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第3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头边走边在北城巷里四下探看,摸着后脑勺说,“以前来北城巷,真没留意过,现在一看,一琢磨,这鬼地方,真他娘有玄机啊!”说着,指向临街门面后面黑乎乎的楼窗,以及临街摆着的那些轿子,悄声说,“麻雀肚儿小,五脏俱全哪!这里边,来他娘的上千号人马,藏起来,稀稀松松,还哐哩哐当呢……啥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陈叫山并不像他们那般四处看,但用眼角的余光一打量,知道大头所言非虚,长叹一声,却哼起了小曲儿——“骑红马哎,过青台,不留神掉了只绣花鞋,哥哥给俺拾起来,羞得妹妹头难抬,咿啊呀咿哟喂……”
小曲儿哼着,转眼便快到春云苑门口了,此刻,整个北城巷里,就陈叫山们五个大老爷们儿,于是,从春云苑里一下涌出十来个女人,皆是旗袍裹身,曲线玲珑,凸凹有致,流线起伏,有的以手绢捂嘴,吃吃地笑,有的将胸脯挺着,故意扭上那么几扭,有的则将旗袍下摆撩起来,扑扇扑扇地,仿佛当扇子使,一晃一晃的白腿玉足,看得七庆咽了好几口唾沫……
两个女人架一个男人,嘴里哼哼唧唧,嗲声奶气,“哥哟,进去耍个痛快嘛!俺们姐妹,包哥哥们舒坦,鸳鸯戏水,花开并蒂,只要哥哥们进去,自在得很哩……”
七庆瞟了眼陈叫山,知道队长如今没心情再进春云苑,心底失落,便趁势在女人身上摸蹭了几把。三旺被两个女人架着,仿佛路都不会走了,两条腿像麻花似的,拧来折去,差点摔个大马趴,一个劲儿地摆手,摇头,眼睛不知道该朝哪里看……那两女人见三旺这架势,愈发笑声起浪,将圆鼓鼓的胸脯,直朝三旺鼻尖上戳……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女人们,陈叫山领着四兄弟,几步走出北城巷,走出一段路,见七庆脸上还是那般意醉情迷的样子,而三旺裤裆依旧撑得老高,“呸”地朝一棵树上,吐了一口痰,不屑地说,“瞧瞧,瞧瞧啊,瞧你们那点儿出息……”说着,兀自迈开大步,朝前走去,又唱出了一段——“踏倒了一片高粱杆,蒙住了一双丹凤眼,天当被来地当床,青叶子铺成软毛毯,哎呀呀,哎哟哟,那是一个阎王殿,可不是一碗臊子面……”
走到新街口,面瓜问,“队长,咱回去睡觉么?还是……”
陈叫山蹦了一下,揪下树上一片叶子,咬了一口,“噗”地一吐,“头、瓜,你俩回去将兄弟们都召出来,咱整夜巡逻,明儿白天再补觉!对了,再带面铜锣出来……”
看着大头和面瓜的背影渐远了,陈叫山将手里的树叶,一阵撕,一阵攥,“奶奶的,你给老子上眼药,想把老子迷魂了?老子把你咬不住,吞不下,吃不了,老子就挠你痒痒,让你他娘的哭笑不得……”
第五十七章 请示
这天晌午,陈叫山刚要出门,走到门口,抬头偶一瞥,见方老板送来的那面大匾上,居然被野雀儿拉了一些鸟屎,“太平一方”的方字上面一点,都快变成了两点……
便找来一张椅子,站上去,用指甲轻轻地抠着鸟屎。鸟屎已干,指甲一抠,扑簌簌地掉,几下便抠净了……
陈叫山长吁一口气,用手扶着“平”字那一竖,抿着嘴,叹息,若有所思……
“陈队长……陈队长好!”
