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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夜天子-第2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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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有一对地主夫妇非常吝啬。有一天,地主进城办事,忽然想要出恭,又不甘心把肥料便宜了别人,只好硬憋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便找了个茅坑,却不想除了几个屁什么也没有。

地主很是得意,回家后把今日经历说与婆娘知道,地主婆却大怒:“你这个败家子,哪有你这样过日子的,省下这几个屁来吹灯该多好!”

在这个笑话中,真正用来嘲笑地主吝啬的是对那几个屁的利用,至于“肥水不流外人田”,却是当时客观事实的一个反映。实际上当时有许多地主就连长工们方便都有特意的要求,吃我家的饭,就得用我家的茅坑方便。这在后世人看来也是一个笑话,但在当时而言,却并不离谱。

陈老财就是这样一个地主。对于土地,陈老财有一种偏执狂般的热爱。他叫陈淼,据说是五行缺水,所以父母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但是从他一直以来的表现看,他应该是五行缺土才对。

年轻的时候,陈淼只有祖上传下来的六亩田地,他精心侍弄田地和庄稼,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庄稼把式,每年的收成总比别人家要好上两成。有些人家一有了钱就买酒买肉吃掉了,还有些人喜欢耍钱,而陈淼却只有一个爱好:买地。

他口挪肚攒,节俭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攒够一亩地的钱,便买一亩地。如此下来,在他年过中旬的时候,就已拥有了三十亩地,那时候自己家种不过来,就需要雇短工,陈老财自己一家人吃咸菜喝稀粥,也要供应雇工有干饭吃,就为了让他们干活有力气。

虽然说地主雇工很少会故意苛待,因为雇工一旦对你怀恨在心,偷闲误工还是轻的,故意在你的庄稼地里做点手脚,是很难看得出来的,到时候收成不好,你知道是怨天还是怨地?但是像陈淼这样主家待遇反不如雇工的倒也罕见。

几十年下来,当年那个青壮的小伙子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却已拥有了一百多亩土地。成了他们村里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在这“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方,这可是很不容易的。

小淼子变成了陈老财,但他依旧节俭如昔。出门时总要习惯性地带着一个筐,万一看到什么牛马粪,就抄起来送进自家的田。当然,别人家的骡马屁股后面大多带着一个兜兜,谁也不想把肥料便宜了别人。可总有不会过日子的。

陈老财已经老了,曾经挺拔的腰杆儿已经佝偻起来,家里的田地主要交给几个儿子去侍弄了,但他每天还是会习惯性地到田间地头去走一走,巡视他的王国,只要看那庄稼长得粗壮,心里便无比满足,憧憬着继续攒钱,继续买地。

今日吃罢早饭,陈老财拎着小筐又出了门。快到自家地头儿的时候,陈老财忽然发现道右秦老财家的地头上堆了一大片的淤泥,那乌黑的颜色,被锹铲过的切面甚至发出闪闪的乌光。

好肥的土啊!陈老财登时两眼放光,他赶紧走过去,抓起一块泥巴,淤泥已经干了,被他用力一攥便化成了细土。“好土!好土!肥力十足!”陈老财仿佛看到了这样的沃土之中庄稼疯狂地生长,睡一觉起来,庄稼便拔高一节。

“秦老财从哪儿弄来的这样肥土?”陈老财的心登时像猫爪子挠着似的。看到地头正有秦家的一个长工在锄草,陈老财赶紧向他招呼一声,把他叫到自己面前。

听陈老财一问,那老农憨厚地一笑。摇头道:“这俺可不晓得……”

老农一脸憨厚质朴的笑,却掩不住他眼底的一丝狡黠。那种农民式的狡猾,陈老财再熟悉不过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忍着肉疼,从怀里摸出两枚黄澄澄的大钱儿。

大钱儿到了那老农的手上。陈老财便打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铜仁城里正在清淤,那淤泥可都是沤发了几百年的肥土,只不过三街六巷刚开始清淤,役夫们就被调去西城,以致三街六巷停工,淤泥堆满堤坝。

