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第2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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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帮主,话不是你这么说的……”魏伙头接过了话头,平心静气,语重心长地说着话,“陈帮主要剿匪,情势紧迫,早就进了山了,可你侯帮主回来的晚,又专门负责建房之事,你可以同我们好好商量商量,沟通沟通嘛!你啥话不说,直接领人就来了,工钱可以缓着给,可这吃饭,总不得马虎吧?饭弄不好,让人家笑话卢家,好好弄吧,我总还得跟杨账房合计钱粮吧?你说你……你说你弄的这事儿……”
金银财宝沾不了手,我侯今春倒也自认了,可三旺、面瓜、常海明他们都各司其职,进山的进山,去梁州城的去梁州城,风风火火,风风光光,独留我一个副帮主,留在乐州城里,干这些吃苦头没屁影的破事儿……我侯今春就这么窝囊?
“你们莫跟我掰扯这掰扯那……”侯今春窝着火,语气冲得像油锅里撂冰,“要掰扯,你们到时候找陈叫山慢慢掰扯,我没工夫跟你们在这儿嚼舌咽唾沫……至于钱粮,至于饭菜,你们爱咋咋……”
谭师爷走近了,听闻侯今春的话,心中暗一琢磨:侯今春这是要跟陈叫山闹崩的架势呀!既如此,侯今春岂不是可为一棋子,或有大用?
第029章 眼前一亮
进山剿匪,修造破损房屋,于卢家整体而言,皆要事!
陈叫山出于情势紧急,未将诸多事体,捋得那么分丝分缕的细致,亦是有缘由。
谭师爷站在侯今春、杨账房、魏伙头三人身前,听着他们话不投机之由,慢慢嗅出了一些味儿……
如今之卢家,以“乱如一锅粥”阐之,毫不为过!
老爷子时好时不好,整日的五迷三道,痴傻懵怔,吃喝拉撒睡,皆无正常,甚至连屁臭木瓜香,怕都分不大清!没准哪天,就过了去了……
夫人经受一劫难,身子骨明显大不如以前,柳郎中几番调治,也未有立竿见影之效……
少爷卢恩成,无法为卢家接续香火,不视自身问题,认定少奶奶唐慧卿不中用,经这劫难,越发懒于卢家大小事务,颇有些浑浑着过,噩噩着熬之意……
三小姐卢芸凤,一心嚷叫着,要建一所新式学堂,迟迟未有进展……整日价,要么同那个薛静怡薛小姐,吟风弄月,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言聊语,要么,就去找那郑半仙,推演占卜,问爻索卦,净弄些玄虚无边际的事儿……
二太太谢菊芳,老好人一个,逆来顺受,低眉下气,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四小姐卢芸霞,年纪尚小,没心没肺的一个闹哄哄的丫头片子……
除此,侯今春、杨账房、魏伙头、潘总领、冯总管、王厂长、常海明,对了,还有禾巧——这些人,都是“干事”的人,各忙各的,都不是“悟事”的,就像那陀螺,有鞭子抽了,就转,转久了。就停,再抽,再转……不足为虑也!
惟独一个陈叫山,是一异数之存在!
嗯,可以看得出来:在如今之卢家,每一个人,都对陈叫山存着看法的。这些看法,有好。有孬,有颂赞,有嫉妒,有良性期待,便自有恶性期待……
只要抓住这一契机,下好几手棋,起先那半盘之困局,或可一解!
现在,就需要定准几颗重要棋子。这侯今春……或正是胜负手!
“侯帮主,杨账房和魏伙头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大家都为卢家做事,红脸黑脸,全都奔着为卢家好的,并无异心。对吧?”
“杨账房,魏伙头,侯帮主跑船归来,劳顿困乏,还操心这些琐碎事务,言语之间。纵有不周处,也非本意嘛!何况,陈帮主现在有剿匪大事,事有巨细,不能全面关照,我们多方协调,也就好了嘛!你们说是不是?”
