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序曲 作者:[英] 阿瑟·c·克拉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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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会在清晨着陆,在傍晚重新起飞,我指的是月球时间。为了确保每个人都对技术背景有一个清楚的了解,在以后几天里,我们安排了三次讲座。这些讲座由泰恩、里查兹和科林顿主讲,每个人会专门介绍他的技术领域——但用非专业的语言讲。我特别建议你们最好不要错过这些讲座。谢谢!”
演讲结束的时间把握得再完美不过。主任刚走下讲台,突然有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在沙漠中响起,钢质的飞机库被震得像一只大鼓一样回响着。
三英里以外,“阿尔法”正在以它最大功率的十分之一测试它的发动机。那声音震耳欲聋,肝胆俱碎,完全无法想象如果它用上最大功率会是什么样子。
无法想象,也无从得知,因为永远不会有人能听到。当“阿尔法”的发动机再次点火时,它已经在永远寂静沉默的行星之间了,在那里即使爆炸一颗原子弹,也会像冬天清冷的月辉下飘落的雪花一样悄无声息。
当马克思顿教授认真地把桌子上的维护单收拾成整洁的一叠时,他看起来很疲惫。一切都检查完了,一切都很完美——几乎有些过于完美。明天发动机将会接受最后一次核查,同时补给品也会被运到两艘船上。他想,遗憾的是,当“贝塔”绕地球飞行时,船上不得不留一组闲置人员。不过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仪器和装燃料的冷藏装置需要有人看管,而且这些机器必须始终运转以保证再次连接。有一种想法认为“贝塔”应该降落,两周后再起飞去与返回的“阿尔法”对接。对于这点争论了很久,不过轨道论最后被接受了。把“贝塔”留在原地不动,就待在大气层外面,会带来较少的额外风险。
飞船都已经准备就绪,可是人怎么办呢?马克思顿很想知道主任是否已经做出结论,他临时决定去见他。
发现首席心理学家已经和罗伯特爵士在一起时,他并不觉得意外。他进去时,格罗夫斯博士朝他友好地点点头。
“你好,罗伯特。我想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放弃整个计划?”
“如果你真的放弃了,”马克思顿严肃地说,“我想我会从我的职员中找几个人凑成一个草台班子,我自己亲自去。我们在这些方面也会安排得很好。不过,说真的,那些年轻人现在怎么样?”
“他们都很好。给你挑选出三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过我希望你尽快做抉择,等待将给他们带来超出弹性范围的紧张。再没有理由拖下去了,是不是?”
“是啊!他们都已经在控制设备上做过反应测验,都对飞船非常熟悉。我们把前期工作都已经做好了。”
“既然这样,”主任说,“我们明天首先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
“抽签决定,就像我们承诺的那样。这是防止不满的唯一办法。”
“我也希望这样做。”马克思顿说。他又转向了心理学家。
“你对哈塞尔确有把握吗?”
“我正要说到他。他会没事儿的,而且他真的很想去。由于他被最后时刻的兴奋情绪所支配,他目前不那么焦虑。但仍然有一个障碍。”
“是什么?”
“我想这是不太可能,但万一他在月球上的节骨眼儿上有什么不妥怎么办?你知道,婴儿的预产期正好是他在半路上的时候。”
“我懂。按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的妻子死了,对他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这很难说,因为那时他已经处在一个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环境之下了。他可能会平静地接受,也可能会精神崩溃。我认为这是一个难以察觉的小风险,但它确实存在。”
“我们,当然,可以对他撒谎。”罗伯特爵士若有所思地说,“可是我一直特别注意结果与手段。我不喜欢像这样有负良心的欺骗。”
沉默了几分钟后,主任继续说:“好啦,非常感谢你,博士。罗伯特和我会仔细讨论这件事。如果我们认为绝对必要,我们可能会让罗伯特退出。”
心理学家在门口停住。
“你们可以做,”他说,“但我不愿亲自去干。”
当马克思顿教授离开主任的办公室,疲倦地向生活区走去时,已是星光闪耀的夜晚。意识到视力所及的星座中,有一半都叫不出名字来,他不禁有种负疚感。哪天晚上,他要让泰恩教他认一认。不过他得抓紧时间:泰恩在地球上也许只有三个晚上了。
向左边望去,他看到了宇航员的居住区还亮着灯。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地向那座低矮的楼房走去。
第一个房间是利德克的,屋里没人。不过灯还亮着,他一定刚刚出去。他的主人已经把自己的个性印在了这个房间里,一堆堆的书摆得到处都是——远看不出只有如此之短的逗留的痕迹。
