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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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不如化缘
叶小天跑到近前,急声问道:“怎么了,莹莹,出什么事了?”
刚刚还提着裙裙像头愤怒的雌豹似的夏莹莹,马上摇身一变,化作一只温柔的小猫,偎到叶小天身边,委委屈屈地道:“那个坏人轻薄我。”
“什么?”
叶小天一听勃然大怒,喝道:“闪开,你们俩闪开,让我来!老贼,竟敢轻薄我的女人,老子是募捐义演,又不是卖身,你这是找死啊!”
叶小天那唱戏专用的厚底官靴“砰”地一下就踢在那胖员外的屁股上,胖员外立即痛得杀猪般尖叫起来。
张泓愃等人根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艺人,完全是一群戏迷票友,眼见这厢打的热闹,也不管什么募捐大戏了,锣鼓家伙登时换了一个曲调,铿铿锵锵地奏起了“打戏”的调子,围观百姓纷纷喝彩:“好哎!”一时掌声雷动。
这厢更闹得不可开交,几个巡弋街头的捕快赶了过来,近来城中难民渐多,官府怕治安败坏,是以派遣了大批捕快每日巡弋街头,及时处理各种意外。捕快们提刀上前,大声喝道:“闪开,闪开,谁人街头打闹!”
他们闯进人群,一眼看见叶小天,顿时便是一愣,眼前这人穿的……这是官袍么?却不知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官,根本不认识呀,有点像戏服。
再一看旁边那三位姑娘,众捕快又是一怔,这三位姑娘一个比一个靓丽可人,看她们的气质举止就不是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却不知为何抛头露面,其中两个姑娘还挽着袖子,露出白生生的一截手臂,当真够粗野。
那胖员外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见那几个捕快如见亲人,马上叫道:“邢捕头,快!快把他们抓起来。他们这哪是募捐呐,根本是明抢啊,老夫不愿捐款,他们就大打出手啊!”
那领头的邢捕头一听这话。顿时虎起一张面孔,喝道:“来人啊,把他们抓起来!”
“谁谁谁,谁要抓人?”
“窦娥”脖子上歪歪斜斜地插着一根“斩”字令牌冲过来,往腰间胡乱摸了摸。噌地摸出一块“锦衣卫南镇抚司右千户所百户荆鹏”的腰牌,往邢捕头鼻子底下一杵:“你要抓人,我借你一个狗胆!”
这些公伯侯的二世祖,成年以后大多在锦衣卫当差,蒯鹏就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一个百户,平日也不用上衙当值,只领一份俸禄,但他是货真价实的锦衣卫,那些捕快们哪敢招惹这班豪门少爷,他们不主动出来惹事就谢天谢地了。
最后那员外只能自认倒霉。跟着几个捕快灰溜溜地离去。
这时候太阳妹妹突然一声尖叫:“哎呀,募来的钱都没啦!”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混乱之中两个钱箱都踩破了,里边为数不多的善款,也被看热闹的百姓捡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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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的时候,汤显祖一行人精疲力尽,也不换下戏袍,便拎着锣鼓铙钹赶回施粥棚下,徐麒云那边早从这边的家丁、伙计口中得知他们今日去募捐义演了,瞧他们灰溜溜的样子。少不得又是一通嘲讽讥笑。
徐麒云不在,这可是位小公爷,头一天为了赌局他亲自出面,在这站了一天。第二天就没有再来了,只让关小坤和芮清行在这里看着,这两人说起来也都是高官子弟,但为了拍小公爷的马屁,自然甘心做了狗腿子。可这两人此时也不在,自有他们府上的家丁和厨子在那里烹粥、施粥。
张泓愃等人自重身份。当然不能跟人家的家丁下人计较,在棚下怏怏坐下,问道:“今日募得多少?”
乔枕花数了数,答道:“不足一百文,嘿!就算此前募款箱不曾被人偷走,一共也不足三百文。”
汤显祖讪讪地道:“往日里看戏的人挺多啊,却不想一到让他们捐善款的时候,就一个个不见了影子。”
蒯鹏发牢骚道:“这法子看来不成啊!老汤,好歹我也是个锦衣卫百户,这要叫同僚看见,少不得奚落我一番,真要募到了钱也就罢了,募不到钱还要受人奚落,我何苦来哉?”
