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4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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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熊显转身走到嘉靖的龙床便,轻佻的挑起皇帝的衣襟,呵呵笑道:“原本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天衣无缝的撂到你。想不到你这么配合,自己先病倒了,看来真是气数已尽啦”
“还不是你们害的7,陈洪心说,皇帝的身体本来就很不好,却被这熊显撺掇着南巡。有道是在家飞日好出门一时难,哪怕是皇帝,飞里巡行也会很疲惫、很辛苦;加之南方正好是湿热的夏天,以皇帝的身子骨,不病倒才叫稀奇呢。
这时,嘉靖的眉头突然微微蹙动,口中发出含糊的哼声,吓得那熊显倏地缩回手来,一下躲得远远地。
轻蔑的看他一眼,陈洪走上前去。取下皇帝头上已经发烫的湿巾,打开床边的一个大铜盒,从冷气四溢的盒中,拿出一块洁白的湿巾,再小心翼翼的搁在嘉靖额头上,皇帝的表情便不那么痛苦。嘴角翕动几下,又昏沉过去。
端着一盆子换下来的毛巾,陈洪走出了皇帝的寝宫,熊显快步跟上来,小声道:“还管他干什么?早一天归西,景王就能早一天当上皇帝,咱们也就不用费那么多周折了!”
“愚蠢,”陈洪搁下铜盆。擦擦手道:“熊子奇,你这辈子都在山林里,你那套做派,在皇帝看来是高人风范,可在我看来,就是茅坑里打灯笼。”
“你才找死呢。”熊显不满道:“难道你还要执行原先的计划?”
“当然。”陈洪“哼一声道:“小阁老也没说不行吧。”
”那是你封锁了消息。”熊显道:“我说陈公公,现在出了这么大变故。你却既不通知小阁老,也不通知景王爷,我说你不会是有别的想法吧?”
“我一个太监,能有什么想法?”陈洪道:“你以为这走过家家呢?皇上驾崩、帝位传承,中间不能出一点漏子;出一点,就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说着一字一句道:“皇上自然驾崩了可以,被庸医治死也可以,但绝对不能是我们动手,不然就算景王也上位,你我也等着当替罪羊吧!”
熊显瞪大眼道:“不可能吧,我们是功臣啊”
“这些上最没用的,就是功臣了。”陈洪冷笑道:“贵人们需要的是为他们效力的走狗,“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你总该听说过吧?”
熊显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直接点?”
“到现在为止。”陈洪戳一下他的胸口道:“所有掉脑袋的事情,都是戏品度的,而那此人,环都置身事外呢:要是就这样让他旧础边样清清白白、足不沾尘的就达成目的,所有屎盆子就只能咱们端了”。说着摇头道:“这样绝对不行,将来就算没人追查皇帝的死因,他们也会杀人灭口的”
让他这么一说,熊显还真害怕了,艰难的咽口吐沫道:“那。那怎么办?。
陈洪沉默片弈,方才幽幽道:“照原计划行事,把这事儿瞒下
“可”瞒得住吗?”熊显道:“那两个太医倒好说,袁伟不也知情了吗?”
“不用担心袁姊陈洪道:“他也认为。还是不要走漏风声最好。”
“为什么?”熊显道。
“无知陈洪轻哼一声道:“只要皇上在一天,景王就得老实一天。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行动也不晚。”
“那就还按原计划,明天启程返京?。熊显问道。
“嗯陈洪点点头,缓缓闭上眼道:“子奇,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炸。所以我也不瞒你,只要皇上在一天。就没人能翻起风浪来;所以咱们得等等看,这难题能自解最好。就算万不得已,也不能咱们动手。
熊显冷冷看着高深莫测的陈公公,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其实他还真是高看了陈洪,这老太监现在是一脑门子优柔寡断,在动手与不动手之间徘徊。只是“弑君“这个词太可怕,想要跨出那一步,还要进行更多的心理建设。
花开数朵,各表一枝,且说那崔太医被太监们押下去,关到一间空荡荡的宫室中,这里虽然没铺没盖、没吃没喝,却有一位老熟人,三天前被羁押的金太医。
金太医精神尚好,也没受什么折磨,但大夏天的三日没洗澡换衣服,整个人已是馊了。一看到崔延进来,他赶忙迎上前,热情道:“你也来了
崔延捏住鼻子,示意他站远一点。瓮声道:“老金,皇上是什么时候病倒的?”
