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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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可能过两天就回来。人们虽然好大的不尽兴,却还是好心的提醒道:“三天后就是殿试了,可别耽误了啊……”
六位老兄信心满满道:“不会……”但心里也是长草道:‘拙言兄啊,你可要赶回来啊……’
那么沈默究竟去哪了呢?
第三三三章把爱全给了我
时间回溯到上月十八……
结束了九天磨成鬼的贡院生活,疲惫不堪、却又兴奋无比的举子们聚在一起,讨论着接下来去哪里放松一下。
琼林社的几位老兄也不例外,拉着沈默两个回到会馆,便问长问短,想知道他俩别后的情形……尤其是徐渭,怎么沈默坐牢,他也跟着消失不见,沈默考试,他也跟着冒出来,到底生了什么事儿?
其实事情的真相是,当时徐渭一看到赵贞吉率大军出现,便立刻返回给沈默报信,沈默这时也找到了藏在大理石挂壁后的账册,二话不说立刻交给他,让他快速从窗口跳水离去,自己则点起火盆,随便找了两本诗集烧起来……
后来徐渭便销声匿迹了。但实际上,他一直躲在暗处,当沈默被押送入京时,他也跟着启程,一路上吃尽苦头,被打劫三次,住黑店两次,还险些被大地震活埋,若不是仗着一身好功夫,还有早年游历四方,积攒下丰富的江湖经验,恐怕早被人家洗劫一空,做人肉包子,以饕旅客了。
到了北京城永门外,徐渭警觉的现城门前有不少暗探在盘查,但凡是身高体胖,面相猥琐的中年人,都被带走问话,登时明白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了。
这下他也不敢进城了,就成流民乞丐城外瞎转悠在天不绝人,地震把城墙震开了数不清的大口子,有些甚至能过人。徐渭找好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趁着一个风雪夜,便钻缝进了外城。
进了城他才下心来,因为北京城里充斥着他这样的外来乞丐,徐大才子的性格本身就十分受下层人民欢迎,很快成为了广受欢迎的……新乞丐,并顺利的通过遍布四九城的兄弟们,找到了也正在寻找他的铁柱面的事情也就不言而喻了。
听完这两人的惊险刺的经历,众人一阵唏嘘不已,然后便感到倦意涌上来,坐在那里都要打瞌睡默便道:“散了吧,过两日歇过来再聚。”众人说好沈默道:“知道弟妹也来了,就不留你了。”
“理可贵。”沈默笑着对徐渭道:“那咱就走吧。车还等在外头呢。”
徐渭嘿一笑道:“你们卿卿我我。我才不当那个多余地呢。”便对诸大绶笑道:“端甫。咱俩继续一个屋哈……”
诸大绶无奈苦笑道:“但你得每天脚……”
又和众人嘻嘻哈哈一阵默实在困得不行。终于起身告辞了早等在外面地马车。吩咐铁柱在客栈胡同前停一下外头睡过去。
在晃晃悠悠中小憩没多会儿。沈默便被停车地震动惊醒过来揉眼掀开车帘。此时日已西斜。金色地阳光照得他眯起了眼。
让铁柱闪一边,沈默自己跳下车,还特意买了一束若菡最爱的梅花,这才往客栈中走去,想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这阵子自己深陷麻烦之中,好容易脱了难,又要全力以赴的准备会试,实在是忽视了情深意重的未婚妻,现在终于得到一段闲暇,可要好生陪陪她。
进了客栈,往自家赁的客栈走去,四下警戒的卫士们,便朝他行礼。看着一个个亲近手下面色沉重的样子,沈默心中一紧,奇怪道:“生什么事了?”
