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第4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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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大嫂哑口无言,气愤愤地转向展二嫂,道:“二嫂,你怎么说。”
展二嫂嗫嚅地道:“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主意。一切都听两位老爷子的。”
展伯飞和展伯豪两个老爷子相对苦笑,听他们的?他们也不过是情势不由人,被迫按照叶小天的主意走罢了。
其实两人一直有点不理解,叶小天为什么要指定展虎的儿子担任土司。要说与叶小天的仇恨,主要就是展龙、展虎这一支,如果他肯支持展氏旁支不是更好?
可现在眼看展大嫂恨不得一口吞掉展二嫂的气势,他们才明白叶小天的算盘打得有多精。如果叶小天支持他们两个捧旁支上位,嫡房两个女人加一堆孩子,根本不是对手,展家可以迅速团结起来。确立新的核心。
可是立嫡宗二房的子嗣为土司呢,嫡宗的长房和二房之间就必然分化。等他们地位稍稍稳固,叶小天就会释放展龙,到时候面对这位前土司、亲大伯,二房就更得依赖旁支和叶小天。
如此一来,旁支虽然坐大却不足以总揽全局,嫡房彻底分裂,再难抱成一团,叶小天在其中所能起的作用就至关重要了。那时候,展二这一房抱他的大腿都来不及。还谈什么与他作对?
展伯飞和展伯豪分别向那些平素亲近的族人递个眼色,众人立即纷纷表态拥戴支持。很快,正在寨子里和小伙伴们撒尿和泥巴,玩得满头大汗的展一驰被带到了议事大厅。懵懵懂懂地被带到主位上坐下。
众人齐齐长揖,高呼“土司”,展一驰抹一把头上的汗水,冲着他娘展二嫂叫道:“娘,我口渴!”
展二嫂喜极而泣,望着坐在那张她从不敢奢望的宝座上的儿子。心情激荡,不能自己。
……
展伯飞和展伯豪本以为改立土司是相对麻烦的一件事,不成想解决的却是如此顺利。他们本以为与卧牛岭联姻,将展凝儿嫁与叶小天为三夫人很容易,却不想反而在这件事上遇到了麻烦。
展大姑娘拒绝出嫁。
展大姑娘的理由之一是:母亲痼疾缠身,父亲早逝,她作为母亲唯一的女儿,要在膝前尽孝。孝道大义在前,谁能逼她出嫁?
展大姑娘的理由之二是:伯父死于叶小天之手,她不能嫁于仇人,忘却仇恨;
展大姑娘的理由之三是,她好歹也是展家的大小姐,展家位列八大金刚,比卧牛岭一小小吏目不知高贵多少倍,她岂能屈身下嫁,而且还是个三夫人?这有辱展氏门风。
展大姑娘的三个理由义正辞严,说的本就不擅言辞的新任掌印夫人展二嫂灰溜溜地离开了她们母女居住的小院儿,把情况对展伯飞和展伯豪两位老爷子一说,两位老爷子就急了:
要脸吗要脸吗要脸吗?你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想当初你为了嫁叶小天寻死觅活的,这事儿谁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老娘生病,你受了羁绊不能离开,你早跟那叶小天私奔了,现在你倒成了最维护展家的人了!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叶小天奸诈无耻,叶小天这未来的三夫人也真是摞得下脸子啊!
可想归想,明知展凝儿是拿跷作势,两个老爷子也毫无办法。事情都已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如果凝儿不肯出嫁,叶小天不肯出兵解围,展家这一通折腾,图的什么?
没奈何,两个老爷子亲自带队,领着全族有头有脸的人物,发扬三顾茅庐的精神,一次次前往展凝儿母女俩居住的小院儿,把那院中丛生的野草都踏平了,终于达成协议:
为了解决展家的危机,展凝儿同意委身出嫁,如此一来,凝儿反而成了拯救家族的大英雄,她是为了解决家族面临的存亡危机,牺牲自己,委身邪恶大魔王叶小天,真真的岂有此理!
