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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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叫山点点头,“有啊,唐老爷的龙步伐丰富得很,但他说,要身分三节,眼观六路,为了配合上路,就举着空执杖练嘛!”
唐嘉中哈哈大笑着,末了,笑声去了,又叹息一声,许是走路走得身热,将学生帽摘下来,拿在手上当扇子扇,“唉,我爹是个龙痴,半辈子跟龙打交道,他话少得很,但只要一说起龙,他就滔滔不绝!陈大哥,可你莫跟他提说世道时局之类的话题,一提说,他就急,让你闭口……”
陈叫山边走边听,想起了唐老爷曾经说过的龙之往事,尤其是唐老爷的师父曾说过的话“龙,在你心中,世道安,才有龙之际遇,世道乱,便不是龙之契机……”
陈叫山沉默着走路,吴先生也沉默着走路……
唐嘉中用手拍了拍空空的口袋,仰望浩翰夜空,平视车水马龙,万家灯火,便又慨叹着,“当今之世道时局,乱如一锅粥,不提说倒也罢了,一提说,满肚子冒火,可不提说,又不痛快……”说到这里,唐嘉中左右一转头,说,“对了,陈大哥,吴先生,这次回去了,你们要时时提醒我,我爹在场的时候,我说了错话,你们要赶紧打断!否则,我爹准会跟我急……”
吴先生便笑着说,“嘉中,你现在身为学生,读书求学,当为第一,其余之事,暂可不闻不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便好。”
唐嘉中对吴先生的话,并不认可,“吴先生,你的话只对了一半:读书求学,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报国明志!身为青年一代,只是埋头读书,不问世道时局,岂不是成了旧腐儒做派,更何况,古时先贤,也多有忧国忧民者……”
“哎哟……”吴先生走着走着,忽然一捂肚子,“我这肚子疼得很……嘉中,是不是咱刚才吃的那羊肉不新鲜啊?”
陈叫山连忙一把搀扶住吴先生,唐嘉中也关切地说,“吴先生,你会不会是衣服穿单薄了?我吃了羊肉泡,感觉挺好的啊……“
陈叫山提出要背着吴先生走,吴先生却又摆摆手,“现在好点儿了,兴许是我不服水土哩!对了,嘉中,你跟我说说你们乐州,有哪些名胜古迹,到时候我好好去玩一玩……”
月是故乡明,水是故乡甜,谁不爱自己的故乡?唐嘉中一听说吴先生想了解乐州的名胜古迹,顿时豪情大发,显得颇为自豪起来,将袖子一挽,学生帽一戴端正,并“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仿佛要干一件大事似的,“说起乐州来,那可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灵山秀水,不是江南,胜似江南……北依秦岭,南屏巴山,凌江横贯,沃野千里……”
唐嘉中滔滔不绝地夸赞着故乡,越说越兴奋,越说步子也越快,一个人走到了前面,吴先生两手背在身后,与陈叫山在后面并行,陈叫山一边听着唐嘉中的故乡之赞,一边在心底默记,并暗暗慨叹唐嘉中终究是乐州人,对故乡如此熟悉,如此了解,又如此热爱。而自己,虽身在乐州,并且禾巧也向自己多番介绍过乐州,但自己对乐州之了解,竟不及唐嘉中之一半。如此看来,人读书,上了大学,其学问,其眼光,其格局,果然高于常人一大截啊!
陈叫山边走边听,猛一转头,看见了吴先生脸上挂着的笑,那份惬意,那份欣然,那份从容淡,哪里像是水土不服,或是吃了羊肉泡闹肚子疼的人?
陈叫山瞬间明白过来了吴先生突然喊肚子疼,并又让唐嘉中说故乡乐州,是为打断唐嘉中之前的话。毕竟,在市井街头间,大谈世道时局,终究是不好……
第258章 怪味
陈叫山和唐嘉中、吴先生,回到卢家货栈时,货栈的刘掌柜一开门,便说,“陈队长,三小姐都回来了……”
陈队长一怔:不是明儿一早火车才到西京么?
刘掌柜见陈叫山疑惑不解的表情,便说,“我也不知道咋弄哩,这火车咋说提前就提前了呢?”