卫士们嗫喏着不说话,气得沈默一甩手,倒拎着梅花便冲进跨院,推开那虚掩的院门,一股浓郁的草药气味便扑面而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柔娘背对他,坐在一个小炭炉前,正在轻轻扇着蒲扇,那难闻的药味便是从炉子上的陶罐子里散出来的。
听到开门的声音,柔娘慕然回,一见是他终于回来了,眼泪便滚滚流下来,哽噎道:“爷,您快姐姐吧……”
沈默这下终于慌了手脚,箭步冲到若菡住的西厢房,进去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险些摔倒。他却浑不觉痛,疾步往里间走去,掀开门帘便看到,若菡面如金纸,闭目躺在火炕上,纵使身上盖着两床厚厚的被子,却仍在不由自主的颤。
花枝摔落地上,梅花纷纷飘散……
沈默慌忙扑过去,探了探若菡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甚至能听见她的牙齿咯咯作响。他一下子惊呆了,连声呼唤她的名字,若菡却紧闭着眼睛,一点回应也没有。
“姐姐她病倒几天了,前两天还醒着的时候多,这两
上就不怎么睁眼了……”柔娘跟进来,怯生生道。
“不是已经好了么?”沈默出一声变调的问讯道,他还清晰记得,九天前若菡还半夜起来给他打点行装,一直把自己送到客栈门口,那时候她谈笑自若,完全是病去身轻的模样,怎么才过了这几日,却又病了呢?
“姐姐不让奴婢说……”柔娘抹泪道:“但现在也顾不得了,她的身子就一直没好过,这一个多月来,吃的药比饭还多,只是大人有大事要做,姐姐怕您担心,便每次见您前,都用老参片顶着……”
沈默听得肝胆欲裂,心中充满了无边的自责和悔恨——他本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只是两人聚少离多,他又一直觉得若菡年纪轻轻,打小又没病没灾,区区伤寒病症,看看大夫,吃吃药也就捱过去了,所以也就信以为真,这时见她病成这个样子,他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啪!啪!’两声脆响,却是他终于受不了内心的自责,狠狠抽了自己左右两个耳光,待再要打下去,却被柔娘死死抱住胳膊,哭道:“大人,您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没有照顾好姐姐……”
看着满眼血丝,悴不堪的柔娘,沈默这一掌是怎么也打不下去了,他狠狠一甩手,抱头蹲在地上,拼命揪自己的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喃喃道:“我真是个自私鬼,若菡真是瞎了眼……”
看他仿佛魔怔了一般,柔心碎无比,跪在沈默面前道:“大人,奴婢求您千万不要这样了,考试消耗那么大,若是再如此自责自伤,恐怕会……”
“我恨不能陪菡一起躺在这!”沈默面色狰狞道。
柔娘垂泪道:“那谁来给姐看病呢?”
“看?”沈默如遭雷击,一下子直起身道:“对了,若菡病成这样,你们怎么没有给她请大夫?我不是说去京城最好的医馆,请最好的大夫吗?!”
面对劈头盖脸的质问,柔娘小声道:“已经去京里最有名的‘千金堂’,花最高的诊金,请了最好的大夫,一直给姐姐诊病呢。”
“怎么说?”沈默着脸道:“那‘名医’怎个治法?”
柔娘轻声道:“大夫说,姐姐生长在南方,又没有吃过苦,身子较弱,抗不得风寒,又一路上奔波劳顿,心情紧张,最易感受寒邪,以致外寒入体,经久不散,故而气血凝结、阻滞经络闭塞不通……”
沈默是读过医书的,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想再听下去,便沉声道:“我问的是怎么医治!怎么用药?!”
