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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官居一品-第3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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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同任何一项制度,日久天长。代代相传,便生积弊。比如说这苏家,祖先奉命离开苏州,戍边陕西。后来到了苏雪的爷爷那辈,玄苦读书,以接德卫戎籍应考成功,举家迁回江南、落户原籍的同时,还利用在官场的关系,偷偷保留了自家的毒籍,以备万一,所以他们家既有乡籍,又有成籍这可不是苏雪爷爷创,事实上,许多类似情况的人家,为了子孙着想,都会这样做。

但这对人家真正的卫所子弟。可是不公平的你们家不是迁回去了吗?你又不是在这生、在这长的。怎能算是戎籍呢?他们岂能容许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挤占本属于自己的名额?

当然,若定子孙应考时。父辈仍在台上,能跟卫学的督学打好招呼。自然一切顺利,心想事成。可像苏家这种情况,好几十年前的关系,早就人走*光、茶透凉,卫学怎肯为一个外人得罪了一干本地学子?

所以虽然苏家有成籍,但没有沈默的帮助,当地的卫学定是不肯接收”就像不入县学、府学没法参加乡试一样,不入卫学也是不行的。当时沈默的同年,正在陕西做巡按御史,这点事情自然难不倒他,于是苏雪的弟弟改名志坚,成了绥德卫学中的一员。

还是那句话,这件事虽然丝毫不违法,但在大明朝,从来都是情大于法的,若是惹得绥德卫的士子们羡慕嫉妒恨,群起而攻之,那可真是黄泥巴跌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以沈默从一开始,就打算让苏志坚以举人身份参加大挑,然后远离陕西做个,撮尔小官,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苏雪受辱一事,只不过给了他阴掉苏志坚的借口罢了。

“你真的不管苏雪的感受吗?”徐渭还不死心道。

“谁的感受也没有我的安全重要”。沈默嘿然一笑道:“我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三个,宝贝儿子没抚养成*人,我不能放任任何危险的可能于不顾

徐渭有些气闷道:“那你也把徐时行废掉吧,他不同样对不起你吗?”

“他是不一样的沈默缓缓摇头道:“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他都管我叫老师,老师为子弟担些风险,也是应当的。说着笑笑道:“我不喜欢徐阁老的缩头作风,所以不能学他

“典型的双重标拜

”徐渭撇嘴道:“对中意的人,就包庇呵护,对不中意的,连机会都不给

“呵呵,算被你看穿了沈默笑笑道;“我虽然欣赏徐时行却也没像你说的包庇呵护,我也考验过他,并惩罚过他了,你还要怎样?”

沈默本身没那么强的门第观念,但听说徐时行去抱唐松大腿时,还是有几分气愤的,***,老子这么粗的大毛腿你不来抱,却去抱那子的小细腿,你算得什么账啊?不过出于对徐时行一贯品行的了解,沈默愿意相信他只是被沉重的负担压弯了腰,所以才一时怯懦,选择了与严党分子委以虚蛇,最终还是决定原谅他这一次。

沈默其实自己都没意识到,是他自上尚存的人情味主导了这一决定,他忘不了徐时行跪在自己门前。泣血陈情的样子;也忘不了每每逢年过节,徐时行便用那种精美的竹篮,装着他亲手种的各种水果送来家里表示心意。

那往昔的点点滴滴,虽然不多,却存在于沈默的记忆里,让他关键时亥狠不下心来他原本打算,让徐时行这科落榜,好生反省反省,但又担心他走上绝路,最终还是将那篮子装上石灰石,说是看他自己的造化”可那么明显的暗示,对徐时行那样的大才,跟明说有什么区别?

