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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官居一品-第4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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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陈洪背着包袱,黄锦背着皇帝,在一众小太监的簇拥下,往精舍外跑去,此事春天风干物燥,火势蔓延的很快,当跑到院子里时,整个谨身精舍都已经火光一片了。

嘉靖倒是镇定,看看火情道:“玉熙宫是保不住了,别在这儿费力了。全力保住别处吧

这时候太监们提着桶、抬着瓮、推着水龙来了,开始喷水救火无奈东风呼啸,火借风卑,越烧越猛。根本没法扑灭。

不幸中的万辛是,嘉靖遭了多次火灾后,非常注意外部防火,宫中诸门摒弃木料,皆用砖砌,宫殿间还留有防火通道,所以火势虽大,并没有蔓延开来,人员死伤也不重。

但看到自己住了多耸的寝宫被烧毁。嘉靖还是很伤神,尤其是一想到那么多的法器宝物,都被件之一炬。他就更加心揪,披着个毯子坐在空地上,不停的唉声叹气。

这时候,黄锦在边上轻声道:“皇上,徐阁老来了。”

嘉靖点点头,看一眼徐阶道:“来得真快啊?还没睡吗?”

徐阶恭声道:“是的,有几个省的折子明天必须回,所以微臣赶了个通宵。。”说着道:“地上流,先请皇上去无逸殿歇着吧。”

“守着这么大堆火,怎么会凉呢?”嘉靖摇摇头,拒接了徐阶的好意。

徐阶只好陪皇帝在那站着,嘉靖看他一眼道:“你先回去办差吧,别耽误了公务

“天大地大皇上最大。”徐阶道:“此刻皇上的寝宫被烧,主上忧心仲仲,为人臣子有多大的事情都要放一边,要全心全意为陛下排忧解难了。这是微臣看来,最要紧的事务。”明明是拍马屁,但他说的义正言辞,仿佛在反驳皇帝一般。让嘉靖丝毫觉不出是拍马屁来,但仍感到十分受用,感动的点点头道:“难得爱卿有这份心。”见徐阶还站着,便吩咐黄锦道:“给徐阁老搬个锦墩来。”

徐阶赶紧逊谢,嘉靖却道:“今后你就坐着吧,这么重的国事都压在你一人身上,联不忍我的定海神针多受累了。”

徐阶感动的差点哭出来,口中道:“微臣不累,何况还有严阁老。也是整天在内阁盯着呢。”

“他不添乱就不错了。”嘉靖淡淡道:“陪联说话都颠三到四,说了上句忘了下句,还老是听不清。”由于严世蕃居丧期间,不能入值朝房,替老父奏对应付,这下老严嵩可就作了难,对各部各省的公文难于批奏也倒罢了,可有时嘉靖皇帝心血来潮,让太监把他叫去,让老严嵩拟旨草文,写个青词啥的。可怜严嵩老眼昏花,老脑袋早就转不动了。又没了严东楼照应,这下可现了原形,奏对多不中旨,青词也不合圣意,使得嘉靖帝大为失望,只好将这些都交给徐阶,让严阁老不再务实。只负责国事咨询,也就是配皇帝聊天而已。

徐阶叹口气道:“严阁老毕竟八十四了,微臣都不敢想能活到那么大年纪,他老人家却仍能侍奉帝侧,这份心是谁也比不了的。

”人家问习明八十二,他却给人家硬加了岁,好在嘉靖也不清公哪屁家伙到底八十几了。

这番话明着是夸严嵩长寿、忠心之类,实际上却是暗贬他是个尸位素餐的老朽,不过徐阶深谙嘉靖的心思,所以说的让皇帝听不出刻意来。

嘉靖帝不由点头,问黄锦道:“严阁老来了吗?”严嵩现在把西苑当成家了,整天住在嘉靖给建的小院儿里,整天过来陪皇帝说闲话,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却一直没有露面,这让皇帝心中有些不满。

,,,。”

一直到天蒙蒙亮,大火都快被扑灭了,严阁老才乘着他的腰舆姗姗来迟。

见到现场一片狼藉、到处冒烟。老严嵩瞪大眼睛道:“哎呀呀,怎么烧的这么厉害?这是哪个该死的放的火?”