金太医颇受打击,缩缩脖子道:“在我进宫之前就那样了,”于是两人把所诊视出的症状,做一对比,结果发现皇帝的病情恶化了。
得出结论后,金太医难以置信道:“不会吧,若是按我开方子。就算不能好转。却也不该恶化啊。”
。这么说”。崔延盘腿坐在地上小声道:“这三天来,皇上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仅用冰敷退烧维持着而已,”此话一出,两人全吓呆了,以医者的经验看,现在的情况非常诡异,如果说没人在后面捣鬼,那才真叫见鬼了呢。
崔延摸一摸胸口,那布条仍然绑在那里。看来沈大人估计的没错,确实有人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可方才被盯得死死的,哪有机会拿出这秘奏来?况且皇上昏迷着,就算拿出来,又有什么用?
崔延不仅愁肠真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有一朵花要表,便是那袁阁老,且说他失魂落魄离了行宫,便被高拱等人堵上了。大家问他,皇上圣躬如何?袁师强笑道:“当然圣躬安了,你们不用操心。”
“没事儿就太好了老好人严讷笑道:“咱们都回去吧,有什么事儿明日再求见皇上就是众人纷纷称是,连高拱也说不出别的。正要散去时,却听袁姊又道:,“皇上有旨。明日上午跟安陆乡亲的告别仪式,圣上便不亲临出席了,由本官和严部堂做个代表。然后队伍午牌时分准时启程
原先已经没想法的高拱、陈以勤等人,一下又疑窦丛生起来,但人家袁姊扯着上谕的大旗吗,他们也没法质疑,只好郁闷的散了。
轻松过关后的袁姊,却没有一丝庆幸,他很清楚,难熬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回头望一眼森森的宫墙,他的心中忍不住杂念丛生,他深知这是一次天赐的良机,是能让景王咸鱼翻生的最后一次机会,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握,可他也知道,这更是火中取粟,一个弄不好就万劫不复,所以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
,酣茫
深吸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履,袁师上轿离开了,一双双在暗中注视他的眼睛,也消失在安陆城的大街小巷中,向各自的主人报告去了。
其中一个暗探,在城中转悠几圈,便成了挑着一担蔬菜的小贩,这才往城东富户聚居的钵区去了。
到了街尾,他敲响一户人家的后门,里面稍有些动静,过一会儿,门开了。一张警慢的面孔探出来,看他身后无人跟踪,才把他放了进来,再审视一遍巷子里。才把大门关上。
那人一进院子。就把担子扔掉,快步往里走去,沿途的花丛、树冠中,不时有暗桩探出头来,但看清他的样子后,全又缩了回去。
来到宅子中心处的跨院外,他才停下脚步,深吸口气,轻轻敲响了院门。
“谁呀一个稍显阴柔的
“小华先生,是我。”那人开口,声音沙哑。
“进来吧里面人慵懒道。那密探便推开门,低着头进去。
只见院子里、葡萄架下,放着再具竹躺椅,一张小木桌,桌上摆满了时鲜瓜果,一张竹椅是空的,另一张上躺了个赤条条、满身横肉的大胖子。只是面孔正好被葡苟秧挡住,也看不清长相。
看到院子里的情形,那密探便俯身跪在葡萄架前,这时一个身穿雪白长袍,上面绣着梅花点点。面容妇女子般蛟好的男子,从里屋出来,对那暗探道:“可探听出什么消息”。正是方才那阴柔的声音。
密探便将探听到的消息。诸如皇宫戒严、太医只进不出,大臣们请求面圣而不得,陈洪匆匆请袁姊救场,袁师出来后把大家劝回去,宣布明日皇帝不露面,但照常起程等等,一五一十的道来。但他的触角也伸不到宫里去,所以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被叫做小华先生的,慢慢走到院子中央,问那密探道:“跟熊显联系上了吗?”
