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第4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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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的时候目中满是威胁的意味。叶小天自然明白他话外的意思。曹瑞雨道:“我们本来是送展虎出城的,既然看到了你叶长官,怎么也得过来打声招呼啊!”
展龙道:“好啦,招呼也打过了,咱们这就走吧!展虎啊,你这一路离叶土司可别太近了。万一叶长官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一命呜呼,别人还以为是咱们动的手呢。”
展虎道:“大哥,你可别这么说,你瞧叶长官印堂发黑,命宫阴暗,一看就是个横死街头的命,这要真死了,那也是老天爷的报应,碍着咱们兄弟什么事儿了?”
“哈哈哈哈……”两兄弟放肆地大笑起来,他们一边笑,一边跟着曹瑞雨和张雨寒向外走,间或还会回过头来,冷冷地盯上一眼。
眼见他们没有闹事,皮副千总暗暗松了口气,大队人马继续前行,展龙展虎一行人骑在马上,伴随于侧,高声谈笑着,引得路人为之侧目。
这是一路给我送终么?
叶小天心生恚怒,这些手下败将,在他得势时骇得只敢躲在深宅大院里扮受气小媳妇儿,现如今竟然这般嚣张,仿佛他已死定了似的。
问题是,势有时候就是力量,当人人都认为你死定了的时候,很可能你就真的死掉了。叶小天披枷戴锁,步行于途,跳梁小丑策马谈笑,得意猖狂,这个势一旦造出去,对卧牛岭必将造成影响。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如果给大家造成一种叶小天此去必亡的印象,一些本来会倾向于卧牛岭的人将会避而远之,一些对卧牛岭怀有敌意但并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的就会落井下石啊。
想到这里,叶小天陡然站住了脚步,扬声唤道:“皮千总,请近前说话!”
皮副千总眼见展龙展虎一行人高声谈笑,仿佛押解他们前行似的,心中也好生不爽,听见金主儿一叫,便挥手制止了兵士们前进,穿过阵林,走到叶小天身边。
展龙、曹瑞雨等人勒住坐骑,就见叶小天对皮副千总拱了拱手,说了几句什么,皮副千总微露讶色,又反问了几句,叶小天笑吟吟地再说几句,那皮副千总低头沉思片刻,便点了点头。
展虎眉头一皱,道:“他要搞什么鬼?”
张雨寒冷笑道:“见天子前,他什么鬼都别想搞出来。”
就见皮副千总把手一挥,大喝道:“路口左转!”
大队甲士护拥着叶小天自路口左转,继续开拔,展龙等人互望一眼,立即催马跟了上去。
一路走去,叶小天不时指点一下,皮副千总就高声下令,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去。原本占了路口绝好位置的那些百姓可急了,叶小天怎么不走这条道了?
当下便有无数百姓呼啦啦地跟着他们跑去,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那个年代人民群众的娱乐项目实在太少。这样精彩的大戏一辈子可能也就见识这么一回,跑几步腿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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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府里面,田妙雯正对党延明做着一系列的安排。田家目前最大的优势有两块,一是发达的情报收集系统,二是隐在暗处的势力关键时刻可以充作奇兵。
眼下要利用的就是田家的第一项长处。田妙雯明日即将启程前往卧牛岭,今日则是安排党延明先行一步,为她搜集卧牛岭诸派成员的背景资料、性情秉性,以及与之有牵涉的周围各土司的情况。
党延明正听田妙雯一条条说着,默默记在心中,一个青衣侍婢忽然急匆匆地赶到了门口,站在那儿满脸焦急。但田府规矩大,未得田妙雯允许,她又不敢进来,更不敢打断田妙雯的话。
田妙雯止住了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什么事?”
那青衣侍婢这才迈步进了房间,对田妙雯道:“姑娘,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小天到了府前了。”
田妙雯呆了一呆,沉默片刻,道:“此时相见,不如不见,我就不去送他了。”
田妙雯当然知道叶小天今日要被押解进京,哪里做得到心如止水。可她不是寻常女子,也不想扮那小儿女矫情姿态。她去相送又能如何。
那青衣侍婢神气儿古怪,道:“姑娘,叶长官……不是被押解经过咱们府前,是……是叶长官到了咱们府前。要见姑娘。”
“啊?”
田妙雯一脸错愕,她冰雪聪明,智慧谋略自然超人一等,但心思缜密,策划细致,做事层层推进、步步为营。叫人难有可乘之机。可叶小天这个异类,做事却是天马行空,奇思妙想无数,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他要做什么,旁人自然更是无从揣测。
这样的人正是田妙雯这类智者唯一的克星,面对这种人时,他们的思维跳跃速度跟不上,固有的经验和阅历也常常没有用武之地。田妙雯呆了一呆,问道:“他来做什么?”
