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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5章

官居一品-第7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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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颜达拉失望的想了一夜,第二天,他便开始绝食,不吃也不喝,倒要看看汉人是不是真的要让自己自生自灭。

五天之后,他感觉自己快要魂归草原时,终于有明朝的官员出现,通知他明天有人请他吃饭,如果还想到时候有力气说话,最好赶紧吃点东西。

当天晚上,诺颜达拉吃了整整三大碗粥,还想吃点肉食,却被服侍他的兵士阻止,说肠胃享受不了,会生病的。于是喝个了水饱的诺颜济农,只好歪在炕上,想用睡眠抵御饥饿,无奈整宿难眠,却绝不是因为饿的。

第二天早晨,兵士按照要求,送来了他原先的衣裳,‘纳石失’的质料经过浆洗烫熨,又跟新的一样。

戴上金缘的济农笠帽,穿上上衣下裳相连,衣式紧窄、下裳较短,腰间打许多褶裥,肩背间贯有大珠的‘质孙服’,这是元朝王公的打扮,是博迪汗赐予他的父亲,上任济农衮必里克的服饰。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济农之位,也继承了这种尊贵的质孙服。

这身装束虽然穿了多年,但自己动手穿上还是第一次,因此难免有些笨手笨脚,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穿戴整齐。看看镜子里熟悉的装束,苍白的面容,乌黑的眼圈,诺颜达拉暗叹一声,心道:‘父汗,请不要怪我,毕竟族人们的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便推开房门,只见雪花无声寥落,天地一片苍茫,诺颜达拉深吸口冷冽的空气,便走出了被软禁两月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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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写,争取十二点前还有一更……

第八四六章希望(上)

令诺颜达拉意外的是,要见自己的明朝大人,竟也在这个宅院中住着。

跟着带路到兵丁,诺颜达拉来到了前院的暖厅外,兵丁进去通报一声,便带他进去了。

一进去,便觉着温暖如春,热气腾腾。再一看,只见炕几上摆着个黄铜的火锅子,锅边是十几个装满荤素菜肴的碟子。对于火锅这东西,诺颜达拉不会陌生,因为本就是他们的元朝祖宗流传下来的,热气就是从这里面蒸腾而出的。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袍的中年男子,侧身坐在左边炕沿边上,正用一把扇子,轻轻往锅子的,火口,中送风,炉膛中的木炭被扇得噼噼啪啪地作响,火苗从火口窜出来,锅子中的菜肴便“滋滋,作响,散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诺颜达拉一闻,不禁咽了咽口水,然后暗骂自己没出息。

那中年男子看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扇他的风。

“请坐吧。”说话的是里头上的一人,被火锅的热气挡着,诺颜达拉竟没看见。

直到在右边炕沿上坐定,诺颜达拉才看到,那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面白如玉,戴一顶珊瑚结子的黑缎小帽,穿一件半旧的青灰缎面的薄棉袍,极挺括的扎脚裤,白布袜,黑缎鞋,丰神潇洒,从头到脚都是家世清华的贵公子派头。只是坐在那里那份不动如山的气度,让诺颜达拉知道,此人绝对走了不得的大人物……,如果不是知道,明朝的皇亲国戚不能干政,他都要猜,对方是不是汉人的太子爷了。

“在下沈默,久仰诺颜济农的大名”对方没有跟他卖关子,笑容和煦道:“今日如此相见,却不要怪在下失礼啊。”

“怪不得”诺颜达拉苦笑道:“我还在想,哪位汉人的大官如此年轻,却总是没法把威名赫赫的沈督师,跟您如此年轻的相貌联系起来。”说着感激的笑笑道:“多谢督师大人体谅。”这毕竟是俘虏与胜利者的第一见面,他穿上最隆重的礼服,就是为了见面时能够逃脱磕头受辱的悲剧。但对方将会面如此安排,便让他不用再为如何行礼而尴尬,直接脱鞋上炕吃火锅就是“…………

“来者都是客嘛,”沈默笑着指一指华中年男子道:“介绍一下,这位是三边总督王崇古,号鉴川。”

诺颜达拉朝王崇古抱拳道:“见过王部堂。”