马克思顿浏览了一下标题——大部分是法文——他的眉毛轻轻挑起了一两次。他记下了一两个单词,准备等以后找一本真正综合法语词典查一下。
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摆着皮埃尔的两个孩子讨人喜欢的照片,他们正高兴地坐在一个火箭模型里。他非常漂亮的妻子的照片正放在梳妆台上。不过家庭效果多少被钉在墙上的半打其他年轻女人的照片破坏了。
马克思顿走进了旁边的房间,那正好是泰恩的。他在这里发现利德克和年轻的天文学家正在全神贯注地下国际象棋。
他边看边批评他们的战术,和一般情况没什么两样,他们指责他捣乱棋局。为此他向胜利者挑战;利德克是赢家,而马克思顿大约在三十步之内就将其击败。
当他们把棋盘收起来之后,他说:“这可以防止你们变得过分自信。格罗夫斯博士说这是你们普遍的缺点。”
“格罗夫斯还说别的了吗?”利德克假装不经意地问。
“哦,当我说你们已经全部通过考试,可以升入中学时,我没有泄露医学秘密吧。所以我们明天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抽签挑选三个参加实验的人。”
他的听众的脸上浮现出轻松的表情。尽管这是从一开始就有的承诺,但他们一直不太相信最后的选择一定会通过抽签来决定。但那种他们互相是潜在的竞争对手的感觉,使他们的关系有时很紧张。
“其他人在吗?”马克思顿问,“我想我应该去告诉他们。”
“吉米可能睡了,”泰恩说,“不过阿诺德和维克还没睡。”
“好的。明天早上见。”
从里查兹房间里传出的奇怪声音说明这个加拿大人睡得很死。
马克思顿沿着走廊向前走,去敲科林顿的房门。
扑面而来的情景简直让他闭过气去:这里好像就是一个表现疯狂科学家实验室的电影布景。科林顿躺在地板上,周围是混乱的电子管和电线,好像被阴极射线示波镜吸去了魂魄,而示波镜的屏幕上充满了奇妙的几何图形,不断移动和变化着。后面是一台收音机,正轻柔地播放着拉郝玛尼诺夫①很少有人知道的《第四钢琴协奏曲》,马克思顿慢慢发现,屏幕上的图形是和乐曲同步的。
【① 拉郝玛尼诺夫:1873—1943,俄国钢琴家、作曲家、指挥。】
他爬上床,看起来只有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坐在那儿看着科林顿,好不容易等到他从地板上爬起来。
“假定你了解你自己,”他最后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科林顿小心翼翼地踮着脚从混乱的地板上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这是我搞了很多年的一个创意。”他带着歉意解释说。
“那好,我希望你记得最后在弗兰克斯泰因先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严肃认真的科林顿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我把它叫做发音体振动显像仪,”他说,“它的功能是可以把任何有节奏的声音,比如音乐,转化成漂亮而且对称的,但经常变化的图形。”
“那确会做成相当有趣的玩具。可是普通的保育室能有那么多电子管吗?”
“它不是玩具。”科林顿说,自尊心有点受到伤害。“电视人、卡通电影厂都会发现它非常有用。播放长段的令人厌烦的音乐时,这是理想的间歇。事实上,我想靠它赚点儿钱。”
“亲爱的,”马克思顿咧嘴笑了,“如果你是首批登月者之一,我认为你绝对不用担心晚年的时候会有可能在贫民区挨饿。”
“是的,我想不会有我。”
“我来看你们的真正原因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们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签决定宇航员人选。在那之前不要给自己执行电刑。我现在要去看看哈塞尔——就这样,晚安。”
当马克思顿教授敲门走进去时,哈塞尔正躺在床上看书。
“你好,教授。”他说,“你这么晚了还来,有什么事儿吗?”
马克思顿直奔主题。
“我们明天早上要抽签决定宇航员人选。我想你应该知道。”
哈塞尔沉默了一会儿。
“也就是说,”他声音有点沙哑地说,“我们都通过了。”
“天哪,维克。”马克思顿由衷地表示反对,“你一直都没有任何问题呀!”
马克思顿注意到,哈塞尔的眼神似乎在躲避他,同时也在躲避摆在梳妆台上的他妻子的照片。
“你们都知道,”过了一会儿哈塞尔说,“我确实很担心——莫德。”
“那很正常,不过我听说一切都很好。顺便问一句,你打算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维克托·威廉。”
“噢,我想小维克出生后差不多会是世界上最出名的婴儿。真糟糕,电视系统是单向的。你只能等到回来以后才能见到他。”
“假如去了,就是后来的时候。”哈塞尔嘀咕了一句。
“看着我,维克。”马克思顿坚定地说,“你确实想去,是不是?”
哈塞尔有些不情愿地抬头看着他。
“我当然想去。”他不耐烦地说。
“那就好。你和其他人一样,有五分之三的机会被选中。但是如果你没有脱颖而出,那么你就会参加第二次航行,从某些方面来说,那会更加重要。因为那时我们要做建立基地的第一次尝试。这很公平,是不是?”