那青衣侍婢讪讪地道:“奴婢不晓得……”
田妙雯可以不去送,但人家到了大门口,却没有不见的道理。她盈盈地站起身来,举步向外就走,党延明摸了摸鼻子,立即拔足跟了上去。
田府门外,人山人海。
门口横着一排,是如临大敌的田府家丁。
面对他们的,是披枷戴锁的叶小天,旁边陪站的是皮副千总。
叶小天和皮副千总身后五步远,是数十名提盾架刀的甲士。
这些甲士后面,是展龙展虎、曹瑞雨和张雨寒等人骑在马上冷眼旁观。
再之后是其余的甲士,呈半圆形站立,把围观百姓隔离在外。
在半圆形站立的甲士们外面,就是密密匝匝挤在一起的百姓,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儿,怎么着也有五六千人。
田府大门突然洞开,田妙雯带着党延明和一个青衣侍婢走了出来。
田妙雯一出府门就看到了叶小天,她微微停了一下脚步,便向叶小天走去,四下百姓先是一阵喧哗,随后立即安静下来,摒息兴奋地看着他们。
田妙雯走到叶小天身边,叶小天扛着大枷,冲她笑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儿。
“你……怎么来了?”田妙雯轻轻地问了一句,这么问似乎有些绝情,可此情此景,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不这么问,她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小天兴高采烈地道:“我来提亲啊!”
“啊?”
叶小天继续兴高采烈:“在抚台公堂之上,叶某亲口承诺,将向田府求亲,现在我来了,来向你求亲,你答不答应?”
田妙雯呆了半天,忽然轻轻地笑了。这一笑,艳光照人,娇媚不可方物。这样别致的求亲,自古至今可曾有过第二家?她的男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叶小天举着大枷环顾左右,朗声说道:“叶某今日,在此向田姑娘求亲!有请三百甲士为媒,六千百姓为证,好不好?”
“好!”
三百勇士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再说了,这种热闹,他们在军营里更难见到啊,当下三百人齐刷刷一声吼,声震天地,四方皆闻。
“好!好!好!”
热情的人民群众更是纷纷响应,叫好声、喝彩声、鼓掌声、大姑娘小媳妇们被这浪漫的一幕刺激得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脸色潮红、双腿发颤,高。潮般的绵羊音尖叫声,交织成了一团欢乐无限的声浪,直冲贵阳城上空。
田妙雯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有了一丝很特别的感觉,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对眼前这个男人,她越来越满意了。
田府内花园里一座高阁,田彬霏负手立于高阁之中,远远地看着府前情形,一张脸比臭鸭蛋还要臭。
“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叶小天大声宣告,在众甲士和百姓们的欢呼声中,转身大步行去。
展龙展虎等人伫马站在那儿,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谁曾见过如此狂妄、如此自信的囚徒,若非他有绝对可以安然来去的信心,怎么会做得出如此豪迈浪漫的举动?
他们的一番苦心,白费了。
“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一句话,听得田大小姐的芳心悸动不已,她从没尝过动心的滋味儿,这一刻,从未尝过的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已经把她的一颗芳心都发酵的醉了。
叶小天大步走着,走着走着,突然放声唱起了山歌::“不见了情人儿心里酸,用心模拟一般般。闭了眼睛望空亲个嘴儿,接连叫句俏心肝……”
“好啊!”
追到田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们有福了,这是流行于贵州当地的一首山歌,很多人都会唱,包括护着叶小天大步前行甲胄铿锵的众甲士们。
叶小天一唱,众甲士兴高采烈地随之响应,紧接着成千上万的百姓一起跟着唱了起来,皮副千总看看那些乐不可支兵士,笑骂了一句:“这些小兔崽子!”
稍稍一顿,皮副千总也跟着扯开了喉咙:“送情人直送到大道东,你也哭,我也哭,赶脚的伙计他也哭。赶脚的,你哭却是因何故?道是你去的不肯去,哭的只管哭;两下里调着情,我这驴子可受了苦……”
展龙、展虎、张雨寒等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拉拉着比驴子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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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风云
叶小天赴京去了,他这辈子似乎跟牢狱有缘。他从京城大牢出来,到了葫县后被抓走一次,虽然在金陵并未坐牢,却是以待罪之身待在那儿。
第二次是离开铜仁返京,那一次本是进京面圣的,谁想到京之后却凭空招来一场横祸,又进了诏狱。
这是第三次,又要把他押到京城问罪,奇妙的是,他的事多是在贵州时招惹来的,包括得罪的人,但是每次遭受牢狱之灾,却都是发生在贵州之外。
展虎带着张家和曹家派出来的代表一路追随着叶小天,像一贴甩不掉的膏药。不过他这么跟着倒是让皮副千总放心了些,展虎如此不避嫌疑,看来是没做半途刺杀的打算,大概是他对天子的处断深怀信心。
而且离开贵阳不久,宋家就派了一队人马,一直把他们护送到乌江河畔。杨应龙比宋家还要上心,叶小天现在就是他的心肝宝贝儿,比他亲儿子还要关切,早就派了人等在那里。
乌江上游,宋家和杨家正为了一个渡口的归属大打出手,此处双方兵将却是客客气气地交接了一番,宋家把叶小天一行人护送到河畔,杨家带人乘船相迎,双方配合的天衣无缝。
叶小天还是戴着枷铐,不过已经换了一副,这套枷铐是皮副千总从一个戏班子里要来的,纸板糊的,轻的很,原本是戏班子唱戏时用的一个道具,双手一挣就撕的开。
叶小天被三百名甲士护在中间,逃是逃不掉的,而且他有家有业,也不可能逃,皮副千总放心的很,但罪犯总得有点罪犯的样子,所以就别出心裁地给他准备了这么一副刑具。若不是三百名甲士伴随,这阵仗太大,看见的路人还以为叶小天是哪个戏班子里的小生。
贵阳这边。次日一早田大小姐就约上李大状和华云飞走了,田大公子很幽怨,不过妹妹刚刚摞下一句狠话,田大公子还真不敢在这时再有触怒她的举动。
好在田大姑娘没准备一个小包袱背着。否则怎么看都像是要跟人私奔,田大公子就会更难受了。不过田大姑娘虽未准备包袱,日常应用之物却足足准备了一大车,全是她用惯了的东西。
田大公子站在门廊下望着她远去,就像看着心爱的妹妹带着嫁妆远嫁他乡。那颗心揪的……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纠结:叶小天一日不回来,妹妹就要留在卧牛岭一日,按照这种想法,他无比盼望叶小天平安无事早早归来。可要是叶小天回来……,他说过一回来就迎娶妹妹的啊!