王崇古看看他”点了下头没言语,弄得诺颜达拉有些尴尬。

“不要介意,他就是这么个外冷内热的臭脾气,”沈默为他解围,笑道:“济农来榆林也快半个月了,在下忙于军务,竟一直没有得见,今天终于有机会一起坐坐,可要好好喝两盅。”说着把一个个形状各异的酒瓶摆在炕几上”对诺颜达拉道:“没有马**酒,不过陕西这地方,历史悠久,名酒也多。”便如数家珍道:“这是秦川名再西凤,这是何以解忧的杜康,这是诗仙李白曾饮过的太白酒,这是杨贵妇最爱的黄桂稠酒”济农喜欢喝哪一种?”

沈默热情的介绍,让诺颜达拉不再那么拘谨,轻声道:“督师还是叫我诺颜吧,济农已经走过去了,我现在只是个囚徒……”

“谁说你是囚犯了?”沈默笑问王崇古道:“你下令逮捕诺颜济农了吗?”

王崇古摇头道:“没有。”这时候锅开了”王崇古便用筷子夹着切得薄薄的上好羔羊肉,整盘都下到绿色的汤锅里。锅里已经有了海参、枸杞、鸽蛋、鸡枞等滋补佳品打底,正是这个寒冷季节不可多得的美食。

“我就说嘛。”沈默笑道:“济农是我们请来的贵客,您是完全自由的,跟囚犯没有任何关系。”

“多谢督师恩典。”诺颜达拉感激的笑笑道。他终于相信,这世上有种人”可以让和他说话的人如沐春风,甭管原先立场如何对立,和他说上几句话”你就觉着他是可亲可近的。

“不要那么客气。”沈默摆手小小,拿起那个青瓷瓶装的酒道:“咱们先喝杜康吧,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说着给诺颜达拉斟上一酒道:“一直在炕上热着,正好喝。”

诺颜达拉赶紧双手扶着酒杯,以示惶恐。

沈默又给王崇古斟上一杯道:“别拉着个脸,让济友以为你不待见呢。”

王崇古便挤出个笑脸,沈默无奈道:“比哭还难看呢。”便也给自个斟上,举起酒杯道:“有道是,白渔樵江渚上、一壶浊酒喜相逢”咱们能坐在一起喝酒,就是天大的缘分!来,干一个!”王*古只好无奈地端起酒盅,和诺颜过拉碰一下,三人仰头饮尽杯中酒,沈默一边执壶斟酒,一边让道:“快快,肉要老了,赶紧下筷子呀。”

诺颜达拉只好夹一筷子羊肉,放到装着韭花的小碗里,不由暗暗苦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能让三边的总督下菜,大明的阁老持壶,但他一点也不觉着荣幸,反而心里一抽一抽的……他知道汉人的狡猾远胜蒙人,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庸常之才,对方如此刻意示好,就怕待会儿被他们卖了,自个还帮人家数钱呢。

夹起一片羊肉送进嘴中。奇怪,平日里提起来就谗得流口水的小羊羔子肉,这会儿却味同嚼蜡。诺颜达拉屏住呼吸勉强吞咽下去,看样子就和服毒差不多。引得沈默奇怪道:“怎么,这肉不新鲜吗?”说着夹一片尝尝,摇头道:“没有啊。”

王崇古面无表情的看着诺颜达拉,那意思是,你最好给个理由,老子下的肉怎么不中吃了?

“二位误会了。”诺颜达拉端起酒杯道:“感谢督师和部堂大人如此厚爱,我借花献佛,先敬二位一杯。”

沈默笑着喝了他的酒,等着他的下文。

“承蒙招待的,都是最好的美酒美食,若是平日,我肯定会餐餐一顿的,”一饮而尽,诺颜达拉将酒盅搁下道:“然而现在却实在吃不下。”

“为何呢?”沈默给他斟酒道:“难道这杜康酒,也解不了济农的心忧吗?”

