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5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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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打儿子,反正谁也甭想永远把瓜独占下去了。”
“好一个分瓜理,”沈默鼓掌笑道:“就是这个。”看来他是听懂了。
王寅的神情也轻松下来,开玩笑道:“我看得倒过来,说‘瓜分’更恰当。”
“都一样,都一样。”沈明臣笑道:“我终于明白大人的想法了,只要咱们能分一次瓜,甭管成败,都会给天下人种下个念??”说着激动起来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理当为天下人共治,焉能由一君独裁?”
“对。”沈默也有些波动,道:“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成功,但我相信自己的努力不会白费,现在我问三位,愿意与我一起为失败而奋斗吗?”
“愿。”“愿。”“愿。”三人异口同声,沈明臣更是热泪盈眶道:“这条命,从今夭起,就属于大人了!”另两人也点头道:“不错。”
“不是属于我,而是以身许国,”沈默正色道:“包括我也一样,我们从今往后,不为一家一姓谋,只为大明粉身碎。”
“不为一家一姓谋,只为大明粉身碎。”三人重复着沈默所说,终于将他和野心叵测的乱臣贼子,彻底划清了界限。
在书房中完成了小小的会盟,四人的关系立马上升到了‘同志层面,着实激动了一阵拳。但冷静下来、回到现实,便意识到哪怕一次瓜分,都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穷其一生也不一定能办到。
“还是那句话,与其隔洋兴叹,不如退而结筏。”沈默这位领导者,又必须适时的为大家点亮希望了:“眼前便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把握住这个机会,想方设法的动摇皇帝的权威,必可大大有利于将来的布置。”说说自信的笑道:“将来大明少不了大刀阔斧的连番改草,到时候肯定矛盾重重,人心不稳,我们不愁没机会。”
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三人也深受鼓舞,当场就开动脑筋,寻思起语如何把眼下这一步走好了。
谁知这时,书房中的铃铛响了,沈默对三人道:“有不速之客,我出去看看。”
余寅道:“估计是宫里来人了,大人小心应付。”
“嗯,我会的。”沈默点点头,走出书房后,便看见胡勇在月门洞往里张望。方才最高警戒,整个后花园后不准有人,警戒没解除,他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过来吧。”沈默终于发话,他一溜烟跑过来,小声道:“有旨意,传旨太监在前面等。”
“咎。”沈默道:“去看看。”
到了前面,马上感觉到气氛不对,只见一个面生的太监站在堂中,八个东厂番子随扈左右,一见到沈默,便板着脸道:“沈大人,有上谕。”
沈默心中打鼓,但还是赶紧跪下道:“臣恭请圣安。”
“圣躬安。”太监毫无废话道:“传沈默速速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臣谨遵上谕。”沈默接旨起身,对那太监笑道:“公公请先用茶,容下官去穿朝服。?
“时间紧迫,就不必了吧。”太监道:“让人取了,轿子上换吧。”
“这么急?”沈默这才发现,他带番子耒,不只是讲排场,还有押解自己的意思。
“是的,”太监仍然板着脸道:“请大人不要耽误时间……”这时下人上茶,和他交错之际,一张银票便不带烟火气的落在太监袖中。
那太监的面部线条登时柔和很多,终于有个公公样了,声音变细道:“不是奴婢为难大人,实在是宫里出了泼天大事,紧着点也是为您好。”话虽如此,却也不催了。
“多谢公公提醒。”等了片刻,沈默便见一身青衣小帽的沈明臣和余寅,捧着自己的官服官帽,从屏风后转出来。
“走吧。”那太监耐着性子等了这一会儿,已然是极限了,唯恐吃不了兜着走,赶紧请沈默上路。
因为要有人伺候穿衣,所以沈默坐的马车。沈明臣两个默默的帮他穿衣,待路上嘈杂声一起,才伏在他耳边道:“就在方才,有报说,皇上让人拿着海瑞的奏折,去了裕王府上。”
“看来,还是牵扯到王爷了……”沈默低声问道:“这会儿谁在??府里?”
