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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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怎么写出这样丑的字,一个个象枯藤子,难看死了。”
“你不懂的,”郑朗得意的大笑,其实他所选的这名书法大家的楷书,看起来还不那么离经叛道,但用在行书与草书中,立即带给人一种独特的线条感受。
不过就是形似也是不易的,至少要练一段时间,才能让人愕然后,又能看出新意。说道:“我练这几种字,不要对外人说,懂吗?”
“为什么?”
“看到没有,这么丑,怎么拿得出去?”撒了一个小谎。
一会儿,四儿走过来,一看又说道:“郎君,为什么越来越丑了?”
对于这个小丫头来说,可不是越来越丑,最好写出乾隆的字,那才叫漂亮呢。不仅四儿,就包括张家大舅,亦是如此,郑郎的书法在他眼中仅是马马虎虎,看了一年多,都没有看出可贵之处。然而放在刘知州眼中,感觉就是两样了。
“不练了。”郑朗放了笔,再次揉手腕,自己这一年多来,好歹也写了许多字的,可练这种书体,仅写了一百多字,手腕就痛得吃不消了。效果更不能让他满意。
不合自己的风格,大家的书法,就是形似也是不易的。
转眼一想,还是换一个比较简单的吧。又说道:“四儿,拿一把剪刀过来。”
四儿拿来一把剪刀,郑朗用剪刀小心的将毛笔的尖端剪去。这是他所选的第二种书体的必须手续,要剪毛笔尖!不然这种搞怪的书体就写不好。当然,不是那么简单,就是剪笔尖,都有很严格的要求,不得剪多,不得剪少。
第二十九章 大家一起来洗脚
试着笔毫,脑海里想着这种书法在后世崇高的地位。
有人说它很简单,只要截毫端,就写出来了。若真是如此,它为什么被后世的书法家们视为偶像,视为大家?
其实无论柳叶体,自己所选择的枯藤体,马上要用截毫端要写的字,或者即将要选择的第三种怪字,书法家本人都是横亘千古的画家。因此,这一截,毛笔成了漆匠的刷子,成了美术体的排笔,但经过书法家本人一些细微的变化,书体立即变得充满了美术感。
比如仅追求平衡,不追求平正,书法写出来不会呆板。比如在提与捺之间,做了一些细微的小变化,书法充满了情趣,甚至在转弯时的一抖,都使书法变得灵气袭人。
这样想着,一行字就写出来了。
四儿汗都下来了,大声道:“大郎,这不是字,是砖头。”
不但是一个个大黑方砖,上面还阴险的设置了一些小矛钩。
四儿一惊一乍的,郑朗只好放下毛笔,无论那一种字,出现在宋代,都惊世赅俗了,白天不能写它,只好晚上等众人睡熟,悄悄练一练。好在自己并不要掌握它的书法真义,写一个形像就行了。
换成了另一支毛笔,用正常书法去练字。
有字还是不行的,第二天他对四儿说:“陪我到自家那个小双岗上看一看。”
也就是那两个小土山。
本来是两座荒山,长着一些松柏,还有许多杂树,松柏倒有用场,宋人多以松烟与胶取墨。象郑朗闭关这一年多时间写的字,有可能好几棵老松随着他的笔墨流淌,就写没有了。因此用墨量大,齐鲁松林渐尽,不得不向太行山与京西路与江南路取松制墨。
杂树只能当柴禾烧了,尽管烧煤的人家渐渐多起来,可是还有许多人家用柴取暖。后来在三个老仆的管理下,才恢复了生机。先在山脚下面种了一百多棵梨树,此正值三月,梨花大多数盛开,望上去如粉雪,如烟霞,郑朗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是唉,大郎虽说要用功读书,也要出来走一走。”
“轻重我自知。”郑朗笑了笑,然后看着土山,不高,大约在六七十米高,两山中间长满了一片野竹子,此时碧绿动人,哪里正是他要去的地方。再往山上看,长着一些杂树,以及一些松柏。山不高,砂石很少,多是黄泥,树木长得很蓊葱茂密。走进了梨树林,一朵朵花儿开得很喜人。
