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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放啸大汉-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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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石力弩,哪怕使出吃奶的劲,能拉开的军士也不多,所以杜勋等强弩士使用的是次一等的八石大黄具弩。虽然不是最强,但有李广射“虎”的例子在,谁敢小觑这些强弩的威力?

龟甲阵后的匈奴人,透过盾牌的间隙,也看到汉军弩士上弦的吃力,心下隐隐不安。 ·但掂掂手里半人高的大盾,看看左右同伴组成的如墙盾阵,那种厚实感与安全感溢满心头,驱散了不安。

杜勋与强弩士一齐将弩抬起,包着软布厚革的弩尾顶住肩膀——这也是被称为黄肩弩的缘由。他们都保持着身体前倾,双腿呈弓步之状,纵然气喘吁吁,额头汗珠滚滚,渗入眼角辣痛,但谁都不敢眨眼。全神贯注支楞着耳朵,等待那射击的嘶吼。

五十步,盾如墙,矢如矛,是盾破,抑或矢折?

双方对峙的时间很短,这会驹于利受已率败骑入城,而联军大营也三门皆开,大量汉胡步骑从辕门涌出。

碰撞,就发生在这一刻。

“射——”

一声裂帛的嘶吼,爆出了矢与盾的撞击火花。

“绷——”

粗如手指的弩矢,带着强劲的动能弹出。这一刹,强烈的后座力震翻了近半弩士,还有好几人其操作不稍而被弩弦割伤了手指,鲜血涔涔,失去再战之力。

“嗡——嘭嘭嘭嘭嘭嘭嘭!”

铁矢破盾,木屑纷飞。八石强弩所释放的强劲势能,洞穿了五十步外的牛皮大盾,破碎的木刺四下****,将持盾的匈奴人扎得惨叫不停。? 要·好几个哀嚎着跌出盾阵的匈奴人,满脸木刺,鲜血淋漓。

龟甲阵内一阵骚乱,被射出一个个豁口的匈奴人急忙左右聚合并拢,将缺口堵上。而这当口,汉军的第二、三轮弩矢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再度临头……

嘭嘭嘭嘭嘭!噗噗噗噗噗!

破盾声与破体声混合,怒血与悲鸣交织于郅支城下。

城上及木楼的匈奴守军都红了眼,拚命将手里的箭矢射向汉军。

郅支城上的守军因距离远,箭矢射到眼前时已是强弩之末,而木楼的守军箭矢则对汉军造成了不小的威胁,幸而有汉胡步兵盾阵的掩护,强弩士的伤亡得以控制。

匈奴人的龟甲阵已经被强弩士的暴击撕得七零八落,这个时候,如果匈奴人顶住矢雨,靠上去,粘住汉军强弩士,必定会造成不小杀伤。可问题是人家千军万马正如涨潮的巨浪汹涌而来,而自家的兵马正急吼吼逃回城,靠上去的结果,就是反被缠住,最终一个不剩被吃光抹净。

这支装备精良的匈奴步兵可是郅支的精锐,死一个都得肉疼半天,哪肯干这样的蠢事?见势不妙,立即向后龟缩——真的是龟缩。

在木楼守军的大力掩护下,在密集的笃笃声中,匈奴步兵终于顶着一面面插满箭矢的大盾,缩回城内。

蒙着厚革的城门轰然关闭。

这一刻,在杜勋声嘶力竭的指挥下,退出木楼射击范围的强弩士们,一个个瘫坐在地,累得直抽筋。八石具弩实在太累人了,更何况他们之前还以五石擘张弩击溃了一支骑兵队。体力损耗之大,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杜勋正喘得像头老牛,身后蹄声接近,一个熟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干得不赖。杜百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了。”

杜勋仰首,正见一骑将俯身对自己微笑,正是老上司,戊已校尉郭习。可是,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一脸莫名的杜勋,郭习身侧的新晋屯长高震拱手而笑:“老杜是欢喜糊涂了,此战之后,必可高升,再不可呼百将了。”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杜勋咧开大嘴,喜笑颜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前方哄然之声大作,却是出现一个意外情况。率先冲到郅支城下的不少胡卒,顾不得从木楼飞来的冷箭,急不可耐地抢夺遗弃的匈奴步兵尸体上的装备。这些组成龟甲阵的匈奴士兵可以称得上是重步兵,身上披着的札甲及锁甲,都是十分昂贵的战利器,绝对值得打破头甚至豁出命去争抢。