“好像大都被关在西苑了,”沈明臣想一想道:“不对,还有张居正,他没去西苑门。”
“这样啊……”沈默不担心了,有张太岳在,裕王肯定能顺利过??的。便开始想自己这边,问道:“你们说,皇帝召我进宫干吗?”
“学生愚见,怕是要有差事要派给大人。”余寅道:“八成是??大人审这个案子。”
“何以见得?”沈默皱眉道。
“朝廷的大员的都在西苑关着,”佘寅慢条斯理道:“现在外面的官员,以大人为尊,而且皇上也最信任您,如果要问案子,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我与海瑞的关系……”沈默的眉头更紧了:“根本瞒不了人,恐怕现在皇帝已经知道了。”
“无妨。”沈明臣接话道:“你们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昔日的上下级而已,不是早尿不到一壶,绝交信都写了吗?凭大人的三寸不烂之舌,还能让皇帝拿住了?”
“呵呵……”沈默摇头道:“好吧,这个我自己发愁……最后一个问题,这案子怎么审?”
“不好审。”沈明臣道:“十岳公让我给大人带话,第一要让皇帝消气「只有消了气,才能少杀人;第二是给百官洗脱嫌疑,这时候你洗一个,就是一份人情,天下没有比这更赚的买卖了;第三,在审理海瑞的案子时,尽量复杂化、扩大化,发挥您没事儿找事、无中生有的特点,闹得越大,就越能保住他,也能达到大人的目的。”
“少在这编排我……”沈默笑骂一声道:“感情不是你去闯龙潭虎穴,还有心情说笑。”沈明臣嘿嘿直笑。
马车封了西苑门前便停下,沈默下来步行入宫,临进去前,他回头看一眼宫前的广场,已经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刚刚发生过那样激烈的君臣冲突?
进到西苑里,果然感觉气氛肃杀了不少,御林军、提刑司、镇抚司的人分队巡逻,就连太监们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竟一扫这些年来的嬉戏懈怠,也算是意外之得了。
胡思乱想着来到圣寿宫前,那太监进去通报,沈默便跪在宫前静候,也不知那些大人们被关在哪里,但估计远不了。
“沈大人,皇上宣见。”又是一个生面孔的太监,出来小声道:“您里面请。”
沈默这才猛然发现,一路走来,竟连一个熟面孔也没见到,这在往常显然是不可能的。解释只有一个一一宫里也开??大审查了,因为黄锦帮海瑞说了句话,恐怕他的人都要受牵连了。
孤身一人走在阴森森的宫殿里,沈默才发现在家里轻描淡写谈论的这场政潮,其实真的很可怕。
自己造的孽,当然要自己还了,沈默自嘲的笑笑,便在珠帘前跪下道:“臣沈默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海殇是你的人?”里面传来嘉靖冷淡的声音。
“回禀陛下,不是。”沈默毫不迟疑道:“除了臣的老婆孩子,没有人算是微臣的人。”
“不要狡辩了。”嘉靖缓缓道:“嘉靖三十六年,海瑞到长洲当知县,你是他的知府,后来又是你向胡宗宪推荐,升他为苏州同知;他调任淮安知府,还是你的推荐。”
“微臣当时觉着他是员干吏。”沈默面不改色道:“而且官声很好,本意为国举贤,并没有收他一文钱的贿赂。”
“你了解他吗?”嘉靖问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沈默答到。
“他们说这个人是傻子,你怎么看?”嘉靖又问道。
“他确实有些与众不同。”沈默老狐狸一般的回答,滴水不漏,毫无把柄,让你干生气又拿他没办法?
正文第七五九章躲不过(上)
听了沈默的回答;嘉靖却发起怒来:“这样的人也推荐给朝廷你是存心想气死联吗?”
沈默叩首道:“皇上明鉴。海瑞此人读书读愚了满脑子都是圣人之言,在地方可造福一方百姓。但不适合立足朝堂。臣从未推荐他入朝廷!”
