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4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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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撒谎骗人呢?”
“这有什么啊?”沈老爷忍俊不禁道:“你赶紧出门不就得了?出去了不就算骗人了。”
“罗大人也是这么说的”沙勿略道:“可我那时候分明还在家里。怎能算走出去了呢?”
“你这人,咋这么死心眼呢?”沈老爷无奈笑道:“懂不懂什么叫变通?”
“这就是我不太明白的地方”沙勿略道:“在我们西方,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我们一般不说假话,且不能报谎”顿一顿道:“也可以说是不懂变通。
“呵呵,不懂变通的沙先生。”沈老爷微笑道:“我承认这其实是一种美德,但我们中土还有一句古话。叫到哪家的山头唱哪家的歌,你既然打算来这里干一番事业,是不是应该入乡随俗,学会这种高变通呢?”顿一顿道:“看你不远万里而来,汉话又说得这么好,显然是想干出一番事业来的。但恕我直言。在华夏数飞年的历史中,异类是无法取得成功的,他们虽然才华出众、志趣高洁,但往往痛苦而不被人理解,身后的名声大于生前的功业。”说着话,他瞧见沙勿略傻了一样坐在那儿,心说:“难道这老外脸皮薄,说不得?,于是笑着道歉道:“交浅言深,说这些有些冒昧了。您飞万不要往心里去。”
“不不。”沙勿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摇头道:“我要真诚的感谢您,其实一直以来,我一直都找不到在东方传教难,的症结,这次让您这样一说,似乎是有所悟了。”说着轻叹一口气道:“您说的很
“其实我们这边的人也知道,诚实是一种美德,但积习如此,总给人言不由衷的理由”沈老爷却正色道:“如果能通过您的传教,让更多的人不说假话,您的传教就很有意义。”说着笑笑道:“为了崇高的目的,有时候不得不做些不崇高的事儿,这又是一条东方智慧。”
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沙勿略才鼓足了劲儿问道:“那么。您觉着政府会允许我们在大明传教吗?”他早听沈京说过,知道这是一位有着多年宦海生涯的老人,所以把心里一直没底的问题拿出来,想要得到他的解答。
沈老爷想一想,笑道:“我大明没有国教,换言之也吗,也就是说。只要不是谋人钱财、企图不轨的邪教,不需要愕到朝廷的特别批准。就可以在我境内传播。”
“是么?”沙勿略在印度、南洋、日本,为了得到传教许可,都受尽了刁难,想不到大明竟然不需要许可,不由大喜过望道:“这样就省了很多麻烦。”
“不不,我却以为恰恰相反”沉老爷却摇摇头道:“不需要许可便能传教,也可以看成是没有朝廷的许可“也就得不到朝廷的保护和认可,始终处于弱势和不安全的的位。”顿一顿道:“如果没有跟地方官搞好关系,或者让御史们看不顺眼。便会招来弹劾,而你们在皇帝和重臣那里,连点印象都没有,到时候谁会替你说话?还不是一弹一个准,到时候只要皇帝一道救令,全国都会禁止传教。”说着看一眼沙勿略道:“要真到了那一步,想要再挽救,可就飞难万难了。
听了沈老爷的话,沙勿略心中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大明这么多的地方官、还有御史,怎么能都不得罪呢?”
尸姚正
“不要着急”沈老爷微笑道:“我觉着你有两条路可以走。”
“请您指教!”沙勿略激动道。
“第一条比较直接,只要设法见到皇帝,得到圣上的认可,自然可以在全国畅行无阻了;不过我过皇帝迷信道教、宠幸方士”沈老爷道:“据说同行走冤家,那些道士、方士们,肯定不能让你如愿的。”
对这一点,沙勿略深有体会,他一直以来的斗卓对象,也就是什么印度教徒、婆罗门教徒、佛教徒之类的异教徒,而且得出一条经验,那就是有政府支持的教派,几乎是不可战胜的,所以他气馁道:“这个比较难,您还是说下一条吧。”
“那好。”沈老爷点头笑道:“下一条嘛,就比较慢了”在我国。有一种非官方的力量,叫做风评,这个你懂吗?”
