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高袁 深海 作者:饿殍 完结-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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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能强求,”高城哼了一声,拍着自己的胸口冷笑,“现在钢溶了,铁也化了,我最好的航海长我把他送回了家,我最好的兵交给了一个王八蛋,断了腿,我呢,是一个没有潜艇的光杆儿艇长。这不能强求。”
袁朗无力地低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从那次演习开始就对我有意见。”
高城眯了眯眼睛,不说话,但眼神里是明白的愠怒和嘲讽。
“输赢对你来说还是那么重要。”
“是。”高城抬抬眉毛,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以为你会有跟以前不一样的答案。”
“我以为你会比以前多点人味儿。”
话已经说僵,袁朗知道多说无益,站了起来,“执着输赢,让你丧失了作为一个主官最起码的判断能力,所以现在我们争论这些不会有什么意义。”
“嗯,没什么意义,”高城点头,重新去摸到烟盒,抽出一根烟,“咱们想法既然差那么多,再这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什么?”这回袁朗是真的愣住了,高城自顾自点了烟,不再回答,袁朗伸手把他拽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尝试着露出一个笑容,“你喝多了,这是醉话。”
高城摇晃了两下勉强站住,吐出的烟雾全喷在袁朗脸上,“对不起,我现在不太想看见你。”
“高城!”
“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吧。”
袁朗放了手,高城跌坐在chuang上,然后像烂泥一样瘫倒。袁朗霎了霎眼睛,缓了好久才勉强平静地说,“等你好一点儿了我再来。”
“不,”高城闭上了眼,“没这个必要。”
一阵沉默之后,高城听见脚步声,门被打开然后关上的声音。他笑了一声,扭头把脸埋进枕头里。
…TBC…
吵架真难写啊。。肉麻太久,不会写吵架了。。。… …
二十二。
“登出来了,”洪兴国把一份报纸放在高城桌上,“校正和道歉,向70艇。……你这烟可越抽越凶了啊。”
高城笑笑,用力按了一下额角试图克服头疼,拖过来粗粗扫了一眼,见不太起眼的位置上写着,“因校稿疏忽,本报上周刊载的评论文章中,‘27艇创造九十天海上生存极限纪录’一处,应为70艇,特此更正并向70艇队致歉。本版编辑:张克。”
高城默不作声地看完,把报纸合上推到一边。
“我以为你会挺高兴。”洪兴国见他毫无反应,有些意外。
高城无谓地笑了一声,仰脸又抽了一口烟,“有什么高不高兴,这是应该的。……当年的老70艇出生入死熬过来的这九十天,很多退伍的老兵到现在身上还留着好不了的旧伤。虽说现在的70艇让我带得‘艇队建设老化’,‘艇员战斗素质低下’,该归它的荣誉,不应该被忘了。”
“都是说惯了的那一套,你跟他较什么真,”洪兴国不满地啧了一声,打断了他,“身为现在的70艇的一员,我可是骄傲得很。”
高城看他一眼,终于露出几天来头一个稍微轻松的笑容,“行了老伙计,你这明天就要去别的艇队了,咱们商量商量怎么给你践行。”
“别,千万别!”洪兴国赶紧摆手,在高城对面坐下了,想起什么,面色变得有些凝重,“先别说我了,伍六一……眼看就出院了,你不去看看他?”
高城一怔,笑容慢慢隐去,“他都……好了?”
“植了块钢板进去,虽然肯定是不能跟以前一样,起码……起码能自己走路。”
一时沉默,洪兴国也说不下去了,高城长呼了一口气,点点头,“……我说的那些,你都告诉他了?”
“告诉了,他说不要。”
“什么?”
“他说不要,他说……想复员回家。”
“他懂个屁!”高城霍地站了起来,“他复员回家想干什么?他能干什么!”