谭师爷左替侯今春说话。右又不得罪杨账房、魏伙头,操着菜刀切豆腐,刀下手起两面光……
侯、杨、魏三人,果真再无争吵,皆觉受用,各自散去,各忙各的了……
入夜,谭师爷派人去约了侯今春和卢恩成,三人去了萃栖楼……
萃栖楼老板何正宽,对于谭师爷、侯今春、卢少爷三人的到来,稍感意外,又觉情理之中,便热情招呼,特地分派了一间上等客房,摆下酒筵,款待三人……
何老板抱着酒坛子,为三人分别倒了好酒,逐次敬喝了,便退身出去,连带将侍应的几位美女,一并领走,留下私密空间,以供三人畅聊……
几碗酒下肚,侯今春和卢恩成,先有了三分醉意,而谭师爷却是云淡风轻,一再地招呼侯今春和卢恩成吃菜喝酒,并不谈及更多……
“谭师爷,你今儿晚上,约我跟侯帮主出来喝酒,是有事情要说吧?”卢恩成终究憋不住,吃喝一阵,终于问了……
“要说没事儿,也是没事儿……要说有事儿,自然也就有事儿……”谭师爷为卢恩成、侯今春瓷碟里夹了菜,又操起汤勺,分舀了两碗银耳莲子汤,分放在二人面前,“一段时间来,卢家遇到些不顺头的事儿,老朽愚鲁,也不能为卢家尽些正力,颇感惭愧,惶惶难免啊!
谭师爷说着话时,起初眉头皱着,言语间,颇多唏嘘感慨,继而笑容绽出,又现出释然、轻松、欣喜、可盼之神情来,“如今好,侯帮主一行,载誉归来,卢家上上下下,又是一片井然盛景,老朽颇感欣慰哪!来——我们为侯帮主一路辛苦,凯旋而归,干上这一碗!”
三人三碗酒,一碰,皆喝干了……
在侯今春和卢恩成面前,谭师爷终究是城府似海的老江湖,言语时机,说话深浅,话题铺垫,皆有韬略,无印无痕……
谭师爷先从今儿早上,侯今春和杨账房、魏伙头,因修造房舍争吵之事入手,说了些冠冕堂皇的闲话、油话、漂亮话……
此话头说完,自又是一碗酒!
而后,谭师爷便又顺理成章地说起了卢家的钱的问题,说得是忧心忧国忧家忧民众,一派凛然大义,满口责任担当之语……
话至一段,再是共举一碗酒!
果如谭师爷所料,几碗酒下肚,话又到位时,卢恩成便打了个酒嗝,问侯今春,“侯帮主,听闻陈叫山在跑船时,得了一大笔宝贝?”
不提这一茬,侯今春倒不闷闷,一提,侯今春心里那股子不痛快,便又泛涌上来,亲自抱起酒坛子,为卢恩成、谭师爷倒了酒,自己率先端起碗来,兀自喝干了,以袖子一抹嘴巴,叹着气,“少爷,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陈叫山就是得再多宝贝,那些宝贝,现在姓不姓卢,也都是两说呢……”
侯今春红着脸,哈着酒气,将船队跑船经过瓦桥镇,如何大破通幻神教,如何得来十几箱的金银财宝,尽皆叙述了个详详细细……
“哼……他用的是卢家的船,领的是卢家的人,弄到了宝贝了,就不关卢家的事儿了?”卢恩成将筷子,朝筷架上使劲一拍,“他陈叫山翅膀硬了,就忘了自己当初拿筒瓦喝粥的事儿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谭师爷静静坐着,也不插话,也不笑,也不皱眉,不怒不喜,风平浪静……
卢恩成这般说话,扯起了陈叫山的诸多不好来,侯今春便就顺水推舟,也牢骚满腹,抱怨多多,说着说着,聊着聊着,侯今春便提起了陈叫山在女儿梁营救地下党的事儿了……
谭师爷听到这里,忽地眼前一亮……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端起酒碗,“来,来,喝酒,喝酒……”
第030章 借刀杀人
翌日清晨,卢恩成酒醒了,带了一伙家丁,兴冲冲地要出门去。
谭师爷在前院遇上卢恩成,一瞧这伙人的架势,便晓得他们一定是去城北粮仓,质问、搜查陈叫山藏在那里的金银财宝……
谭师爷将卢恩成叫到一旁,压低声音说,“少爷,你要去城北粮仓?万万去不得呀……”
卢恩成朝后退路一步,胳膊一扬,“有什么去得去不得?”