“没有。”密探摇头道:“熊子奇也几天没出来了,咱们又进不去宫
“还有别的吗?”小华先生又问道。
“暂时就这些了。”密探轻声道:“卑职会继续努力的。”
“加紧跟熊显联系,弄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华先生点、点头道:“下去吧
“是。”密探恭声退下,将院门重新掩上。
尸正
待院门关上小华先生走到葡萄架前,轻声道:“东楼公,您的推测不错确实有情况啊。”
“哼哼,有人想跟我耍花样啊”一张口,竟是令人十分熟悉的嚣张声音,说着话,那人坐起来。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正是应该被流放雷州,结果在南昌住下的严世蕃!想不到他竟然也出现在这安陆城中。实在是太令人想不到了!
那小华先生,自然是严世蕃的心腹罗龙文,此人的人品确实有些问题,跟哪个老大混,哪个老大就得霉,也不知严世蕃为何还如此信任他。
“不错!”严世蕃点头道:“看情形,皇帝老儿八成走出了问题”。说着拿起个桃子,吭哧吭哧的啃起来。
。是吗?”罗龙文幸灾乐祸道:“也不知是练功走火入魔。还是乱用丹药中毒了。”
“谁知道呢”严世蕃吃得汁水横流,道:“陈洪这兔崽子,八成是不想让咱们知道
“他是什么心理?。罗龙文轻声问道:“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没卵的东西,都是胆小鬼!”严世蕃冷笑道,说完又觉着不妥,忙对罗龙文解释道:小华。我不是说你,你比有卵的还爷们。”
罗龙文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强笑道:“怎么说到我身上了,还是说陈洪吧,如果说他要瞒着百官。到还说得过去,可为什么连我们一起瞒?”
“因为他还想照原计划“进行。”严世蕃把桃核随手一扔,用抹布擦擦手道:“那样他担的责任最少,就算出了事儿,也有法解释。”说着恨恨道:“如果我们改变计划,他可能就要承担所有风险了,他显然不愿接受。”
“是吗。”罗龙文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遂了他的愿,原计戎“不变。”严世蕃揉着自己肥胖的下巴,道:“这出戏该怎么唱,还怎么唱!”
“何必再兴师动众呢?”罗龙文奇怪道:“既然皇帝病了,就想办法趁他病,要他命啊!然后景王不就顺理成章上个吗?”
“呸”。严世蕃狠啐一声道:“老子凭什么为景王着想?要是让他在安陆城中顺顺当当的继位,跟老子有什么关系?而且景王那小子最是忘恩负义,不把他的把柄拿在手里,早晚就让他吃了!”
“哦”。罗龙文恍然道:“我明白了,为了咱们的利益最大化,这出戏还得唱下去说着合掌笑道:“而且皇帝这个状态,咱们成功的把握大增,有什么理冉改变计戎呢?”
