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6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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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什么,人家不远万里来了,”沈默看向他,慢而坚定道:而且这是开海禁以来,南洋第一个前来朝见的国家,有重要深远的意思,都不能却而不见的。”虽然搞不清什么是“重要而深远的意义,但是部堂既然说是,那就一定是了,反正到时候人来了,主客司接待呗,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于是痛快的改了口风道:部堂说的对,是下属考虑不周了。”沈默也懒得给他细说,便道:那此事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可是,入贡的路线,时间。人数。。这些具体事体,向来是部堂大人钦定的。崔宗饶有些犯难,见沈默面色有些不快赶紧改口道:当然大人事忙,属下代劳也是应该的。写成条陈再给您过目吧。“
”嗯,。。。“沈默这才点点头,又道:以后主客司要重视起藩属各国来,他们的基本情况。最新动态,都要及时搜集,建立档案,及时备查。对待各国使节,也不要一味摆出天朝上国的架势,吃亏了还让人家笑话。”
沈默哪知道沈默刚和老外聊过,精神受了刺激。心说,这是怎么了,咋想出一出是一出?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下。
“别回头抛之脑后,就先从这个吕宋开始。。下个月向本官汇报进度。”沈默顺手就写进了记录本中,蒋口头命令变成了硬性任务。“是。。。”崔宗饶哭丧着脸道,苍天啊,多么浩大的任务,想想都让人蛋疼。
沈默不是被沙勿略说的恼羞成怒,拿手下撒气,虽然确实很气,但是他不是那种随心所欲的人,所下的每一道命令,都是有深意的。
为什么要收集吕宋的情报,因为他要让朝廷知道,那里正发生着什么言外之意,沈默对那里了如指掌。。。
吕宋,就是沈默原先时代的菲律宾群岛中的最大岛,位于亚洲东南部,西濒临南中国海,东临太平洋,与台湾遥遥相望,物产丰饶,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宋元以来,中国商船常到此贸易,本朝更是有不少大明百姓,为了躲避官府的苛捐杂税,举家搬迁定居。。。吕宋现在的国王拉素苏莱曼,是比较开明仁慈的君主,对吃苦耐劳、掌握先进技术的明朝移民十分欢迎,允许他们在首都定居,并给予优待,这也导致当地华侨越来越多。。。根据沈默手上的数据,在吕宋首都马尼拉居住的中国移民,已经超过了两万户,成为当地最大的少数民族。
但中国有句古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吕宋的地理位置太优越了,尤其是在这个大航海时代,它是连接亚洲和南美的天然的中继站,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野心勃勃的海上第一强国西班牙人想征服的目标。。。他们已经占领了南美洲,正野心勃勃的想要染指亚洲,把南太平洋,变成西班牙的内湖。
可是按照在教皇面前立下的两强契约,子午线以东归葡萄牙,以西归西班牙,按说西班牙不能染指东方世界的,不过这对雄心勃勃的西班牙菲利普二世来说,绝对不是问题,他根据地球是圆的这一新鲜理论,打定主意要钻这个空子,命令墨西哥总督组织船队,拼了命的向西向西,最终达到了东方吕宋群岛中部宿务岛。这里北上可抵吕宋、南下可达棉兰老岛,岛上有良好的港湾,充足的粮食、物产,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于是西班牙人将其作为在亚洲的第一个殖民点。