“风评?”沙勿略迟疑道:“是不是舆论的意思?”
“是的,你果然对汉话很在行”沈老爷笑道:“就是这种东西,它并不是由官方决定的,而是被在野的士大夫所掌握,只要这些人认可你们,愿意为你们说好话,那你们就会有好的风评;当风评很高的时候。无论是官员士仲,还是平民百姓,都会很尊敬你们,甚至连皇帝也不能轻易的否定你们,到那时,你们的传教就会很顺利的…”
“是吗?那太好了!”沙勿略欣喜道:“那请您给我们一个好的风评吧,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可没那本事”沈老爷尴尬道:“我只是在野士大夫中的一员。你得获得普遍好评才行。”
”那要如何获得呢?”沙勿略问道。
“这就看你的本事了。”沈老爷笑道:“但以我的经验看,想要获得别人的好评,一般要先获得别人的认同。再获得别人的敬佩。”
沙勿略喃喃道:“是吗?那如何去做呢?”
“这我就帮不了你了。”沈老爷笑道:“自己思考思考,如何才能融入。如何才能获得士大夫们的尊敬吧。”
沙勿略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
看着陷入沉思的沙勿略,沈老爷暗道:“拙言啊,我把你交代的任务可完成了,不过你对这洋和尚费这么大劲,到底要干什么?,沈老爷并没有度着沙勿略回家,而是把他带到了沈贺那里,因为施默明天就要启程离家,今日特意设宴。请诸位亲朋好友小聚告别。
到了他家时,已经是高朋满座。但还没开席,都等着他这位沈家大家长呢。见他一到,大家便请他上座,并起哄道:“罚酒三杯,罚酒三杯!”
沈老爷倒也痛快,连干了三杯老酒,对紧挨左右的沈贺和殷老爷笑笑,道:“不好意思,老夫来迟了。想不到今儿城陛庙的人真多,半天马车都不动一动。”
殷老爷笑道:“老哥每月九炷香,烧得可真是安诚啊。”
“那有什么用…沈老爷叹口气。低声道:“小杂种死活不回家”说着提高声调,对主陪位子上的沈默道:“我这酒也罚过了,咱们开席吧。”
沈默却笑道:“大伯稍微一等,
众人相互看看。所有椅子上都坐了人,哪里还有缺,都不知他葫芦买的什么药。守着这么多人的面,沈贺有意摆出当姿的尊严问道:“拙言。还有什么客人呀,你就别卖关子了?”
,“诸位稍候”沈默起身笑道:“这个客人得我亲自去请,我去去就回。”说着便往后堂走去。
众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议论纷纷。不知将会请出什么样的人物来
过了没多会儿,屏风后脚步声响起。众人屏息望去,便看见沈默恭请一位抱着孩子的腼腆少*妇。出现在花厅之上,虽然两人年纪相仿,但沈默身子微微错后,持的是晚辈之礼。所以也不会有人认错什么。
一见那女人那孩子,方才还一副严父做派的沈贺,却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吭吭哧哧道:“你你“她她怎么来了?”原来这女子竟然是他纳的姨太太,而那看上去一两笋的小男孩,自然是他老树开新花,给沈默添得小弟弟了。
因为当年为续弦的事儿引得沈默反应强烈,甚至离家出走了好长时间。所以沈贺一直心有余悸,甚至以饭依佛教来保证,自己不会再动凡心。但是他的身份今非昔比,有多少人上杆子想把闰女送给他,几乎是每天都有人来给他说和,加之他这几年养尊处优,血气充盈,难免也有些非非之想,可又怕再惹恼了儿子。于是好生纠结。
沉老爷知道了他的心思,正为那次没给他保媒成功而歉疚了,便给他出主意道:“拙言在外面做官。就算是卖给帝王家了,十年二十年的都回不来,你不如先纳了,把孩子生出来,来个先斩后奏,到时候他就算不认那个姨娘,还能不认自己的弟弟?”