嘉靖的脸当时就黑了,不搭理他,边上的黄锦小声道:“也不是谁放的,天灾。”

严嵩闻言叹息道:“唉,玉熙宫都被烧没了,真是太可惜了。”

见他不停的惋惜被烧的宫殿。却不问问龙体安否,嘉靖不悦的哼一声道:“没了就重建呗。”

“皇上说得容易,咱们现在国库空虚,三大殿还没彻底完工。工程浩大,掏空了国库,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重盖宫殿。”许是人老了,老严嵩已经管不大偻自己的嘴巴了。看着嘉靖一脸的不耐,还在那絮絮叨叨道:“这些年修宫殿的钱,确实花的多了些,烧了建、建了烧的。那是拿朝廷的银子打水漂啊”皇上,老臣斗胆说一句,您还是别在宫里修瞧了吧?”

本来宫殿烧了就很闹心,偏生老严嵩又存只相的在边上絮絮叨叨,让嘉靖的脸色更黑了。

边上的徐阶一见严嵩,便从锦墩上站起身来,他虽然乐见严阁老说多错多,可让皇帝消气显然利益更大。于是忙出来和稀泥道:“阁老。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先想想,皇上的寝宫该怎么办吧?”

嘉靖一听,是啊,我睡觉的地方都烧了,今晚上总不能风餐露宿吧?

“西苑中宫室多得是。”严嵩想一想,道:“皇上可以选个中意的先住着。”

嘉靖不置可否,又问徐阶道:“徐阁老如何看?”

徐阶察言观色,已经知道皇帝对这个方案不感冒了,便缓缓道:

“事出突然,别处都没有准备,当下也只能照严阁的说法办了。”顿一顿,又道:“不过吾皇节给,西苑中除了的玉熙宫外,别处的宫室都没有翻修,建筑古旧,规模狭隘,怎能当做君王的寝宫?所以为臣以为,权宜尚可,但不能久居。”

“唔,联也是这个,意思。”见徐阶能说到自己心坎上嘉靖十分高兴。

那边的严嵩也听明白了,对皇帝道:“臣也是这个意思。”

见他还算上道,嘉靖的表情稍稍缓和,道:“既然偏殿不能久居,那联该去哪里久居呢?”

老严嵩看一眼徐阶,心说你倒是说话呀?谁知徐阶存心看他出丑,在那里眼观袅袅观心,仿佛没事儿人一样,严嵩只好硬着头皮琢磨起来。想啊想,还真让他想出个主意来。便道:“皇上,自嘉靖三十六年大火后,朝廷每年都投入大笔的银子。重修大内禁中,臣听闻今日已基本完工,向来也是天意让皇上归位,才降下这场大火。”心说如此一来,皇上就能恢复朝仪、视理朝政了。群臣也不会再说我只知道一味媚上,不知道为国家着想了。

但说完之后,他偷瞧嘉靖的面色,却看皇帝脸上不禁没有释然的表情,反而还一脸要吃人的样子。

饶是他年老神衰、思维迟钝,也猛然想起皇帝为什么从大内搬出来了。自从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皇帝差点被一群宫女谋杀后,就对大内充满了恐惧和抵触,一提起大内就心惊胆战,除了每年过年不得不回去参加典礼、祭祀祖宗外,是绝对不踏足大内半步的。

现在严嵩竟然建议皇帝回大内。正是触犯了嘉靖的大忌讳,皇帝怎会给他好脸?”

一见皇帝生气,严嵩登时慌了神。想了想,赶紧改口道:“如果皇上不想重回大内,那么南宫刚刚修整完毕,也可以作为陛下的寝宫”此言一出,天雷滚滚,让在场众人全都傻了眼,心说严大人今天是怎么了,咋雷死人不偿命呢?

如果说大内是嘉靖一个人的忌讳的话,那南宫就是大明朝所有皇帝的忌讳,因为当年土木堡之变后。英宗皇帝被也先俘虏,为了抗击侵略,维护朝廷大统,明朝官员便拥立英宗的弟弟登基为帝,是为景泰帝。后来也先见手里的皇帝过期作废。知道留着英宗没用了,心中十分生气。为了恶心明廷,他便将英宗放了回来。涧书晒细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说阅读好去外

但景帝当皇帝正过瘾呢,岂能把皇位拱手让出?于是将过期皇帝明英宗,软禁在重华宫,也就是南宫中,因此在嘉靖看来,南宫乃是“逊位受锢之所”大大的不吉利。现在你严嵩竟然想把联落到那里去,难道想要联被软禁起来退位吗?