“老高。”洪兴国无奈地仰头看着他,高城自己也知道过火了,咬了咬牙,走到窗边叉着腰往外看。洪兴国又叹口气,低头摆弄手里的烟盒。
等高城再次打破沉默,声音已经沉了下来,“老洪,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次都没去看他。因为我不敢见他,……我不敢见他是因为我没脸见他。”
“老高,别这么说。”
“好了,这么着我就费了老劲和了一盘稀泥,觉得这回可算有脸端到他面前了吧,他回手干干脆脆再把它糊在我脸上。”
“……要不怎么说是70艇的兵呢?”洪兴国反倒笑了,高城扭头和他对视一眼,想了想,也只有再转向窗外,无可奈何地露出一个苦笑。
他想起那天怒气冲天地闯进参谋处,找报社的干事要一个说法;他想起自己拍着桌子对姓张的说,你可以说我能力不够,但是你对着我的兵说战斗素质低下,我绝不答应;他想起得到道歉承诺的当天下午,接到了伍六一受伤的电话,一个人缩回屋子里喝闷酒,后来有人进来了,他抬头去看……
记忆进行到不敢回想的部分匆匆中断,高城烦躁地抓了抓头,回身拿上军帽走到门口,“老洪,一会儿可能有其他艇队过来接收物资的,你看着点儿。”
“嗯?”洪兴国一愣,顿时又明白过来,笑了,“行,我知道了。”
军医院的病房里采光不错,阳光灿烂,照得原本就雪白的墙壁、床褥,更显得白花花一片。
高城仿佛习惯性地依然站在窗边,看着并不很好看的风景,他还在不甘心地做最后的努力,但往外张望的视线让他看起来更像在自言自语:“真不打算留了?后勤啊,观通站……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是太看得上眼了,”身后病chuang上靠墙坐着的伍六一笑了,“太好了,太舒服了,我害怕。”
高城愤愤地转过身来,一直竭力保持的耐心和温和终于被磨没了扔到一边,“你害怕什么?能生生看着自个儿韧带绞断的人你还知道害怕?!以前还有个史今拉着你,现在你个臭小子可算没人管着了,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可劲儿糟蹋自己吧你就!”
“哎,还是这样好,”伍六一的笑容几乎接近嬉皮笑脸了,这样的表情鲜少出现在他脸上,“我还是习惯您这样儿。”
高城干瞪着眼,恨得真想上去就给他一巴掌,伍六一忽然低头一乐,“史今给我写信说,要是能的话,他真想呆在部队里头一辈子,挨您的骂。”
“什……”高城愣住。
“我不是不愿意继续在这儿呆,”伍六一不紧不慢地跟了一句,“我只是……不敢太偷懒了。”
高城来回踱着步子,突然的心酸让喉头哽住了一样难受,他开始恼火于自己的语无伦次,“本来、本来不用这样,你知不知道本来用不着这样,但凡当时有个人能拉住你,但凡你能为自己今后想想……”
“没时间想那么多啊,艇长,”伍六一又笑了一下,“我去,就是想知道自己能走到哪儿,能够到多高多远,”他半认真半玩笑地瞪大了眼,“要是当时真有人拉住我,不让我继续往下走了,我会恨他的。”
高城的踱步停住了,他知道说什么也是没用了,用力抹了一把脸,“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傻呢你啊。”
“我到过那儿了,”伍六一笑嘻嘻的,有些出神,又低头拍拍自己的腿,“这是我给自个儿的交待。现在往后,我就想看看我用这一条半腿,能走到哪儿。我能走很远。”
高城不由得仔细地去看他,那张脸上竟然多了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平和,或者说,他只不过是开始学会了,平和地表达他的倔强。
在这个兵面前,他所有的愤懑和不平竟然都显得毫无意义。
伍六一摸着剃得乌青的头皮,眼睛往边儿上一飘,忽然盯住了高城的肩章,一脸惊喜地咋呼起来,“哎哟!我刚发现,两毛一了啊!升啦!”