陈叫山身后的唐嘉中和吴先生,皆对视了一眼,有更加疑惑之表情,心说:火车都是迟到的多,哪还有提前到的?更何况,这足足提前了一晚上?我们从北平过来,火车足足迟了近两个时辰哩……
“这两位是……”刘掌柜看着唐嘉中和吴先生,手刚抬起,欲要抱拳行礼,唐嘉中接话说,“刘叔好,我是嘉中啊!这位是吴先生,跟我从北平过来玩的……”
刘掌柜一拍脑门,“唉呀,是唐少爷!瞧我这记性,以前你跟你爹来货栈时,还才这么高,一眨眼,就成大小伙了哈……”刘掌柜拍拍唐嘉中的肩膀,并向吴先生点头问好,“吴先生好,快快请进,到了这儿,就跟自家一样……”
穿过前廊,刚到后院,陈叫山便听院里传来一阵争执声
“芸凤啊,你不能砍树,这树长得好端端的,砍了多可惜哩!”
“骆伯伯,你别怕,回头让刘叔再种几棵就是了,刘叔人好,不会给我娘说的……”
“三小姐,这黑灯瞎火的,你磨刀小心伤了手啊……”
“芸凤,算了吧,我也觉着挺可惜的!”
院中假山旁有一棵小松树,差不多胳膊粗,松树旁边,骆帮主和三旺、满仓、七庆、鹏天,围着两位姑娘其中一位,留着短短的头发,且如葡萄蔓一般卷曲着,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穿着草绿颜色的衣裤,衣服上有四个口袋,袋口外翻,衣服下摆扎进裤子里,系着一条宽宽的牛皮带,脚上则是一双长筒皮靴;另一位,则留着两条小辫,上身穿青萍色斜襟小袄,下配一条黑色长裙。
陈叫山立刻判断出了,那位打扮得颇有男子气概,手里拿着菜刀的姑娘,便是三小姐卢芸凤!
“三小姐好!”陈叫山走上前去,朝卢芸凤一拱手,“你们这是……”
三小姐卢芸凤提着菜刀,一把将七庆一拨,差点将七庆拨一跤,走了过来,嘴巴卷成了喇叭状,且喇叭口朝左朝右,不停地转着,脑袋一歪,斜着看陈叫山,“你就是陈叫山?”
陈叫山点点头,笑着说,“不是说火车明儿才到么,三小姐怎么提前回来了?”
卢芸凤并不接答陈叫山的问话,话头又一另起,“我娘在信上,把你夸得神乎其神,原来你是这个样子啊……”
一个姑娘家家,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扬来晃去,且如一位门神一般,堵在那里,令唐嘉中和吴先生,只得停留原地,不方便前进一步。
离得近了,卢芸凤在打量陈叫山时,陈叫山也看清楚了卢芸凤的长相,的确如骆帮主所说,卢芸凤长得跟卢夫人极像:额头广广,眼睛大,双眼皮的褶子极明显。鼻梁直直溜溜的,鼻翼巧巧地一扩,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嘴巴很小巧,但却多变,撇嘴、咬嘴、嘟噜嘴、卷嘴,仿佛上下两瓣唇,似两只红色小虫子,不停地拱来爬去,有些可爱,也有着一份傲然。
从发际线向下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下巴看,端端一个皙气姑娘,那是没得说。但从发际线往上看去,陈叫山不禁有些微微皱眉:一个姑娘家家,怎地就留了这么一个怪怪的发型?在陈叫山的感觉里,姑娘家家,就应该像禾巧那样,刘海儿弯弯地罩了额头,扑着细细眉毛,眼睛水格灵灵,睫毛忽忽闪,嘴唇静静的,偶尔以牙齿咬咬,也是一瞬,似花朵在风中飘过一般,即便是笑时,也是唇角略略弯了去,并没有那么多的嘴唇变化!头发呢,一条辫子也好,两条也罢,总之要长,配着姑娘家的如花脸庞,那才俊秀柔美哩。
可是,三小姐这一头的短发,陈叫山的头发长不了多少,且不直,弯不溜溜的,打着卷儿。另外,这显然不是天生的卷儿,那一头的卷卷,有规律地,一截一处地,打了卷,个别地方呢,又没有打卷……这怎么看怎么怪,在陈叫山的记忆里,这是小时候爬上大白杨树,去掏的那鸟窝的样子么?是绵羊在风里走,一身的卷卷,被风吹得刺啦啦的样子么?是被私塾先生罚站后,恶作剧地用毛笔在纸上,肆意地划着的卷卷圈圈么?