展母痼疾缠身,作为孝女。凝儿不舍离开母亲。好在两地相距并不远,凝儿出嫁后,她的母亲可以暂时移住卧牛岭,由凝儿奉养。
为了让凝儿的母亲同意。两位老人家又苦口婆心地劝了这位兄弟媳妇许久。展母虽然外柔内刚,性情执拗,却最重视家族,展家的人轮番出面劝说,她自然就答应了下来。
……
展家堡下。童家久攻不下,童云也不免有些焦躁起来。他没有包围展家堡,而是陈兵于展家堡西门之下,反正这是展家的根基,不怕展家弃堡而逃,强攻损失太大。
如果展家真要弃堡而逃,那倒正合他意,展家如果携老扶幼、尽带细软离开展家堡,速度一定快不了,他随时可以移兵追赶。到时掳获了展家妇孺与数百年积累的财货,就算展家的青壮年逃走,也成了无根之萍,不足为患。
而今这种胶着状态,反而是他所最不愿见到的,曹家还没彻底平息,虽然他们童家假意投靠播州杨应龙,由此换来了后方的安定,但大军久离,也难保杨应龙不生异心。
可就此偃旗息鼓。童云同样不舍得,如果再能一举占据石阡展家,童家的势力将扩大三倍,到时候就算对上播州杨家也有了一搏之力。童家就算脱离田氏暗中的控制。也是轻而易举。
这倒不怪童云对田家不够忠诚,他毕竟是姓童的,就算田氏还是思州、思南两州之主时,童家也是相对独立的童家。童家的家主,最终的考虑,还是从自己家族出发。天经地义。
这么多年来,由于童家所处地域狭长,正好在曹家和播州杨氏中间,夹缝中求生存,所以不得不依靠田氏暗中力量的支持,从而依旧对田氏俯首听命。
可一旦童家所掌握的力量已经完全不必依靠田家帮助,甚至超过田家,他为什么还要俯首听命于田家?之后能与田家建立同盟、共进共退,也就对得起两家几百年的交情了,做小弟那就敬谢不敏了。
有此一层考虑,童云现在对展家堡真是弃之不舍,逐之难得。最初他最怕叶小天及时率兵赶到,与他分一杯羹,现在倒是迫切盼望叶小天能够出兵,两家齐心协力拿下展家堡,各自瓜分一半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死不活。
童云蹙着眉头询问他手下的一个大头人岳正清:“叶小天在干什么?如今大好形势,卧牛岭为何按兵不动?”
岳正清答道:“土司老爷,属下派人打探过,据说铜仁于土司生了孩子,而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正是叶小天,叶小天去铜仁府,逗留了很长时间。而且,展家的展凝儿与叶小天素有情愫,由于展凝儿的关系,所以叶小天一直不愿与展家兵戎相见!”
童云不屑地冷哼一声:“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成得了什么大事?”
这时,童云的师爷吴曦兴冲冲地走进了童云的大帐,高声叫道:“老爷,卧牛岭出兵啦!卧牛岭终于出兵啦!”
童云大喜,赞道:“不错!这才是英雄所为,岂可为一女子,放弃大好机会,总算他醒悟得早。如此一来,我两家联军,拿下展家堡,易如反掌!”
吴曦提醒道:“老爷,有卧牛岭联手,我们要拿下展家堡固然容易,可这展家的土地、人口、财帛如何分配,却成了一桩麻烦。叶小天此人胃口不小,恐怕……”
童云被他一言提醒,颔首道:“不错!这事不能不防!”
他走到帐口,望着展家堡墩厚的堡墙,冷笑道:“这展家堡,我一个人吃不下,他叶小天也是一样!收兵,等他叶小天来谈!这块肥肉如何分割,总要白纸黑字地写下来,才好一起用兵!”
童云一声令下,正在攻城的童家兵马立即收拢回营,童云大马金刀地坐在中军帐内,他估计叶小天到了展家堡城下,一定会先来见他。如果不见,就让他叶小天先攻城,损失一大,不怕他不肉疼,到时必然还要来与自己协商。
童云泡了一壶茶,翘着二朗腿一边喝茶一边等叶小天,那壶茶都快喝成白水了,才见师爷吴曦火烧屁股地跑进来。童云不悦道:“急什么!叶小天来啦?”