起初西班牙人企图以温和的方式,与岛民建立关系,但在受挫后马上原形毕露,决定使用武力强攻,远征队集中了所有的大炮向当地居民的村庄猛烈轰击,同事派出一队士兵在炮火的掩护下强行登陆。岛民们进行了抵抗,不过在西班牙人的优势火力面前,还是被迫撤退到海上。西班牙人在构筑了据点和工事后,软硬兼施处理撤退的村民,一方面扬言不追究岛民的抵抗行为,另一方面又表示要惩罚继续不归的岛民,并要毁掉他们的房子和庄稼,嘉靖四十三年五月,返回家园的岛民们,被迫与西班牙人签订条约,承认西班牙统治权。
在血洗了两个岛的穆斯林城堡后,西班牙人彻底占领了宿务,他们马上着手寻找返回墨西哥的航线,在航线确定后,来自墨西哥的支援便源源不断的到达,他们面临着选择战略方向,继续扩展势力的选择是北上征服中国,还是南下,和葡萄牙人争夺香料群岛。如果南下,那么宿务就可以成为他们的中心据点,如果北上,就需要到北部吕宋岛的马尼拉去,由于此时的香料大量涌入欧洲,香料的价值没有那么大了,况且报告吕宋岛也产有香料,而且他们更希望打开中国的大门,在美洲和亚洲的征服让西班牙人的自信极度膨胀,认为中国人也是印第安人差不多,征服他们不会费什么力气。因此他们不愿意向南和葡萄牙发生冲突,决定向北发展侵占吕宋群岛,然后以此为跳板。进攻中国馆。
西班牙人的狼子野心,早就大白天下,吕宋国王拉架苏莱曼,一面积极组织防御,一面接受大臣的建议,向久不联系的宗主国大明求援,刚才崔郎中所说的,正是前来求援的吕宋使团。
作为时刻关注海洋,关注两强的沈默,自然对此一清二楚,也早就在做准备应对,是的,他准备跟大名鼎鼎的西班牙人较量较量,但是在这之前,还要先过朝廷这关,不得到朝廷的允许,师出无名没有任何意义。
过了几天,眨眼进了十月,沈默不得不把目光从遥远的南海转移回京城。。。漫天西北风卷起黄土枯草,也吹来了边塞的警报声。“胡虏每岁秋高马肥必扰边‘早已成为大明经久不息。循环上演的戏码,又因为天子守国门,也就免不了’帝京频见狼烟起了,京城的百姓,也早习惯了每年这个时候,看到一匹匹插着火红小旗的快马,在接到上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甚至连京城戒严也不惊慌。
可这次,他们真的害怕了,因为老魔头俺答亲自来了,据说麾下有十万铁骑,规模之大,已经是许多年没听说过的了。
九月二十六日,俺答攻陷石州,屠城,男女被杀五万余人,焚烧房舍三日不绝,之后掠交城。文水等地,另有察哈尔土蛮部落进犯历镇,掠昌黎、抚宁、乐亭、卢龙等地,直至滦河。所到之处,杀掠焚烧不可胜计。京师震动。
十月一日,京师戒严,令五城御史加紧盘查,巡仓御史督运漕粮入城,次日,天子早朝,令六部九卿议军事。
第七七七章西风劲(上)
天空中黑云密布,虽然已经是卯时,但依然伸手不见五指。
承天门前高悬着八具大灯笼,因国丧未阙,故而都用白布蒙着,光线惨淡,照在宫门前候朝的官员身上,映照出一张张阴沉甚或惊恐的面孔。气氛极为沉重,与平时进入承天门前,众官员说笑打诨的热闹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沉默的人群稍有骚动,官员们循声望去,便见两盏灯笼的引导下,大学士们一起从内阁方向走过来,显然阁老们一夜未眠,研究对策来着。
百官张望着,想从阁老们的脸上看出点讯息来……走在最前面的一矮一高,是首辅徐阶和次辅高拱,徐阁老依然是古井无波,谁也别想看出什么,但从高阁老铁青的面色中,就能猜到,局势似乎比想象的还要糟。
阁老们总是卡着时间到,刚在朝班站定后,鼓楼上响起了钟声,承天门缓缓打开。百官无声的列队,鱼贯而入……
金殿上,隆庆皇帝竟早就等在那里了,虽然贪图安逸,尤其不喜欢早起,但接连传来的报警声,让年轻的皇帝彻夜失眠,第一次迫不及待的要见到他的大臣。
当百官山呼万岁,皇帝感到了一些安全感,但在鸿胪寺宣谕官的声音中,很快又消失不见,宣谕官先宣读了宣大总督王之诰的秘奏:‘臣侦得虏酋俺答,率铁骑八万,已自晋中绕过大同,诚恐京师震动,请以便宜应援,或径趋居庸关增守。’
又宣读了蓟辽总督曹邦辅的急奏:‘鞑靼土蛮部骑兵三万余众,已沿朝河川进至古北口,蓟镇告急’
隆庆虽然对政事心不在焉,但大明天子守国门,他当然知道大同和蓟镇,乃是京城的东西门户,如今东大门已经被穿越,西大门也岌岌可危,已成包夹之势,显然蒙古人这次前来,是大有所图的。
于是,隆庆皇帝登极后,第一道措辞严厉的圣旨诞生了。宣谕官接过太监递上的一道上谕,高声宣读起来:‘边将畏敌怯战,兵部麻木不仁,致使鞑虏长驱直入,竟欲撼我帝京,朕心甚忧,尔等众臣岂不愧哉?’