对这段掌故,哪怕是黄锦陈洪这样的太监都心知肚明,而向来以讨好皇帝为己任的严阁老,竟想让皇帝搬去那鬼地方,实在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都吓得低下头,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果然,嘉靖火了他把因为宫殿被烧而产生的郁闷,一股脑倾污到严嵩头上,甚至用村骂诅咒严阁老的直系女性亲属,严嵩侍奉皇帝三十年,还第一次获得此等殊荣。

看到严阁老被骂的狗血喷头。一直冷眼旁观的徐阶意识到,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了!尽管他知道,自己的提议会劳民伤财,而严嵩提议皇帝凑合,不管动机如何。客观上都会节省财力物力,跟其相比,此刻的自己更像奸臣。但徐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知道自己为击败这个人,已经等了足足十五年,如今机会终于出现,绝对不能放过了。

不论对错。只问输赢!

想到这,他深吸一口带着烟火味的空气,仿佛闻到战场的气息,便向前一步,拱手沉声道:“皇上息怒,臣有话要说。”

“讲!”嘉靖也骂累了,坐在椅子上喘粗气,显然气愕不轻。

徐阶便用他一贯的语调,缓缓道:“有道是主忧臣辱,如果君父连住都住不安生,那做臣子的真是无的自容了。臣觉着偏殿狭窄古旧、大内、南宫各有凶兆,都不是皇上宜居之所。”

“那你说联去哪里住?”嘉靖面和缓和道:“就算睡大街,联也不会去大内和南宫的!”

“是。”徐阶轻声道:“微臣前几天刚做过估算,现按照工部采买原料的耗资,所采购的木石材料,在建成三大殿后,必然还剩下三成左右,足以重修玉熙宫;而且上万工匠尚未解散,可命令他们转建玉、熙宫,最多三个月即可完成。”

一听说这么快就能完工,而且不用再行采买石料,嘉靖一下子开心起来,亲昵的拍着徐阶的扇膀道:“子升啊,你真是联的管仲啊。”子生是徐阶的字,

徐阶受宠若惊道:“为臣惶恐”嘉靖兴高采烈道:“黄锦,拟旨。”

黄锦赶紧搬来个小桌子,铺上空白圣旨,凝神等着皇帝下令。便听嘉靖道:“大学士徐阶毒诚勤恐,果敢能决,联心甚慰,特进为少师兼少傅,赐穿蟒袍!”

听了皇帝的话,黄锦很快翻泽成辞藻华丽的骈文,变成一道圣旨。给嘉靖看过后用印,便算是赏赐生效了。

徐阶受宠若惊,感激的。不已。谁知让他高兴的还在后面,又听皇帝闻言道:“你的长子在京里做官吧?”

“蒙皇上恩典,大子荫得官职,在太常寺做事。”徐阶恭声道。

“嗯,多大了?”嘉靖问道。

“三十七。”徐阶轻声道。

“唔,可以了,能独当一面了。”嘉靖又下诏道:“着徐播为太常少卿兼工部主事,全权负责寝宫重修事宜,钦此。”这摆明了是给徐家的福利。

“皇上,万万使不得。”徐阶连忙道:“大子一不是科举正途出身、二没担纲过什么工程,岂敢贸然担当此等大任?”

“唉,没有谁是生来就会的嘛。”嘉靖看一眼严嵩道:“严阁老的公子也不是征途出身,不也做到二品大员?你的儿子怎么就不能出来做事呢?”说着笑笑道:“再说了。他有什么不懂的,还有你帮着照应呢,难道还会出什么漏子不成?”

