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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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先生的韬略与学识,注定他是个能干大事的人,所以,当初入席时,出于尊重,吴先生才被安排到了这一桌。
而孙县长、何老板、余团长他们三人,坐了此桌,是卢老爷的意思,无论怎么说,孙县长他们乃是父母官,于面子,于地位,都是适宜坐这一桌子的……
经谭师爷拎着酒壶这么一介绍,一瞬间,不但将今儿的酒筵主题捣乱了,而且,必然使得吴先生吃得不痛快,喝得不顺心了!
吴先生一连喝了几杯酒,脸便有些发红,暗暗后悔了:起先,在唐家大院里,吴先生以为谭师爷是卢家人,言谈之间,显得极有学问,一时觉得挺投缘,便与之多聊了几句,毫无顾忌!
而现在看来,这个谭师爷,当真不简单我吴劲秋是哪里人,从事怎样的职业,如何如何有学问,与你谭师爷何干?你犯得着将我朝人前推么?我又不是趋炎附势、攀附权贵之人,何必要与孙县长之流,多喝那几杯酒呢?再者说,就算我是攀附小人,那么,引荐介绍之角色,也该是陈叫山,或者唐嘉中、唐老爷他们来担当的,与你谭师爷有何相干?
此中有曲折,防人并防心……
风轻波似平,暗流却涌动……
吴先生凝虑之间,显出不胜酒力的样子,连连呼着气,连连用手掌扇风,待到与方启闻碰杯时,吴先生一杯酒端在手里,分为了三口,方才喝完,连忙夹菜压之……
这一切,陈叫山看在眼里,于是,便对谭师爷说,“在咱卢家大院,谭师爷海量,无人可比!今儿是欢迎太极湾的兄弟们,劳烦谭师爷代表卢家,到那边桌子上,多敬太极湾兄弟们几杯酒……”
第359章 话头
谭师爷酒量惊人,这在卢家大院,乃至整个乐州城,许多人皆知!
因而,陈叫山请求谭师爷代表卢家,去招呼一下太极湾过来的兄弟们,可谓合情合理,并无任何机心可言!
即便是孙县长、何老板、余团长,就此看来,也觉着,今儿酒筵的主题在这儿摆着,谭师爷理当去招呼招呼人家,对着哩……
但谭师爷本人,却不会这么单单认为了……
我不来这桌敬酒,你陈叫山不提说招呼太极湾一行人的事儿,我一过来,你就提说了?
我过来了,你迟不提说,早不提说,我一介绍吴先生,你就说上了。…叔哈哈…到底是维护吴先生少喝几杯酒呢?还是已然看出了我的机心?到底是借着我的师爷之地位,抬举你陈叫山在卢家的地位?还是我谭宗砚多虑了呢?
谭师爷心有凝虑,瞬间便品悟出了三点:其一,自打去了一趟西京城,陈叫山言谈之间,较之以往,多了一种东西,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一时之间也具体说不上来,总感觉是浑厚了些,从容了些!
其二,陈叫山与这位北平来的吴先生,关系非同一般!若非如此,陈叫山怎会安排吴先生坐在这一桌?这一桌子上的人,都是各具来头的,方启闻算是来头最小,只是因为方启闻送给卢家卫队一块“太平一方”的大匾,实实在在地抬举了陈叫山,陈叫山借着今儿的酒筵,还一回这抬举之人情……另外,陈叫山为吴先生解围,不让吴先生多喝酒,若非关系非凡,怎至如此?
其三,这个吴先生,本就不简单!从他的言谈之中,可以感受出,他是那种胸藏文墨之人,韬略满腹,绝非什么生意中人!那么,他此次来乐州,所谓为了“看些买卖”,便是虚话!一个人从北平,来到乐州,跨越了大半个中国,春节都不在家过,就为了所谓的“看些买卖”?
虽然心下多思,但谭师爷面上却是不起风波的,拎着酒壶,笑着朝众人一拱手,“诸位吃好喝好,老朽暂且失陪……”
谭师爷去太极湾兄弟那一桌敬酒了,见人有话说,见人三杯酒,谈笑风生,从容有度,气宇不凡……吴先生侧首看过去,越发感觉这个谭师爷不一般了!