陈叫山从椅子上跳下来,转身一看,原来是保安团的闫队长来了。闫队长如今见了陈叫山,再没有往日的飞扬跋扈,腰弯着,头低着,走路都是迈着小步子。几小步走到陈叫山身前,又是弯腰,又是笑,“陈队长好!余团长托我来问个话……”
不待闫队长再朝下说,陈叫山便知道了他的来意,用袖子将椅子上的那两大脚印,轻轻擦拭一下,将椅子一挪,“闫队长,辛苦辛苦,来,坐下说话!”闫队长哪里能坐,转将椅子让给陈叫山,“陈队长你坐,你坐……上回,余团长跟你聊过这分工的事儿,说是你们卫队负责白天,我们保安团负责晚上,陈队长说要向你家夫人汇报请示哩,不知道是个啥情况……”
陈叫山忍住没笑,心说:这个闫队长,也他娘是个半瓶子醋,脑袋里就缺那么几根弦,能弹出个啥好曲儿来?余团长托你来问话,不过是扎扎势,给我上上眼药,顺带琢磨琢磨对付我的办法……你个蠢猪闫队长,你瞎猫逮个死耗子,还真问分工的事儿啊?
想到这里,陈叫山也不推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脑勺靠在椅背上,两手分扶着扶手,腿架成个三角状,脚尖一晃三抖,斜着脖子,瞅着闫队长,“我陈叫山是个实在人,玩不起那豆腐砸核桃的虚活儿。可巧,我家夫人呢,也是个认真的人,平素也见不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那遛达劲儿,所以嘛,分工这事儿……呵呵……你回去给余团长捎个话,就说我陈叫山拎着夜壶拍蚊子,是个闲不住的人啊……”
闫队长悻悻地出了卢家大门,走出好一段,将拳头攥了几攥,攥得指节“嘎嘣嘣”响,心里暗骂着:陈叫山,你他娘的不就会那么几下功夫嘛,用得着那么得瑟?给你低个头,弯个腰,那是买的卢家老爷夫人的面子,你还装个大尾巴猴,蹬鼻子上脸啦?
快到余团长的房间门口时,闫队长深吸了一口气,镇镇情绪,免得被余团长责骂,说自己不会办事儿。
余团长四仰八叉躺在长椅上,手里端着个八音盒,盒子中间是个洋姑娘,会转动,裙子一摆一摆,像是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余团长将洋姑娘的一头金发拨弄几下,又将洋姑娘的裙子掀起来,将八音盒高高举过头顶,歪着脑袋看,嘿嘿嘿地笑,“他奶奶的,洋人这玩意儿,过瘾,够味儿啊……”
“余团长……”闫队长推门进来,弯腰低头,刚想接着说话,却见余团长捂着鼻子“啊汀”一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将八音盒放到桌子上,“敲门了么?咹?没敲门,你他娘瞎闯个啥?有没有一点儿规矩?”
于是,闫队长慢慢退了出去,重新敲门,获得批准,这才重又走进来,弯腰低头,“陈叫山那儿,我去了……听他那语气,好像要跟咱保安团一直耗呢……”
余团长“呼”地站起身来,将衣帽架上的黑皮一穿,将手枪朝枪套里一别,边系着扣子边说,“陈叫山啊陈叫山,你给脸不要脸啊?”
闫队长见余团长这架势,吓了一跳,便问,“余团长,你……这是干啥去?”
余团长将腰带拧了两拧,咬牙切齿地说,“去找孙县长,得想点办法,除掉陈叫山这颗眼中钉……”
闫队长左右看了看,便找来一个抹布,蹲下来,给余团长擦皮鞋,直将皮鞋擦得明光放亮,一尘不染!
余团长出了保安团大门,朝南走去,过了明城墙遗址,再朝东拐,行不远,便来到了县府大院。
孙县长约莫五十来岁,但头发乌黑油亮,无一根白发,尖耳朵,鹰钩鼻,喉结突出,手指细长,光脚蹲在一张黑色太师椅上,活脱脱像一只黑鹰,眼睛里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听到敲门声,孙县长将脚伸进鞋子里,拉了拉衣领,正襟危坐,“请进——”
秘书将手一伸,作出了“请进”的手势,余团长便连连点头,笑盈盈地推开了门。
孙县长抬手抓过桌子上的一尊檀香木佛,在手里团来玩去,不时地放在鼻子前嗅嗅,也不看余团长,只冷冷地说,“山奎,坐——”
余团长点头笑着,半边屁股挂在了西洋沙发的沿子上,“孙县长,最近正宽那儿的生意,可是不大好啊……”
孙县长只顾着把玩木佛,头也不转,鼻子哼了一声,嘴角一歪,“哦?”