不过沈默也没有那么轻松的就放过他,如果让他这么轻松的就过关一会不会将来遇到更粗的腿。就直接把老子丢一边呢?所以他在王锡爵和徐时行登门拜访的时候,极其热情的邀请两人搬来家住。

当时徐时行走有顾虑的,那会不会惹得唐松不快呢?但老师盛情难却,再说考试也过了,他也没用那字眼,便没有再顾及唐松,谁知却惹的那家伙恼羞成怒,竟当众揭穿他的勾当,让他颜面扫地,险些就过不下去了。

徐时行不会想到,他其实被自己尊敬的老师算计了一把一如果正常展下去,徐时行跟唐松再敷衍几天。会试结果一出来,唐松没中。他却名列前茅的话,唐松很可能因为他的骤贵,而选择缄默巴结他,至少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出他的丑。

但现在沈默热情相邀,徐时行不得不提前搬出来,结果立马惹到了唐松,彼时唐松不认为自己会比徐时行考得差,也就对他毫无顾忌,于是当场飙,把一盆脏水兜头泼了他一生。徐时行果然中招,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整天窝在屋里半死不活的,连出门的勇气都没了。

这时候沈默才出面,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徐时行走奉他的命令行事”虽然他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不怕再得罪多少严党分子。但不是为了给徐时行彻底洗白,沈默也不会再明着掺和这事儿的。

沈默这样做,显然好处多多。先,徐时行彻底的与唐松决裂,不会再倒向严党了哦不,应该说是。不会再受严党的牵连了;其次。经过这番生不如死的折磨,徐时行日后行事。应该不会再孟浪了;第三,沈默也收获了徐时行铭感五内的感激,自此以后多了个俯帖耳的好学生。

一举三得,值了。

但是,他被徐渭接下来的话问住了:“如果你没有提醒他,徐时行会放弃这次作弊吗?。见沈默不说话,徐渭进一步道:“他毕竟是在你的暗示下才回头的,你不觉着这种悔悟缺少说服力?你怎么断定他真的改好了,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沈默被他问住了,实在没法说,只好打个哈哈笑道:“马子曾经曰过:“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你就别老揪着那点儿事不放了说着沉下声来道:“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再考验他,要是再敢两面三刀,决不饶恕”。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徐渭笑道:“对了,你整天马子、马子的,到底是哪位先哲?听他话糙理不糙哩

“这个。么沈默面色一阵怪异道:“是西哲

“西域的哲人?。徐渭问道。

“还得往西沈默道。

“波斯、大食?”

“还得往西沈默不卖关子,悠悠道:“在极西的欧罗巴,诞生过璀璨的文明,苏格拉底、拍拉图、亚里上多德等圣贤,丝毫不比我华夏的孔孟老庄墨韩荀差

“那这个苏子、拍子和亚子都有什么著作呢?。徐渭兴致大增道,他闲得无聊只有看书,但越是博学就越是觉着华夏的文人都拘泥于孔孟的狂抬中,鲜少有让他精神一振的东西,早就想看看不受孔孟约束写的书了。

“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沈默想起一事道:“随同我家眷进京的。还有几个西洋传教士,到时候我帮你问问,看他们带没带那种书籍。”

“传教士?。徐渭奇怪道。

“洋和尚沈默挠挠头道:“不过人家信的是上帝,不是如来

“就是马子说的那位会原谅年轻人的上帝?”徐渭道:“那还蛮和蔼的

“是他沈默笑道:“所有的红毛鬼都信那玩意儿

“那完了。徐渭撇撇嘴道:“那么多红毛鬼子干海盗,我看他们的上帝也就是条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第六二九章向左向右

得知自己的门人全军覆没时。正在白日宣淫的严世蕃暴怒了,他咆哮着驱散了一丝不挂的舞伎,颤巍巍的跳到地上,激动的吼道:“把袁怒中给我找来!”憋中是袁姊的字。

现在严阁老日夜住在值房,严府已经彻底是严世蕃的天下了,闻听小阁老话,下面人赶紧屁股冒烟的往袁姊家去了。

“这个严恶中,看老子破船又遇打头风,***想换条船了是吧!”严世蕃胡乱扯掉裤衩子穿上,一边破口大骂道:“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单飞了,老子非把他卵蛋挤出来!”

一连串的脏话狠话掷到地上,让那些个陪着他淫乐的门人全都低下了头,他们都是些四五品的小官儿。哪敢胡乱议论如日中天、又小气异常的袁尚书?