哈塞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有些沮丧地说:“第一次飞行是历史会记住的一次。在那之后的飞行,都会被混在一起。”
现在是时候了,马克思顿教授决定发点儿脾气。他在这方面有很好的演技,如果情况需要,他可以准确地表演。
“听着,维克。”他吼道,“那些造这艘该死的飞船的人会怎么想呢?你以为我们愿意等到第十次或二十次或一百次飞行之后才有一次机会吗?如果你是个那么想出名的该死的傻瓜的话——天哪,年轻人,你忘了吗?——还要找人驾驶第一艘去火星的飞船!”
发作逐渐减弱了。这时哈塞尔朝他咧开嘴,微微一笑。
“我能把这当成一个承诺吗,教授?”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你这个家伙。”
“是,我也没认为你能做主。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这次去不了,我不会太难过。好了,我想睡觉啦。”
第三章 第四节
主任小心翼翼地捧着纸篓走进马克思顿教授办公室的情景,在平时可能会让人觉得惊奇,可是他进来时每个人都严肃地看着他。整个月亮城好像都没有圆顶硬礼帽,只好用字纸篓做不那么庄严的替代品了。
除了后面竭力要显得若无其事的五个机组人员外,房间里还有马克思顿、麦克·安德鲁斯、两个行政人员和亚力克森。德克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出席,不过麦克·安德鲁斯邀请了他。这个公共关系部的主管经常做这样有帮助的事,不过德克非常怀疑,他是否试图为自己在正史中赢得一个位置。
马克思顿教授从他的办公桌里拿出一打小纸条,用手指轻轻弹了弹。
“好啦——大家都准备好了吗?”他说,“发给你们每人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如果有人太紧张写不了,可以画一个叉,我们可以把它作为证明。”
这个小小的玩笑对缓解紧张气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当他们在纸条上签名并叠好交回来时,开了一些善意的玩笑。
“很好!现在我要把它们和空白的纸条混在一起——弄好了。谁愿意来抽?”
犹豫了一会儿,经其他四个人一致同意,哈塞尔被推到了前面。当马克思顿教授把纸篓伸向他时,他看起来非常羞怯。
“不要作弊,维克!”他说,“一次只能拿一个!闭上眼睛拿一个。”
哈塞尔把手伸进了纸篓里,掏出一个纸条。他把它递给罗伯特爵士,爵士马上打开它。
“空白。”他说。
一声烦恼的——也许是欣慰的?——叹息。
另一张纸条。又是——“空白。”
“嘿,是不是有人用了隐形墨水?”马克思顿问道,“再试一次,维克。”
这一次他很幸运。
“P·利德克。”
皮埃尔很快地用法语说了些什么,显得特别为自己高兴。大家匆匆向他表示祝贺,然后马上转过头看着哈塞尔。
他立刻第二次中靶。
“J·里查兹。”
紧张气氛达到了顶点。德克仔细地看着,当哈塞尔抽出第五张纸条时,他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空白。”
“又来了!”有人叹息道。他说对了。
“空白。”
第三次仍然是——“空白。”
有个一直忘记了呼吸的人发出一声深深的长叹。
哈塞尔把第八张纸条递给了主任。
“刘易斯·泰恩。”
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人们围住了被选中的三个人。哈塞尔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向其他人。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这时马克思顿教授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了些什么,德克没有听见。哈塞尔的脸放松下来,苦笑了一下。德克清楚地听到了“火星”这个词,然后,哈塞尔非常高兴地加入其他人去祝贺他的朋友们。
“行了!”主任用低沉的声音说,整张脸都在笑着。“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这里可能还有一些没开封的酒。”
大家一起走向隔壁,只有麦克·安德鲁斯借口要接待《新闻》报的人留下了。
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他们安静地干了很多杯上好的澳大利亚葡萄酒,这些酒显然是主任为今天这个时刻珍藏的。
然后这几个人带着一种欣慰而满足的情绪分手了。
利德克、里查兹和泰恩被硬拉去照相,而哈塞尔和科林顿被留下和罗伯特爵士谈了一会儿。没人知道他究竟和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他们出来的时候都显得很高兴。
当小小的庆典结束后,德克就跟着马克思顿教授,他看起来也很为自己高兴,不成调地吹着口哨。
“我打赌你很高兴这事解决了。”德克说。
“当然高兴。现在我们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他们一起走了几码没有说话。然后德克若无其事地说:“我告诉过你我的特殊爱好吗?”
马克思顿教授看起来有些迷惑。
“没有。是什么?”
德克抱歉地咳嗽了一声。
“我被认为是一个优秀的业余魔术师。”
马克思顿教授的口哨声戛然而止。一阵意味深长的沉默。然后德克保证道:“不用担心。我很确定没有别人注意到——特别是哈塞尔。”
“你,”马克思顿教授言之凿凿地说,“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我想你想要把他记在你可恶的历史上吧?”
德克抿着嘴轻声地笑了。
“也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