“嘿嘿,聪明,这就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心为人天地不容啊严世蕃伸手道:“来,让爷抱抱。”
”讨厌罗龙文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娇羞,闪身进了屋。
“小样,还敢跑。”严世蕃一脸淫笑着起身,颤巍巍的追了进去。
是的,我说的今天两更。而且必在口点前发。
第六八七章转机
嘉靖四十二年五月二十日,皇帝归乡省亲的队伍终于启程返京。安陆十余万百姓夹道相送,想再看他们的骄大明嘉靖皇帝朱厚熄一眼,再听他说几句话。
当那金碧辉煌的御辇,在上飞名金甲红袍的大汉将军扈从下,从远处缓缓驶来,人们发出整天的欢呼,跪在官道两边,隔着双层的护卫,向上面的皇帝致以最谦卑的敬意。
但让人失望的是,皇帝没有露面,那御辇甚至没有停顿,便径直往北去了。目送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眼前通过。安陆父老的心中,真有些不是滋味,”
御辇上的嘉靖皇帝,似乎感到了父老乡亲的感伤,竟眨了眨眼皮。
边上的陈洪正好看见这一幕。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他死死盯着皇帝。心中刹那间杀机涌动,好在皇帝没有下一步动作,继续昏沉了下去。
陈洪盯着他看了半天,确认皇帝没有醒来,这才长舒了口气。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个寒战。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
“***”。陈洪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他这几天真是度日如年虽然无数次设想过,如果皇帝就这么死了,该如何处置;要是皇帝再醒过来,又该如何应对。但令他无比沮丧的是。自己的神经,根本没有那个韧度,承担任何一种后果。
两万多人的队伍,像出征的军队一样迤逦而行,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到天黑时,才走出去二十里,便只能下营做饭了。
按照惯例。景王和众大臣来到御辇前向皇帝请安,当然嘉靖清醒的时候。也是不会见他们的,所以陈洪坦然出来,以“陛下正在打坐,为由,把这些人又轰了回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熊显凑过来道:“我今天看见小阁老的信号了,他的意思是,一切照原计发进行
“哦”。陈洪望着天边最后一道红霞,喃喃道:“就怕坚持不到那天了
熊显知道陈洪什么意思,他也明白以嘉靖目前的状况,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不由喃喃道:“这大热的天,臭了怎么办?”说着一拍脑门道:“可以买些鱼搁在车上
“瞎说。
”陈洪无奈的看他一眼道:“那不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熊显一甩袖子。撇撇嘴道:“我说在安陆待着吧。你偏偏要启,”
“唉”陈洪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闭眼道:“让那两个御医再给皇上看看说着吩咐袁太监道:“晚些时候把他们俩弄过来袁太监小声应下。
到了戌牌时分,袁太监便让人把金太医和崔太医带过来”
“哎呦。什么味呀这是一见到他俩,袁太监不由捏着鼻子道:“你俩多少天没洗澡了?。
两人顿时十分尴尬,崔延抢着道:“我一天,他四天”意思是馊味主要是金太医发出来的。
“快带他俩下去洗刷洗刷”。袁太监挥手对跟班道:“真是的,跟混堂司打个招呼,以后送洗澡水的时候,也给他俩备上一桶,这大夏天的又不用热水。那么吝啬干什么
跟班太监带着两位御医出去,随便找了桶水,让他俩洗刷干净。崔延似乎有些害羞,竟不肯与金太医坦诚相对,自己提着桶进帐篷里洗完了才出来。太监又给他俩找了身干净衣裳换上。这才带他们重新回去。
“干爹,御医来了袁太监在鉴舆外低声禀报道。
“进来吧里面传来陈洪疲惫的声音。
金、崔两位太医进去里面。赶紧给陈洪请安,陈洪示意他俩起来,轻声道:“给皇上看看吧。现在到底什么状况,明明白白告诉我
“是两人恭声应下。于是在陈洪的注视下,开始再次为皇帝检查,完事之后两人交换下眼色,崔延道:“禀陈公公,皇上比起昨天。龙体又衰弱不堪,请问今天进食了么?。
“喂了一小碗人参燕窝。”陈洪道。
“不能再喂这些东西了。”崔延道:“这都是些极阳之物,皇上本就发烧,不成火上浇油了么?。
“喂别的能撑得住吗?。陈洪皱眉道。
“所以无论如何。得先把皇上的烧退了崔延轻声道:“我开个方子。请公公准备一下药材吧
“治病吗陈洪又陷入矛盾中,纠结了好久才缓缓道:“先把方子开出来吧
于是两人商量了一番,共同开出一道药方,陈洪示意他俩可以下去了。崔延却鼓起勇气道:“陈公公,在下以为皇上目前的状况,应该有御医全天守候,以应不测”。
金太医也跟着点头,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