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4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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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沈默笑道:“不过这下好了,都老实了,这个世界也就清净了。”话说自从林润上书以后,沈默就被宗室们轮番骚扰,弄的身心疲惫不说,火气还大了不少。
因是冬日天短,再折回京城已经来不及了,所以要在庄园里住一宿。明早再出。
沈默也真是累了,身体…小犬好,和若菡说了会话,便否到在楼上,沉沉睡了过去毛开心被叫醒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该吃饭了。
伸个懒腰,身上果然松缓多了。沈默披着羊皮大袄出来前厅,便见妻儿已经围坐,三个孩子都在巴巴的等着他呢。
沈默走到主位上坐下,柔娘便给他端来温水,他一边侧身洗量着桌上丰盛的饭菜一黄澜肉、红烧羊腿、蘑茹炖山鸡、冬虫甲鱼汤、水煮黑熊鱼”还有些个大碗的炖菜,摆了满满一桌子,怪不的把三个小子馋成那样,不由笑道:“呵,伙食这么好?”
“庄里知道大老爷回来了”若菡一边给仁孩子盛饭,一边笑道:“还不卖力奉承着?为了这顿饭,嫂子们可费了心。”
那边铁柱的老婆,这家农庄的管事的,王氏端着盆金灿灿的南瓜饼上来,听了若菡的话,笑道:“瞧大奶奶说的,都是粗鄙的庄户玩意儿。这天寒地冻也没啥好吃的,大老爷不嫌弃就是恩德了。”
“嫂子哪里的话”沈默笑道:“多丰盛的酒席啊,已经不能再好了说着拿起桌上的酒壶,打开盖子闻闻。惊奇道:“很是醇香啊
“这是庄子里自酿的杂粮酒得了沈默的赞许,王氏开心道:
“老爷凑合着喝吧。”
沈默点头笑笑,请她坐下一起吃,王氏赶紧推说还要忙,便知趣的退下去了。
看看几个。急得面目呆滞的小家伙,沈默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葱炒鸡蛋,榈到自己碟子里,笑道:“开动吧三个孩子又看看母亲,见若菡点头后,才不自禁的欢呼一声”然后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孩子们喜欢吃肉,尤其是家里平时做饭偏淡,今儿终于能大快朵颐了,但对沈默来说。就太油腻了。加之今日本身也食欲不振,便专拣些素菜、还有咸菜下酒。
过一会儿,他现若菡也不怎么吃菜,便关切问道:“太腻了?”
若菡颌道:“最近见不得油腻。”
“让厨房炒几个清淡点的吧柔娘轻声道。
“算了,人家忙了一下午了”若菡摇头笑道:“我吃点果子喝个,汤就成。”
沈默也说算了,于是便算了。
于是一家人继续吃饭,席间阿吉和十分特别殷勤,轮流给沈默倒酒。看得若菡这个欣慰啊,心说真是长大了。
一餐饭吃完,阿吉和十分擦擦嘴巴便想开溜,却被喝得微醺的沈默叫住道:“以为把我灌醉了就没事儿了吗?。
两个孩子站住脚,十分回头讪讪道:“爹,我们是回去拿功课给您看。”
“是吗?”沈默笑眯眯道:“快去快回。”俩孩子赶紧跑出去了。
“什么事儿啊?”若菡看出这爷仁有鬼,问道。
“别问了,男人间的事儿。”沈默捏着酒杯笑道:“把酒席撤了吧省得若菡看着难受。于是柔娘请他俩先进里屋,她则叫下人进来收拾饭耳。
两口子领着平常进了屋,网吃完饭也不想上炕。便在炉子边坐下。自有丫鬟沏上一壶好香片,端来个什锦干果盘子。若菡一边录花生喂平常吃,一边对沈默道:“不是我说你,把乳臭未干的小子,当成成年人对待,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那可不见得”沈默撇嘴笑笑道:“我的沈氏教育法,一定能成功的。”
“我可不许你拿自家孩子做实验”若菡气愤道:“毁了孩子你后悔一辈子。”
“不可能”沈默笑道:“别人家的孩子我不敢说,但我儿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吃这一套,不信你走着瞧,”