过了小半个,时辰,去传话的回来了,报告道:“袁部堂不在家

“今儿是休沐,他去了哪里?”严世蕃独眼闪烁着狠厉的光,问道。

“去了去了。那报信的吞吞吐吐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严世蕃随手抄起个杯子,狠狠掷出去,正中那人额头,登时鲜血四溅,便听其哀号道:“他去徐阁老家了说完便抱头蜷成一团,等待小阁老更猛烈的责打,

“什么?。严世蕃的胖脸霎时惨白一片,没有飙打人,只是一屁股蹲在炮沿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前方。艰难道:“是真的吗?”

“是。那下人小心翼翼道:小得已经确认过了,袁部堂真的去了徐阶那里

“看来是真的了”严世蕃再也提不起力气火,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门人面面相觑小声道:“我们在这儿陪着小阁老

“滚”。严世蕃嗷得一声,唬的众人鸟兽四散,他才仰面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啊唉”面上除了狰狞之外,还有遮掩不住的落寞与恐惧。

向来狂妄自信的严世蕃,在手下干将接二连三离去时,也没有丝毫悲伤,怎么为了个不亲不疏的袁姊。竟沮丧若斯呢?盖因这个人,及其所代表的那个人,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严世蕃不是蠢人,他之所以走到今天这般泥潭,不是稀里糊涂越陷越深,而是没法克制自己膨胀的**。他深知嘉靖皇帝对自己感观很差。也听说了那蓝道行中伤自己有“妨主,之相,所以他很清楚,皇帝之所以能容忍自己,一是因为不看僧面看佛面,嘉靖不忍打他老爹的老脸;二是严家经营朝堂二十年,跟朝中要员多有瓜葛,要是他严家一完蛋。对大明朝野的震动,是疾病缠身、怠政怕事的皇帝不愿看到的。

但严世蕃也知道,这样的日子必不长久,因为瞎子都能察觉到,皇帝对徐阶的纵容扶植,甚至帮着徐阶削弱他们父子的势力。显然皇帝是想通过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实现相权的平稳过渡,减少对朝争的冲击,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严世蕃怎能接受这样的命运,他要抗争!别人怕嘉靖,他根本不怕,他早看穿了皇帝外强中干的本质,他要折断嘉靖的爪牙、蒙蔽嘉靖的耳目,要跟这近百年来的最强皇帝掰一掰手腕,看看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难关去。

当然,他已经不再寄希望于现任皇帝了,何况在他看来,嘉靖那身子板,也支撑不了几年了,所以他将目光投注于皇帝的儿子身上一两位皇子中,裕王跟他素来不对付,而且身边已经聚满了清流,他想插也插不进去,所以他将赌注下在景王身上,毕竟景王有嘉靖唯一的孙子。毕竟两人素来关系良好。而且更妙的是。那位景王殿下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他几个老师也都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大事小情还得倚仗自己,到时候自己将重返璇峰,只手遮天,把曾经迫害过老子的人,全都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生!

所以他才会去巴结景王,抬举袁姊。甚真唐汝辑占了他梦寐以求的苏州,严世蕃都忍了,为的就是跟景王一系搞好关系,有朝一日可以连本带利拿回来!

谁知景王党的领袖袁姊,竟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不报答自己的抬举之恩也就罢了,竟还要去巴结徐阶。难道他觉着自己是明日黄花,想要另攀高枝了?

惊惧犹疑在严世蕃的心里泛起白沫,他终于按捺不住,从床上跳,起来,道:“给老子更衣,我要亲自去一趟袁家”。绝不能丢掉这最后的稻草,不然老子真要没顶了。

下人给他拿衣裳进来,严世蕃一看是白绫麻衣,不由破口大骂道:“见谁穿这衣服出门来着?。

下人扛声解释道:“热孝时就得

“说你妈个头!”严世蕃抄起瓷枕头,便往那小厮身上掷去,这个,要是不多,就能被直接销账了事小厮赶紧抱头鼠窜道:“俺去换,

,”

