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生涯-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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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净收住冷笑,轻撇了撇嘴角:“生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陆诏轻轻击掌:“臣就知道陛下不是普通人。”他目露讥讽,“生气、愤怒、委屈……这些情绪除了让自己痛苦,什么都带不来。还不如好好谋划,得到自己想要的。可对?”
叶明净转头嘲笑他:“这是你在东阳侯府得到的经验?”
“没错。”陆诏坦然承认,“陛下知道臣的出身。臣的童年可算不上怎么愉快。陛下也知道大夏的爵位继承制。若是我在父亲临死前出生,爵位就轮不到二叔继承。”
叶明净挑了挑眉:“可是,若是那样,只怕你连出生的机会都不会有。”陆云就算病的再重,有没有和妻子同房总还是知道的。杜蘅腹中的孩子不是自己丈夫的,陆家一定会消灭掉这个丑闻。
陆诏苦笑:“一点儿没错。可我幼年时并不明白这些。”他停顿了一会儿,“二叔更是不明白。所以,他不相信我母亲的退让。而我,则憎恨我母亲的退让。”
叶明净颤抖了一下,轻声道:“母亲,总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也许吧。”陆诏凝视烛火,“我母亲应该是爱我的。否则她没必要生下我。直接小产,然后改嫁就好。没必要十几年如一日的守在那座候府中。她憎恨那座府邸,我知道。”
“所以你支持她改嫁?”叶明净顺着他的话问。
陆诏可能是话憋在心里久了,一直无人可以倾诉,故而坦言内心:“我其实看不上那个男人的。一点儿担当都没有。他对着妻子不忠。窥视大嫂。事情发生后又不愿承担责任。任凭我们母子吃了好多年的苦。只是,我不忍心母亲再过苦日子。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个男人的。我想着,嫁给他也好。母亲是个传统的女子,嫁给他后,才能停止对于当年**之事的谴责。所以,我向着祖母跪地请求。二叔也因着私心,在一边帮着说话。这样,我母亲才嫁给了他。”
说到这里,他失声而笑,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讽刺:“可是到今天我在知道。原来我也和他一样。不过如此。”
叶明净垂目:“你现在也可以选择停止的。”
陆诏收住笑容。目光灼灼的看向她:“陛下,您会停止吗?”
叶明净猛然抬头,眯起眼睛。
陆诏轻笑,眼中绽放出惊人的明亮:“陛下,就像您刚刚说的。生气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善良就能解决问题了吗?您的问题比我的要麻烦多了。”
叶明净也轻笑出声,目光流转:“你说的没错。我的麻烦很大。可这不代表你就能这么放肆。”她凑近他,压低了嗓音:“悟远,你该收敛些的……”
陆诏目光微凝,语声轻如呢喃:“陛下可是在提醒我?太放肆会招来杀身之祸?”
叶明净不动声色的和他视线纠缠:“朕知道,悟远是聪明人。”
陆诏笑了,嘴角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语气一转:“陛下,臣可否在私下无人时换个对您的称呼?”他故意停顿一会儿,笑意深长:“毕竟,旖旎之时还叫着陛下,也太过煞风景了。”
叶明净也笑意恬然,同样意味深长:“那悟远想叫朕什么?”
陆诏早有准备,道:“陛下的字。澹宁,如何?”