听到皇帝的责难,徐阶从锦墩上站起来,率领百官叩首请罪。
“磕头有什么用,都起来吧。”隆庆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中气不足,声音都发颤道:“赶紧合计个对策吧,别真等着人家兵临城下。”
徐阶扶着锦墩起身,恭声安慰皇帝道:“陛下息怒,鞑虏虽然来势汹涌,但朝廷也做足了功课,必不会重演‘庚戍之变’的惨剧……”说着看看斜对面的杨博道:“还是请兵部,为皇上分说吧。”
虽然情况已经十分紧急,但从兵部尚书杨博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惊慌,他这辈子见过的风浪太多了,在任何时候下,都能保持冷静,便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自去岁老臣接手京城防务以来,一直在力图转变京城的防御战略,即从原来的居重驭轻,固守北京城,转向以整个京畿地区的防御为重点。为达到这一目的,微臣不断抽调外卫旗军轮班京师操练,并修造了一系列遥相呼应的军事设施,现在京营官兵已完成动员,各地勤王之兵业已陆续到位,已然构建起一个外围的防御体系,虽不是天衣无缝,但在攻破我外围军镇前,蒙古人是不敢擅越雷池,觊觎京城的。”
听了杨博的话,隆庆心下大定,龙颜大悦道:“怪不得父皇要把京畿防务交给大司马,您是我大明的定海神针啊”
听了皇帝的称赞,杨博淡淡一笑,道:“但京畿防御构筑时日尚短,且经费一直捉襟见肘,尤其缺乏机动兵力,所以……拱卫京都尚可,但退敌就无能为力了。”老头很有自知之明,他手下只有不到一万骑兵,其余都是步兵,以步兵对骑兵,守城可以,但野战机动皆无可奈何,所以早把丑话说在前头,以免将来有人参奏自己‘望敌生畏、不敢出战’之类。
“朝廷养兵,不是光用来守卫京城的,”高拱一听,不乐意了,出列道:“若十万大军不敢出城,坐视百姓惨遭涂炭,那天子守国门,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番话说得杨博有些脸红,哼一声道:“非吾不愿保民,实乃力有不逮,现实如此,徒呼奈何?若高阁老觉着谁能做到这点,我愿让贤。”
“不要争论了……”见两人要争个面红耳赤,徐阶出声打断道:“还是请皇上圣裁吧。”
“元翁……”隆庆心说,我能裁得了什么呀?便望向徐阶道:“您意下如何?”