谭师爷见他语调颇高,便跟上一步,拍了卢恩成的肩膀,“你就这样去,一定没好结果……此事,你该先跟夫人知会一声呀!”
卢恩成定定看着谭师爷那郑重其事的眼神,将头一低,“那好吧!”
没过多久,卢恩成便从夫人那里出来了,谭师爷瞧见他那阴沉的脸色,便晓得他在夫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这,是谭师爷早有所料的!
谭师爷将卢恩成约到了自己的寓所,慢慢地开解卢恩成,末了,说,“少爷,如今卢家情况你也晓得,老爷夫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未来的事儿,还得你来担大任啊!”
“可你想过没有,陈叫山如今在卢家位高权重,一呼百应,他今天能借卢家之势,创立个人盛威,积攒个人财富,明天他会不会,将少爷你的位置抢了去,霸占卢家百年基业呢?”
卢恩成起初听到“未来的事儿,还得你来担大任”之时,脸上颇有些踌躇满志之色,而谭师爷遂即的一番话,又令卢恩成陷入凝然,唏嘘连连,愁眉紧锁……
“师爷,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卢恩成这一问,用了一个“我们”,令谭师爷颇感欣喜:少爷已然和我姓谭的,站在一条船上了!
谭师爷淡淡笑了。未说话,倒了一些茶水在桌上,用瘦若竹枝的手指,在桌子上写着字,卢恩成的视线,紧盯桌面,随着谭师爷的手指飞动。慢慢地念出,“借——刀——杀——人?”
“师爷。这……借谁的刀?”
“官家的刀!”
谭师爷将陈叫山暗通地下党的事儿,给卢恩成分析了一番,而后说,“他陈叫山就是再厉害,如何斗得过官家?只要我们把这事儿,抖落给孙县长,孙县长再向上一报,陈叫山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官家的枪……”
卢恩成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却仍充满恍惚,“他在跑船时帮过地下党,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咱要举报他,也没个把柄呀?”
“哼哼……”谭师爷鼻孔里喷着冷风,脸色阴狠地问,“你有没有发现。其实,陈叫山身边,就有地下党?”
“谁?”
“吴劲秋!”
“吴先生?”
“对,就是他……”
“他不就是穷教书的么?”
“读书人可是不简单哩……”
卢恩成不再说话了……谭师爷便将自己的种种怀疑,向卢恩成细细说了一遍……
“只要暗通地下党这事儿坐实了,陈叫山背上通匪的罪名。到那时候,谁再敢跟着他干?”谭师爷信心满满地说,“待扳倒了陈叫山,他手里那些财宝,他的那些兄弟,哪个不是少爷你的?”
卢恩成抓过茶杯,一口将茶水饮尽了。抹一下嘴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师爷,你说吧,我们怎么干?”
谭师爷冲卢恩成钩钩手掌,卢恩成便将耳朵凑向谭师爷,两人一阵低语……
卢恩成回到自己小院,一推开院门,便对正在修剪花草的唐慧卿说,“慧卿,收拾收拾,咱到唐家庄走一趟……”
唐慧卿放下花剪,一怔,旋即说,“前阵过端阳,让你过去给我爹娘送节,瞧你那嘴不是嘴脸不是脸的……今儿不年不节的,怎么想着过去了?”
卢恩成走过去,扳过唐慧卿的肩,从唐慧卿手上取下花剪,握了她的手,“昨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有个白胡子神仙跟我说,咱这院落,阴煞气重,本来娃娃能怀上的,被这阴煞气一冲,又就没了……”
唐慧卿望着卢恩成的眼睛,若有所思,继而,一低头,说,“我最近也是做些怪梦……好几回,我都梦到三娘了,三娘哭着跟我说,要我早怀娃娃,否则,她就成了卢家的罪人……”
“唉,这事儿倒不怪三娘……”卢恩成顿了顿说,“三娘走了,爹也整天价魂不在体的,卢家大院里,就是阴煞气太重啊!”
