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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船帮老大-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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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点滴不洒。腊月劈柴禾,遇到那种僵木疙瘩,别人用大板斧,还得两手握着劈,方能劈开,可他只用一把小斧子,单手一抡,斧到木开……

一身蛮力的宝子,原本不把陈叫山瞧在眼里,可刚刚这一下,令他出了个大洋相,一怒,便转身又是一斜拳,钵子般大小的拳头,攥得死紧,挟着风动,朝陈叫山的脖子上挥来……

陈叫山不移不动,右手直接迎了上去,在宝子的拳头抵达时,忽而一转腕,反缠住宝子的拳头,胳膊肘一拧,又是一缠,直将宝子拉得快要扑倒在地……陈叫山为了顾及宝子的面子,见他即将摔倒时,用胳膊肘朝他肩头一接,稳住他的身形……

这一连串动作,犹如草圣泼墨,水蛇游波,疾似电,柔似面,令宝子感觉做了个长梦一般,梦一醒,脑袋就越发晕乎了……

此一番,宝子领教了厉害,心中暗叫不好:难怪徒手杀宅虎,打赢张铁拳、刘神腿,敢接小山王高雄彪的战书,看来真不是吹出来的……但宝子素来蛮横惯了,如今若是露了怯,服了软,况且又是在二小姐和吴妈眼皮子底下,日后哪还有脸在卢家逞英雄?便趁着陈叫山扶他之际,环腰抱住陈叫山,抱得死死的,并趁势用头朝陈叫山腰间猛撞……

陈叫山见宝子这般泼皮,眉头一皱,牙根一咬,正准备一个铁肘下砸,将宝子砸开,但忽又转念,自己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便将胳膊伸直,轻轻拍打宝子脊背,示意他放手。

宝子的头一下下朝陈叫山腰上撞,陈叫山使出一招“申巧拳”中的“借藤摘桃”,直将腰腹借力而化,随着宝子的撞来方向,不断反拆其劲,不断化其顽力……宝子脑袋扭得酸痛,但感觉根本就撞不实在,越急,越撞不稳当,几下下来,累得一脑门子汗水……为了掩饰自己的劣势,便开口大喊了起来——“偷东西啦,陈叫山偷东西啦……”

大头和二虎闻声赶了过来,见宝子这般模样,心下先是一惊:一直听闻陈叫山功夫厉害,总不大信,但现在这架势,任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了——宝子大口喘气,满头是汗,狼狈不堪,陈叫山仰头挺腰,从容淡然……连这蛮牛宝子,都被陈叫山耍得团团转,有脾气都发不出来,看来这个陈叫山,还真是不简单哩……

“陈叫山偷东西啦,陈叫山偷东西啦……”宝子听见有人来了,愈发喊得声音大,两臂越是抱得紧了!

吴妈看着这架势,知道劝谁都没用,没人会听她这么一个老妈子的话,便拉着怔怔的二小姐,“二小姐,咱走,咱回屋……”二小姐许是被宝子那睁得牛卵一般大的眼睛,给吓着了,许是被奔跑过来的大头和二虎给惊着了,听见吴妈这么说,便顺了吴妈,跟吴妈走了……

大头赶过来去掰宝子的手,“宝子哥,宝子哥,有啥话,咱松开说,松开说……”二虎则直接抱住宝子,就像宝子抱陈叫山那样,使劲一拽,将宝子拽开了……宝子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地上,还是高喊,“偷东西,陈叫山偷咱卢家的东西……“

这条巷道里,呼啦啦一下涌来许多人,布衣房的丫鬟、老妈子,杂役家丁,船帮的兄弟……全都涌过来了,但众人皆是远站着,并不靠近……接着,侯今春,骆帮主,谭师爷,杨翰杰,二太太,四小姐,都闻声赶过来了……

“嚷嚷啥?都嚷嚷啥哩?”众人纷纷转头,见老爷两手背于身后,踱着八字慢步过来了。

宝子见着老爷,两手一撑地,站起身来,指着陈叫山鼻子,“老爷,他偷吃鸡……”

众人其实都看明白了——陈叫山大病初愈,定是伙房受了夫人的指示,为陈叫山炖了母鸡补身子,陈叫山舍不得一个人吃,兴许要与别人一同分享……如此,怎会是偷东西呢?

宝子见老爷脸色严肃地朝这边走来,气势愈盛,索性揪住陈叫山的衣领子,“陈叫山,卢家待你不薄,你却偷卢家的东西,你个贼人……”

“呯”地一声响,老爷的巴掌扇在了宝子脸上,宝子一懵,手还未从陈叫山衣领子上松开,于是,老爷反手又是一巴掌,“嚷嚷啥?图你嗓门大哩?谁他娘是贼?”