若菡突然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书房就在主屋隔壁,一去一回也就是转眼的事儿。
沈默叩一口香茗道:“不能去上个茅房什么的?吃了那么多的。”
“不可能”若菡道:“一定是又要出什么么蛾子了
“他们没写完”倚在若菡身边玩的平常突然开口道:“光玩去了
“什么?。若菡和沈默一起问道。
平常忽闪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们俩小声道:“他们还商量着。拿原先的字过关呢。”
“我说吧”若菡气得直点头道:“这就是你的教育法。
“别急,把他们叫过来问问沈默也很郁闷,说完又起身道:“算了,还是我过去看看吧。”
“我和你一起去。”若菡道:“这次绝不能姑息了。”两人便“气势汹汹,的出了正屋,正好和从书房出来的两儿子打了个照面。
看到他们手里果然都拿着稿纸。若菡的脸一下子黑下来,沈默也笑不出来了,低声道:“回屋说去。”(
第七二零章浩气永存
里间的炉子上,坐着个大铜壶,炉火很旺、壶中的水都开了,却没人顾得上,因为若菡正在严厉批评两个倒霉孩子,痛陈撒谎的危害性。两个孩子几次想开口,却被若菡以更严厉的态度打断”已经从有损个人形象,提高到祸国殃民的程度了。
了不知多长时间,反正壶里的水都快烧干了,若菡才累得止住骂,一脸悲愤的对边上的沈默道:“老爷你就装好人吧,早晚有你后悔的那天。”
“消消气,消消气。”沈默给她端杯茶道:“你说完了,我也说两句吧。”
“早该你说了”若菡不接茶盏。气呼呼道:“养不教父之过,不能什么都让我担着。”
“好好好”沈默笑笑,伸手示意孩子们将稿纸交出来,十分乖乖的照做,阿吉却紧绷着小脸,表示不合作。
“拿出来!”若菡又生气了。伸手去夺他手中的稿纸,阿吉却将其藏在身后,被逼急了,竟然趁着柔娘把水壶提起来的功夫,一下子扔到炉子里去。
“你这孩子!”若菡气得扬起手,阿吉非但不躲闪,反而还扬起脸。等着她打。
若菡气极了,一巴掌挥了下去,便听沈默道:“先别打”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啪的一声,阿吉的小脸上便印了个通红的掌印。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再吉却强忍着不哭““我都说了等等”沈默把十分的稿子递给若菡道:“你自己看。”
若菡气“哼哼的拿过来一看,不由愣住了,原来那摞稿纸上,竟只有一半的“千字文”而且后面百十个字,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匆写上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不由问道。
“这还不简单,没写完呗。”沈默呵呵笑道:“不过至少没撒谎。”说着问阿吉道:“那你呢?”
阿吉还是绷着小脸不说话,边上的十分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道:
“我俩下午没写完。本来我说,拿前几天写得顶一顶,但后来阿吉说。男子汉大丈夫,钉是钉抑是铆,不能骗人的,我俩就又抓紧写了一段,还是拿今天的出来了。”
“怎么不早说呢?”沈默笑眯眯的问道。
“一进来娘就骂人,骂呀骂的,根本插不上话”十分十分委屈道。
“因为被冤枉了”沈默看着仍然绷着小脸的阿吉,刮一下他的鼻子道:“所以就气得把稿纸烧了?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大火气?”
阿吉的泪珠子终于流下来,抽泣道:“不相信我”
“哈哈”沉默笑道:“好啦好啦,爹爹错怪你了,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好不好啊?”
“还有我,”十分小声道。
“你什么你!”沈默瞪他一眼道:“要不是阿吉悬崖勒马,今晚非把你屁股揍开花!”
“那就算了”十分瘪瘪嘴,低头小声道:“错怪人还凶巴巴的。”
“一边凉快去,”沈默一拨他脑袋,对阿吉道:“男子汉大丈夫。爽快点,原谅还是不原谅?”