“滚滚滚!”高城不耐烦地轰他,看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又说,“你哪天出院?到时候我找辆车来接你,”见伍六一嘴唇一动,立刻瞪了眼,“哎,这个你不能拒绝了啊,不作讨论。”
伍六一愣了一下,就笑了,“行啊,那敢情好。这几天他们给我送来的东西啊,都够我回家开店了,正愁怎么搬呢。”
“孬兵你……”高城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我走了,不知道跟你这个孬兵磨叽什么呢!”
“再见啊,艇长。”伍六一乐呵呵的,甚至冲他摆了摆手。
高城转身去把门拉开,风把身后的一些声音吹过来,传到他耳朵里,那听起来是一个男人在发出压抑的细微的抽泣。
高城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关上门径直走了。
从楼梯下到一楼大厅,高城一路上有些走神,不看路的结果就是迎面跟人狠狠撞上。
“啊,抱歉!”奔跑中的年轻军官刹不住脚,蹿出去了几步才回身,颇有礼貌地向他道歉。瘦瘦的,透出充满活力的蓬勃的样子。
高城看着对方那一身海洋迷彩的装束,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不,是我没看路,对不起啊。”
年轻军官一笑,神色匆忙地转身找到了一名护士。高城抬脚正要走,却不经意听见了那个军官和护士的对话。
“麻烦您给换一下药。102号5床的,叫袁朗。”
“醒了吗?”
“还没有。”
…TBC…
二十三。
高城站在102号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
袁朗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嘴唇没什么血色,乱糟糟的胡茬看起来很久没刮,左臂露在被单外面,手背上扎着点滴吊针,缠绕过肩头的绷带隐约可见。
走廊异常安静,高城紧紧拧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自己的裤缝。
护士拿着换下来的空药瓶和绷带出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病人家属吗?”
高城哑然,张了张嘴,艰难地想着用词,“是……是战友。”
“预约了探病时间吗?”
“……没有。”
“病人现在麻醉还没退,需要休息。”
“我我知道,”高城立刻点头,“我就在这儿看看……看看就行。”
事实上从头到尾他的视线也没从玻璃窗上移开过,护士愈发奇怪地又看他一眼,但瞄了瞄他的常服和肩上的两杠一星,也就没再说什么,摇摇头走了。
高城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见袁朗的下唇轻微抽动了一下,高城一激灵,立刻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迈了一步,脸几乎快贴到玻璃上去。正在这时有人脚步轻快地朝这边走来,高城扭头去看,却是刚才大厅里碰见的年轻军官,抱着一兜子水果,嘴里叼着两袋薯片,看见他一愣,眼倏地睁圆了,“啊……”一张嘴,薯片袋子轻轻落在怀里,军官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实在拿不过来了……”
“他刚才动了,我看见他动了一下,”高城却根本顾不上听他在说什么,急火火地比划着,“他嘴唇这样动了一下。”
年轻军官愣愣地点头,听完了,才迟疑地解释,“这是肌肉抽动的正常反应,他麻醉还没退呢。”
“啊?啊,”高城讪讪地停了手势,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我是……我是潜基70艇的艇长高城。你好。”
“哦……”对方恍然地睁大了眼,而后冲高城笑笑,“你好,我叫吴哲。那个,您和我们队长……?”
“是朋友,”高城点点头,奇怪地前后望望,“就你……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对。我们轮班,一天一个,今天到我值班了。本来人是挺多的,手术之前叫他都赶回去了,嫌我们太吵,吵死他了。”吴哲示意地往房里一偏头,哈哈一笑。
“手术,”高城下意识地重复着,又往里看去,“那他现在……”
“放心吧,没什么危险了。伤在左肩,还好偏了点,没碍着心脏,也没伤着筋骨,”吴哲语气轻松地耸耸肩,“皮肉伤,常有的事儿,他命大得很。”
高城脸上表情僵了一下,像被狠狠揭了一块伤疤,莫名其妙地怒气就蹿了上来,“常有的事儿?”他恼怒地笑了,“你们都是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吗?还是说,不把别人当回事儿?”