秦老爷有个本家亲戚在推官衙门做事,是他告诉秦老爷这个消息,秦老爷才想到去运污泥的,这泥巴运到自家田地里,均匀地撒开来,那可就是极好的肥料啊。

陈老财得了这个消息掉头就走,他也不去地里了,提着筐子,风风火火地往家赶,生怕晚了一步,那肥料就被秦老财家给运光。很快,三街六巷外的路口处又多了几辆车子,陈老财带着他的几个儿子和长工也加入了争抢河泥的队伍。

那些河泥在堤坝上晾晒了几天,已呈半干状态,运输起来并不很难。李秋池站在路口,轻摇小扇:“看这光景儿,明天淤泥就能运光,到时候让役夫们回来,把道路重新铺好,也就小半天的功夫。”

苏循天摇头笑道:“李大状,你当真好手段!此一举,既帮大人收服了刑厅僚属的人心,又帮大人赚到了一笔银子,如今还有这许多免费的劳力,自告奋勇帮着清淤,佩服!佩服!”

李秋池笑道:“此乃李某与东翁共同商议出来的主意,李某可不敢独居其功!”

苏循天道:“对了,说到大人,一大早就没见他,大人去哪里了?”

李秋池道:“大人去了裕记砖瓦厂。”

苏循天愕然:“砖瓦厂?大人要在铜仁再起一幢大宅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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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这个男人很认真

田间秧苗一片葱绿,十余骑骏马在地头小道上轻驰而过。一边走,华云飞一边对叶小天介绍道:“这裕记如今不但是铜仁府最大的砖瓦行,而且是唯一的一家砖瓦行。前几年还有两家同行,可惜都不及裕记会经营,先后关门大吉了。”

裕记砖瓦厂设在黄土岭下,岭前空旷的土地上用篱笆扎出了一个偌大的院落,院子里是一排排码放整齐的砖和瓦,在院落的后方是一排屋舍,屋后就是山坡,山坡被挖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就像被洪荒巨兽咬了一口。

叶小天牵着马走进裕记砖瓦厂,饶有兴致地停在一片比地面矮了尺许的泥坑前。泥坑里有几个老者,手里各牵着一头牛,正在泥坑里慢吞吞地转来转去,他们这是在和炼。

和炼是烧砖的关键一步,把从山上挖来的黄土加水,经人畜踩踏,反复多次,直到把黄土踩成具有黏性的稠泥时才能用来制作砖胚和瓦胚。泥坑里的几个老者已经成了泥猴儿,依旧牵着牛缰绳反反复复地踩踏着。

裕记砖瓦厂正房里,丁大掌柜正毕恭毕敬地请于俊亭落座。于俊亭听说六龙山七玄观的长风道人神通广大,今日特意赶去拜望,回程时便绕到了裕记砖瓦行,这是她名下的一份产业。

丁掌柜的迎了东家进来,心中很是惶恐。这位女土司家大业大,在她麾下的产业里,砖瓦厂还真不是什么主要收入来源,往日里都是年终报账时他才去监州府拜见东家,却不知东家今日为何纡尊降贵来到这里。

丁掌柜小心翼翼地向于俊亭禀报着近来的经营情况:“现如今修缮城池、还有府衙要扩建粮仓,都需要大量砖瓦,生意是不愁的,只是眼看要到农忙时节了,雇工的价钱得涨一些才能留住人,府衙那边却还想压咱们的价呢。”

于俊亭不悦地道:“我已经给了他张胖子很大的实惠了,他还想得寸进尺么?不要理会他。府衙里若有人来压你,你只管来找我。”

有东主撑腰,丁掌柜心中大定。于俊亭道:“我今日来不是查账的,今天我去了一趟六龙山。拜会了七玄观的长风真人,这位真人很有道行,他有意在铜仁城内建座道观以弘扬道法,我已向真人许诺,建筑道观所需的砖瓦全部由我承担。道观想必近日就该动工了。这件事你要放在心上,不能怠慢了。”