“澹宁……”叶明净微微仲怔。这是她在及笄之时,父皇取的字。几乎是刚一问世,就被打入了冷宫。叫她澹宁的人,还真就没有。
“澹宁。”陆诏笑着轻唤,“真是很好很好的字。”
第二百章 流言
夜渐渐深了。叶明净脱了外面的袍服,对陆诏道:“左边的帘子后面有一个浴房。你可以去那里洗浴。偏殿外有人值守,要热水唤一声就行。朕睡在里隔间,你就在外间这里睡。” 陆诏看看他现在身处的这间偏殿外间,墙角处摆着一张大尺寸的架子床。深红色的帐幔上绣着随风飘拂的迎春花,四角垂挂着云锦香囊,杏黄色的流苏系着银铃垂下。帐外是白玉雕成的凤形挂钩,内里另有一层半透明的红色纱幔。此时帐幔卷拂,纱幔低垂。透过轻纱可以看见里面铺设着鹅黄色的床褥,绣着粉色海棠的迎枕,以及整整齐齐堆在角落里的锦被。被褥和枕头都是双人份。 他的脸微微泛红:“澹宁怎么还去里面?” 叶明净怔了怔,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别过脸:“小日子刚走的那几天其实是不受孕的。真正的受孕日是两次小日子间隔时的中间七八天。悟远这些天还需清心寡欲方好。” 陆诏的脸更红了:“澹宁如何知道。太医院的御医都不曾说过此等言论。” 叶明净叹了口气:“相信我。我比你更想一次性成功。我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所以才特意安排了在里隔间就寝。你放心好了。我既答应了,便是一言九鼎。”
陆诏凝视了她一会儿,垂下头:“也好。” …… 天色初明,晨光乍现。王安园几乎是一夜未眠。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会儿。感觉刚合上眼,天就亮了。 还是绿桔带人过来给他送了早膳。转告了最新旨意:“陛下说,事情还未考虑好。王世子今日便回去吧。” 事情还未考虑好,字面上的意思应该是说对那十几个男人的处置。王安园却无法平定自己的思绪。单单只为了这么点事,有必要把自己留在宫里住宿整晚吗? 如果说,‘事情还未考虑好’这句话,是另一层意思呢? 王安园只觉得自己的心又‘砰砰’地跳了起来。他不想多想,却又忍不住多想。 于是,就这么一脸复杂、两眼微红的颓然之态,走进了自家的府邸大门。 昨夜有旨意留宿宫中后,早有跟随在身边的小厮回府通报过。故而,见他一大早从外面回来。看门的家人也没惊讶。只是看他的目光透着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 “世子。公爷让您一回来就去书房回话。”早已等在门房的管家躬着身给他行礼。
“知道了。”王安园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正想和父亲说说。 茂国公王绾同样以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儿子的黑眼圈和微微浮肿的眼颊。平静地问:“昨夜宿在武英殿?” “是。”王安园回答。 王绾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可有何异常?” 王安园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怔了一下:“没有异常。” 王绾将他的那丝仲怔收入眼底,扫视过他的眼角眉梢:“陛下宣你入宫是为何事?” 王安园道:“陛下问了我些京中待选男子的事。说是要考虑考虑如何处置。” “那陛下可有说如何处置了?” “没有。”这个答案一说,王安园自己都觉得欠抽。昨天未时入宫,今日卯末回府。就为这一件没头没尾的事。换了问话人是他,他也不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丧气了脸:“父亲。儿子知道您在想什么。儿子可以告诉你,真没有。我就是在武英殿的偏殿睡?了一宿。仅此而已。” 王绾哑然,半晌后拿过一面铜镜递给他:“你自己看看。”
镜中映出一张憔悴的脸。血丝微泛,浮肿略显。皮肤中透着一丝灰黄。 “我,我昨晚没睡好。”他吞吞吐吐的解释,“在宫里,心里紧张。” 王绾沉默半晌,出声道:“大郎,若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只管理直气壮便是。” 王安园幡然醒悟:“对。对!父亲,我回去洗个澡,补眠两个时辰就好了。” 他脚步匆匆的回了内院。王绾凝视他的背影,无语。 茂国公世子昨夜在宫中留宿的事,很快传遍了上流社会。明面上,大家不好公开议论。私下里,却很是兴奋的推演了一把。