“哎呀,都站院里干啥,屋里坐,屋里坐……”刘掌柜走过来,招呼着大家。
“陈叫山,我娘说你会武功,那你就帮我把树砍了吧!”卢芸凤将手里的菜刀递过来,“这儿就菜刀,没斧子,你会武功,可别说你砍不动喔……”
唐嘉中扯了一下吴先生的袖子,正要朝前走,见卢芸凤在向陈叫山递菜刀,便又停住了脚步……
骆帮主和七庆他们,还有那位穿长裙的姑娘,则是远远看向了陈叫山,且看陈叫山怎么办……
“三小姐,你这是为难陈队长嘛!”刘掌柜过来打圆场,“不就过个洋节嘛,明儿一早,我让朋友送些洋糖果来吃吃,咱这洋节也就过了嘛……”
吴先生在旁边听明白了:听这情况,看来三小姐是要过洋人的圣诞节,要砍了松树当圣诞树呢!
“三小姐,可是要过圣诞节?”吴先生上前一步,笑着说,“西方的节日,我国人并不习惯,总也要有个习惯适应的过程……在我以为,我们吃吃糖果,唱唱歌曲,氛围到了,这圣诞节也就过了,真没必要非得砍个圣诞树,三小姐,你说呢?”
“三小姐,你今儿砍了一棵树,就生生少了一棵树……”唐嘉中也过来附合说,“待一株小树苗,再长这么大,这么粗,又得几年!三小姐,你学过生物的吧?应该晓得,树对于人的重要性!有的人砍圣诞树,那是因为人家那里树木多,砍一棵,就又种下了十棵百棵,毫无影响!可在西京,树本也就不多呀……”
“咦,你们还懂得多!”卢芸凤将递了一半的菜刀,收了回来,用刀背在自己手掌里敲打着,望着吴先生和唐嘉中,又望了望陈叫山,脚尖撬起,以脚后跟为圆心,一下下地转着圆,而后一转身,将菜刀高高举过头顶,边走边说,“刘叔,笔墨侍候,我来画一棵圣诞树!”说着,卢芸凤将手里的菜刀,朝假山背后一丢,几步跑到那位穿长裙的姑娘跟前,拉着姑娘的手,朝屋里跑,“走吧,静怡,咱分糖果去”
看着两位姑娘小雀一般,蹦跳着上了台阶,跑进了屋里,陈叫山将头一低,笑着捏了捏自己的鼻子,骆帮主则连连摇头,“这丫头啊,一点没变……”满仓立在原地,眼睛瞪着圆圆,三旺则将低着头,手伸进衣领里挠痒痒,鹏天和七庆都嘿嘿地笑,看着陈叫山,那目光仿佛在说:瞧,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了吧?
刘掌柜则伸出手臂,招呼着唐嘉中和吴先生,“走走,屋里坐,外面冷……”
货栈的客厅尽管很大,但一下进来很多人,也略略显得拥挤了些,刘掌柜吩咐一位伙计,“丑娃,把火墙里再加些煤……”
“来来来,都吃糖了……”卢芸凤端着一个木盘,里面放了许多花花绿绿的西洋糖果,那位叫静怡的姑娘,拎着一个帆布口袋,跟在卢芸凤后面,也从里屋也走了出来。
明明是散糖果吃,可卢芸凤却学着跑江湖卖把式的艺人样子,手里端着木盘,先走到骆帮主和刘掌柜跟前,嘴里大声喊着,“来来来,各位看官,您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喽!小女子初到贵地,还望各位看官多多关照,您就看着给点儿,瞧我们把式耍得也不容易……”
骆帮主从木盘里捏了一颗糖,用指头连连点着卢芸凤,“这丫头……”
刘掌柜搓着两手,并不捏糖,只是招呼着,“先给客人,先给客人……”
静怡被卢芸凤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又显得极不好意思,一转头,见唐嘉中将帽檐朝上抬了一下,正在看自己,两人目光一触,就似架火的人,手指头不小心猛然碰到了火钳子头头,连忙松开了……
静怡转过身子,避开了唐嘉中的目光,将手里的包一摇,“这包里还多着呢,大家尽管吃!”