“原谅。”阿吉委委屈屈道,显然还不是很满意。
“怎么着,还想让你娘道个歉?”沈默看一眼若菡,见她那表情,就知道不可能”这个年代。能在孩子面前承认错误的父母,绝对属于稀有动物,至少若菡不在其列,在她的意识里,父母的话就是天,对也要接受,不对也要忍受,哪有给孩子道歉的道理。”
“这要求太过分了。”沈默马上给孩子打消念头道:“哪有跟父母讲条件的”顿一顿,话锋一转道:“而且我只说你们悬崖勒马,可没说你们是对的,布置了功课不急着做,先玩,等到快吃饭了,又想蒙混过关,这是男子汉所为吗?”
“不是改了么,”十分小声道。
“还狡辩。”沈默沉声道:“记住,男人补救自己的错误,不是为了免于惩罚,而是因为,错误的本身。”又觉着说法过于笼统,孩子不一定能听懂,他解释道:“勇敢的面对错误,承认错误,改正错误。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记住了吗?”
两个孩子就吃他这一套,闻言都点头道:“记住了。”
“那该怎备做?”沈默看看若菡道,于是两个孩子便走到她面前跪下。道:“娘,我们错了
若菡竟有些不知所措,瞪沈默一眼,便别过脸去道:“算了。你们男子汉意气相投,我们女流之辈还是退避三舍吧。”
沈默闻言笑道:“都起来吧,你们娘原谅你们了。”说着还有些得意道:“怎么样,我这沈氏教育法,还不错吧?”
“唉,”若菡叹口气,不接他这茬。
安默有意给他俩争脸。便又装腔作势道:“还没算完,我不是还让你们背《千字文》吗?背过了吗?”
“没问题,”两个孩子这次答应的很痛快,便“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地背起来。要说他们俩的智力真是“一瓜,当然随爹随娘随哪个都不能差了,炒巨子似的叭刮智丫不,从头到尾没错一个字。
沈默高兴了,对若菡道:“都是夫人教导有方啊”
若菡的脸色也好看了些,哼一声道:“但凡他们能将七成的聪明用到正道上,我也就不愁了。”
“这不挺用功的吗?”沈默笑道:“你看《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背过了,还能背上百唐诗宋词,就是两个小天才嘛。”
沈默把两个儿子揽到怀里,摸着他们的头道:“阿吉十分,将来想干什么呀?”这是“沈氏教育法。的有一个阶段,名曰“立志”树立远大志向也。
两个孩子嗫喏一阵子,还是阿吉快人快语道:“我要当兵。打教子。当徐达、常遇春那样的大将军!”
若菡刚刚好看的脸色,一下又转阴了,沈默咳嗽两声道:“这志向也不错,不过你再考虑,看看有没有更远大,更了不起的梦想?”
“更了不起的?”阿吉妾着头想了想,语出惊人道:“那就当皇帝吧”
沈默夫妇沉默了很久,才如梦初醒,这次不带若菡出口,沈默便四下找起了家伙,一时找不到称手的,便用茶叶盒子劈头盖脸地向阿吉拍去。一边打还一边骂道:“要是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出不了门!”
见沈默暴怒,若菡倒又劝道:“算了,小孩子胡言乱语,没人会当真的。”说着很严肃的对阿吉道:“这种话让人听到,咱们全家,爹、娘。弟弟,还有姨娘,都会掉脑袋的,记住了吗?”
阿吉从没见父亲如此生气,赶紧躲到母亲身后,惊恐道:“记住了,以后不说就是了。”
“妈的,我都没有这种志向”沈默心中自嘲的笑道:“真是连个孩子都不如”便又问十分道:“你呢,你什么志向?”