结果当天下午申时,宫中又传来一个劲爆的消息。 女帝陛下宣景乡侯世子齐靖进宫。 齐靖吧,那是老进宫的人了。人家管着内务府呢。一个月三十天,他总有二十天要进宫的。 可今天这个时候,也巧了些。由不得人不浮想联翩啊。 京中关注此事的人没有失望。景乡侯世子一直到天黑了都没有回府。然后,便有小厮去景乡侯府报讯,世子今夜留宿武英殿。 景乡侯齐绩‘腾’的就站了起来:“什么!”眼睛凸得老大,“让他留宿!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出声喝止的是福寿公主,“不过是留宿武英殿。先皇在世时,留宿宫中的臣子多了。你慌什么?” “那能一样吗?”齐绩大急,“公主啊,有些事你不知道。听说王绾家的那个小子,今早回府时,人都被吸干了……” “呸!”福寿公主气得脸涨得通红,指尖发抖:“你给我闭嘴!你们男人就会想这些龌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待选的男子在外面胡说些什么!你给我小心着些!那位可是把薛恪、刘家都杀光抄光的主儿!” 齐绩讪讪然:“我这不是担心儿子么。”
福寿公主冷笑:“怪道下人们会唠叨些不三不四的话,弄得媳妇儿成天疑神疑鬼的。原来源头在你这儿!你少操些心吧!” 齐绩嘟囔了几句,觉着没趣,甩着袖子去了书房。 福寿公主叹了口气。喝退了下人,对着连喜苦笑:“女人家想做点儿事,何其艰难。” 连喜安慰她:“等过两年,娶了皇后,陛下生了嫡子就好了。” “皇后。”福寿公主长叹,“只看京中那些混账,这皇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 …… 齐靖端坐在武英殿的偏殿中,面前的桌案上摆着满满的菜肴。 叶明净坐在他对面:“今晚委屈表哥了。” 齐靖淡淡一笑:“陛下,你可是在计划着什么?茂国公世子今日回府后,京中颇多流言。” 叶明净浅浅一笑,鼻中微酸:“还是表哥知道我。我,我确有谋划。” 齐靖目色恬淡:“陛下可是想在群臣面前做出,做出荒唐的表象?” 叶明净眼眶微热,强笑道:“表哥说的没错。我这次要损害表哥清誉了。”
齐靖凝望着她,目露心痛:“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糟?蹋自己的声誉?”他可以想象,明日一早,京中的传闻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颗泪水滚落,滴在案角。再有一滴。 点点溅落,氤氲出浅浅的水渍。叶明净无声地流泪。 齐靖只觉心痛如绞,忍不住抓住她搁在案上的手臂:“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遇上什么难事了?告诉我!” 叶明净抬头,泪水清洗过的瞳孔清晰明亮:“表哥,你过得幸福吗?”
齐靖怔住,良久后才道:“还好吧,和大家一样。” “表哥。”叶明净凄然一笑,“当日我未曾收下你的心意,你可恨我?” 齐靖愣了愣,目光柔软:“净儿,我怎么可能恨你?况且,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为何那般。”他落寞的一笑,“少时在上书房,日日相见,谈古论今,言笑晏晏。总以为自己来日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不求封王拜相,总也能千古留名。可现在我才知道,少时的想法有多天真。净儿,我知道你很难。想要我做什么,只管说来。” 叶明净微笑:“无他,表哥。但凡有人问起今晚。你照实说便好。我们之间本就清清白白。日后若有变故,还请表哥相信我,支持我。” 齐靖也微笑:“那是一定的,我的陛下。” …… 回到梧桐宫偏殿。陆诏一身浅青色长衫,正坐在烛火下翻看着瓦剌和鞑靼的资料,部落风俗,大小头领,汗王,左右相王…… 见她进来了,笑着起身相迎:“今日倒是回来的晚……”话说半句,突然停住,怔怔地看着她泛红的眼角。 这是哭过了。他心下微沉。看来齐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很不一般。
叶明净没遮掩自己红肿的眼角。她和陆诏到了这个地步,有些情绪也没必要藏着。 “你看到哪里了?”她翻了翻桌上的资料,这是今天早上给他的。 陆诏从善如流的顺势谈论:“刚看到瓦剌首领突不花尔模,他想称汗。瓦剌九大部落。除了他自己的,只有四个同意了,还有四个不答应。” 叶明净也看过这些,当下接道:“那四个同意的部落,是因为突不花尔模封了两个部落的首领为左右相王,另两个稍稍小一些的部落首领为左右山瞻王。” “是。”陆诏笑道,“相王的意思就是当丞相的王。真正的全称是左丞相王、右丞相王。既是丞相又是王,权利大得很那。” 叶明净摇摇头:“不过是个称呼罢了。瓦剌的政体还是部落联盟制。突不花尔模只是其中一个最大部落的首领。那四个王手底下的部落民众都只听自家头领的。他想要联合发兵,必须那四人都同意才行。” 陆诏面色凝重:“瓦剌的这五个部族,位置都偏西。联盟起来,是为了可以大规模骚扰我凉州边境。而给他们提出这个主意的,是鞑靼的汗王米利达。”
第两百零一章 所谓坚持
桔黄色的烛火隐隐跳动,叶明净顺势坐在陆诏刚刚做过的螺钿圈椅上,端了茶盏:“看了这么些资料,可有什么腹案了?”