柔娘心疼的望着要吃人的沈默,嗫喏道:“大夫原本开了些温补的药剂,说放松心情,慢慢调养过来便好,但大人被关进北镇抚司,姐姐怎能不忧心如焚?白日里四下托人打点,晚上成宿成宿的睡不着,更要命的是,她为了瞒过大人,还吃了些如狼似虎的老参,以致亢阳之气过甚,将寒邪之气逼入脾肾……”顿了好长时间,柔娘才哽咽道:“这次病倒之后。大夫说,他们治不了了……”
沈默泪如雨下,轻轻抚摸着若菡失去光泽的面容,口中喃喃道:“傻姑娘啊,傻姑娘,你怎么就把我看得这么重呢?!”毋庸置疑,比起若菡对他的全情全心的投入,沈默的付出实在太少了……无论感情还是行动上的。
这世上总有全心全意无私对你付出,将你照顾的无微不至的人……当你渴了,温度合适的茶水便送到你手边,当你饿了,可口香甜的饭菜,便摆在你的面前;当你要出,会帮你默默打点行装,用最温暖的话鼓励你;当你陷入低谷,失败无助时,会柔声细语的安慰你,做你最温暖的避风港湾。
这种爱没有惊涛骇浪,只有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让你觉着如呼吸的空气一般平常,直到快要失去的一刻,才知道那种痛苦,就像呼吸没有了空气……
不等到要失去才知道珍惜……
第三三四章延医
当沈默突然意识到,若菡不会像他原本以为的那样,永远追随他、陪伴他、照顾他,也有离他而去的一天时,他终于体会到那种要把心撕成两半的疼痛。
决不能让她离去,不然这辈子再辉煌也是失败,再成功也只有苦涩!沈默紧紧攥着拳头,嘶声道:“集合!快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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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的北京城中,有一队骏马在奔驰,每到一处医馆前,便会跳下一个骑士,拍响已经关门的店门。面对着满脸怒气的伙计,二话不说,拿出一百两银子的官票道:“帮我请最好的大夫,这钱就是你的!”
有银弹开道,自然无往不利,待见到医馆的镇堂大夫后,那些沈家亲卫们,便跪呈一千两的官票,请大夫跟着出诊!
沈默的脑海中已经没有钱的概念了,他大把的挥洒着银钱,将京城最好的十八名大夫,连夜招至客栈,对着齐聚一堂的大夫,深深鞠一躬道:“只要哪位先生能把我妻子治好,学生愿将全部家资奉上!”顿一顿,又道“如果是联手治好的,就平分!”
原本同行是冤,医生们是不愿一起会诊的,但看沈默出手如此豪阔约莫着他有百万身家,就算不会全拿出来,能掏个十万八万,这辈子也不用再看病了。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在白花花的份上,大夫们压下自尊,答应了沈默的要求。
但经过一晚的诊治,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夫们却都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这让在边上忧心如焚的沈默如坠冰窖声问道:“先生们可有良策?”
众医生纷纷头道:“千金堂地大夫诊治无误。确实是治不了了……”
“那还能坚持几日?”沈默说。我就是去五湖四海。也要把全国地名医请来。
“最多不过日……”
沈默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扶住。这么多医生在场。虽然治不了若菡地病区区晕厥还是不在话下地。便有一位擅长用针地大夫。耍耍刺几下。就将他唤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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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马上跟没事人一样,紧紧攥着身边两位大夫的手道:“真的没救了么?”
大夫被他捏得生疼,但医父母心,不会怪这痴情郎君的,都怜悯的望着他,轻声道:“我们这些大夫没法治九城的医馆也就没法治了,”看他一脸的灰败若死,大夫们不忍心让他绝望道:“但京城不光只有医馆,还是太医院。”
“太医院?”沈默的目光中再一次绽放出希望。
“对,太医院。”一个白须飘飘的大夫道:“太医院中有一些地方举荐入,供奉于内廷的名医。他们侍候于君王左右,大多身怀绝技,又有宫廷医书可参详,往往是我们这些民间杏林不能比拟的……”
“他们在哪里,我去请!”沈默扶着椅子起身道。
“却是不大可能的。”大夫们摇头道:“要不早就和你说了。”
“为何不能?”沈默嘶声问道:“我掏得起诊金!”