沈贺一想也是,反正拙言十年八年的回不来,我先享受了再说吧…不过他老实惯了,又顾虑道:“这、这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沈老爷道:“儿子都敢不告而娶,做老子的又有什么不敢的?”
“拙言可没有不告而娶。”沈贺小声道:“他很受规矩的。”
“我说我儿子…”沈老爷郁闷道。
于是,沈贺就没跟沈默打招呼。给他娶了个。“小姨娘”等若菡回家省亲时,正好赶上小叔子降生,弄得她哭笑不愕,对沈贺道:“爹,不是我说你,您弄得这叫什么事儿啊?瞒得了一时,还瞒愕了一世吗?难道永远都不让拙言知道?”
沈贺嘟囔道:“那生都生了。总不能再塞回去吧。”便央求儿媳道:“若菡啊,我知道你最有主意了。帮我想想办法吧,怎么跟拙言交代。”
“事到如今,不能再隐瞒了。”若菡道:“我回去的时候,就告诉他。”
“可别。你也不知他那脾气。”沈贺道:“要是知道我连弟弟都给他生出来了,还不知生多大气呢。”
“那您的意思是…”不告诉他?”若菡道:“反正他远在北京,就是发火也冲我来,您不用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沈贺小声道:“你不能一下全告诉他了,不然我多没面子啊。”
“那按您说的”若菡苦笑道:“我该今儿告诉他一点,明儿再告诉他一点?”
“就是这样”沈贺尴尬笑道:“你回去只告诉他,我要纳个偏房。看看他什么反应,这样也能让他觉着,尊重他是不是”要是他不答应,你就帮我劝劝他,要是他答应了,你就再等上一年,再告诉他这个娃娃的事儿。”
“合着这就贪污了小叔一岁?”若菡无奈道:“一岁的孩子和两岁的能一样吗?”
“长大了就一样了。”沈贺笑道:“你能分出十三岁的孩子,和十四岁的哪个大?所以等拙言将来见到他弟弟,这事儿也就圆上了。”
若菡心说,公公还真是死要面子。但父命难违,还是答应了。
谁知沉默转过年来就回来了,按照他们编的那套,孩子还应该在娘肚子里呢,可现在都已经会叫爸爸了,还不当场就穿帮了?沈贺只好先让亲家公帮着挡挡。然后把那娘俩送回娘家去躲一躲,指望着能混讨这一关去
谁知道,沈默神通产大,才会这两天,就把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直接把那娘俩带到过,鸿门宴上。
“完了完了,这是要兴师问罪啊”沈贺不禁暗暗冒汗道:“我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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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零章定江王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默命人搬了把两把椅子,请那年轻的妇人坐下。然后对上前的沈贺拱手道:“儿子不孝。父亲大喜、弟弟降生竟都未曾回乡致贺,实在愧疚无比,今日值此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孩儿斗胆请父亲过来与姨娘并坐,好让孩儿补上这一礼”
沈贺一下有些不知所措道:“这这,用不着吧,心意到了就叭”那妇人也起身小声道:“少爷莫折杀奴家。”
沈默看一眼沈老爷和殷老爷、意思是,该你们俩上了。沈老爷便笑道:“兄弟,总是孩子一片孝心。你就受了吧。”殷老爷也笑道:“是啊,不然拙言心里也是个遗憾,亲家你就去坐下吧。”在两位老人家的劝说下,沈贺才起身坐到那椅子上。
沈默又请那妇人坐。妇人却直推不敢,她总也是知道礼数的,若是今天受了沈默这一拜,明天就能被绍兴人的吐沫星子淹死,恐怕娘家人都会说她不知天高地厚、脑子被浆糊住了的。
所以任凭沈默如何劝说,她都是不肯坐的,最后还是沈贺圆场道:“拙言啊,既然”…她不愿坐。就不要勉强了。”说着对那妇人道:“你就站在我边上吧。
”妇人点兵头。不再做声。
沈默也不再强求,端端正正的跪在他们面前,恭恭敬敬的大礼参拜。
看着一丝不芶行礼的儿子,沈贺的眼眶湿润了,儿子对他的爱母庸置疑。但一直以来犬父虎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至少他本人,已经习惯了儿子的强势支配;但在这个父为子纲的社会中,这样的父子关系。无疑会给他带来不小的压力和困扰。但沈贺一想到儿子为自己、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抗议的话就无法说出口;其实他也愿意接受现状,只是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总是会表现出一些反抚,仿佛便可证明他还是一家之主一般。
对于老爹的这种心态,沈默其实早有了解,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不以为然的,因为当时他觉着。这个家从当初寄人篱下,食不果腹。到后来迅速好转,很快成为绍兴城的大户,全都是自己苦心谋刮、辛勤经营所得,而沈贺干过什么?能干什么?就连想要谋个升迁,还得靠自己请客送礼!