严世幕在那里怨天尤人,把袁姊骂得狗血喷头,殊不知正是他平素睚眦必报的狠厉性格,才让袁姊起了别样的心思。

起来,袁姊这人才具是有的。否则也不能把马匹拍出花来,但他虽然热衷仕途,梦想着入阁为相,却没有宰相的气度担当,遇到事情比较慌张,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而这种性格十分容易被人利用,比如去年那次,沈默用司经局书库的丢书问题,便让袁姊乖乖就范,帮他摆脱了景王的纠缠。也就是那次,让沈默看清了他的弱点,让朱七一要挟。果然就达到了目的。

但袁姊也彻底惶恐不可终日了。为了保住性命,他最终忤逆了阁老。他一直在京里当官。亲眼目睹了严世蕃的狠辣手段,对其恐惧到了夜里困不着觉的程度。他知道严世蕃做事毫不留情,对背叛者更是赶尽杀绝,所以根本提不起勇气。去见一见严世蕃,跟他说明情况”其实以严世蕃今日的落魄,除了大骂他一顿,也不可能再对他怎样了。但袁姊不知道事物是变化展着的,总拿老眼光去看人,自然老觉着严世蕃不可战胜了。

可也不能被叶死啊袁姊想来想去,对自己道:“只能以毒攻毒。找个罩得住的靠一靠了”能罩的住他的,除了徐阶,没有第二个人。袁姊琢磨着,徐阶虽然跟景王不亲近,但和裕王也是半斤八两。没什么往来,这就不存在根本冲突。如果我去跟他好好说说,徐阁老必定十分高兴。

至于以什么身份造访徐阶呢?袁姊决定以师生之礼对他,这也不是硬扯关系,当年袁弗考秀才时,徐阶正是淅江提学,两人正经的师生关系。只是徐阶不喜欢袁姊阿谀奉承,不讲原则的做派,不很待见他”是嘉靖须臾离不得的人物,所以也不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于是师徒两个就渐渐淡了。

正在他踌躇不定的时候,徐阶竟派人送上请柬,邀请他过府一叙。

对着这求之不得的邀请,袁姊竟又犯起了嘀咕,心说多少年不走动了。咋又请我过去呢?一番纠结之后。心说那我就去吧,啥问题都不回答、什么事儿也不答应,就当探探路吧。

于是便命人备好了四样礼,午后持着名刺去了徐府,到地头果然受到了徐阶的热情欢迎。双方虽然好多年不来往,但毕竟有份香火情摆在那里,抚今忆昔,感慨万千,情绪都有些激动比较起来,竟是情绪轻易不外露的徐阁老,更为激动一些。他对袁姊今日的成就表示欣慰。还检讨了自己这些年对他关怀不够。弄得袁姊一阵阵鼻头酸,心潮澎湃道:“你早该对我好点了”

不知不觉到了天黑,袁姊觉着该告辞了,但徐阶又热情留饭,不仅夫人亲自烧一桌好菜,还拿出珍藏多年的双沟大曲,要与袁姊好好喝两盅。

袁姊喜好杯中之物,一闻那酒便走不动道了,心说“人家这么热情。说走就走多不礼貌?还是随便喝两个再说吧”于是跟徐阶开喝起来,这一喝不要紧,袁姊是大吃一惊,这貌不惊人的徐老头,竟是海量!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好喝酒的最喜碰上喝酒好的,两人你来我往,划拳拼酒,不知不觉便到了月上中天,整整一个五斤的坛子,喝的一滴不剩!

别看徐阶年纪大、平时也不怎么喝酒,先被放倒的竟然是袁姊,他眼见着面前的徐阁老就成了三个。的板和房顶掉了个,便一头栽倒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徐阶长舒口气,暗道:“这家伙太能喝了,若是没有拙言给我的解酒丹顶着,三个老夫绑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便吩咐边上伺候的老家人道:“告诉袁部堂的跟随。说他喝醉了,是否在这儿住一宿?。

老家人赶紧出去,对袁弗的跟班如是阵话,跟班们一合计,都说要是住下了,怎么跟夫人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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