丁掌柜暗暗慨叹,东家近来似乎要用到大笔的钱,各处产业都奉命把节余资金上缴了,可是轮到那出家人,东家不但分文不取,还生怕怠慢了。心里想着,当然忙不迭答应下来。

这时有人进来禀报道:“掌柜的,有位自称府衙叶推官的大人要见你。”

于俊亭听了不由一怔,叶小天?他跑到砖瓦厂来做什么了?于俊亭心思转了一转。便对丁掌柜道:“你去迎他进来,我避在后面,听听他的来意。”

丁掌柜的听命出去,把叶小天迎进正房客堂,叫人奉了茶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朽一向奉公守法,并无任何不法举动,却不知推官老爷今日光临,所为何事?”

叶小天笑道:“我这推官上门,就一定是来打官司的么?呵呵。你是生意人,叶某今天就是和你谈生意来了。丁掌柜的,你这裕记砖瓦厂是你自己的产业还是另有东主?”

丁掌柜愣了一下,答道:“这砖瓦厂的生意。老朽做得了主,大人有话尽管说。”

叶小天呷了一口茶,笑眯眯地道:“近日大雨,城中积涝成灾,知府大人决意要疏浚河道,造福于民。因工程浩大。牵涉全城,恐工科难以承担重任,所以就把这件差使委托给了本官。”

这客厅内主位后面是个木制的大屏风,屏风后面还有一个小空间,与正面一样也有座椅陈设,于俊亭就坐在那儿,前边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听见叶小天毫不害臊地往自己脸上贴金,于俊亭便有些忍俊不禁。

叶小天道:“清理河道,最麻烦的就是如何处理清出来的那些淤泥,要把这些淤泥清走,需要雇佣车辆骡马,耗时费力,开销太大,现如今本官已经想了一些法子,一些淤泥可以用来填塘,一些淤泥发动乡民运走肥田,可还有大量淤泥无法处置,本官便想,何不利用这河泥来烧制砖瓦呢?”

丁掌柜试探地道:“推官老爷的意思是,让我们裕记砖瓦行在城中设窑,就地用污泥烧制砖瓦?”

叶小天击掌道:“正是,如此一来变废为宝,岂非一举两得?”

丁掌柜的笑了,摇头道:“推官老爷实在是太异想……咳咳,推官老爷,河中淤泥固然可以用来烧制砖瓦,可是污泥烧制出的砖瓦残次品太多,一般来说仅有七成可用,老朽是生意人,这对老朽来说可有点划不来啊。”

叶小天摇头道:“丁掌柜的这账算得不对。你不能只看烧制成品,本官来时已经打听过了,你们烧砖取土,必须选择有粘性的土,挖出来以后还要经曝晒、粉碎、过筛,留下纯土后还要加水和炼,用牛马践踏,至少五六遍,使其成为稠泥,方可用以制胚。”

那么,你上山取土用不用人力畜力?曝晒、粉碎、过筛用不用人力畜力?加水和炼用不用人力畜力?这些不需要花钱吗?可那河道里挖出的淤泥,直接就省了你这前三道工序,帮你省下的何止是钱,还有大把的时间呐!

再者,你们制成的砖瓦,因其利薄,东西又重,很难销往铜仁以外的地方,如今就在铜仁城中就地烧制,省去了从郊野运往城中的环节,这期间你又要节省多少人力物力?

如此一算的话,你在城中设窑,就算有三成的残次,再加上砌窑的支出,你还是有大把赚头。就是你们烧制出来的残次品,也不能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本官可以花些钱买过来,打成碎渣用来夯实河底。”

丁掌柜的仔细想了想,不由怦然心动,全城清淤旷日持久,最快的话也得一年半的时间。如果这一年半他都可以利用城中淤泥烧制砖瓦且就地销售,的确是有大把利润可赚的。

丁掌柜的是生意人,盘算一件事值不值得去做,唯一的衡量标准就是是否有利可图。如今听叶小天这么一说,这笔买卖大可做得呀。

丁掌柜的闭上眼睛盘算着,手指习惯性地在桌上轻轻弹动,似乎在拨弄算盘珠子,过了半晌,他睁开双眼,对叶小天道:“老朽得亲自进城看看,如果这法子当真可行,老朽自愿为大人分忧!”