“我的忧虑不在自己,而是自己的族人们,”诺颜达拉轻声道:“一想到自己享用着如此美食美酒,他们却在寒风中忍饥挨饿,我就心如刀割,如何能下咽呢。”

“仅凭这句话”,沈默看看王崇古道:“诺颜济农就比大明的多数官员要强。”

王崇古不吭声,下白肚。

“大人谬赞,让我无地自容。”诺颜达拉有些伤感道:“看着族人们在灾难中无法挽救,我又谈何称职?”虽然他谙熟汉语,但毕竟和大明人说话还是少,总是带着稍显别扭的语法与强调。

“事在人为嘛,我相信你能做好的。”沈默端起酒盅,又和他碰一杯道:“对了,昨天才知道,济农找王总督很久子,他不理你,我理,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是这样的……”又是一饮而尽,诺颜达拉把酒盅搁到桌上,两眼红的望着沈默,低声道:“当初离开济农城时,我的部民们两手空空,甚至连十天的口粮都没有,今年冬天又遭奇寒,我十分的担心,不知他们现在的处境如何,想请问一下。”

“这个问题我能回答你。”沈默点下头,轻声道:“黄河上得冰层,早就可以跑马,但你的部落人马始终没有过河,仍在套内停留……”说着看看诺颜达拉道:“你可知这是为何?”

“八成是我那些弟弟,不许他们过河吧。”诺颜达拉声音低落道:“若是往常,他们巴不得有吞并我们的机会,但是现在,却都把我的族人看成是包袱,率恐拖累了自个。”

“不错。”沈默点点头道:“是这个原因,根据斥候说,你的部落缺医少药,更缺粮食,早就靠杀马为生了……”连马都没有的草原人,就是待宰的羔羊。所以不到山穷水尽路绝的地步,蒙古人宁肯饿着,也不会想要吃马的。

“只怕,连马都快没得吃了。”部落里有多少张嘴,就有多少匹马,能吃到何时,诺颜达拉心里有数。他摘下帽子,悲伤道:“如果不是什么办法都没了,我的族人们不会吃自己的马的。我不能看着他们去死,督师大人,尽管这要求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斗胆请您考虑,能否接受我们鄂尔多斯部的内附呢?”

王崇古夹了个丸子,听了这话,手一抖,便掉回了锅里。手背被滚烫的汤汁溅到,痛得他菊花一紧,面上还要若无其事,缓缓收回手来,在背后好一个揉搓。

“不过您别误会,我所指的鄂尔多斯部,只是我的济农本部。”见沈默沉默不语,诺颜达拉解释道:“父汗在世时,整个右翼蒙古三万户,都要听济农的,但我这个无能的儿子,连自己的弟弟们都控制不住。”

第八四六章希望(中)

北风呼啸,天空阴沉如铅,卷起冰冷的雪粒和沙石,拍打着破旧的蒙古包。

这些蒙古包百孔千疮,尽管修理过无数次,但一来暴风雪,蒙古包就四处漏风,钻雪粒。不出门,待在里面”还老得缩着脖子,屈着腰,挺一下胸,后背如同碰着一把冰凉的刀子。

所有蒙古包里面的光线都很暗,黑乎乎的,弥漫着一股股臭气、霉气、尿臊气。大大小小挤着一大堆人,围在牛马粪和干草混合起来的火盆边取暖,新鲜的牛马粪干燥后烧火盆,燃烧时间长、火力又大,但是,在燃烧的过程中会产生一股难闻的气味、让人头晕脑胀,昏昏沉沉。

围着火炉的每个人都像要饭的,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褴褛不堪。就连诺颜达拉的两个儿子,如今济农本部的头领都不例外,哲赫的头上还带着守城时落下的伤,他被崩开的石块削掉了半边头皮,用肮脏的绷带缠着,没死掉就是万幸了。别赫穿得算是最整齐,可棉袄袖口耷拉着几条破棉絮,皮裤里的黑羊毛沾着草屑从破口露出来,就能说明他们最近几个月的处境。

火盆上煮着马肉,泛起的白沫发出恶臭,令人食欲全无,但这种白水煮马肉,却是鄂尔多斯济农部的救命之物了。

等马肉煮好了,一个蒙古妇人便将马肉舀出来,先给二位台吉盛上两碗。看到那发白的马肉,哲赫皱着眉头道:“闻着就反胃,我是吃不下了。”

别赫却抓起块马肉,使劲咬一口道:“吃不下也得吃,不然就饿着。”

“饿死了也不吃马肉。”哲赫犯拧道:“马儿是我们草原人的伙伴,把它们吃了,我们还叫什么马背民族?”