“太医院里医官虽然不少是能称得上太医的,只有寥寥几人。”大夫们分解道:“这些人要给万岁和千岁们看病,已然是劳神劳心了;即使六部九卿,想要劳动他们还得请王爷和公主们帮忙,所以他们更是不会给平民百姓瞧病的……”
“怎么如此不近人情?”沈默怒道。
“倒也不能全怪他们是此例一开,上门求诊之人还不要踏破门槛?所以太医们是不会开这个口……”大夫们还没说完见沈默已经大步往外走去,便问道“您去哪?”
“请太医!”丢下三个硬邦邦的字默便出去了。
大夫们面面相觑,都说这人疯了……
沈默当然没疯反,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他变得无比冷静,他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乱,必须要保持清醒,不然若菡就真没救了……他要去找陆炳,他知道这个奇怪的特务头子,一定会帮忙的!
他出现在院子里时,东方已露鱼肚白。铁柱也是一夜未眠,一直守在外面,立刻牵马过来道:“大人,咱们去哪?”
“大都督府。”沈默清一清火辣辣的嗓子,铁柱赶紧将水壶递上。
在这初春的早晨,饮一口清冽的凉水,已经疲惫不堪的身心便是一阵,沈默沉声道:“走吧。”
便带着铁柱,两人双马,行驶在清晨无人的大街上,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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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都督府前,却见府门紧闭,不管周围紧张兮兮的暗探,沈默捶响了大门,用一百两银子才抑制住门子的怒气,得到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陆都督作为此次会试的总监官,正在贡院里关禁闭呢,得下月阅卷结束才能出来。
天哪,你真要把若菡夺走吗?沈默只感觉五雷轰顶,天昏地暗,浑浑噩噩的离开大都督府,在长安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唯一的救命稻草竟然没法指望,他现在举目无亲,求助都不知该找谁,怎么办,怎么办啊!!
“你不要命了!”正在神思恍惚间,自己的身子便被身后的铁柱一拉,不由自主的歪到一边,但那声音却是前面人出的。
沈默茫然抬头,只见一辆马车险之又险的在身边停住,惊魂未定的车夫,勒着马缰,正在破口大骂道:“长眼睛管喘气呢?怎么都不看路,要是惊了我家大人,你吃罪的起吗!”说着又换一副口气回头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轿帘一掀,一个身穿六品服,面如冠玉,眉目俊朗的青年官员探出头来,皱眉道:“大清早的咋呼什么?还不看看碰到人没有。”
那车夫不情的回过头来,嘟囓道:“连毛都没伤着!”
那官员这时下了车,对沈默拱手道:“没有惊扰尊驾吧……”
沈默这才回过神来,定一看,不由吃惊道:“张大人!”
“你认得我?”官员也吃一惊,仔细端详沈默……虽然他形容憔悴,不及平时潇洒之万一,好歹没有走样,加上那‘张大人’记性极好,双手一拍道:“是你啊!”
“正是学生。”沈默礼道。
却说这张大人是哪位,正是十天前,沈默进考场时,那位龙门官大人。
那张大人呵呵笑道:“你呀你,这是第二次了,你怎么这么冒失呢?”心说这家伙肯定考不中,考中了也没个好名次。
沈默却没有闲心与他扯淡,再施一礼道:“冲撞了大人,学生万分抱歉,但今日有万不得已之事,请您海涵,学生改日再登门赔罪。”
“是我的马车太快,不对的是我……”那位小张大人眯眼望着他道:“我看你印堂青,青是忧思之色,可是有很重要的人病了?”
“是。”被看穿了,沈默也不吃惊,他那一脸哭丧的样子,谁都能瞧出个端倪来。
“可是要去找大夫?”张大人又问道。
既然张大人这么热情,沈默也不隐瞒,便将自己的情况言简意赅说出来……他本来嘴巴极牢,但潜意识里的一丝绝处逢生的幻想,让他和盘托出。
那张大人听得很耐心,边上车夫催促他‘要迟到了’也没用,直到听完沈默所说,才长叹一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这个忙我一定要帮一帮。”
沈默虽然心存了一丝侥幸,却真的不大相信一个区区六品官能请动太医了,脸上便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难以置信。
小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