宝子捂着脸,脑袋一下清醒过来:对啊,陈叫山怎会是贼呢?

谭师爷见此情形,朝大家挥挥手,示意大家都散了,于是,众人便都渐渐散了……巷道里只剩下陈叫山、老爷、宝子三个人……

老爷狠狠地瞪了宝子一眼,“你个没脑壳的货,滚——”,宝子捂着脸,冲老爷弯弯腰,灰溜溜走了。

“老爷,我……”陈叫山将手里的大母鸡,托起来,正欲解释,老爷朝下压压手,“行啦,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了……既然是给你补身子的,你就自己吃嘛,你不吃到肚子里,岂不是拂了卢家一片心意?”

陈叫山低着头,看着荷叶里的大母鸡,用指甲一下下地掐着荷叶干枯的筋脉,“老爷,全乐州城的人都在吃粥,俺一个人吃这么大一只鸡,俺吃不下去……”

老爷轻叹一声,将手搭在陈叫山肩上,“你倒真是个厚道人……嗯,我们真没有看错你!日后为卢家做事情,有啥难事儿,就找我说,我看谁再敢他娘的瞎嚷嚷……”

“谢谢老爷……”陈叫山将荷叶鸡团了一下,深深弯腰,朝老爷致谢!

老爷拍拍陈叫山的后颈窝,“行了,忙你的去吧,明儿让伙房再给你弄只大母鸡!”

陈叫山谢过老爷,大步朝前走去……

老爷转过身子,从衣兜里掏出灯笼狮子头核桃,在掌心里盘转起来,一手背于身后,迈着戏台上的方步,晃着脑袋,抖着褂子,亮声唱起了一段秦腔——

彦章打马上北坡,新坟更比旧坟多。

新坟埋的汉光武,旧坟又埋汉萧何。

青龙背上埋韩信,五丈原前埋诸葛。

人生一世莫空过,纵然一死怕什么?

陈叫山已拐过了墙角,进入另一巷道,空空无人,耳边听着老爷的唱词,陡然之间,浑身似也充满无尽力量,手里的大母鸡,仿佛变成了王彦章手里的一杆铁枪,挥枪跃马,披坚执锐……嗓子也痒痒起来,戏瘾被调动起来,便也小声哼唱了起来——

战鼓不住响叮咚,哗啦啦闪上一路兵。

头戴金盔和帽顶,四个金甲透玲珑……

第三十七章 卫队

陈叫山回到铁匠铺时,日头已过中天,里院西墙铺下一道宽影,借着阴凉,郑半仙和王铁汉在下象棋,吴氏闲不住,拿着个抹布擦拭着铁匠台一圈灰尘。年轻后生则都在屋里睡觉,鼾声此起彼伏,几只黄蛾子刚扑歇至窗台,薄翅几闪,惊得飞远了……

陈叫山故意走得极轻,若飞鸿踏雪,将荷叶包着的大母鸡藏于身后……王铁汉走了一步臭棋,刚一落子,便觉失误,赶忙又抓了起来,郑半仙不依,便去夺那棋子,王铁汉紧攥棋子于手心,嘿嘿笑着,任郑半仙如何使力去掰,也绝不松手……

两人正僵持着,王铁汉看见楚河汉界四字,忽被一人影覆盖,转头一看,便将棋子丢于棋盘上,“咕噜噜”转着圈儿,“兄弟,你好了?”郑半仙遂也抬头,站立而起,将手里一摞吃子,朝棋筒筒里“哗啦”一丢,“叫山,身子完全好了?瞧这精神,嗯,是完全好了……”吴氏正用抹布擦着铁锤把子,一转头,抹布一丢,铁锤一放倒,“哎呀,叫山,婶子这好几天都没见你了……”

陈叫山冲他们笑一笑,将手里的大母鸡,戏法似的,亮于身前,一束鲜亮阳光照在他鬓发之处,他一脸微笑,笑得鬓角的细筋,如蚯蚓爬行……

“婶,你把这鸡切成细丝,大伙都尝尝,好吃得很哩……”陈叫山将荷叶包交于吴氏,吴氏喜滋滋地拿着去厨房了。

灾年日月,吃碗稠粥便觉着福气,而这鸡肉,更大大超出一般人之所望!王铁汉搭着板凳,手拿小钉锤,将铁匠台上方悬挂着的一块半圆铁板,“叮叮叮叮”一阵敲,睡梦中的年轻后生,全都灵醒了,齐刷刷地跑了出来……