“老臣的意思是,先把京畿防御做好,立于不败之地。”徐阶沉声道:“再命王之诰、曹邦辅火速调集兵力,尽快将两路鞑虏驱逐出境。”
“善策。那就交给内阁统筹了。”隆庆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道:“诸位爱卿也要群策群力,做好后援工作。”心情一放松,阵阵倦意袭来,皇帝心说,得赶紧回去补个觉……
“遵旨……”众官员一起领命。
其实大朝会的作用,最多就是做一下动员,鼓舞鼓舞士气,又因为人多嘴杂,几乎不涉及任何细节性的东西;在散朝之后,内阁还要开小会,那才是真正敲定策略、布置任务的场合。
这次内阁会议,除了四位阁老、九卿,还有英国公张溶、东宁侯焦英等掌军的勋贵,以及兵部侍郎、户部侍郎,兵部职方司主事、兵科、户科科长等相关官员列席参加,正好把文渊阁正堂的两排椅子坐满。
会议的保密等级是最高,大厅四周,院子里,大门外,站满了全神戒备的锦衣卫,连苍蝇也休想飞进去。这个等级的会议,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所以不会像朝会上那样遮遮掩掩,报喜不报忧,所以徐阶上来就定了调子道:“这次俺答入侵的规模之大,实乃近年罕见,而且策略明显转变,不再直奔京城,而是往山西、天津等各处侵掠,深入我国境之深,实属罕见。”
在座众人顿时发出嗡嗡声,方才朝会上说,两路鞑子都奔京城而来,可现在徐阁老又说,他们没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安静。”高拱咳嗽一声道:“内阁这样说,一来是为了安定人心,二来是为了便于动员,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实情。”这话说得,其实一点也不荒谬……北京城是大明最坚固的城池,有最完善的防御体系,最充足的兵员物资。加之蒙古人不善攻城,所以听到他们朝北京逼近,大家心里虽然紧张,但并不会惊慌失措。而想要最大限度的调动人力物力,没有比京城面临攻击,更加得力的理由了。
“诸位,所以这次会议的重点,”徐阶道:“不是京城防御,而是如何退敌。”说着叹口气道:“俺答已经屠了石州城,土蛮也把滦河水给染红了……”他的目光扫过在座众人,使他们感受到自己的坚决:“无论用何种方法,必须让他们停下来,这就是内阁的要求”
“我的态度没变化,”杨博先开口道:“京师乃是国之首脑,关乎社稷之存亡,故务必谨慎行事,万不可轻举妄动。”顿一顿道:“况鞑虏为抢掠而来,掠足以后,自然不战而退。在我军无力应战的情况下,此乃今次御敌之战略要领,不能变,变则危矣。”
听了他的话,那边东宁侯焦英急了道:“这么说,我们京营不能出击了?”他虽总领京营四卫,但大明以文御武,还得听杨博指挥。
“此次鞑虏几乎是倾巢出动,京营一共才多少骑兵?贸然出击、有败无胜。再说侯爷的麾下全都肩负守卫京都之重任,若因此让鞑虏趁虚而入怎么办?”杨博淡淡道。
看他打定主意,老虎不出动,焦英顿足道:“关乎百姓生死,只能视而不见吗?”
杨博只是叹息,不再理他,焦英只得住了嘴,郁卒的坐在那里。
见军方人士竟要做缩头乌龟,高拱拍案道:“堂堂华夏,巍巍中华,却要一次又一次的受此**百姓拿自己的膏血的养兵,到头来敌寇入侵家园,自己养的兵却视而不见还说什么,鞑虏来犯,只为抢掠而已便袖手旁观,只等他们抢掠够了自行退兵。”说着虎目迸泪道:“可怜苍生百姓,为什么总是被我们牺牲”
众人一阵沉默,都被高拱说得羞愧不已。杨博却心头火起:‘好你个高肃卿,老子主动给你们内阁背黑锅,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能骂我哩’说着冷笑连连道:“那咱们看看,新郑公有何妙招吧”
“绝对不能再坐视下去了。”高拱是个有主意的,沉声道:“鞑虏入境以来,接连劫掠十余府县,肯定斩获丰厚,受辎重拖累,早就失去了原先的速度,且心态也会发生变化。命我军主动迎敌、衔尾追击,就算不能消灭敌人,也要让他们不胜其烦、得不偿失,自然会萌生退意”
“说得简单。”杨博哼一声道:“蒙古人不像咱们那样缺马,他们有专门的马驮东西,还有专门打仗的战马,根本不影响战力。”
“我说的是速度,不是战力。”高拱反驳道:“你们不是整天说,人家来去如风,你们追不上吗?现在能追上了,怎么又拿战力说事儿?”
“官兵缺粮、缺饷、缺额。”杨博淡淡道:“更重要的是,缺乏野战经验,如果让他们去追击,不啻于送羊入虎口,万一惨败了谁来承担?”顿一顿道:“别忘了,这是在天子眼前。”
这话说到徐阶心坎上了,但他没有吭声,因为他预料到,这将会遭到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