“支走”了谭师爷,陈叫山晓得:自己的初念,不能偏离,姚秉儒兄弟的事情,终究要借机来探探水的……
“我与秉儒兄弟结义之时,天还算暖和,日子溜得快啊,一转眼,这都冬去春来了……”陈叫山端起酒杯,朝众人转轮一圈,“来,诸位,我们为来年大好春光,风调雨顺,干一杯……”
再一次强调了“结义兄弟”,再一次强调了“结义的时间”,如此,就等于强调了姚秉儒在自己心底的位置,强调了自己对于这份兄弟之情的珍惜与在乎,而后续的话题与由头,却是岁月,却是祈福天光陈叫山这一杯酒,提得巧妙,不开不合,循序渐进……
唐老爷夹了一口菜,看向姚秉儒,边嚼边说,“早些年,我在北山跑山货买卖,还去虚水河上游淘过砂金哩!姚庄主,来年太极湾建酒坊,我到时候去蹭几坛酒,顺带可以会会一些老伙计,哈哈哈……”
“姚庄主,北山一带,木耳香菇一类,品质都好得很,就是太过零碎了些……”方启闻正襟危坐,望向姚秉儒说,“必悦楼现在在梁州开了分店,山货供给,颇有些吃紧,我就在想,姚庄主能否将山货收购、加工,在太极湾来一个规模化运转,到时候,单就木耳香菇这一块,我们就可合作……姚庄主,你以为如何?”
“嗯,方老板提议不错,这些都会考虑……”姚秉儒踌躇满志,望向众人,“太极湾来年除了酒坊之外,还会建纸坊、布坊、窑场等,还望在座诸位多多关照帮助……”
姚秉儒终于将话头撩开了,陈叫山长长吁了一口气……
为等待这一个契机,陈叫山起先已经反复思谋几番,但总觉得,这个话头,必须姚秉儒自己亲口来说,自己若提说,总显得机心太重了……
夫人始终吃菜喝酒,言语不多,稳如一佛,如今听了姚秉儒的未来畅想,顿时眼睛一亮,便说,“卢家船帮以前运到汉口的宣纸,多是峡渡一带的,品质倒也是好,可终究太远了些,跑过去一趟,若是不带货,不划算得很,又没有水路,运输也是个麻烦……太极湾来年若建了纸坊,如若能吧宣纸造好,倒是一件大好事儿哩!”
老爷听见夫人说了话,便也附合来说,“是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姚庄主,你是叫山的兄弟,来年船帮跑货,你们兄弟俩,可就有交集忙乎了啊……”
陈叫山品着夫人和老爷话里的意思,便接话说,“夫人,老爷,除了宣纸外,其余船帮的货物,太极湾能有的,咱就改弦易辙,选我兄弟的,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呵呵……”
夫人淡淡一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且不说你与姚庄主是结义兄弟,单就虚水河与凌江水路相通这一点,太极湾能出的货物,本就占了大便利的……”
夫人说这话时,陈叫山特地瞥了一眼姚秉儒,看姚秉儒如何反应,他要依据姚秉儒的反应来反应,依循姚秉儒的态度来应对,然而,夫人说话说得中正客观,姚秉儒似也听得平平静静……
好吧,兄弟你不挑话,我陈叫山来挑……
“兄弟,这都年根了,太极湾一大摊子事儿,你今儿来一趟也不容易……”陈叫山说到这里,环视桌前众人,一顿,接着说,“兄弟,你看有什么需要大哥我帮忙的地方……”
姚秉儒与陈叫山对视一眼,姚秉儒却又将头一低方才,夫人提说了那一句“且不说你与姚庄主是结义兄弟”,令姚秉儒感觉到,许多事儿,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般美好……
但现在,陈叫山将话递到嘴边来了,自己不接也不行啊!
“你是我大哥,我有困难时,你这当大哥的,当然是跑不脱的,哈哈……”姚秉儒接话接得无风无浪,“到时候,麻烦老爷、夫人,以及在座诸位的地方不少哩……来我姚秉儒敬诸位一杯,提前先谢……”
第360章 未知
经过酒筵一番“体察人情”,陈叫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其一,陈叫山与姚秉儒乃结义兄弟,且两人关系非同一般,犹若桃园之义,更趋生死之交,参与酒筵的所有人,对此,皆深以为然,铭凝于心!