吴曦气极败坏地道:“老爷!大事不好!叶小天,他进堡啦!”
“啊?”童云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进堡了?怎么可能?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攻克展家堡?”
吴曦哭丧着脸道:“他不是攻克啊!他领着好多人马,到了展家堡东门,展家就打开了大门,吹吹打打地把他迎进了城去!”
童云“咔”地一声,下巴差点脱了臼:“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话犹未了,大头人岳正清又急吼吼地闯了进来:“土司大人,你快去看看,叶小天正在堡上,请你城下相见呢!”
童云莫名其妙,急匆匆出了大营,赶到堡下一看,果不其然,叶小天正站在堡内箭楼上,向他热情地招着手,招呼道:“童老前辈,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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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墙头会
童云仰望着站在堡楼上笑容可掬的叶小天,那五官眉眼清晰可辨。
贵州没有太过雄峻的城池,当然像杨应龙的海龙屯另当别论,那儿真是易守难攻、雄关峻卡,不过那主要是依据山势自然地形建造,并非城墙如此高大雄厚。
展家堡的堡墙自然也谈不上太高,不过两丈有余,上边的箭楼离地不过三丈多高,童云自然把叶小天的五官眉眼看得清清楚楚。童云惊疑道:“叶大人,你……你怎么进去了?”
叶小天眨眨眼,道:“当然是被请进来的。”
童云道:“请进去?这……展家堡为何要请你进去?”
叶小天一脸诧异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战就有和,展家觉得再打下去对人对己都无好处,与叶某一番商议,决定通婚求和。叶某也不想多生是非,自然应允。叶某此番前来,一为祝贺展家拥立土司之喜,二为下聘求婚,与展家大小姐凝儿姑娘喜结连理,自然就被迎入堡中了。”
童云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去,他在展家堡下鏖战多日,损兵折将,结果却成全了叶小天,让他和展家背后勾勾搭搭一番,哼着小曲儿就进了城。
可是,他能指责什么吗?双方的合作本来就是遥相呼应,互相制造机会,至于人家用什么方式达到目的,这能有所约定吗?
再者说,当初双方划地分赃时,说好了童家占有曹家,叶家控制石阡杨家,对于展家则各凭本事,谁先得手就归谁。现如今叶小天都站在展家堡城头了,这笔帐怎么算?
大头人岳正清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对童云道:“土司大人,这叶小天太过狡猾,咱们不理会他。强攻入城!”
师爷吴曦冷静分析道:“万万不可!强攻展家堡,就算夺下来也是得不偿失,何况现在叶小天已与展家联姻,他会袖手旁观?老爷。曹家余孽尚未尽除,如果我们纠缠于展家堡下,万一曹家死灰复燃,就连后路都断了。”
童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还用你说?”
他又恶狠狠地瞪了堡上的叶小天一眼。愤愤然一拱手:“叶大人好手段,老夫领教了。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了!童某告辞!”
叶小天在堡上向他招了招手,热情地扬声道:“童老前辈慢走,不远送了啊!”
童云愤愤然走出两步,猛一止步,又向呆立在那儿的岳正清和吴曦喝道:“还不走!等人笑话么!”
……
眼看童家拔营而去,叶小天暗暗吁了口气。
他倒不担心童云会动手,因为他并没有违反双方的约定,只是他所采用的办法。在童云看来本来绝无可能,而且正是由于童家兵临城下,给了展家堡极大压力,这才促成了展家向他屈服,童家有被利用之嫌,难免心中窝火。
但,童家会因此与他翻脸么?如果同样的机会摆在童家面前,童家也会毫不犹豫地做此选择,利益面前就是如此。如何决断关乎家族势力,就不是个人意愿可以左右的了。
叶小天快步下了箭楼。一直候在箭楼下的展伯飞、展伯豪两人立即上前陪笑道:“有劳叶土司为我展家堡解围,老夫等已设下盛宴,为叶土司接风洗尘。”
叶小天急忙道:“有劳两位长辈了。凝儿是两位长辈的侄女,既与小侄联姻。小侄也就是您二位的晚辈,在两位至亲长辈面前,小天怎敢托大。二伯、九叔,先请!”