余团长见孙县长多少算是接了话头,这才接着说,“上回那些个嫩雏,遵照你的指示,都连夜送梁州去了,梁州的萃栖楼,最近生意好了,可乐州萃栖楼,那可就冷清多了……”
孙县长将手里的木佛朝桌上一放,抬手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冰鉴》来,“哗啦啦”随手翻开,头埋着,仿佛看得挺仔细,也不接话,仿佛余团长如是一阵风,任他轻轻刮去……
余团长早已习惯了孙县长这般作风,愈是说正事儿时,孙县长就愈是表现出不大在意的样子,其实,耳朵静着,心里琢磨着,专注得很哩……
“卢家卫队那个陈叫山,横竖跟我过不去,我说东,他道西,我架柴,他撤火,变着法的跟我整别扭,烦得很哪!”余团长将屁股朝西洋沙发上挪了挪,身子朝前探探,声音压低了些,“孙县长,你看……要不要我带人去……”
孙县长听到这里,一下火了,“啪”地将书反扣在桌……稍顷,又觉着自己情绪过火了,便将身子朝后一靠,淡淡说,“山奎,跟我这么些年了,俗话说,酒坊邻居当三年,不喝也能喝一坛,可你怎么就一点没长进呢?噢,动不动就端枪上子弹,抓啊打啊那一套……那都是武夫行径,不是智者表现啊!”
余团长被训得耳朵根子发烫,硬着脸皮笑了一下,“那依孙县长的意思……”
孙县长摸出烟斗,朝里面一边塞着烟丝,一边转头朝窗外看去,窗外阳光正好,两只雀儿,在白杨树一横枝上跳着,滚着,一只把一只拱得几欲摔下树枝……
余团长笑着满脸菊花纹,走到孙县长跟前,“嗤”地擦燃一根洋火,为孙县长点燃了烟斗。孙县长深吸一口烟,从嘴里反升入鼻孔,闭了双眼,长长叹息,将烟又从鼻孔里缓缓喷出……
孙县长睁开眼,将头凑向余团长耳朵,悄声说着话……
余团长连连点头称是,一脸的窃喜表情……
第五十八章 奢筵
孙县长附在余团长耳朵上,一番低语,语毕,孙县长感慨万端地,拍拍余团长,“山奎啊,记住,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说着,便伸手去摘笔挂上的毛笔,余团长见状,连忙端起砚台边的小瓷碟,朝砚台里倒出些许清水,为孙县长研起墨来……
孙县长蘸墨刮笔,捋顺锋尖,凝神闭目,略一思忖,挥臂写下一首七绝来——
大海溢为天上月
真香屈作地中金
莫道安排有天数
须知振作恃人心
待墨迹晾干,余团长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折好,装进衣兜,朝孙县长深鞠一躬,退身而出……
是夜,月圆若饼,天地通明,萃栖楼后院一秘密通道处,却是树影森森,花萦草摇,蝉声时鸣,夜露盈盈。
孙县长小舅子,萃栖楼老板何正宽,站在一假山前,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而后,折下一截桂花,放在鼻前,闭目轻嗅……
忽见假山旁边的一株枯木,缓缓旋转了起来,何老板一脸欣喜,走到枯木前,抓着树尖一提,再朝左侧一折,“突突突”一阵响,假山徐徐移动,露出下面的一条暗道来……
卢家师爷谭宗砚,保安团团长余山奎,双双从暗道中走了出来,何老板略一欠身,斜伸手臂,“谭师爷,余团长,请——”
一桌酒菜,置于一室,谭、余、何三人进入,分别落座,谭师爷坐上首,余、何二人,分列左右。甫一坐定,何老板轻轻一拍巴掌,室内南墙竟一分为二,徐徐滑开,现出另一小室。小室内悬着数十个橘子般大小的红灯笼,红光点点,灯笼下一女子,眉眼若水,青丝若瀑,玉臂若藕,芳唇若朱,女子身前之古筝、长卷琴谱、檀香瓷炉,尽皆笼罩于一片红晕之中……
“谭师爷,你可是有阵子没来萃栖楼了,只怪何某忙于俗事,疏于联络,实在惭愧得紧……”何老板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来,将酒一呈,“何某自罚三杯,以释罪过,还望谭师爷海容山量,莫要见怪啊!”说罢,仰脖一饮,遂又连倒两杯,尽数饮净……
谭师爷赶忙也站立起来,将酒杯前呈,“何老板,余团长,既是故交,何必客套?来——我敬二位一杯,愿我们三人之情谊,有若凌江长波,源源恒流……”三人皆是一饮而尽,相视而笑,各伸手臂,招呼彼此落座。
“谭师爷,来尝尝这个——”何老板将一粉彩大碗,朝谭师爷身前略略一推送,“年馑日月,没啥好招待谭师爷的……恰巧有人从梁州送来这只小鳖,厨夫们也不大会做,熬得清汤寡水的,也不知合不合谭师爷口味?”