满仓捏了一颗糖果,两下一剥,扔进了嘴里,却感觉酸溜溜的,一下被酸得脸都挤了起来,但看见卢芸凤和静怡两位漂亮姑娘,这般的热情,又不忍心吐出来,只得暗暗地紧握着拳头,默默忍受着糖果的怪味儿……
七庆最不客气,一下子抓了一大把,手刚离了木盘,鹏天一巴掌就扇了过来,“水牛吃桑叶,你图多哩?”七庆拳头一抖,糖果便散了一地……
卢芸凤便笑着又喊,“这两位看官最给面子啊,来来来,都别舍不得……”
陈叫山只捏了一颗糖,卢芸凤却不依,又将木盘朝前一推,陈叫山便又抓了几颗,卢芸凤却说,“让你砍树你害怕,吃糖还怕呀?”陈叫山笑着揉揉鼻子,便又抓了几颗……
陈叫山剥了一颗糖,丢进嘴里,呀怎么这么个味儿?苦苦的,焦糊糊的,就像烧干饭时,一不留神火大了,将锅巴烧糊了的味道……
陈叫山含着糖果,便朝唐嘉中和吴先生看去,却见二人慢慢地抿着,悠然而享受,陈叫山心说:这洋玩意儿,咱怎就消受不了呢?
第259章 玄融
卢芸凤散了一圈糖果,忽然记起,哎呀,自己说过要手绘圣诞树的!
“刘叔,货栈有颜料没?”卢芸凤从客厅正桌上,抓起了一支毛笔,在自己脸上刷了两下,“嗯,还行,就这个吧!”
刘掌柜笑着说,“三小姐,货栈就有墨,又不画画,哪里来的颜料?”
卢芸凤便拉着刘掌柜的胳膊,左右拉拽,“刘叔,你让人去买嘛!黑糊糊的圣诞树,不好看哩……”
刘掌柜被卢芸凤拉拽得身子晃个不停,实在招架不住,便冲伙计丑娃一招手,“丑娃,你出去看看,看德胜坊那边还开着门没有……”
外面天冷,夜已深,现在出门买颜料,肯定是买不到的!丑娃缩着脖子,不想出门去受冻,吴先生便说,“三小姐,用墨画也是一样的……”
吴先生说,西洋画讲求写实,遵从自然景物的本来形态,突出景物的质感、层次、色泽的丰富性,因而西洋画所用之颜料,极为丰富,但凡世间一切之颜色,都可以颜料相互配形成,表现而出。然而,中国画讲究的是一个意韵,国画虽也有设色,但太多的纯纯水墨画,只以墨和清水,一支毛笔,挥尽万千形态,描画无限情境意韵来……
“三小姐,你想想看,徐文长的葡萄,朱耷的松树,郑燮的竹子,都用墨与清水来画,仅有黑色,可我们不是一样看到了紫色、绿色、褐色更为丰富的感觉吗?”除了卢芸凤,其余人都是不希望去买绿色颜料的,因而,大家都静静聆听着吴先生的话,“国画与西洋画,各有所长,审美形态自是不一样的,但可以相互借鉴,相互参照,这对于国画与西洋画,皆有好处!西洋画可以学习国画的空灵意境之美,而国画亦可学习西洋画的光影、解构、团块概念,相得益彰……”
起先我要砍树,你们都不让砍,现在我说画圣诞树,你们又都不让买颜料,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响应我?卢芸凤嘴巴噘着,听着吴先生的一番言语,看着陈叫山、七庆、满仓,甚至是丑娃,都在静静地听吴先生讲话,一个个地或是正襟危坐,或是饶有兴趣,或是煞有介事似的,心说:你们都懂什么啊?还一个个装得跟行家似的,哼,分明就是跟我作对嘛……
最可恨的是这个薛静怡,你跟我上一个学校,住一间寝室,无话不说,哪怕一个跳蚤腿腿,我都要掰一半给你。为了让你跟我到乐州来玩,我们提前从上海动身,先到你江南老家,征得你家人同意,而后再辗转倒车,来到西京……你现在怎么也跟他们一样,一点也不响应我呢?
卢芸凤这样想着,吴先生的话便不想再听下去了,直接将毛笔朝吴先生跟前一递,“那好,你就用墨来画圣诞树吧!”
丑娃听到这话,最高兴,立刻说,“好嘞,我去拿纸……”
吴先生看看卢芸凤,又瞥了一眼丑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