就在这时,关小坤和芮清行领着几个家丁得意洋洋地走来,后边那几个家丁抬着一口箱子,看样子极是沉重。他们到了棚下,把那箱子放在一张桌上,关小坤往这边示威似地看了看,一抬手便打开了箱子。
“哗!好多银子!”
棚下的人立即一片哗然,站在近前的难民们也骚动起来,张泓愃站起来看了看,见那口箱子里亮澄澄一片,果然全是银锭,不由变色道:“他们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银子?他们家里给的零花钱?打死我都不信!”
关小坤高声道:“乡亲们,都看到了么,这都是我们和徐小公爷募来救助你们的银两。一场洪水,满城饿殍,我等看在眼中,岂能无动于衷,你们放心,这个粥棚,我们会一直开下去,不叫你们饿死一人!”
“善人呐,大善人呐!”
许多百姓感激地跪下去磕头。
芮清行向张泓愃这边傲然看了一眼,高声道:“有人自不量力,也学着咱们做善事呢。做善事是好事,可也得量力而行,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募来那点钱能买多少米?赈粥?拿去养鸡还差不多。”
关小坤高声笑道:“哎,你知道就好,也不能说破嘛。人家本来就是在沽名钓誉,当然要做做样子啦。不过,就算是做做样子,好歹也算是在行善,咱们就不用太苛求了。”
蒯鹏大怒,一瞪眼睛就要冲过去揍人,叶小天和汤显祖连忙把他拦住。夏莹莹气忿地看着对面那伙得意洋洋的人,道:“这些人怎么这样嘛,真是的,你们为了救人真的想尽办法了,我知道你们尽了心,不要在意他们说什么。”
美人的宽慰,令几人大感舒心,可一想到赌局将要失败,张泓愃还是沮丧的很,怏怏地道:“这一遭只怕是输定了,奇怪,他们从哪儿搞来的这么多银子,向他们家里老的求助?不应该啊。”
蒯鹏想了想,道:“不错!他们能弄来这么多银子,必有蹊跷,我去查查。”
叶小天道:“你怎么查?”
蒯鹏道:“你以为我这锦衣卫是假的?哼哼,这点事儿我还查不明白,南京地头我还用混么。”
轻烟楼上,一道皂色身影长身玉立,扶栏望向这边,无形的风,掠起他脑后的飘带,仿佛仙人凌尘,楼中一个怀抱琵琶的丽人葱指轻弹,望向他的眸子禁不住地露出一丝倾慕之意。
只是,这丽人虽美,却也自知身份卑贱,在这样一位身份高贵、举止脱俗的贵介公子面前颇有些自惭形秽,不要说求个长相厮守,便只是一夕之欢,却也不敢稍萌妄想。
那脱尘超俗、天上仙人一般的佳公子,自然就是李国舅,远远的虽然听不见施粥棚处双方说些什么,对双方斗法的情形却也看得分明,眼见叶小天一班人落了下风,李国舅举起手中玉杯,轻呷一口,唇边露出淡淡迷人的笑意。
正在抚着琵琶的乐伎被他迷人的微笑扰得芳心一乱,指下的乐音便有些凌乱。她赶紧定了心神,脸红红地向那白玉一般皎洁明净的公子偷偷一窥,却失望地发现,人家根本没有回顾一眼。
李国舅慢慢品着美酒入腹的滋味,心中略生得意。关小坤和芮清行募款的法子是他教的,他就是想让那位仙妃般绝艳无双的夏姑娘亲眼见到叶小天的狼狈和无能,他要让夏姑娘知道,他才是值得倚靠她的男人,他才是可以为这朵奇花遮风蔽雨的参天大树,而叶小天……
李国舅的唇角倨傲地扬了起来:“不过是一截无用的废柴罢了!”