谭师爷以玉勺轻舀入口,闭目品咂,遂连声称妙,“何老板可真会说话,当真是客气到家了!常言道,马蹄鳖,马蹄鳖,神仙吃了也乐呵!这鳖甲之规整,肉味之醇绝,汤水之清妙,哎呀,真乃人间之极品啊……”
何老板又将一精致扁扁的小竹篮,轻轻推送过来,笑对谭师爷,“谭师爷实在抬举何某了,萃栖楼比不得人家必悦楼,饮食一道,将就凑合罢了,呵呵……谭师爷再尝尝这个,有人从山里挖来的玩意儿……”
谭师爷伸出象牙筷,从竹篮里夹出一条金黄色的长丝儿,入口轻咬,连连点头,“嗯……世间罕有的君子菌!一两君子菌,万人欲断魂啊——这一篮君子菌,不知要翻越多少沟坎深壑,攀爬多少悬崖绝壁,方才能凑集而成呀!何老板,余团长,真是太过费心了,太过费心了啊……”
三人推杯换盏,箸来勺往,相谈甚欢,笑语迭迭……小室的红衣女子,手抚古筝,妙指频舒,眼眸动转,朱唇启合,曲声悠悠,檀香袅袅——“杨柳腰,芙蓉貌。袅娜东风弄春娇。庞儿旖旎心儿俏。挽乌云叆叇盘,扫春山汪淡描。斜簪看金凤翘……”
何老板已是酒酣耳热,余团长亦是连打酒嗝,惟独谭师爷依旧正襟危坐,谈笑风生,伸箸投勺,举杯拎壶,皆是云淡风轻,从容自然……
何老板转头朝小室内看了两眼,再次击掌轻拍,于是,南墙又徐徐而合,无缝无隙,浑然如一了。没有了数十个小灯笼之映照,包间内光线瞬间幽暗了许多,三人分坐各处,显得影影绰绰,一动一静,一移一闪,皆若鬼魅一般幽冥……
余团长举起一杯酒,吁着酒气,“我余山奎是个俗人,骑马拿枪,逮贼拿盗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行……此次所托之事,就全仗谭师爷多费思量,好好筹谋了……孙县长数次提过,说谭师爷有汉初子房之谋,三国卧龙之策,襟怀纳山,韬略容海……陈叫山那个贼绺子,能否从人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全靠谭师爷之妙计,拜托,拜托了……”
何老板也手扶桌沿,一脸诡笑,“陈叫山那厮,既是卢家的人,你谭师爷必定多有了解,送他上黄泉路,给他套定魂索,想必早已是成竹在胸……这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解铃还需系铃人啊!哈哈哈……”
谭师爷一脸平静,喜忧无痕,端起一杯酒,左右一呈,“老朽不才,已然日暮灯尽之人,蒙孙县长错爱,得两位兄弟抬举,实实受宠若惊,感激无尽……谭某定当好好筹谋,细细思量,将事情筹划得天衣无缝,浑然自如,绝不为大家留下后患,余下话柄……”
何老板站立起来,仰首大笑,笑毕,又一击掌拍手,包间的房门,遂被推开,一位清瘦的老妇,走了进来。何老板说,“带谭师爷去凤戏阁,今夜让谭师爷好好享受享受人间之极乐……”
谭师爷被人引领着,来到一间大屋,却见屋内铺着红色绸缎,屋角亦拖垂着红色纬纱,依墙点着上百盏红烛,红红亮亮,悠悠幽幽……
从东南小门内走出九个年轻女子,个个皆是短身肚兜,肚脐外露,肚兜以下,一丝无挂……九个女子,体容姣好,婀娜多姿,****玉腿,圆臀纤腰……肚兜之下,芳草萋萋,桃源隐隐,春色荡荡……女子们皆于手腕、脚腕,套着一串小小铃铛,齐齐朝谭师爷涌来,似万花纷飞,千蝶招引,百蜂憩瓣……
谭师爷左拥右抱,前环后靠,处处嫩软,四遭柔绵,不禁豪情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