徐阶这才“勉强,安下。

这君臣相得的一幕,却使被抛在一边的严彻底恐惧了,他终于意识到。不管自己有多不情愿,大明朝内阁辅,新陈代谢的时刻,终于还走到了……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的旧人哭?他终于体会到了嘉靖皇帝的现实。自己老朽了、无用了、便把自己一脚踢开了。一时间,老严嵩的心中充满了酸涩,身上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竟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边上人赶紧把他扶住,嘉靖看一眼失魂落魄的老严嵩,心有不忍道:“阁老操劳日多,快把他送回去吧。”

第六三四章菜鸟初养成

就在嘉靖帝寝宫走水的第三天。袁沸的命题文章《濮议》新鲜出炉了。要说大明一支笔的名头,那绝对不是盖的,一篇文章写愕花团锦簇不说,还考据严实,逻辑缜密,让反对者没法挑出毛病来。

他重点描述了王连,从最早坚持认为英宗应称濮王为“皇伯”到后来转而同意改称“皇考。之间的心路历程。

认为王洼后来的幡然悔悟,才使濮议之争尘埃落下。

然后又总结王洼的一生。说他以文辞才学进用,文章繁富瑰丽,自成一家,朝廷重大典策,大多出自他的手笔,士林都很称赞他两制更是以其马是瞻,但柄国十五年竟毫无建树,还落了个。“三旨相公。的名头。

所以袁姊得出结论,作为对生平客观评价的谧号,《谧法》记曰:尊贤贵义曰恭;敬事供上曰恭;尊贤敬让曰恭;既过能改曰恭;执事坚固曰恭;爱民长弟曰恭;执礼御宾曰恭;芹亲之阙曰恭;。尊贤让善曰恭。可见恭乃一华贵却平庸的字眼,却正好定义王佳的一生。

王挂政治生涯中。最为重要和波折的一笔,濮议之争不可能不被考量其中,那么他与皇帝持对立观点,为什么会被称为“恭,呢?难道是“持事坚固曰恭。?显然不是。因为濮议之争之所以平息,是因英宗对王佳许以宰执地位。使他改变了态度,转而支持英宗认爹。为了个人的政治利益,却置于道义是非于不顾的王相公,如果不是反讽的话,就只有“既过能改曰恭。可以解释了。

最后言明主旨道:“既然宋代官员都认为王佳“既过能改。了,那不过的一方自然是韩镝、司马光,以及宋英宗陛下了,所以宋英宗当年的作法是正确的!,文章到此戛然而止。但言外之意昭然若揭那就是,既然宋英宗追封生父皇考是正确的,那当今圣上敬法先贤,也就无可非议!

这篇迟来二十年的文章,给嘉靖皇帝带来莫大的心理安慰,也彻底封死了将来有人想要再翻案的可能。嘉靖自然龙颜大悦,命人将其悬挂在暂住的紫光阁中,并明天下,令百官讨论后上疏畅言。

作为奖赏,嘉靖授意徐阶,开始运作袁姊入阁一事。一时间朝野侧目,袁部堂如旭日东升。朝野对袁姊的风评却不好,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不过是别人看他靠着几篇马屁文章,竟能位列相辅,心理不平衡罢了。便有人借他的《濮议》,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文恭公”讽刺他靠写文章、拍马屁上位。

那给他起绰号之人,十分的不地道。因为“文恭公,的谐音是“文公公”十分的侮辱人。

但袁姊心情大好,倒能坦然处之。自我安慰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君不见内阁两相都有外号吗?严嵩外号“道童宰相。、徐阶外号“甘草国老”也没见谁敢不给他俩面子。

当然袁姊很明白,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得勤恳做事、低调做人,于是亲自到庶常馆中,主持本届的庶吉士考试。他是本届会试的主考,也就是所有考生的座师,这样做也有视察自留地的意图。

果然新科进士们对这位炙手可热的未来宰相,表现出了极大的敬意,那真是目含秋水眉带笑,唯恐让座师觉着自己不够虔诚。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但我欲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袁姊堂堂二品尚书,预备阁老,哪能像沈默那样没有架子?事实上,也不只是袁姊,几乎所有的高级官员,都不会在意这些新科进士。

还别委屈,你觉着自个已经是大官人了,人家就该捧着你,敬着你?做梦去吧,放眼看看北京城。数千名官员哪个不走进士出身?大多数新科进士都会被分到外地去,一辈子都不返京,终生再不相见,人家大人们怎会在你身上浪费感情?

哪怕你考上庶吉士,成为进士中的精英,几年后也就是一名普通的翰林官,很可能清闲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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