这一抢就乱了阵脚,给予匈奴人可趁之机。木楼上、城头上,乱箭齐下,许多从盾牌、马匹、橐驼等掩蔽物后面冲出来抢争战利品的胡人,纷纷倒在血泊之中,尽数成了战场冤魂。

汉军强弩士看得无不愤然,若不是他们都已累成狗,跳起来捶人的心都有了。

此次联合作战,对战利品的分配早有章程,谁打赢归谁,上缴一半,自留一半,这些缴获按理应归汉军强弩士。只是最先动手抢的,却是掩护他们的一部分胡卒,大概他们觉得自己也有功劳,之后才引发随后冲上来的胡人乱抢。

前敌指挥郭习见状大怒,立即招来诸胡首领,一顿训斥。诸胡首领也不断派出干将,甚至亲自下场,冒着乱箭,鞭打脚踹,好容易才制止了这场无谓的争抢——而此时在匈奴人的尸体上,已密密麻麻堆叠了好几重联军尸身……

这场意外,给联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在郭习及时处置下,一切终于回到正轨。

接下来,联军诸国各有任务。有负责堵塞城门阻断敌进出通道的;有负责挖壕沟的;有拿盾牌顶在前面,掩护刀戟弓箭士卒前进的;更有大量胡人不断向城头及木楼射击。虽然地势处劣势,但凭着绝对人数的优势,将匈奴人牢牢压制,掌控了主动权。

及至黄昏,二万联军终于完成对郅支城的包围。

郅支的生机,已断绝一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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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郅支城下,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整个草原似乎都燃烧起来。

激战半天,又到晚饭时间,无论敌我都得进食补充,这些星星点点的火光,近半是烤肉篝火。

既使是草原牧民,也不可能顿顿有肉,尤其是那些奴隶,能得根带筋膜的骨头,就是额外恩赏了。

不过这一夜,远征军正副两位统帅亲自下令,并令巡卒于各营宣扬:“今日之战,人人出力,今夜之食,人人有麋。饱食之后,再接再厉,攻破郅支,财帛任取。”

天大地大,利益最大。能刺激汉军士卒及诸国胡卒的,莫过于此。一时间,郅支城下,尽是兴奋的嗷嗷嚎叫,连草原狼都被这声音吓得不敢嗥叫。

今夜有月,半圆,在整个草原数万人都低头望着汤锅与滋滋滴油的丰盛食物时,只有寥寥数人,仰望着天空。

望楼之上,一身征尘的郭习来不及回帐摘盔卸甲,向两位主官禀报了包围郅支城的情况:“左校胡兵三千人堵住西门,右校胡兵三千人马截断了南门,而北门,则由中校三千步卒封堵,还有二千步骑守住都赖水上游浅水处。郅支若突围,这是最有可能的方向。”

西征军共分六校,郭习指挥左中右三校,堵塞三门。而另三校除留一校护卫大本营之外,两校堵正东门,以绝匈奴孤注一掷,正面攻击大本营。

陈汤收回目光,转身颔首:“有劳郭校尉了,郅支若选择往此方向突围,只怕会有一个大大的惊喜在等着他。”由于在军营之地,并且是谈公事,所以陈汤没有称呼郭习的字,而是以官衔相称。

“惊喜?”郭习有些不确定道,“莫非是犀月部?”。

甘延寿向北指了指:“不止犀月,还有坚昆。”

郭习恍然,没错,他们可不止这几万联军,还有好几着暗棋哩。

“郅支会不会突围,还得看我们是否能毁掉这座木楼。”陈汤目光再次转到郅支城的方向,那一圈环绕大半城池的木楼,是攻占郅支城首要击破的目标。

郭习自信满满道:“我军出其不意,兵临城下,匈奴人来不及为木楼做防护,可以火攻破之。”

