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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船帮老大-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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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雀儿飞在树梢梢上

想妹妹想在心眼眼上

你要想进城我备马

你要想吃馍馍我揭缸

……………………

瘦瘦高高的姑娘,以歌探测对面后生,见这后生人虽敦敦实实,五大三粗,心思倒是细腻得很,莞尔一笑,便又唱了一曲……

一对一合下来,后生笑嘻嘻地捏着月季花,朝吊桥中间走,瘦瘦高高的姑娘低头迟疑了一下,也捏着一节柳枝,朝吊桥中间走……

两人到了吊桥中间,后生将月季花给了姑娘,姑娘将柳条给了后生,后生笑呵呵地看着姑娘,姑娘却一拧身,迈着碎步,一脸红晕地返回了……

两岸歌声此起彼伏,后生们跃跃欲试,姑娘们羞羞答答,几番唱下来,除了男儿坡一位后生,唱词太过轻佻,且长了板牙,看着有些傻气,没有与姑娘对上眼缘外,其余好几对后生姑娘,都交换了花草……

女儿梁这边,好几位姑娘怂恿着邵秋云,“秋云,秋云,你唱嘛,你唱嘛,看哪个楞头后生来接……”

邵秋云将那截红线缠在了手腕上,一下藏在了袖筒里,一下又亮了出来,却就是不上桥唱歌……

“陈帮主,你上桥去唱一个?”一位跑事老汉建议着说。

几个船帮兄弟一听,顿时来了劲,“对,对,帮主,你上去唱一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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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谁人应和

众人怂恿欢呼声里,陈叫山被几位船帮兄弟,硬硬推出了人群。

往前十步,是吊桥。

退后两步,是人群……

陈叫山站立在月牙形人群包围间,拧回身子,冲推他的几位船帮兄弟,挤挤眼睛,撇撇嘴,两手掌外翻朝上,肩膀内夹了,脖子缩了,一脸自嘲的笑,眼神分明在说:好么,好么,你们推得好么,要我亮丑呀?我这粗喉咙硬嗓,哪会唱啥情歌?

后生们笑吟吟看着陈叫山……有人笑张的嘴巴,就那么圆着,也不合拢,静待陈叫山上桥;有人一下下地挠着后脑勺,琢磨着,似乎在替陈叫山思考着,分担着,着急着:赶鸭子上架这事儿,滋味儿也挺不好受哩!

姑娘们不敢将视线,平平放出,平视的目光,对齐之处,是陈叫山的肩膀。

那个山一样的男人,与江岸站立的许多后生,亦差不多年纪。

他回身那一刻,那自嘲的笑,明明是自嘲,近乎无计无助无措的自嘲,却分明地呈示着,另一种从容……

若非从容,迢迢取湫路,就那么启程了,归来了?

一个外乡逃难的汉子,成为了名震一方的大帮主,如今已率领船队,浩荡而来!

他是陈叫山!

哪怕是平视了去,看向了他的肩膀,山梁样的肩膀,兴许那肩膀上的眼睛,散发出的从容之光,亦会将姑娘们的心思照破!

山一样的男人,耸立在江岸,怎可仰望峰巅?

一些跑事老者,没有后生们那般的愣怔,那样的着急和琢磨,也没有姑娘们那样隐秘而细腻,羞而怯的心思……

“陈帮主,你只管唱,图的是个闹热,喜庆,乐呵乐呵么……”

“陈帮主,你只要开了口,就是顶呱呱,乡亲们都盼着听哩……”

几个跑事老者的话,令陈叫山对这三月十二,对这一片山水,更多了理解……

世间终究有一种美好,每个人的心底,都有。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堆叠如山的奏折前,批阅的间隙,看一眼窗外的云,听几声小鸟的叫音……那也是那种美好!

哪怕是低贱入尘的叫花子,吃最粗鄙的饭食,吃饱了,坐在冬日暖阳下,解开褂子,“嘎嘣嘎嘣”地掐虱子,看着指甲盖上红红的虱子血,看着头顶亮晃晃的太阳,觉着自己还好好地活着……那也是那种美好!

追寻那种美好,文人骚客们用诗词曲赋,庄户人家用一捧捧泥土,唱戏的,用那些悲欢离合的戏本,厨子用菜刀、炒瓢、灶台,买卖人用一枚枚闪亮的钢洋……

无论怎样的不同,到最后,最高处,那种美好,其实是一种东西。

在这里,人们用歌声!