这句话的杀伤力极大,本来能吃得下的,这下都吃不下去了。

“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别赫也感觉食不下咽,但仍然逼着自己吞下口中的马肉,神情黯然道:“马匹没有草料,已经不堪骑乘,早晚都得饿死”我们只能先保证族人们不饿死。

“光靠杀马能解决问题吗?”哲赫闷声道:“冬天还长着呢,等马吃完了”怎么熬过去?”顿一下道:“再往远处说,就算熬过去又能如何呢?等到春暖花开,汉人肯定是要捣巢的,到时候我们没有马匹,还不是等着受死?”

别赫看看弟弟,终于发现他今天其实是借题发挥,话里有话。不由拉下脸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说这些丧气话有什么用?”

“你现在是我们的头人,”哲赫针锋相对,声调提高道:“有义务为我们找到一条活路,而不是窝在这里整天杀马度日,这不是办法,不是办法!”兄弟二人起了龉,满帐的亲属全都屏息静听”听到哲赫这句话时”多日来积郁的情绪,一下就找到了宣泄口。于是纷纷符合道:“是啊,台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别赫强忍着怒意道:“确实不是办法,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活人不会被尿憋死”办法总是有的!”哲赫大声道:“如果你想不到,就请你让贤”不要占着草场不放牧,却把族人们都拖累死。”

“看来你是有办法,”别赫怒极反笑道:“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若真是有道理,我让贤又如何?”哲赫刚要开头,却听他补充一句道:“但不能是归附土默特部,这个绝对没得商量!”

“为什么!”哲赫气得鼻孔喷火道:“难道一个名分这么重要?能让你不顾族人的死活?”

“你不要听信把汉那吉的话,”别赫见果然猜中了弟弟的心思,低声道:“他就是个嘴子”信了他的话,我们会被坑死的。”

这件事还要从当初别赫去呼和浩特求救兵说起,结果除了黄台吉之外,前来河套的,还有俺答的宝贝孙子把汉那吉……俺答那个老流氓的意思是,趁人之危,强娶钟金别吉,以偿孙儿的夙愿,也好把鄂尔多斯部更好的栓在腰上。

谁知大军还未过黄河,济农城就已经失陷,诺颜达拉也被俘虏。鄂尔多斯部遭此厄运,对同气连枝的土默特部来说,自然是坏事。但对于把汉那吉来说,却似乎是个好消息……一是,没了碍事的丈人爹,抱得美人归的几率登时大增。二来,他看到了将鄂尔多斯济农部据为己有的好机会。

其实诺颜达拉一死,俺答的儿子们就动过吞并鄂尔多斯各部的念头,无奈草原连年大旱,寇边又连连受阻,养活先有的子民都大成问题,又怎么敢接纳更多人来争水草呢?

游牧民族的特性,决定了他们需要大片大片的牧场,才能维持部落的生存。鄂尔多斯部被赶出了套内,现在就聚集在土默特部的后套平原上。等到春天放牧季节一到,肯定要争草争水,最后连土默特部也拖累了。

所以除非把东胜城夺回来,让鄂尔多斯部回套内草原放牧,否则土默特部是不敢吞下他们的。是以虽然鄂尔多斯各部中,不乏派人去呼和浩特,主动请求归附的,但俺答迟迟没有答复,既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他的儿子们自然唯老子的马首是瞻”也拒绝了鄂尔多斯各部的私下联络。

唯独一个例外,就是把汉那吉,这位年轻的大成台吉,不仅想娶到鄂尔多斯的公主为妻,还想把她的部落也吃下来。至于自己有没有能力养活这两万多号人,把汉那吉不太担心,他相信就算爷爷不答应”最疼爱他的奶奶伊克哈屯,也会想办法帮他找到草场的。

这位自幼骄纵的年轻贵人打定主意,便找到素来交好的别赫,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别赫时常往来呼和浩特,是个知道内情的。他很清楚俺答渐老,自己那几个堂叔,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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