叶小天如此放低身架,听得展伯飞和展伯豪飘飘然受宠若惊。旁边的展氏族人见叶小天对他们展家长老如此礼敬,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实际利益已经拿到手了。叶小天又怎会在乎那点儿面上功夫,对展家长者恭敬礼遇一些,更有利于双方今后的合作。
当下,叶小天就随着展伯飞和展伯豪有说有笑地向宴客厅走去,若是不知道双方先前恩怨的人,只瞧他们此刻模样,只怕还以为双方是世交关系,那份亲密和睦实在无可挑剔。
叶小天虽然带兵入城,其实只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既震慑展家,也震慑童家。此刻走在展伯飞和展伯豪面前,却并没有侍卫前呼后拥。
但叶小天并不担心他们会摆下一桌鸿门宴,原因很简单:拥立土司不是儿戏,立了土司就是立了土司,作为拥立展一驰为土司的主要人物,展伯飞和展伯豪已经彻底绑上了这条战船,下不去啦。
他们想占住这份拥立之功,今后依赖叶小天的地方还多着呢。更不要忘了,展龙此刻还在卧牛岭吐纳天地灵气,吸收日月精华。
如果他们敢把叶小天作了,卧牛岭也不用发兵来打,只要把展龙一放,这位根正苗红的展家嫡裔、前任土司“出了关”,会如何对待这两个老家伙?是以叶小天有恃无恐。
一堂盛筵,准备得非常丰盛。除了展伯飞和展伯豪一对老人家豁得出脸面,放得下身架,其他人面对这昨日的大仇、今日的座上宾,其实心里都有点别扭。
不过叶小天会做人,更不会占尽了便宜就连面子都不给人家留,他举杯周旋,满堂游走,该叫叔叫叔,该称兄称兄,彬彬有礼、一团和气。人家叶小天是掌握着展家命运的人,尚且如此谦卑,展家人还有何话说?到得后来,整个酒宴的气氛便彻底融洽起来。
尤其是展家二嫂,展家连逢剧变之下,居然把原本绝无希望问鼎土司之位的她的儿子捧上了土司宝座,她现在别无他想,一门心思地只想把儿子的地位维持住,从此以后,展氏家族土司之位,就可以在她这一房一直流传下去,对叶小天这个大恩主兼今后的重要保护者,岂有不竭力巴结的道理。
夫仇是夫仇,可往者往矣,比起活着的儿子,以及预期可见的长远利益,又有什么放不下的?何况她的丈夫确实不是死在叶小天手上。而是想去刺杀叶小天,却被押送叶小天赴京的军卒所杀,这足以给她一个理由,让她说服自己。
在叶小天当众承诺。愿全力支持展一驰为土司,并与展家堡建立攻守同盟,以维护展一驰的地位后,展二嫂更是感激涕零,那仇怨早已烟消云散了。
叶小天周旋于宴会厅内。一番“唱念做打”,缓和了卧牛岭和展家堡的紧张气氛,虽然那酒每次都是浅尝辄止,这时也有了六七分醉意。酒宴散了,众人纷纷退下,展伯飞和展伯豪两个彻底放下了自尊的老头子又凑到了面前。
展伯飞道:“小天贤侄,呵呵呵,今儿是你下聘的日子,凝儿那丫头害羞,可就不方便露面了。你的住处。老夫就安排在凝儿居处旁边的院落,你看……要不要过去与她聊一聊?”
凝儿会害羞?叶小天虽然有些醉了,却也根本不信。不过……姑且听之、姑且听之。听了展伯飞的话,叶小天眨眨眼睛,迟疑道:“这个……这样好么?”
展伯豪马上道:“诶!你二人本就相识,夙有情愫。如今久别重逢,有什么好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