鹏飞跑在最前头,一见陈叫山,二话不说,上来就抱住了陈叫山,鹏云、鹏天遂也跟上来,去抱陈叫山,四人抱成一大团,只是傻笑……七庆身子骨弱,够不着陈叫山,便立在鹏天身后面,一下下地跳,跳着去摸陈叫山的头发。满仓一听说有鸡肉吃,笑得嘴巴张圆,深凹的肚脐眼,笑得一缩一抖,像蚂蟥屁股一般,站在人团外,趁机偷袭陈叫山胳肢窝,虽几下未得手,但这一提醒,众人便纷纷效仿,陈叫山招架不住,笑得气都快接不上了,连连求饶……

吴氏将大母鸡切成了豆芽般粗细的鸡丝,鸡骨则放入锅内,掺水,烧火,熬起了鸡汤。不多时,一大锅鸡骨汤,泛起了热浪,尽管油水不算大,但一股子鲜香之味,飞升起来,窜出厨房,引得满院子都是鲜香味儿……

人多,鸡肉少,吃到每人肚里的,不过几筷子,好在鸡骨汤足够多,满仓敞开肚皮喝,足足喝了三大碗,仍未有罢休之意。鹏天吃完鸡丝,将筷子头含在嘴里,吮着吸着,用大牙狠狠地咬磨着,惟恐筷子上残留下的一丁点鸡肉味,被空气吞噬掉,生生浪费了似的。七庆放下碗,站起身子,脖子伸如黄鸭凫水,“呃”地打了个响嗝,紧接着,却又是“噗”的一个响屁!鹏飞皱一下眉,用膝盖,朝他屁股上顶了一下,鹏云捏着鼻子,赶紧离他远远的,众人皆用手扑扇于鼻前,惟陈叫山不扑扇,只是笑……

大锅里最后一点点鸡汤,被吴氏喝了,喝罢,又端来烧火的小板凳,垫着三寸金莲,将头伸至锅底,用舌头将锅底舔了好几遍,确认锅里再无任何荤腥了,才揭开水缸上的竹筛子,舀出一马勺水,倒入锅内,拿着高粱刷,一下下地洗刷着……

见大家都吃饱喝足了,陈叫山将筷子在桌沿上一敲,“跟大家说一个事儿……卢夫人要我组建个卫队,你们谁愿意参加?”

“卫队?卫队是干啥的?”七庆两手撑撑板凳,身子朝上坐坐,使得肚子不受压,舒服些。

“所谓卫队,就是保卫安全之队,负责卢家跟整个乐州城的安全保卫。”陈叫山笑着问,“明白了?”

“哎呀,那……那可是个个……个大……大大官哩……”满仓说话,越激动越结巴。

郑半仙两手抱于膝盖,默默点头,“嗯,其性质跟县上保安团差不多,薪金如何?”

“一日三餐,管饱管够,一年四季,三身衣裳……”陈叫山转过头来,笑着说,“薪金的事儿,俺不看重!”

“啥是薪金?”鹏飞说着又一扬手,“管它个球蛋,只要管饭就好,一年三身衣裳,好哩!”

“山哥,我跟你干!”鹏天一脸激动相,脑门都发着亮光,“莫管啥卫不卫的,只要是山哥领着的,啥队我都干!”

王铁汉使劲拍着陈叫山肩膀,拍得陈叫山身子几晃,“叫山兄弟,这是大好事儿啊,好好干,你就是干大事的人,哥哥我从不会看错人……”

“我也参加……”

“跟着山哥干!”

“我也去……”

后生都嚷嚷了起来,陈叫山伸手压压声音,“我看饶家三兄弟、七庆、满仓跟我去就成,其余兄弟呢,先留下来跟王叔打铁,王叔这儿也需要人手,等过阵子,俺再给兄弟们寻机会,你们看咋样?”