用歌声,追寻那种美好……

与对眼缘的人,以歌声互诉心声,是那种美好的一部分。

正如跑事老者所说“图的是个闹热,喜庆,乐呵乐呵”,也是那种美好的一部分。

太极湾的枪炮与迷阵都闯过了,幽深无比的湫泉都取到了,不可一世的日本第一高手,都被打死了,浩浩荡荡的凌江,都已经行过来了……

多少苦,多少险,多少累,多少忧,多少虑,多少悲,都历经了……

现在,在这两山夹抱的凌江吊桥前,在这三月十二的赛歌会上,何妨就唱,何妨就将过往那么多的苦、险、累、忧、虑、悲,在歌声里,来一次释放……

多么好的三月十二,多么好的赛歌会,多么好的一种释放的形式!

追寻那种终极的美好,不能只是一味的背负,背负,再背负,总需要释放的……

陈叫山笑呵呵地迈开步,朝吊桥走去……

儿时在茶馆里,遇上下雨天,那些抱了三弦的老艺人,倚在屋檐下,无心无肺,毫无羁绊地唱的那些曲儿,令陈叫山时常羡慕原来,唱曲,可以那么唱,想到哪里唱哪里,嘴巴里就算没有了词,又如何,哩咯啷啷地囫囵着舌头,也是那般快意!

陈叫山站上了桥头,嗓子便就痒痒了,像那包裹紧紧的花骨朵,就要怒放在春天里……

陈叫山就顺着三弦老艺人们的《江湖调》,冲着对岸,冲着女儿梁,冲着云空,冲着凌江,吼唱了起来

走遍了川哎翻过了山

脚尖尖挨不到天边边

天上星星几点点

地上灯笼几盏盏

饿了俺就吃哎

冷了俺就穿

吃饱了哎穿暖了

葫芦里的酒灌满了

东山的日头西坡上转

南江的鲤鱼北天的雁

田地上的石头

多少年才烂

江河里的流水

多少年才干

问你问我问菩萨

问天问地问罗汉

……………………

陈叫山唱着,唱着,时而笑呵呵地咧了嘴,时而眉头凝成了山一样……

这《江湖调》的曲儿,听起来十分顺溜,就像一阵风,吹起了麦浪,这一坨的麦穗伏下去了,那一坨的麦穗就扬起来了;就像柳叶儿在河里头漂,这一下凹下去了,那一下又就自自然然隆高了……

人们听见了,耳朵舒服了,很快地,便能随着哼哼了……

可是,这唱词,明明就是实实在在的大白话,什么“饿了俺就吃,冷了俺就穿”,明明就是傻傻痴痴的大疯话,什么“田地的石头,多少年才烂?江河里的流水,多少年才干?”

这歌好听,好听得很,可就是透着一种怪怪的味儿……

不是情歌,不是喜庆的歌,也不是悲忧的歌,说不清道不明的歌……

听见了的人,心里却又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不悲,不喜,不静,不闹,不虑,不欣……

依照三月十二赛歌会的惯常,一岸有人唱了,另一岸必要有人来和应和!

陈叫山的这一曲《江湖调》,那样抓人心,那样地舒服了耳朵,可是怎么来对?怎么来应?怎么来和?谁来对?谁来应?谁来和?

女儿梁的乡亲们,在陈叫山声调弱下来,渐渐落于了虚无时,皆如石像一般,不晓得怎样去应和……

这并非对眼缘的歌,并非相亲探测彼此心声的歌,更像是梦呓一般的自言自语的歌,如何应和?谁人应和?

人们齐刷刷地看向了邵秋云……

邵秋云的娘,风摆柳,曾是方圆百八十里最好的赛歌手。

邵秋云的爹,小锁呐,更是凌江两岸难有比肩者的唢呐手。

小锁呐和风摆柳的闺女,什么样的歌没听过,没唱过,什么样的音律调调,不懂,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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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二哥三妹