“几位大娘心好,”四儿再次不平的说。
“这些孩子家中穷,由他们去,以后勿得再说。”郑朗道。
宋朝在几位君王的治理下,百姓生活条件变好了,但贫富不均,还有许多穷人家,包括自己家附近的几个村庄,都有一些每年到春天青黄不接时,家中只能靠近挖野菜,摘榆钱当口粮的佃户。
穷人家,孩子嘴就馋,梨子一黄,许多小孩子过来偷,离家又远,近两里地,几个老仆事务多,没有办法看护,便吵。让几位娘娘劝住。于是能收上来的梨子仅只有三分之一。
“你怎么与娘娘说话是一个语气。”
“说一个故事给你听,春秋齐国有一个叫北郭骚的人,靠结兽网编鞋子谋生,仍不能度日。于是找到了晏子,说,希望从你府上得到一些食物供养母亲。晏子见他孝敬母亲,拿出一些金帛与粮食,馈赠了他。此人拒绝了金帛,收下了粮食。不久后,晏子被齐君猜疑,想逃到外国。北郭子召集他的朋友说,我佩服晏子的道义,又听说过,奉养过自己父母的人,自己要承担他的危难。如今晏子被猜疑,我将以死为他洗冤。穿好衣冠,让他的朋友拿着宝剑与竹匣跟在后面,走到君廷前,找到通禀的官吏,说,晏子乃是天下的贤士,他若离去,齐国必遭到侵犯,看到国家被侵犯,不若先死,我愿将头托付给你,表明他的冤屈。又对他朋友说,把我的头盛于竹匣,付给官吏。说着自刎而死。他的朋友将头送到那个官吏手中,也说道,北郭子为国难而死,我能独活吗?接着当场自杀。齐王一听大惊,派人将晏子追了回来。”
“这两人好傻……”四儿眼睛都红了。
“不是傻,是一个民族的气节……”郑朗叹息道。
“只怕大娘娘们与你,用错了对象。”
“做善事,若求回报,那就着下乘了,况且没有显露出来,你怎么就知道乡里没有一个人有气节?走吧,”从梨树林里穿过,来到了小竹林。竹林长得不是很密,一到春天来临,会陆续的有人,看到郑家孤寡母的,用锹挖竹笋子。不过杂以山石,倒有一些竹子长得很奇怪,这才是郑朗关心的,看了看,心中很是满意。
离开竹林,登上山顶,眺望了一会儿,从山顶上走下来。山顶下有一条沟渠,渠水清莹,仿佛明镜,十分可爱。其时天也热了,郑朗来到渠边,找了一块石头,脱下了长统罗料足衣(又叫韈子,也就是袜子),将脚放在水中。景色好,三月到了,有一些农民已经在耕耘田地,准备播种水稻。
这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重内治的朝代,特别是对农业的慎重。包括垦田,水利,对农业生产工具的改良,肥料的应用,农书的撰写,还有对种子的引进与培育。仅乌青镇就有七十几种灿稻,三十多种糯稻。最多的是从占城引进的占城稻,不过经过多年培育后,已不再是占城稻了,进化成了早占城(又名六十日)、白婢暴、红婢暴、八十日、泰州红、黄岩硬秆白、软秆白、红占城、寒占城、金钗糯等品种。
郑州一带,大多数还是继续种植原来的洛阳优秀水稻品种——和尚稻,在占城稻没有引进与大规模种子改良之前,它与福建南剑州的金黍、赤鲜、先黄、金牛、青龙、虎皮、女儿,苏州的师婆、箭子等品种,都是宋朝的最优秀水稻。
景色好,心情也好,郑朗用脚荡着水,唱道:“沧浪之不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不浊兮,可以濯吾足。”
唱罢,不远处一个农民喊道:“大郎君,水凉。”
郑朗扭头一看,他不认识,以前的郑朗认识,他家的佃户之一,名字叫胡金牛,带着笑意,还有一些惶恐,杠着犁,牵着牛儿,正要返回家。
以前肯定不会好心劝说的,可诗社离这儿不远,今天上午也就听闻了。一村人皆惊疑,纷纷传扬。那可不得了,居然让一个堂堂的太守大人失态如此,让一城学子皆羞惭而走,写的是什么样的诗与字?