对陈叫山之敬重,顺化为对姚秉儒的敬重!
对陈叫山高看之处,便对姚秉儒亦高看!
卢家与太极湾,已然浑然一体,势为联盟!
“姚庄主,太极湾改天换地,在你的精心治理之下,来年必将大展宏图……可喜可贺啊!”
“陈队长,你与姚庄主情同手足,珠联璧合,未来可期啊!”
“这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呐!陈队长一路取湫,不但令天降甘霖,缓解旱情,泽福百姓,更结识姚庄主这样的好兄弟,允文允武,强强联合,在乐州是为佳话啊……”
“姚庄主,从今往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吱声,谁敢跟太极湾过不去,便是跟陈队长过不去,跟卢家过不去……”
正话也好,酒话也罢,众人一番言语,令陈叫山感到,此一场筵席,菜未白吃,酒没白喝……
其二,关于“筹钱”一事,陈叫山也觉察出来了无论是卢家也好,或是乐州商界的老板掌柜们,对太极湾之首领变更,短时间内,终究持一种观望之态!纵是因于陈叫山的面子,卢家的势力等等缘由,人们对太极湾未来之前景,犹有期盼与憧憬,但仅仅局限于期盼和憧憬而已……
所以,就目下情形,马上让人拿出钱来,去支持太极湾,还是未到火候……
你不弄出一些实实在在的成绩,看得见,摸得着,不整出一些响动来,别人如何相信你的能力?
倘若你只是雄心有余,能力不足,大把大把的钱给了你,你搞砸锅了,怎么办?
碍于陈叫山的面子,这些砸到太极湾的钱,还实在不好追讨哩……
任何时候,人都是趋利而为,见钱生愿的!
因而,太极湾若想如姚秉儒规划的那般,成就一番大事业,应先依就自我的现有实力,弄出一些成果来,造出一些响动来,让人们感受到希望之所在,后续路上,大把大把的钱,才会如虚水河的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朝太极湾流……
看清了这一点,陈叫山眉宇紧锁,而心底又充满欣然……
陈叫山凝虑的是,自己看到的这一种信息,如何传递给姚秉儒?传递给姚秉儒之后,姚秉儒会是怎样的反应?会不会认为我陈叫山是在找借口,在推脱,在抹稀泥,见兄弟困于泥沼,亦不愿意伸手一拉?
另外,就算姚秉儒平和处之,认同这一现实,那么,姚秉儒能否依就现有实力,弄出一些成果?
而令陈叫山感到欣然的是,自己依循于《恒我畿录》之体悟,在“非开非合,体察人情”之心念中,得以了验证和提升……
人性终究是复杂的,过往的自己,认为“善恶是非,因果报应”,“大义凌天,无错无悔”,许多事体,皆是“巷道扛竹竿,直来直去”,成之,认为当所成,不成,亦认为本应成不了……
告别了旧我,探寻新我,意追恒我,在尘世江湖中,这都是必须要做到的!否则,便会在千丝万缕的人情世故中,在暗礁险滩密布的残酷现实中,绕得自己迷迷瞪瞪,碰得自己头破血流,甚或粉身碎骨……
靠拳脚,靠义气,靠热血,可以成就一时之英雄,无法成为一世之豪杰!
酒筵散后,陈叫山与姚秉儒,在房中围着火盆,倾心交谈……
在陈叫山思虑着如何将自己的心悟察觉,以怎样的方式和角度,告诉姚秉儒的时候,姚秉儒倒先问起了陈叫山的未来打算……
“大哥,看得出来,你马上要胜任船帮大帮主了,好多事儿,都还没有捋平顺……”姚秉儒用火钳夹了一截新炭,放入火盆,使得火盆里炭火更旺,屋里愈加暖和!这是他从太极湾带来的青冈木炭,仿佛以这样的方式,昭示着兄弟之情谊,如眼前这炭火一样,红火旺旺,“你有些什么打算?有需要兄弟做什么的吗?”