卢恩成和唐慧卿收拾了些衣裳,带了几个下人,太阳正当头,便去了唐家庄……
谭师爷望着卢恩成和唐慧卿的背影远去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让下人备了些点心,便拎着点心,去了碾庄码头……
侯今春昨夜饮酒大醉,待谭师爷赶去探望他时,他还没有起床。
谭师爷一进屋,用手连连地揉着太阳穴,一脸酒醒后的痛苦状,“侯帮主,实在对不住,昨夜老朽喝多了,没把侯帮主陪好……”
谭师爷跟侯今春扯了许多的闲话,说侯今春请来的修房工匠都不赖,干活麻利,活还干得细;说他听闻陈叫山剿灭了野狼岭土匪,如今押着土匪,返回乐州城,一路上是如何的热闹场面;又说船帮此次运回的货物,在城中几大货栈,都卖得极好,一派销售旺象……
闲话聊到一定火候,谭师爷忽地眉头一皱,说,“侯帮主,昨个晚上,你说你们跑船在那女儿梁时,遇到了那中原剿匪纵队的肖队长……我就在想,此事可是非同一般啊!弄不好,将来有一天,没准这把火就烧到乐州城,烧到卢家来了,到那时,我们怕都是在劫难逃啊……”
“呵呵,谭师爷,这你想多了!”侯今春将谭师爷带来的点心拆开,咬了一块在嘴里,噎得连连打嗝,忙又喝了口茶水,“那肖队长啥把柄都没捞到,还能烧啥火?”
说着,侯今春便将陈叫山如何将贺先生他们,藏在老邵家地窖里,又如何在江滩上与肖队长一番对峙,而后又一番说道,唆使那肖队长为女儿梁修桥,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给谭师爷说了一遍……
第603章 计上心头
“侯帮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既然事情是这样,那咱们就哪儿说哪儿了,切忌不可对外乱说,免得引祸上身啊!”
侯今春看着谭师爷那煞有介事的表情,倒是冷冷一笑,“就算有啥事,那也是他陈叫山去顶缸,干我们何事?”
谭师爷绕山绕水,一番迂回,就为了等侯今春一个态度。
“侯帮主,话可不能这么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当真到了那么一天,官家一口咬定,咱都是陈叫山的同谋,我们如何能洗脱嫌疑?”谭师爷显得忧心忡忡……
“咳,这又怕啥?真要到了屁股抵着墙的时候,我就一口咬定,是他陈叫山暗通赤。匪,我们都不知情……官家的人,总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吧?”侯今春不以为然,振振有词!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谭师爷亲自为侯今春茶杯中添满茶水,语重心长地说,“你我都是卢家的老人手,说话行事处处得为卢家考虑!侯帮主,你能有此开明大义,老朽甚感欣慰,甚感欣慰哪!”
天黑下来以后,谭师爷独自一人,来到萃栖楼,对何老板说,“孙县长近来可好,好久未听孙县长教诲,老朽心如荒芜,终日惶惶啊……”
何老板眼珠子一转,随即便说,“谭师爷,姐夫前几日还念叨你……要不,我给姐夫说一声,今夜我摆下茗茶、棋盘,你们手谈几局?”
何老板差人请了孙县长,特地开一间密室,摆下香茗、围棋,而后退身出去了……
谭师爷与孙县长相对而坐,品着香茗,手执黑白之子,悠悠落盘,先说些风花雪月、诗文典故之闲话……两人皆观察对方,欲从对方话语中,听取出些许玄机来……
终于,孙县长落下一颗黑子,又猛地用折扇,敲击自己的后脑勺,连连嗟叹,“哎呀,败手,败手啊……”
说着,以折扇指着棋盘,说,“谭兄棋力高深,风云变幻:从这里打子到位,我便形式危矣!哎呀,败手,实在是败手啊……”
谭师爷正襟危坐,不喜不忧,眼睛看着棋盘,语气平平说,“孙县长棋力在我之上,老朽心中自知……这一胜负手,不过是孙县长有意为之,测探老朽而已……我倘就此劫子,孙县长恐有玄玄后手啊……”
两人皆大笑……
“孙县长,听闻陈帮主此番进山剿匪,过程虽然波折,但终究得胜,还乐州百姓,一方安宁净土!此次押解匪众回城,县上定要奖励一番吧?”
“奖励自是要奖励的……省府陈主席,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