嘉靖阴森森的笑了也不知是对身边什么人说:“看见了吧?这就是联的臣子;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想说什么还一点没耽误。”
沈默深低着头道:“微臣愚钝;不知皇上所指;斗胆请圣上明示。”
“那联就明示。你说他满脑子圣人之言、岂不是说他所作所为无不符合圣人教诲;朕是那个大逆不道的?!”嘉靖不忿的恨恨道。
“为臣不敢……”沈默的头更低了;但心中一阵轻松;他终于摸到了皇帝的心思一一嘉靖被海瑞一通痛骂倍感颜面扫地;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实在是没法下台!
他最怕嘉靖气昏了头直接把海瑞咋察喽、但现在皇帝有了这念头估计海瑞一时死不了了。
心情一放松沈默的定力更足了他双手撑地;沉声道:“臣的意思是他读书太板心眼太死无法体会圣人的微言大义。他听圣人云为人要。事君以忠事亲以孝;;便以为对父母要孝顺所以必须言听计从;对皇帝却只讲忠诚所以可以毫无顾忌;把言直谏一一其实他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能知道多少国家大事?又有什么资格对君父评头论足;仅凭着道听途说、便狂悖犯上;肆无忌惮自以为这样就是比干了;其实就是在犯浑!”
如果徐阶等人在侧;定要给沈歇鼓掌喝彩;他这番平实的言语实在是玄机百端说是一语扭转乾绅;也不为过。这段话有三层作用首先是给皇帝消气…一切都是书呆子听信谣言;对皇帝产生了误会;又以为把言直谏是美德就是死了也可以成为比干;最后;还含蓄点出海瑞是孝子加上之前所说;皇帝已经知道他又是清官;对这样的人”…这就让嘉靖得掂量一下了、若真遂了海瑞的意那自己成什么了?
听了沈默的话嘉靖沉默良久才恨恨道:“他想当比干;却把联置于何地?;“这正是他的可恨之处!”沈默毫不留情;地痛斥道:“片面理解圣人教诲;做事不计后果、不分是非;实在是该死!;哼……”珠帘后的嘉靖一时没接话似乎和边上什么人小声说几句、竟态度大变怒气冲冲道:“沈默你太不老实了;句句不离。圣人教诲;;这是在给有些人消灾:把海畜生比作比干;是想让联杀不得他!”说着气息明显粗重起来道:“巧言今色;鲜仁矣!你们分明是串通一气的!联不光杀他连你也要一起杀了!还要把你的后台,你的同党;你的什么恩师统统都杀掉!”
沈默不知何人在后面折台;竟要让自己功亏一篑;此刻不只是他自身安危;还有更多人的身家性命都系于他接下来的回话越是这种时候;他竟越是斗志昂扬深吸口气;直起身子眼眶湿润的嘶声道:“陛下这话让微臣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说着流泪道:“微臣是皇上御笔软点的丙辰科状元;您所赐的九首题名碑;在国子监里竖着、天子门生匾;在微臣绍兴老家挂着;要说恩师您才是臣的恩师……”他很清楚这帘子巧夺天工;虽然从外面看不清里面但从里面往外看;却是清清楚楚所以表情必须到位。
用袖子擦泪一脸孺慕之情道:“十年前臣从翰林修撰开始;入内阁学习、出苏州开市舶、而后升巡抚;升礼部侍郎径略东南;还不满三十岁;便已官居从二品;成为部堂大员。徽臣怎会不知;这全因陛下的超要说靠山、陛下才是臣的靠山!”
“陛下厚遇千古未有微臣纵使粉身碎骨也难报君恩!”沈默涕泪横流道:“微臣早就立誓、不计生死荣辱只为君父尽忠……要说同党陛下才是臣的同党啊……”
那道横豆在君臣面前的珠帘、终于缓缓拉开。那帘子后面的嘉靖皇帝、竟也老泪盈眶了……终究是年事已高、听完沈默这一番掏肝掏肺的奏对心肠便不觉软下来。嘉靖心说;是啊这十年来我就没对别人这么好过若是他也对联有二心;那我这双眼真该挖去了!