“哎?”吴哲错愕地张了嘴,眨了几下眼,显然是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高城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高城出了医院大门,大步流星地直奔停在门口的车,泄愤似的大力拉开车门。
“等一下!”吴哲从后面飞快地追了过来,一转身拦在他面前,“请等一下。”
言辞客气,语气却是不容拒绝。高城一手搭着车门停在那里,眼睛越过他平视前方,控制着自己的怒意。
“……是我,”吴哲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和队长一组任务的是我,队长受伤是为了救我。”
高城一愣,终于看向吴哲,有些意外。
吴哲摊手笑笑,显然也有点儿恼火,却出于礼貌在克制着,“你觉得我还能像没事儿人一样站在这儿,很奇怪是么?你认为我是应该哭哭啼啼,还是应该自责内疚?”
“都不,”吴哲并没打算等他回答,顿了一下就接着说下去,“是的我说这是常有的事,因为这确实……就是常有的事,我们太经常经历受伤和看到受伤,我们保护好自己是为了不给战友添麻烦,我们互相保护是因为我们是战友,是兄弟,是可以性命相托一起上战场的人。所以,都不,如果立场换过来我也会这样不计代价救他,所以我们不谈愧疚,不掉眼泪,这是出于信任,而不是因为我们不在乎,不把……不把自己和别人当回事儿。”
他一口气说完,这才深呼吸了一下,吐一口气,又摊摊手,“就是这样。”
高城一直一声不响地听着,吴哲火气一消,注意到高城的神情,这才想到自己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样说话实在不妥,渐渐尴尬起来,想说句玩笑话解围,“呃,通常我这么说的时候都会被他们批判是泛酸,然后被爆捶一顿。”
高城还是面无表情,吴哲只好收起了干笑,额头冒了点汗,“呃,嗯,不好笑。”
高城慢慢垂下了放在车门上的手,他的脸色已经缓和。他看着这个和自己同级的军官,他站在阳光下,比阳光更耀眼,高城忽然开始愿意想象,伍六一穿着这身迷彩骄傲的样子。
“你认识许三多吗?”高城突然问。
“三多?”吴哲愣了愣,“我知道,他是您的兵。他很努力,是好样儿的。特训期的时候我们是一个宿舍的。”
高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出右手,吴哲不明所以地跟他握了手,只听高城说:“谢谢。”
“什么?”吴哲更加摸不着头脑,露出点儿窘迫,和刚才那副滔滔不绝的样子判若两人。
高城回身朝医院望了望,又说,“那个……他醒过来的话,别告诉他我来过。”
“啊?”吴哲不解地瞪大了眼,目送着高城上车离开,还是没太明白他吴哲的人生中怎么会有这么接二连三说不出话来的一天。他本来以为,他们躺在里面的那位队长已经是个够怪的人了。
人以群分啊人以群分,吴哲最终十分无奈地摇着头,转身蹦跳着踏上台阶。
回到基地已经傍晚,洪兴国还呆在办公室,看高城进来,半开玩笑地打趣他,“怎么魂不守舍的。”
高城摸了摸脸,勉强一笑。洪兴国又问:“吃饭了没有?要没吃正好一块儿去食堂。”
“行啊。”高城把帽子摘了挂在衣帽钩上,洪兴国起身跟他一起往外走。
“你去看六一去了?”
“我去……”高城似乎有些疑惑地想了想,末了摇头笑笑,“我去上课去了。”
“上课?”
高城不答话,迟迟疑疑地又走了一段,忽然像是决定了什么,拍拍洪兴国肩膀,再说话时人已经跑出去老远,“你先吃去吧!我马上就去找你啊!”
洪兴国惊讶地站在原地,不太相信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那种神采自从70艇停航之后,实在已经从高城脸上消失了太久。
高城一路跑回办公室抓上军帽,又跑到参谋长室,在门口停下喘了口气,“报告!”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