郅支外城这木楼虽然蛮有特点,也有相当防御功能,但最大的弱点就是怕火攻。通常可以用糊湿泥的方式,对木楼进行防火,但郅支外城这木楼面积实在太宽了,而且西征军又来得如此突然,根本没给匈奴人准备时间。结果木楼结构尽数果露在联军眼皮子底下,而且,这还是天干物燥的八月底……

甘延寿点头:“尽可能多收集油脂,多处设火点,不点则已,一点必燎原,令敌救无可救。”

郭习颔首,深以为然。

陈汤向天边半圆的月亮一指:“据说匈奴人常于满月出击,今夜月不满,不知郅支当做何处置?”

这时刚晋升军侯假丞的杜勋壮着胆子接话:“我若是郅支,必烧骨占卜。”

众人皆笑,的确,按匈奴的习俗,这会郅支必请巫祝烧牛骨占卜,以做决断。

笑声中,传来卫士禀报声:“晚食已就绪,温宿国辅国侯请四位贵人前去啖饮。”

“四位?”郭习环顾一圈,只有三人啊,总不会是这新晋的军侯假丞杜勋吧。

“没错,是四位。”陈汤笑着左顾右盼,“呃,张议曹张公子不见呐。”

杜勋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压根就没往自身想,向下方寨墙某处一指:“在那。”

杜勋不愧是弩手出身,眼力了得,他所指的人,也正在望月。

张放在黄昏时就登上营寨木墙,密切关注联军围城行动,间或还用笔册记录什么,直至整个行动结束。傍晚来临后,他就一直负手遥望,久久无语。

良久,在木墙阶梯入口警戒的韩骏忍不住发问:“公子是否想起那烽燧之夜?”

张放缓缓回头,双瞳映着簇簇火光,明亮异常:“是啊,那一夜的月色,不也差不多么?”

韩氏兄弟互望一眼,默默点头。那几个夜晚,是他们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日子,曾一度以为,那时的圆月,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月圆。没想到,他们非但看到无数次月亏月满,还看到了当初莫顿要以他们的人头来献媚的匈奴单于的末日。

遥想一年之前,他们还是从未踏足山野五十里的懵懂少年;而一年之后,竟身处数万里之西极绝域,投身到一场旷古烁今的大战之中。当真如做梦一般……

张放又何尝不是如此?区别只在于,他是主动投身入这股洪流当中,他明白自己所走的每一步。而韩氏兄弟、渠良、青琰、石牛以及诸府卫则是被动跟随,而他们的人生与阅历,也就是在这看似无可选择的追随中,渐渐丰富起来……

想起那段生死时日,张放就想到那个几乎终结了他的穿越之旅的鞮汗部骨都侯,目光仿佛透入城中:“不知那莫顿在不在城里,若在就好玩了。”

“这个混蛋若在,我一定要亲手劈了他。”一提此人,韩重就气不打一处来。

“兽困笼城,这一战会很快结束,比所有人预料都快。”张放十指轮流轻叩寨墙,沉吟道,“你们若要功勋赏赐,今夜及明日就是最后机会,就算杀不了莫顿,也能斩下几个胡奴首级,再获赏爵。你们意下如何?要不要我去找甘都护为你们请战?”

韩氏兄弟、石牛、宗巴、渠良互相看了看,前者都有些跃跃欲试,后者却道:“我一个瘸子,也不奢求什么功勋,只想守护公子就好。”

寨墙下担任警戒的邓展、陶晟等府卫也道:“我们的职责是护卫少主,若有敌来犯,则取其首级,并获功勋,除此未敢他求。”

张放笑着摇头:“我未曾白来一遭,你们就甘心白来一趟?”

诸随从俱无语,只有呼吸愈发沉重。

张放轻轻一拍寨栏:“就这么定了,我为诸位请战。至于我的安全——身在大营,与甘都护、陈校尉共处一帐,你们还有何可担心?”