田大公子好不惆怅。
叶小天走了,田妙雯也走了,展龙和张雨寒、曹瑞云又关起门来秘议一番,也决定要各自回去了。
事已至此,他们和叶小天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趁着叶小天回京。卧牛岭无主,这是他们的最好机会。一旦能夺其地,驭其民,把叶小天的势力瓦解,即便他安然无恙地从京城回来,也只能任人宰杀,毫无还手之力了。
所以三人需要商议一下接下来的合作,三人密议一番后,展龙送走两位贵客,回转府中便立即吩咐道:“打点行装。即刻启程,回石阡。”
展府管事答应一声调头要走,展龙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凝儿呢?”
展府管事道:“大小姐整日关在房里。老奴不敢前去打扰。”
展龙冷笑一声,拔腿便往展凝儿所住的院落走去。展凝儿毕竟是展家嫡系宗房,在展府中的地位、待遇都是与众不同的,虽然现在因为叶小天一事,她和两个堂兄失和,但生活待遇并未受到影响。
展龙一把推开堂妹的门。就见展凝儿正坐在桌前发呆,展龙抱着双臂往门框上一靠,冷笑道:“我爹过世都没见你这么伤心,可惜呀,你的一番情意,人家弃如敝履!先是被杨天王退婚,现在人家又和田家大小姐订了亲,你羞也不羞?”
展凝儿一股无名火起,一双柳眉挑了起来:“堂兄,上赶着巴结杨应龙的是你们,可不是我!杨应龙到展家提亲,分明是因为觉得展家可以利用,可笑你们却有眼无珠。如今杨应龙觉得叶小天利用价值更大,甩了杨家,丢人的究竟是谁?”
展龙勃然大怒,厉喝道:“什么你们我们,你是谁家的人?同意与杨应龙联姻的是我爹,你这是在说我爹没有识人之明了?没错!我爹的确没有识人之明,早知道你是这样吃里扒里,一出生就该把你溺死!”
展凝儿拍案而起,对展龙喝道:“展龙!我展凝儿也有爹,他也是展家的一份子!我是展家的人,可不是你大房的奴才,更不是吃你大房的米长大的!你不用对我冷言冷语,我一忍再忍,只是不想伤了一家人的和气,却不是怕了你,更不是觉得有负于你!”
展龙大怒,道:“你没有负了展家?身为展家的一份子,面对杀你伯父的仇人,你居然不肯拔剑,你说,因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对他有了私情?可耻!可笑!可悲!”
展凝儿突然平静下来,望着展龙,沉声道:“就算我对他没有私情,我也无法对他出手,因为他救过我的命!没有他,展凝儿早就化成了一堆枯骨,我能对他拔剑么?”
展凝儿轻轻摇了摇头,道:“可耻!可笑!可悲的不是我,而是你!上赶着巴结杨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宁可牺牲自己家族女人的终身幸福,最后却被人抛弃,沦为笑柄,你可不可笑?
父仇不共戴天,那你就去杀呀,有人拦着你么?叶小天在贵阳的时候你在哪里?你躲在宅子里连大门都不敢出!展龙,如此行径,你可不可耻?
杀父之仇你都不敢去面对,却把这份责任一股脑儿推在我的身上,似乎只要我肯拔剑,叶小天就一定会死!你的父仇之所以没有报,完全是我从中作梗,如此懦弱,你可不可悲?”
展龙被展凝儿一番话刺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他并不怕死。否则他也不会和叶小天硬抗至今。但一个人懦弱于否,并不一定要体现在对死亡的态度上。
很是有些人,懦弱的不敢去面对所遭遇的挫折,他却可以干净俐落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你能说他是勇敢的人么?
展龙就是这种人,杀父仇人活蹦乱跳的杵在那儿,父亲的棺椁就在眼前,可他却没有能力复仇,尽管他一直在努力。
如果说他和展虎两个亲儿子动用展家之力都报不了父仇。再加上一个展凝儿就一定能成功了?展凝儿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