“胡叔,下来喝口水吧。”
“好,”胡金牛立即将犁放下来,任牛儿在河埂上吃草,慌忙的下来,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水,又道:“大郎君,春水凉,你身体金贵。”
“没事,整天看书写字,脑袋闷,偶尔出来一下,看看这大好春光,荡漾着清凉的渠水,都觉得头脑更清醒了。”
“大郎,那是冷的,我整天就在泥水里干活,头脑也未清醒。”
“胡叔啊,那是你没有感受,下来,将脚放在渠里,不用想那么多,试试看。”
胡金牛将信将疑的试了试,说道:“什么也没有啊。”
“你看,”拨下了一根草,说道:“它本来生机勃勃,让我这一拨,就失去了生命。我们每一个人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没有生不治之病,没有上战场浴血奋战,没有牢狱之苦,是不是很幸运了。心莫要不满足,要想一些美好的事。就象我,若是在意别人的看法,这一两年来,还有没有心思读书?”
“是啊,”本来什么也没有,居然一忽悠,胡金牛脸上挂起笑意,说道:“是啊,大郎,我也感到了,感到那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嗯,人是要适当学会放松的。”一边说一边穿上足衣,又说道:“胡叔,我替你牵牛,你杠犁,我们回家。”
“我不敢哪。”
“有何不敢的。”说完了,在胡金牛诚惶诚恐说,牵着牛儿向村中走去。
……
招待了一下范仲淹与富弼,刘敬又派人查了查郑州八恶的光辉事迹,结果让他感到不理想。可这时候得到一些好消息,实际上从前年出事后,郑家子已在家中闭门不出了。那一次端午打架,也不是郑家子开的头。
并且与范仲淹、富弼也一再确认,此诗定是此子所写。于是带着两个衙役向郑家庄走去。
春光好,一路兴致勃勃。
眼看到了郑家庄,前面是一条亮晶晶的河渠,忽然刘知州看到一幕奇景,一大排人,还带着自家的小孩子,坐在渠边,用脚荡着水,一边荡一边唱着:“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吾足。”
刘敬大惊失色,这可不得了,难怪村中能出如此少年,整一村子人都那么有学问啊。
第三十章 后生
有的人会起榜样作用的。
郑朗在诗社上奇迹般地的表现,狠狠震憾了四乡八里。若是一群小孩子罢了,参加诗社的还有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俊杰,生生全部羞退,于是越传越邪乎。
胡金牛说话缠杂不清,也传得快。认为郑朗经常来此渠一边洗脚一边唱歌,一边“清脑袋”。
道理儿也解释不通。于是呢,认为这个渠水有灵气了,所以才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将一个败家子变成了神童。嗯,这一回解释通了。但也轰动了。那家父母不想望子成龙?一个个带着自己儿子,来到此渠前一边洗脚,一边唱歌,帽子与脚有没有洗干净问题不在紧,可得让儿子头脑洗干净了。
原因让人哭笑不得。
刘知州也不知,一看,不得了啊。
宋代人喜欢唱歌,指不准一个卖猪肉的,一手提着大板刀砍猪脊梁,一边还唱着晏殊温文的小词。
可这么多人,在唱《渔父》,在洗涤心灵……
以前看唐史时,总说五家七姓名贵中华,都傲视皇室,不理解。这一回相信了,这就是荥阳郑家的文化底蕴哪。
对身边衙役说道:“古人云,孟子三迁,没有郑家庄如此的景象,怎么有郑家子那么出色的少年。”
衙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指什么意思。这一村子人怎么哪?可知州偏要这样说,只好弯腰道:“是,是。”
带着百感交集的心情,来到了郑家。
郑家几个妇人惊喜的要烧水沏茶,被刘知州阻止了。不能小视,指不准此子以后成就会远在自己之上。说道:“小郎在何处?”