见阿吉遭了殃,十分抓耳挠腮了好半天,最后竟眨眨眼睛。讨好笑道:“我听爹的,爹让我干啥,我干余…”
“是啊,我也听爹的”阿吉连忙跟进道:“您让我干啥我干啥”这时若菡的目光也投在他的脸上,这也是她想知道的问题。
这时屋里的油灯灭了,一家人便坐在暗中,只见炉中的红火照在顶棚上,形成一个,很圆的、很朦脆的红色光晕,也照得全家人面色红扑扑的。窗外呼呼的北风声,若有若无的犬吠声,都被隔绝在外面,而屋里只剩下温暖和温馨,方才那点不愉快,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而去了。
“我想?”炉火的映照下,沈默的目光晦明晦暗,声音也变得幽深起来,但很快这眼神、这声音又全都转化成浓浓的爱,他招招手,让阿吉也靠在自己身边,轻轻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顶,道:“我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按自己的想法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了
两个孩子的目光晶晶闪亮,激动道:“真的吗?真的可以想干井么就干什么吗?”
“当然要守规矩了,”沈默宠溺的勾一勾他俩的小鼻头道:“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话吗?”两个孩子便郑重的、使劲的点头。
若菡初时觉着沈默的期望也太低,但又一想,那其实谈何容易,人的梦想总圣洁的开在空中,现实却荆棘密布、险阻遍地;每个人在起初。都会鼓足勇气,向梦想进。觉着自己一定可以成功。但可悲的是。绝大多数的行动,都会在现实的压力下,变形走样,沦为营营砖碌。漫无目地的奔忙。
也许平时不会感到什么,可当你偶尔仰望梦想,才会悚然察觉,原来自己的心早已疲惫不堪、赢弱无力。而距离那盛开在天空的梦想,却愈的遥不可及,二想着想着。若菡不禁痴了。
、、、、一、、,心
第二天一早,沈默便带着妻子孩子离开庄园回京,网到府门口。迎头撞见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沈默掀开车帘一看,不由吃惊道:
“年兄”
那来人正是锦衣卫宣大千户年永康。他一见到沈默,面上便涌起哀戚之色,颤声道:“沈大人,先生去了”
沈默闻言登时呼吸一滞,险些昏厥过去,难以置信的望着年永康道:“你说,说什么?”
“青霞先生,已经于前天夜里因病过世了。”年永康双目垂泪道。
“不可能”沈默连连摇头道:“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是先安不让告诉你”年永康道:“他说您公务繁忙。不能打扰您。”
“我不信,不信。”沈默还是摇头,对马车里的妻子道:“你们先回去,我去保安州看看,一定是这姓马的骗我。”
若菡担忧的看着他,道:“我和你一起吧。
“不必”沈默道:“我是去揭穿谎言的,你跟着干什么。”说完便从马车上下来,大声道:“给我拍匹马!”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把一个,兄弟一把扯下马来,自己翻身上去,径直朝北去了。
“大人”铁柱着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追啊!”十余骑便赶紧追了上去,讥心落在后面。对马车里抱奉道!,“请夫人代大人向衙门赏联,我等追随大人去了。”
若菡掀开车帘。点点头道:“拜托铁大哥了。
铁柱应一声,对还愣着的年永康道:“赶紧跟上吧,还指望你的令牌开路呢。”
“哦”年永康回过神来,便与铁柱也紧紧跟了上去。
从北京到保安州,全程二百四十里地,且还是冰天雪地,但沈默昼夜行进,连换了六次马,竟然在第二天一早就看到了保安州的城墙。
立在山路上,眺望清晰可见的城池,沈默只着到漫天白幡,举城戴孝。一下就昏了过去。
当他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看到铁柱、马永集都已经换上了孝服。还有白衣素服的沈衰,终于知道。一切都不是开玩笑,自己已经跟老师天人永别了”,
“师父沈默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几个人都没按住他,便让他跌跌撞撞的冲到了正屋灵堂前,“音容宛在、浩气永存。的挽联下,静静停着一具灵柜,在众人的目光下。沈默呆呆走到柜边,只见师父沈炼,穿着一身合体的儒生服饰。神态安详的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沈默已是泪雨滂沱,扶着灵柜、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沈褒和沈衰上前扶他,他却死死抱着灵柜不撒手,边上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