这个事儿,便是姚秉儒不问,陈叫山亦在心中反复琢磨过多次,每当夜深无眠,辗转反侧时,无论闭了眼,睁着眼,幽幽之中,那一条滚滚东流的凌江,数十条大船小船,挂帆竖桅,拽缆击桨,劈波斩浪的情形,总在眼前闪晃着……
无数回里,骆帮主的期许与托付,虽没有言明,但一事一事,点点滴滴,那表情,那眼神,及至生命最后时刻,那腾身一跃,飞接了日本人的手雷,翻滚至远,魂飞魄散……同样在眼前闪过……
每一次,每一回,夫人总是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从卫队成立之伊始,到决定取湫之行,从收购红椿木一事,到前往西京城追讨债务……夫人总是那样充满了期望与寄托,似乎感觉我陈叫山一定能行,一定能办到办好!
在夫人眼中、心中、意识中,似乎我陈叫山无所不能,或者说,我陈叫山身上的能量,还远远没有释放发挥出来呢!
但在陈叫山看来,卢家乃昌盛百年的大家望族,夫人乃卢家之掌舵者,更多时候,夫人身上有一种果敢坚毅的豪赌气质她对我陈叫山之期望,之寄托,都是在赌,赌我陈叫山,赌她自己,赌卢家之未来……
夫人那充满了期望与寄托的眼神,亦常在眼前闪晃……
还有,侯今春那种不服,那种不甘,那种质疑和变相的蔑视,时时处处,点点滴滴,无所不在……也总在陈叫山眼前闪着晃着……
陈叫山淡淡一笑,在炭火上搓着两手,尽管炭火红红旺旺,一想到那诸多在自己眼前闪晃过的意象,仿佛瞬间感受到一丝寒意一般,“兄弟,说句实话,很多回,我都觉着自己挺不过去的……”
陈叫山说,无论是取湫之念,到受困于太极湾,寸步难行之时,或是进入幽黑无极的滴水岩白龙洞中之时,无论是感觉到红椿木之一系列怪象,还是自己到了西京城追债,而导致囹圄于城东监狱之时……他都感觉到自己挺不过去了,万劫不复了!
可是,这一路走来,却又一件件,一次次地挺过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出洞再无回泉水,呵呵呵,你问我有哪些事儿需要帮助,我也不晓得……”陈叫山深深地叹气,嘴巴里呼出的白气,经过炭火的映照,似一条红的纱巾,被风吹动了,朝着火盆上方飞去一般,“因此,我不知道,就无法告诉你……我只能这样宽慰我自己或许,这又是我的另一个节点,或许不好挺,但终究,终究会挺过去的……未知的东西,未来的东西,我们连评判其困难程度的标准都没有……”
陈叫山之所以这样来说话,一方面是叙说着自己,其实也是将话题氛围,暗暗地朝姚秉儒罩了过去,这样一番唏嘘之言,姚秉儒怎会没有动念动意,从陈叫山之唏嘘,转到自我的唏嘘呢?
因于此,这更比陈叫山直接去撩开话头,直接去问询,要好得多!
陈叫山一叹,姚秉儒随之一叹,下意识地看向西面的窗户,仿佛目光能穿越了窗户,从茫茫夜色中,直抵太极湾,直抵那一方自己倾注了太多心血,承载了自己太多的宏愿与雄心的天地一般……
“大哥,你觉着这炭怎样?烧着火劲如何?”许是姚秉儒自虚空之幽想中,复苏过来,转为了具象的东西;许是姚秉儒感觉到,在大哥陈叫山唏嘘感慨之际,自己不应也抛出自己那些唏嘘凝虑之心事,两相增加,生生为大哥平添更多沉重……于是,姚秉儒拐了话头,说到了木炭……
“嗯,这炭是很好的!”陈叫山将视线从炭火上收起,转而看向姚秉儒,“兄弟,这炭你对外卖得如何?”
“嘿嘿……”姚秉儒自嘲一笑,用指甲挠了挠鬓角,“原本没想着烧炭,是巡山的兄弟在摩天岭以北埋锅造饭,把林子给引着了,那一带的洞子挺多,就有人建议了,说可以烧些木炭来卖……在洞子里试火试了好多回,没啥经验嘛,等到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