忽见宗巴向前一指:“看,城下有火光!啊,两处、三处、五处……越来越多了。”

张放回望,果然见到木楼处处有火光冒出,当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诸位的机会来了。我只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获取最大功勋,并且——都活着!”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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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大单于,敌军……敌军,放火烧木楼了……”

禀报声戛然而止,报信兵分明看到,满座名王贵人俱在,唯独不见大单于。直到顺着诸王目光看,才发现他们的大单于正负手立于黑乎乎的矮窗前,如同一只蹲伏在黑暗中的怪兽。

此刻,窗台已隐泛红意,那是被远处熊熊火光映照所致。此情此景,哪里还需要禀报?

良久,郅支转过身,面对众臣属,双眼似乎也被火光熏染,透出一股血色暗红,他的声音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怒意,似乎随时都会爆发:“火攻!该死的汉人,他们永远都是那么卑劣。纵然有多过我们十倍的兵力,却不敢堂堂正正打一场,就知道用弩啊,火啊……”

一个贵族干咳一声,道:“正如单于所言,汉军与他们的帮凶人数太多,失去木楼牵制,我们就算把城里所有车轮高的男丁全集合起来,登城御敌,也没有办法挡得住。”

另一人道:“那你说怎么办?”

这人叹了口气,无法回答。

又有人不满道:“我早说过了,咱们是草原之鹰,应当展开翅膀,飞翔战斗,怎么能困坐城里,学汉人防守那一套……”

驹于利受顿时不悦:“索古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教大单于怎么打仗么?”

索古列大怒:“你说什么?我身为左大当户,难道不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

“够了!”郅支将腰间宝刀扯下,重重拍在案上,众臣属顿时噤若寒蝉。

郅支呼哧哧喘气,半晌才吐气开声:“既然如此,索古列,你就带着你的部族勇士,向北门出击。驹于利受,你率你的部帐勇士,往西门出击。看看谁能为我们打开一条通道。”

索古列咬牙再咬牙,终于顿首:“遵单于令。”

如果郅支只派他出击,难免有挟私报复之嫌,但人家同时也派出儿子出战,这就让他无话可说了。没法子,只能是拚一把了。

在索古列与驹于利受离开后,郅支有气无力坐下:“大伙收拾东西吧,随时准备突围。”

郅支之所以选择东门与北门突围,自有道理。往西门突围,若能成功,进可合击都赖水北岸的伏兵,退可逃往康居王都卑阗城。而北门若能打通,渡过都赖水,就有机会逃回坚昆,重建王庭。

天下之大,唯有康居与坚昆尚可立足,此外去任何一处,都是死路。

当然,还有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那就是正面进攻东门的西征军大营。只要击破汉军中军,危机自除。只是,上到郅支,下到诸匈奴贵人,谁也没敢提这一茬。兵力太过于悬殊,又要守城,又要突击,而汉军的战斗力日间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样做的下场跟送死也没差。

向汉朝竖起中指,向周边诸国倒竖拇指的匈奴人,在面对时隔十年上门讨说法的“复仇者联盟”,终于丧失了血拼的勇气。

匈奴人不敢撄汉军之锋,但对付诸国胡卒却是底气十足。索古列的五百骑兵,面对堵塞北门的三千胡卒,却是丝毫不惧。打开城门蜂涌而出,越沟跃壑,猛冲敌阵。

这个时候,西征军的弱点就暴露出来了。

西征军的弱点是什么?联盟!这既是强势,也是弱点。

联盟的最大问题,就是号令不一,指挥不畅。尽管甘延寿与陈汤在出征之前,已经将这支“联合****”划分为六校,以便统一指挥。但是,这样也仅仅解决了都护府对联军的指挥问题,而诸国之间协同作战,则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要知道,西域各国,相邻国家之间,都有几十上百年的恩怨纠葛。把这些邦国凑一块联合作战,难免不互相争功,甚至拖后腿。如果把不相邻的邦国凑一块的话,恩怨倒是少了,但彼此语言、习俗格格不入,也很难融洽。

这个弱点是没有办法消除的,并且也是除了粮草不继之外,西征军的最大隐患。迁延越久,越容易出问题,这也是陈汤要速战速决的重要原因。

索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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