调整。
他们用火药在岩壁上炸开几个巨大的豁口,由攀岩如灵猿一般敏捷的山苗进行清理,并开凿整理出几个可以置放水车的巨大基座,与此同时,沿着几条山脊,高李两寨的人马开始清理挖掘水道。
水车的用料除了核心部分全都可以就地取材,从山上砍伐大木就地制作,这一来就节省了大量时间。在安置好水车调拭运行的时候,匠师们又根据水流的大小做了调整,比原计划多制作了数倍的水车,最终从河中取水的水车达到了十六架之多,而往悬崖上调水的水车则依次递减,为了保证有效驱动,水车的大小也在不断缩减,为此又增设了一层。
荒无人烟的大峡谷中渐渐呈现出一幕宏伟的景像,一排巨大的水车沿着滚滚而去的河水矗立起来,被流速甚疾的水流冲刷着风车一般旋转,而河水则被它们卷入空中,注入一道凌空架起的石质水槽。
水槽在近八丈高的崖壁上倾斜向下达数十丈之远,在这数十丈长的人造湍流上是一架架比底层水车略小的水车,将水接力般送往更高处。而被浪费掉的河水,则从高空直坠而下,形成数道人工瀑布。
眼见此法真的可行,高家寨放开了对捞刀河水的控制,两寨剑拔弩张的局面大为缓和,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山脊河道的挖掘中去。
由于几个部分同时进行,加上有充足的人手,而制造水车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儿,同时为了救急,这批水车并不过于计较质量,整个运水工程以奇迹般的速度发展着。
整个工地所有的人在连续几天的摸爬滚打中,全都熬得跟野人一般,但是眼见成功在即,却是干劲十足。叶小天站在高处,欣然看着即将投付使用的高山水渠,满心欢喜。
叶小天对毛问智喜孜孜地道:“哈!简直可以用神迹来形容了,我看只要保持这个速度,明天就可以运水了。”
毛问智扶着叶小天的胳膊,愁眉苦脸地道:“是啊!哎哟,让我歇会儿,腿酸得要命。”
叶小天道:“你小子出力很多嘛,别人还没喊累,你先叫苦叫累的。”
毛问智道:“不是啊大哥,我腿酸……不是累的。从骨头缝里往外酸啊,明儿个准保下大雨。”
叶小天一呆:“明天会下大雨?”
叶小天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哪有要下雨的样子。
毛问智道:“昂!俺不跟你说过么,小时候俺被王老财打断过腿,从那以后,一要下雨它就酸。雨下得越大,酸得越厉害。俺现在酸的都快走不动道了,明天肯定有大雨啊!”
叶小天听了不觉发愣,道:“虽然我也盼着赶紧下雨,可……水车即将投付使用,这可是我费尽心血搭建起来的,真想看看把水引到高李两寨时那种欢喜的场面,这一下雨,大家就不会那么欢喜了。”
毛问智安智道:“那怕啥的,这水车建成了,以后都能用啊。再说,一场雨也解决不了问题,除非连着下上几场大雨,要不然雨过地皮湿的,这地都旱得透透儿的了,能起啥作用。”
叶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理是这么个理儿,只是有些遗憾。算了,不管它了,有雨总比没雨好,只是如果明日下雨,雨中可不宜继续施工,我赶紧通知下去,今天尽量赶吧,实在完不成,明天大家就休息一下,这几天累得可都不轻。”
叶小天走出几步,突然又站住,他忽然想起了徐伯夷,那个家伙还在“绝食祈雨”呢,如果这场雨真的下起来,纵然解决不了干旱问题,也会令徐伯夷名声大噪,那时再想扳倒他岂非难如登天?
“只不过对他略施小惩,却成全了他的莫大声名,我这不是作茧自缚么?”
想到那时候徐伯夷得意洋洋的无耻嘴脸,叶小天的眼珠微微转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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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我又中招了
徐伯夷目光呆滞地坐在祈雨台上,蓬头垢面、胡子打了绺。
街头行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