被陈叫山点中的五人,自然欣喜,没被点中的,则有些蔫巴,嘴嘟了,头低了,看看陈叫山,看看王铁汉,也不好辩驳啥了。

王铁汉瞅瞅几个后生的蔫巴样,又侧首瞅瞅陈叫山,忽然将手伸到陈叫山腋下,“我让你又叫王叔,又跟我抬辈分……来,都来挠陈队长,陈队长这痒痒肉,多久都没挠了……”

后生们一扑而上,陈叫山哪里能逃脱,被挠得倒吸着凉气,忽一笑,忽一哭,忽一歪嘴,忽一皱眉,身子斜来倒去,“哎哟哟,俺投降,俺投降……王大哥,俺的好大哥哎……”

众人正闹着,毛蛋领着三个伙夫来了,四人手里皆拎着个食盒,怀里还抱着一坛子酒。众人见此,皆一楞,毛蛋却将食盒和酒坛子放下,笑着冲陈叫山说,“陈哥,哦……不对,陈队长,这是夫人让我们送过来的……”

毛蛋说,夫人与禾巧去三合湾龙王庙求雨了,回来后,夫人听闻宝子误将陈叫山当贼一事,大为光火,将宝子训了个样样有,吓得宝子一句话不敢说。同时,夫人又对陈叫山半是敬赞,半是埋怨,敬赞陈叫山心里装着别人,懂得与别人分享好处,却又埋怨他不懂得照顾自己身体,母鸡本就是给他补身子的,他不吃,身子怎能补得好?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有愧,遂便纷纷埋怨陈叫山……吴氏从厨房出来,手在围裙上擦擦,“叫山,你心里头有我们,这好哩!可你自己都没吃呢,就把整只鸡带回来了,唉……”

毛蛋和三位伙夫,将食盒全部揭开了,里面有花馍,还有红烧豆腐块。毛蛋说,“夫人要我带话,说这点吃食,简单了些,要大家莫嫌弃……”王铁汉连忙说,“哎呀,这真是的……我们谢谢夫人了!”

“陈哥,夫人要你现在过去,有话跟你说哩……”毛蛋说着,又冲众人拱拱手,“你们慢用,我们跟陈哥就先走了……”

陈叫山一见到夫人,夫人便脸一沉,“叫山,你倒是实诚,倒是义气……”陈叫山立在夫人跟前,看见夫人的表情,尽管严肃,却透着一种慈爱,像极了自己的姑姑。小时候,陈叫山为了帮姑姑家赶老鼠,上窜下跳,左堵右截,把姑丈钟爱的一个孔子瓷像,给摔成了一堆渣。姑姑闻讯赶来,得知原由后,便是这样一种表情,眉头略皱,虽严肃,但不露恨,不露凶,反倒是几分慈爱于其中……

果然,夫人跟姑姑一样,也是先责备,后教育,然后再语重心长,简直一模一样,一个味道,一个路数,“叫山啊,英雄好汉头顶天,也是血肉之躯,人食五谷生百病,一病三分虚,一虚三分弱,你身子再强,生了病,也终要补一补的,不补,就跟塑好的佛像,没干透,差着呢……”

教育了一阵,夫人的笑容来了,又跟姑姑极像,“叫山,你觉得,你的这个卫队,需要多少人手?”

“这……”陈叫山摸摸头,转头看着一旁抿嘴笑的禾巧,“七、八个……五、六个吧……”

“给你配十个人!”夫人笑容又一渐隐,“怕啥,卢家再穷,粮食多得是,怕你们几个吃?”

“你再歇息两三天,然后就走马上任!王家铁匠铺那帮后生,你觉得可以,就带你身边,人不够,就从卢家选,从乐州城选,都成……”夫人眼帘下垂,复又抬起,转头看看窗户,“你们卫队,以后就住在西内院,虽然房子旧点儿,但地方不小,住得下……”

见陈叫山有些迷怔的眼神,禾巧在一旁笑着补充,“就是上回关你的那院子!”

禾巧一笑,夫人和陈叫山也都笑了……

第三十八章 初征

类如“卢家卫队”成立,这般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事儿,本应好好张罗一番的,因着年馑,卢家人平静处之,只让陈叫山带着手下十个兄弟,去布衣房领了新衣裳,便算正式成立了!

饶是如此,一身黑溜明光的衣裤上身,一双白底黑面嵌白筋的布鞋上脚,十一个汉子,站成一排,统一着装,统一颜色,瞧那气势,瞧那抖擞的精神头,瞧那威武劲儿,也足令卫队兄弟们头昂高,腰挺直,一番自豪了。

除了饶家三兄弟、七庆、满仓,陈叫山又从卢家挑来五人,大头、二虎位列其中,还有佃户三旺,船帮纤夫黑蛋,以及一位打更的面瓜。

大头和二虎,之前看管过陈叫山,陈叫山觉着,这两人做事,尚算尽责,且是“老相识”,便挑中了。

佃户三旺,是夫人特地推荐的,此人不大说话,闷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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