……
“哎,要是人家的首饰戴在身上……”夏莹莹为难地看了叶小天一眼,道:“我当时是假装沐浴,潜水离开湖心岛,偷偷上的二姐的船,没有贵重首饰……”
展凝儿摊了摊手道:“你好歹还有首饰呢,我从来就不打扮。”
叶小天笑道:“就算你们戴了首饰,我也不能要的。咱们做善事,尽了力就好,总不能叫你们把心爱的饰物都捐出来。”
张泓愃道:“不错!赢我要赢得光明磊落,输也要输得理直气壮。女儿家的心爱珍饰,将来都是要用做嫁妆的,张某要是靠你们捐出珍爱之物才赢了他们,岂不更丢脸了,我张某人才不屑为之!”
这厢正说着话儿,蒯鹏一溜烟儿地赶了回来,连声道:“我知道了,我终于弄清楚了,我总算知道他们从哪儿捞来的银子。”
几人赶紧围上去,一迭声道:“快说说,他们想了什么法子?”
蒯鹏道:“你猜他们从哪儿弄来的银子?嘿!关小坤和芮清行居然去‘化缘’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道:“化缘?”
蒯鹏道:“不错!关小坤他爹是礼部尚书,芮清行他爹是刑部尚书,都是位高权重,小公爷更不用提了,他爹根本就是南京城的土皇上,关小坤和芮清行假借这几位父辈的名义招摇撞骗,去那些豪门权贵家里一一勒捐,这才弄来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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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狮子抢绣球
李玄成是皇亲国戚,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已然开始亲政,这国戚一脉的势力也就水涨船高了,虽说大明对国戚抑制的比较厉害,可是能跟太后说得上话的人,对皇帝多少总会有些影响。
因此,魏国公见这位国舅爷与自己的幼子一见如故,乐得让他们多多来往。徐家多年来一直是勋臣第一家,可不全是靠祖上余荫,例代子孙都很注意经营人脉,所以这些天,徐麒云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陪伴李国舅。
施粥赈民那事儿,徐麒云只去过一次,然后就全权交给关小坤和芮清行负责了,他只管每日陪伴李玄成游山玩水。可这两天李玄成似乎有什么心事,时常精神不振、闷闷不乐,徐麒云就更上了几分心思。
这日约李玄成出来,徐麒云暗忖一连去了几处名胜,李玄成都不感兴趣,去逛秦淮河,群雌粥粥,“百花”争艳,这位国舅爷还是看不入眼,想来真是因为自幼醉心于神仙术,一心求道的缘故。
既然这样,他对名山大泽必然会感兴趣,徐麒云便想带他去栖霞山一游,两人走过院落,院旁几个轿夫坐在那儿聊天,闲谈的几句话偶然传入他的耳中,徐麒云一听,猛然站住了。
就听一个轿夫道:“今儿早上抬咱们老爷去守备府,听刑部芮尚书府上的轿夫说,兵部张尚书公子要在百膳楼搞什么赈灾义卖,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卖东西我听过,义卖还是头一遭儿。”
另一个轿夫道:“少见多怪,所谓义卖,还是卖东西,只不过这卖东西的钱,都是用来做善事的,不能落入自己腰包,是为义卖。听说杭州府当初为筹抗倭军饷,就有人搞过这玩意儿,不新鲜。”
徐麒云道:“你们说什么,张泓愃要搞义卖?”
那几个轿夫这才发现小公爷走过来了。赶紧起身行礼,连声称是。徐麒云冷笑一声道:“这几个小子倒能折腾,义卖?他们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卖的,就凭一个做善事的由头,就能让人乖乖掏钱?”
李玄成微笑道:“徐兄。我看这栖霞山不去也罢,不如去看看他们如何义卖,倒比游山玩水更有趣些。”这话正中徐麒云的下怀,徐麒云道:“既然国舅也觉得有趣,咱们就去瞧瞧。”
当下徐麒云和李玄成便骑了马,带了七八个侍卫,向百膳楼赶去。
百膳楼外,舞狮队、舞龙队在锣鼓喧天声中卖力地表演着,四周聚集了无数的百姓,人山人海。
须臾。场中又燃起了鞭炮,硝烟滚滚,震耳欲聋,许多小孩子捂着耳朵尖叫欢呼,等那鞭炮声一停,顾不得大人的提醒警示,便一窝蜂地冲上去,踩着满地的鞭炮碎屑,捡那没有炸响的臭子儿。
关小坤和芮清行袖手站在路边,看着如此盛大热闹的场面。关小坤失笑道:“他们在搞什么,这么折腾,就不怕没人买账时下不来台?”