在人们齐刷刷看着邵秋云时,邵秋云垂着头,微抿着嘴,不时地抬头一瞥,朝桥那头的陈叫山瞥去……

邵秋云还在娘胎时,风摆柳腆着肚子,在院坝里唱歌,在井台沿沿前唱歌,在灶台前唱歌,在河边的捣衣石前唱歌……

至邵秋云记事起,各种各样的歌儿,总在耳边萦绕着……

天热时,娘拿着一把蒲扇,在蚊帐里一下下扇,驱赶着蚊子,边扇边哼着曲子,哄着邵秋云入睡……

赶集的路上,邵秋云骑在爹脖子上,看着头顶的白云,旋啊旋,娘就在一旁唱歌,爹和娘的影子,一长一短,伸伸缩缩在官道上……

五岁时,各种各样的歌邵秋云都能唱了,娘就给她讲,讲唱歌的许多方法,如何换气,如何运声,如何转韵……

除了唱歌本身的技巧,娘还给邵秋云讲唱歌的情感,什么样的歌,有什么样的词,表达怎样的情感,是欢愉的,还是忧伤的,是充满勇气的,还是羞羞怯怯的,是顺心顺意的,还是堵心难受的……

邵秋云对于唱歌的理解,较之他人,自就高出许多!

身处异地的人,望着一轮月亮,想念家乡了,不能插一对翅膀,立刻飞回家乡去,唱歌便能解思乡之情。比·奇·小·说·网·首·发

插秧弯腰久了,腰疼脖子酸了,一溜溜绿油油的秧苗看久了,枯燥了,唱一段曲儿,缓解了疲惫,荡涤了索然……

心里装着一个人了,见不着,就用唱歌表达思念,见着了,又可以歌曲表白心迹……

现在,听着陈叫山唱出的歌,邵秋云感觉出了:在人们的眼光里,陈叫山是名震四方的陈大帮主,声名盛极!而陈叫山自己,却是有着淡淡的迷惘,就像那凌江上漂着的一片树叶,何起何伏,皆是身不由己!那种淡淡迷惘,化作了一种疲累之中的无奈,而通过唱歌的形式,对抗那种无奈,驱赶那种迷惘,消解那些疲累……

“秋云,你唱一曲嘛……”老邵用胳膊肘,碰碰闺女的胳膊,待邵秋云微微抬了头,便朝桥那头努了嘴去,“人家陈帮主唱哩,咱女儿梁总不能晾人家么……”

邵秋云心中琢磨着唱腔,琢磨着唱词,本就要上桥了,却有几个嬉闹的姑娘,唧唧喳喳地说,“秋云,去唱嘛,去唱嘛,陈帮主等你唱哩……”

邵秋云拧了身,狠狠地剜了那几个姑娘一眼,再转回身时,头已经昂起来了,一步步朝桥上走去了……

陈叫山唱了一曲《江湖调》,感觉两岸乡亲们都爱听,但却没人应和,正准备退身下桥,忽而听见对岸响起了歌声

太阳走了哩嗬月亮呀撵

秋菊枯了哩嗬冬梅呀艳

谁挽那个弓嗳

日月双飞箭

昨日云湖浮萍远

今成钓鱼滩

绞一对喜鹊贴窗扇

照得那个满屋红咯艳艳

世上路有千千万

一步走不完

冬去春来窗花花换

缠花镜里看流年

星星上鬓斑

……………………

小锁呐和风摆柳的闺女,唱歌自是不会差,女儿梁、男儿坡的人皆晓得,陈叫山也晓得。

可人们却难料到,眨眼之间,邵秋云走上桥头,亮嗓便唱,婉婉柔转的腔调,唱出的歌词,这般耐人寻味……

倘说陈叫山之前的《江湖调》,似那背好褡裢,行走在风里雨里大道上的后生之嗟叹,而邵秋云应和的这《窗花调》,便如倚在门前,眺望远方的姑娘,心底里旮旮旯旯,都回荡着一咏三叹……

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刹那之间,陈叫山心中猛然一暖,好似瑟瑟寒风里行走,胸膛凉似铁,忽然有一暖壶送来,抱在怀……

尤其是那一句“谁挽那个弓嗳,日月双飞箭”,瞬间令陈叫山有一种了悟的感动,一种历尽缤纷万千,复归平淡的唏嘘嗟叹……

此际站立在这桥上,面对着萍水相逢的邵秋云,只这一句唱词,足令陈叫山心中一暖:桥对面的这大眼睛姑娘,竟是这般聪颖,这般懂歌,懂自己……

唱着歌的邵秋云,与起先那个丢了鞋子,单脚跳着,慌乱无措的邵秋云,迥然两人!