看到嘉靖竟然掉泪了沈默赶紧把头低下去这是不能随便看的。但嘉靖却缓缓道:“抬起头来…;沈默只好慢慢把头抬起来与皇帝四目相对;只见这位大明至尊的目光、从来没有这样茫然、从来没有这样的孤立无助;他疲惫不堪的望趴在地上的沈默;缓缓道:“你真是联的人?;”
“是”沈默斩钉截铁道看来奸臣不是他。”皇帝这一句却不是对沈默说的“皇上明奉。”一直在皇帝身边耳语的鬼影终于露出身形原来是那妖道王金他黑着脸朝嘉靖拱手道:“沈大人的道行深着哩贫道也看出;他是不是卦辞中的奸臣。但今天那海妖孽的所作所为不仅我大明并所未有历朝历代亦是闻所未闻若不彻查君主的天威何在?恳请帝君切勿偏听轻信,更不要被背后的人欺瞒了,那个海瑞得立刻处死跟他有往来的人都要抓起来!要彻查;彻查到底!”
沈默心中诧异。这道士吃**了吗。怎么比皇帝的火气还大?
听完王金的话。嘉靖又转向沈默道:“联现在谁也不信联身边的人都成精了;不把心挖出来分不请是忠心还是祸心。”王金又要插言却被嘉靖抬手阻止道:“谁是忠心谁是祸心光靠嘴说是没用的。沈默;你说自己是联的学生、臣党、好;联不否认但也不承认你要证明给联看。”
“请圣上明示。”沈默俯身道:“臣定欣然受命。;“明示”嘉靖面色怪异的冷笑道:“你不是跟联一心吗?该查谁该抓谁;该审谁;怎么审怎么问;你就该心里明白。”
“是……”沈默叩首及地但仍不起身。
见他还不起来嘉靖皱眉道:“怎么;为难了?”
“皇上误会了;臣只是有个请求。”沈默恭声道。
“讲。”
“臣斗胆请皇上把海瑞写得那个东西给臣看看。”沈默轻声道“不知道他都写了什么实在无法审问。”
;…”嘉靖面色变幻;嘴角一阵阵的痉挛;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道:“给你。”说着把手一挥、便把放在手边的那本奏疏;扔到沈默眼前。
沈默恭敬捡起来磕了个头起身告退。
一出偏殿;他对身边太监道:“给我找间空屋子我需要安静一下。
沈默现在是办素钦差;而且还是捅破天的案子;小太监自然无不应允给他无逸殿中找了间值房;上了茶、点上炭盆好一个伺候才转身退下。
待屋里安静下来沈默便在火边展开了海瑞的奏疏;满篇倔强有力的字体便腆入眼帘:。臣户部云南请吏司郎中海瑞谨奏……直言天下第一事……嘉靖者家寒皆净无财用也“…盖天下人不值陛下久矣……
陛下之误多矣大端在修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依然被海瑞痛骂皇帝、全盘否定其几十年的所作所为的大无畏惊出一身冷汗。
同样被惊出一身冷汗的还有张居正。裕王府中海瑞那道奏疏的抄本;此刻竟静静躺在书案之上。
张居正低着头紧盯着这道惊世骇俗的奏疏;虽然面上毫无表情但心中砰砰打鼓背上早就湿透了。
他的身边站着暂摄司礼监的马森这个死太监紧紧盯着张居正
感到十分意外面对这样一件天大的事裕王早就吓得站不住;被扶进去休息了;这个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张太岳;却看不出一丝的惊慌夫措而是稳稳的站在那目光十分深沉。
其实张居正怎能不震惊?此道奏疏牵连到裕王、老师、百官若是处理不好;大明朝真要遭万劫不复之灾了。只是他修炼到了火候;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接着翻看奏章的功夫他心中飞快的思考着对策当把最后一页合上时张居正己是成竹在胸了。
见他抬起头来;马森问道:“张大人您看也看完了是否请王爷出来回皇上的话?”“马公公”张居正不接他的茬反问马森道:“我也有问题请教。”
“
“请讲。”张居正素来对太监们彬彬有礼所以马森对他也很客气。
“裕王和皇上什么关系?”张居正淡淡问道。
“当然是父子关系了”马森道:““而且还是皇上唯一的儿子。”
“您果然是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