正在这时后面有人拍了关小坤的肩膀一下,关小坤回头一看。见是徐麒云和李玄成,不由惊喜地道:“哎哟,小公爷,国舅爷,您两位怎么也来了?”
徐麒云皱着眉头看看百膳楼,道:“这不是你家的产业么。怎么借给他搞什么义卖?”
身处江南的官宦人家大多经商,但经商毕竟是贱业,不好宣之于口,尤其是利用官员身份的便利为自己牟利的,就更要隐秘些,是以就连芮清行都不晓得这间酒楼是关家的产业,听到这里不由诧异地看了关小坤一眼。
关小坤道:“这间酒楼平时也不是我在打理,我也不晓得他们租下来要在这儿搞义卖啊,这不我也是偶然听闻此事,才赶来看看么。不晓得他们想卖什么,听说此前他们去往缙绅权贵家里募捐,被人家用些破烂儿就给打发了,不会就是义卖那些破烂儿吧。”
说到这里,关小坤忍不住笑出声来,李玄成轻摇折扇,微笑道:“想知道他们究竟要搞什么鬼,看看不就知道了,走,进去瞧瞧。”
关小坤一听,忙道:“国舅爷想看热闹,那好,我马上给您安排一处上好的雅间!”
李玄成道:“不!咱们就坐大厅!”说完折扇一收,当先走去。关小坤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忙道:“对!对对对!咱们就是要亲眼看着他们丢人现眼!”
叶小天指挥着整个义卖活动的进行,根本没有注意李玄成、徐麒云等人的到来,叶小天拍着胸脯向张泓愃保证过,按照他的主意,一定可以筹来大笔银钱,张泓愃等人听了之后,也觉得叶小天这个主意非常靠谱,所以特意选择了这“百膳楼”搞义卖。
这百膳楼就在重译楼不远处,据说百膳楼的大师傅就是重译楼里退休的官厨,或许就算是重译楼的大厨也未必就比金陵城里其它大酒楼的大师傅烹调的饭菜好吃,但是胜在难得,这厨子以前做的菜,可是只有外宾和接待外宾的官员才能吃到的,物以稀为贵嘛,所以这百膳楼的生意还不是一般的好,叶小天听张泓愃介绍之后,就特意选择了此处做为义卖现场。
叶小天道:“好了,差不多了,让舞狮队进大厅,把看客们引进去,咱们这就准备……”
他正说着,忽然一阵馊臭味传来,叶小天不禁掩住了鼻子,抬眼望去,却见两辆运垃圾泔水的车子从旁边经过,臭味传来,众人纷纷掩鼻闪避。叶小天道:“怎么这个时辰还有人运垃圾泔水。”
蒯鹏是锦衣卫,对此了解一些,道:“难民越来越多,为防出现意外,南京城已不准再有难民涌入,因之进出都困难了许多,是以这段时间,城中的马桶、垃圾、泔水桶等运出城一次耗时极多,一早上是运不完的,拖到下午的都有。”
这时候那运泔水的车子已经慢腾腾地驶了过去,叶小天挥了挥面前难闻的气味,道:“好了,咱们这就开始吧。”
两头金睛雄狮且舞且行,向大门洞开的百膳楼内舞去,一进大门,就是一道长长的门厅过廊,门厅过廊左右各有一间空房,那是客人的车夫下人等候主人的所在,一向都用坐屏隔着,今日百膳楼被包了场,那两厢自然是空的。
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跟了进去,百膳楼内披红挂彩,两侧杵着八个大字,还是汤显祖亲笔所写,只不过从“募捐赈灾,群策群力”,变成了“义卖赈灾,群策群力”。
大厅最前方有一个高约三尺直径三丈有余的圆形台子,那是唱戏唱曲儿的所在,台下本来有许多散席,如今排得很是整齐,两只舞狮就从两排桌椅间宽宽的过道舞向前去,一个雄狮抢绣球,人立而起,定在台前。
台上帷幔一拉,一身青衫、颇显俊俏的叶小天堪堪出现,恰好处在二狮抢绣球的中心位置,那颗大红绒球仿佛就挂在他胸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