这就好比一个擅于画画的人,在面对着灶台,面对着案板,面对着田地庄稼,兴许是茫然无措的。但只要一拿起了画笔,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会在笔墨中,淋漓尽致地表达、倾诉、呈示出来……

邵秋云应和着陈叫山歌曲中的情绪,那种淡淡的、怪怪的味儿,是那般地相和、相切。

同时,邵秋云在《窗花调》中,又加进了自己对于陈叫山心迹的窥探,窥探之后,并云淡风轻地给予勉慰,给予劝藉,仿佛是以一方绣花香帕,轻轻擦拭着陈叫山额上奔波的风尘、汗水……

“世上路有千千万,一步走不完”,这与陈叫山所唱的“饿了俺就吃哎,冷了俺就穿”,在旁人听来,都是白得不能再白的大白话!

但陈叫山听懂了,明白了,感受了,感动了这内中的况味……

这一唱一和间,陈叫山与邵秋云之间,萍水相逢的那种距离感,遂被缩短……

一个在桥这头,一个在桥那头,但两人的心,近了些……

陈叫山朝前走了两步,想再唱和,胳膊扬了一下,声音却没有发出来,一时间,竟觉着肚里没词了……

桥那头的邵秋云,看着陈叫山的胳膊,刚一扬,复又垂下了,便晓得陈叫山没有想好歌词哩……

于是,邵秋云也朝前走了两步,亮开嗓子,又唱起了另一曲

浆水水点豆腐哎呀半锅锅清

二哥哥皱眉哎呀妹心疼

山湾湾抬轿哎哟路呀难平

二哥哥叹气哎呀妹最懂

闯世事你要闯前头

一路走来哎哟呀步难停

狼豺虎豹你不怕呀

二哥哥怕就怕哟

落了人后

……………………

邵秋云的这一曲《哎呀调》,有了情歌的味道,以“二哥哥”称呼陈叫山,便是傻子也听得出来了……

陈叫山又怎会不明?

虽是情歌,但又不囹圄于情歌,尤其那一句“狼豺虎豹你不怕呀,二哥哥怕就怕哟,落了人后”,一刹时,让陈叫山怔住了,鼻子里仿佛被洒了一把胡椒面,被灌了一壶老陈醋,辣乎乎,酸溜溜……

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她的心,比那凌江水还要明澈,还要纯净啊!

她的善解人意,如那潺潺流水,能流进自己心底的旮旮旯旯,哪怕最最窄小的角落,也被这一股股的清泉,汪汪浸润了……

是啊,我陈叫山怕过什么?

蛊惑人心的通幻神教,说一声灭了,就灭了!不可一世的独角龙王盛川,说杀,便就杀了!

凌江里风浪,激流险滩,撑蒿拨桨,破浪前进,我陈叫山怕过了什么?

是啊,我总是想闯到前头,惟恐落了人后……

此际,在这凌江之上的吊桥,在这两山夹抱之间的空豁里,在这众人伸颈倾耳之际,在这三月十二的日子,一切,都是那么充满定数和缘分……

情歌也好,非情歌也好,姑娘的歌声,姑娘的心,充满了善良,充满了体贴,充满了期许、抚慰、温暖、明澈……

陈叫山待邵秋云的《哎呀调》,刚刚落下了音,胳膊一扬起,便又和唱出了一曲《茶话调》

茶壶里煮饺子呀

好煮不好倒

一肚子话儿哟

好想不好表

谷缸里洒水呀

发呀发了苗

三妹妹心思哟

哥哥最知晓

……………………

所有人都听出味儿来了,邵秋云称陈叫山为二哥哥,陈叫山和歌过去,称邵秋云为三妹妹,这是什么调调?这是以歌传情的调调……

陈叫山的《茶话调》,还没唱完,邵秋云的脸蛋,便热乎得像摊烙饼的锅底,但她一再地拽着衣角,抿了嘴唇,朝凌江下游的点点波光看去……

这终究是唱歌,是唱歌……

邵秋云在心底一遍遍地告诉着自己……

但邵秋云毕竟是最擅唱歌的百灵鸟,在这吊桥之上,在这两山之间,在陈叫山以歌而称三妹妹之时,她怎能退了去?怎能低了头,就此噤了声?

以歌表心,直抒胸臆,歌声,即是心声,歌者最知晓!

但同时,唱歌毕竟是唱歌,较之平日里说话,终究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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