叶小天欣然道:“难怪铜仁三家砖瓦行,如今就只剩下你裕记一枝独秀,丁掌柜的有魄力。既如此,那本官就不说了,请丁掌柜的去实地看过,若是有意,便往刑厅寻我。”

丁掌柜的干净俐落,叶小天更是快人快语,两下既都表明了态度,叶小天马上爽快地告辞离去,这种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倒是给丁掌柜的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觉得这个官与铜仁府的那些官似乎真的不大一样。

于俊亭坐在木屏风后面,一开始听着叶小天说话,她唇角还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可是听着听着,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她当初把疏通河渠的事栽到叶小天头上,本是存了戏弄羞辱之意。看叶小天当时的态度,分明也是不愿接受的,可他既然推脱不了,就能放下自己的成见全力以赴地去完成,这就难能可贵了。

知府只拨了可怜的二百两银子,他就千方百计想办法,没有搪塞敷衍,没有推诿懈怠,他居然还以七品官身屈尊向一个商贾求助,这个男人,很认真,这样的人若能为我所用……

忽然之间,于土司动了怜才之意。

第21章秦失其鹿共逐之

一处亭子,上边悬着竹帘,帘儿半垂,掩住了戴同知、李经历和叶推官赤条条的身子。三人一人一张木榻,榻上铺着雪白的床单,伏在榻上,背上有一双手推拿着,嗅着亭外的花香,听着耳畔鸟语,令人飘飘欲仙。

戴同知经上次怡红院一事,便察觉叶推官并不喜青楼风月,所以邀他吃茶喝酒,推拿按摩。这家蔺氏跷引店,本就是戴同知和李经历常来的地方,如今只是又多了一个叶小天罢了。

“再加些力……”

叶小天伏在那儿,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感觉背上愈发轻柔,便叮嘱了一句。那身穿亵衣裤,颇有几分俏媚的小姑娘柔声道:“这位老爷,不是奴家不舍得力气,筋喜柔而恶刚,适宜的力道才能行气活血,扶正祛邪,并不是越痛便越好的。”

叶小天“唔唔”两声,道:“只是被你按得快要睡着了。”

说话间,右手边李经历伏在榻上,酣声已经起来了。左手边戴同知微笑道:“贤弟若是倦了,便小睡片刻也无妨。”看他温文尔雅的样子,实难想象这个人,竟也有那般心狠手辣的一面。

叶小天道:“我没有白日小睡的习惯,睡的若是不足,反觉更不舒服,不如不睡。”

戴同知道:“既如此,你我聊聊天,便可醒盹儿了。我与贤弟相识也有一段日子了,对贤弟却还不堪了解,听说贤弟就是我铜仁本地人?”

叶小天一呆,心道:“我怎么会成了本地人?”转念想起当初为了中秀才,黎教谕特意把他的户籍办成了铜仁府,这种事应付科考也就是了,对戴同知却是不必隐瞒,戴同知是张知府的心腹,是地头蛇,这种事根本瞒不过他,事后被他察知反而不美。

叶小天便坦诚地道:“对戴兄。小弟可不敢隐瞒,实则小弟是京城人氏,原本只是天牢一狱卒。当初受人所托,赴江南送一封家书。结果出了岔子,辗转来到贵州……”

叶小天捡那能说的,对戴同知说了一遍。戴同知是得到于俊亭授意,想要拉拢叶小天的。于俊亭那日在裕记砖瓦行里见闻了叶小天为人处事的风格,忽地起了怜才之意。便想招纳叶小天为己用。

可是她所谋划的事是见不得光的,要招揽一个人为己所用,当然得了解他的根底,她是女儿身,不方便出面,就把此事交给了戴同知。戴同知便找了这么个机会接近叶小天。

人在这个时候,身心最是放松,也最没有戒心,比较容易打探到真心话,他事先已经对叶小天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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