所以沈默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从没以这个时代的标准对待过父亲。还以,我是从后世来的,所以用后世的观点处理父子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借口来自我安慰。但随着他年龄增长,心理成熟,尤其是自己也成为父亲之后,才终于明白。对于任何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父亲来说,需要的不止是锦衣玉食、宝马轻裘,他更需要有权威,需要被尊重,需要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力量。否则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无法使其真正的快乐。
正因为认清了这一点,沈默反省了自己与父亲的相处之道,终于明自自己太过自私,总是想按照自己心中的“慈父,形象,来改造自己的父亲,却从没想过他的感受。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别人改造,父亲之所以默默接受了他的安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爱他不愿让他伤心;同样的,他也爱自己的父亲,又怎能让父亲不快乐呢?
所以沈默收起了对父亲的要求。欣然接受了他骗自己、娶偏房,甚至为自己添了个小弟弟的事实…”虽然这些仍然让他很不舒服,但父亲为他牺牲了那么多,他这点不舒服。又算什么呢?于是在了解了情况之后,他亲自去把那娘俩接来,然后请了亲朋好友见证,恭敬的补上了贺齐山
他之所以如此郑重,出于三方面考虑,一来,沈贺怕儿子的传言,已经成为绍兴城的笑谈,借此可以告诉全绍兴人,那不过是个笑话,沈贺娶媳妇,不用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同时也是为了自己“…把父亲逼得偷偷纳妾,这在当时可是不孝的表现,一旦被人发现。拿来做文章。说不定就让自己窝囊下课。既然心中有大抱负,就得注意这些小节,不能坏了大事。
第三,是给父亲新娶的女人顺气“老夫少妻本来就容易出问题,沈贺偷偷摸摸做贼似的举动,定然让那“小妈,心里不痛快,日后难免会和沈贺枢气,所以沈默得把这件事摆平,让那女人感到被尊重,心里不闹别扭,把父亲伺候好。
为了给父亲加码,他还对弟弟表现出了十分的喜爱,并对那姨娘许诺,将来自己会安排他去最好的书院。跟最好的老师读书。谁知那姨娘小声道:“您的学问就是天下最好的…
沈默痛快答应道:“成,等弟弟长大了,就让他跟着我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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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姨娘登时十分欢喜,飞恩万谢。却也知道人家为什么这么对自己。日后对沈贺自是小心侍奉,却也算是知情知趣。当然这是后话”
当天下午,沈默便登上了西去的客船。与他同行的,还有满脸沉思的沙勿略。两天后,船入鄱阳湖。准备从湖上驶入长江。再往江北承天府赶去,在那里与皇帝的队伍汇合。
鄱阳湖就是彰泽湖,此时已经成为大明第一大湖,碧波荡漾,浩瀚万顷,水天相连,渺无际涯,船行其上,有大海之辽阔。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