“他在房里读书写字,一年多来都是这样。”
“某也听说了。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耳听为虎,眼见为实,看一看他在房里究竟做什么,就知道才气从何而来了。走到房里,看到两个书架,有许多书上插着书签,证明经常翻阅的,满意的点了一下头。
接着又看着郑朗,正在写字,走过去看,在默写司马相如的《喻巴蜀檄》。
那条渠上几百人在洗脚,有没有人将心灵洗涤,未必有之。但此行,自然的生趣,春天的清新,无拘无束的游行,却让郑朗洗涤了一下心灵。
回来看,还是看书写字。不过注意力放在了骈文体上面。
古代出现了骈文,有各种原因,最主要当时的口语简单。上到士大夫,下到老百姓就用那些简练的语言说话的。加上发现骈文似乎琅琅上口,所以出现了一些优秀的骈文。随着人类进步,口语复杂化,后来人写骈文越来越难了。这么长的骈文,每一句要对押韵对偶,再要求每一句言之有物,怎么可能?
看一看《古文观止》与金圣叹的《天下才子必读书》收录了多少骈文?宋朝时有许多文人写过骈文,然而两本书里一篇都没有收录进去。正是因为宋代人口语很接近后来的普通话,再好的才气,不适应这种书体,因此很难写好骈文。
但它现在的地位很重要。
在宋朝没有对科举发起一系列进一步的改革之前,进士科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虽有官员争议将论策放在诗赋前面,可大多数诗赋的地位比论策的地位高。
诗不用说,要押韵对骈。赋,也就是骈文体。
甚至有古板的考官严令论策都要四六分体来作。
所谓的四六分体,也就是宋朝的一种看似的新骈文体,即白描骈文,很少用典,以古文作法,气势要畅,笔要简淡,或者分为六条,“一曰散行气势,于骈句中见之。”“二曰用虚字以行气。”“三曰用典而仍重气势。”“四曰用成语以行气势。”“五曰喜用长联。”“六曰多用议论以使气。”
骈文无论是前世的学习,或者硬盘里储存的资料,都是自己的弱项。
这也成了郑朗学习的重点。
四六骈,南北朝的骈文大约不能当作榜样,只好学西汉的骈文,特别是司马相如的一些文章。
洗涤了一下心灵,字似乎这一刻又有了新的长进,性格宅,常无我无人,一颗心都沉浸于字与文章当中,竟然没有发现刘知州的到来。
大娘要喊,刘敬摇了摇手,制止。就站在边上看。
隐隐的发现几日不见,小家伙的字又在突破,字迹行间里充满了一种放达,一种自然的生机,一种让人神怡的趣味。这样的字,若是有人能将王羲之一成妩媚写出来,两相放在一起,让四儿比较,四儿会顾忌着主人的面子,说,差不多吧。
看看人家的妩媚多好看啊。
但在刘知州眼里不同的。
站在边上看得如痴如醉,屋中于是就出现了一幕奇怪的场景,写的人浑然不觉,看的人也浑然不觉,安静一片,只听到几人细微的呼吸声。
写到最后一行字:已亲见近县,恐远所谿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使咸喻陛下之意,唯毋忽也。
徐徐放下笔来道:“故有此檄,轻轻而毕。”
心中还叹息了一声,即便是司马相如的赋文中,也不完全是骈文,为了表达意思,多处用了散文化,这才形成了一篇篇优美的文章。他的才情,他的年代,都如此了,遑论宋人。
“正是,此文乃司马长卿诸篇最有名的其一。”
郑朗扭过头,施了一礼:“见过知州。”
很礼貌,然而不流于巴结邀媚,态度坦荡。不过岂要说他,就是大内里面那位老太太,郑朗见了她,也未必会有多少巴结的媚态。
刘知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