陆诏想了想:“那要看陛下的意图是什么?草原之地,一望无垠。易于逃窜和进攻突袭。陛下的后续是什么?杀光他们的部落成员,还是在凉州往东一带新建城池?”
叶明净沉默了一会儿,烛火在她的瞳孔中投射出两簇火焰:“朕有别的计划。城池是要建的,但不必修的太华丽。结实就好。主要用途是作为交易市场。除了城池,最重要的是开设牧场。”
“牧场?”陆诏敏感的发现,这个词里面蕴含着不同的意义。
“就是牧场。”叶明净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向陆诏说清楚后面的牧场、战俘计划。她从神机处的羊毛纺线说起,一直到战马养殖。
陆诏的眼睛越听越亮,嘴角噙着怎么都抹不去的笑意,盯着叶明净眼眨也不眨:“原来澹宁早就规划好了。想来具体的条款也有拟定吧。”
“只初初拟了些。”叶明净揉揉太阳穴,“具体的情形谁都不知道。这些东西又没有先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拟定个初步条款,后面看情形再补充吧。实践千变万化,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她靠上椅背,疲倦的闭上眼睛。
“陛下。”陆诏的声音温文和煦,带着男子特有的低沉在她耳边:“谁都不能将一件前人从未做过的事一下子做到完美。陛下不必太过苛求。”
叶明净睁开眼,看住他。
陆诏微微一笑,漂亮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只要去做,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招募贤人,大家各展所长。总能将不足完善。陛下一定能完成这份宏图大业。”
“真的?你这么想?”叶明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陆诏笑道:“陛下铲除靼虏的计划,虽有些惊世骇俗,天下间却也不是没人能够想到。所不同的,只是敢不敢去做,能不能做成功而已。可真正让臣吃惊的,是陛下的这份后续计划。这才是真正难得的。驱除鞑虏并不难,难的是将他们断根。陛下的着眼点,令人佩服。”
叶明净轻声道:“悟远,你这是在拍朕的马屁。”
陆诏轻笑:“那也要澹宁有可拍之处,我才能拍的起来啊?”
真是,讨人喜欢…… 叶明净叹息,拂上他肩头,顺滑的发丝穿过手指,散出淡淡的清香。
“沐浴过了?”她鼻尖微动,空气中泛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气:“用的银丹草精油?”
“是。”陆诏举起袖子在空中挥了挥,“听说澹宁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叫‘薄荷’?”
“嗯,也不是我起的。”叶明净嗅着熟悉的香气,那是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可惜她没兴趣和陆诏说。只简单的陈述:“薄荷有清凉解热之功效、镇定神经。在沐浴的水中滴几滴,悟远今晚可以一夜安眠。”
陆诏的眼中掠过一丝失望,随后飞快隐去,从容而笑:“臣也祝陛下今晚一夜安眠。”
叶明净低低应声,起身去了内里隔间。柔软的丝绸衣料滑过椅背,消失在寂静的空气中。
陆诏垂下眼,薄荷香淡淡浮动。
第二日清晨,齐靖衣冠整齐,器宇轩昂的离开皇城。骑着高头大马回到景乡侯府,面色肃然,不苟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