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剑-第5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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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他不再是单独的一个人了。
有许许多多人因为他而活着,他也因为许许多多人而活着,人与人的互相需要,文明正因为这样的纽带而存续,温情,爱情与亲情,就像是血脉之中源源不断的一个声音,叩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它终究长存,绵延不绝,米洛斯与寇华曾问及同样的问题,这个黑暗的、蒙昧的、卑微的文明与秩序存在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它既不如先古时代的光辉,又不如白银纪元的雄浑与不屈,但答案或许就在此中。
因为善意。
与希望。
……
格里斯港早已不复往昔,怀旧的人很难在这里找到属于过去的味道,但没有人吵吵嚷嚷,而今的港湾十五条雪白的栈桥深入碧蓝的海湾之中,湾岸早已被挖深了,可以停泊那些雪帆如云的大船。一条条整洁的卵石铺成的街道贯穿东西南北,满载货物的大篷车来回穿梭将这座新兴的港口划分成规整的井字形,就和冷杉城一样,破旧的棚舍早已被拆除,换上了漂亮的永固建筑,瓦红的屋顶如今早已成为这座城市的象征,只剩下港口靠近北边树林的一些区域还能找到过去那个渔村的痕迹。
布契的牧羊人,这是由罗曼的商会开设的旅舍,也是可以说格里斯港唯一一间带有官方性质的旅舍,不过这座位于闹市区的旅舍并不像是其他地方一样人满为患,在这里只有拿到托尼格尔伯爵许可的商人才能入住,偶尔梅蒂莎与安蒂缇娜、或者是城堡里的其他人前来这座港口时也会在这里暂住,因此这座旅舍与其说是商业化的会所,不如说是托尼格尔领官方背景的驿站。
但旅店这段日子以来却住了不少客人,只是这些客人与以往不同,他们大多金发碧眼,虽然待人接物还算彬彬有礼,但难免有鼻子长在额头上之嫌,埃鲁因人很难领受克鲁兹人对待外国人那种怄气指使的态度,虽然这种态度有时并非是发自本心,或者不如说是一种日积月累的骄傲自然而然形成的习惯。
不过用旅店的老板——一个赤铜龙佣兵团的老兵的话来说,那可真是受够了。现在这位脾气本来就不算好的老板干脆宣称自己生病了,将旅舍的一切都交给下人打理,一晃已经有一周多没出现过。
布兰多的马车在旅舍的门口停下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光景。
他在门口看到了学者小姐,诗朵抱着一块画板在街边儿上写生,她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托尼格尔的风物的确是给了她不一样的见闻。尤其是听说这里在一年之前还是个荒芜的渔村,来来往往也不过百十个人,居民们一年到头能看到鲜衣怒马的贵族骑士,大多是来自于冷杉领的税务官,这样的描述在她听闻之中并不奇怪,书上描述的埃鲁因每一个地方都是如此。
但托尼格尔伯爵却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关于这个王国的故事。
几个年轻的骑士自愿在这位小姐左右充当护花使者,他们大多认得布兰多,虽然和尼玫西丝以及芙蕾雅更亲近一些,不过还是纷纷上来问好。作为克鲁兹人来说,这个态度已经十分难得,如果牧羊人旅店的老板在此,此刻一定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并对他这个领主更加崇拜,说不得要五体投地。
布兰多亦微笑问道,安蒂缇娜跟在他身后,对于她这位领主大人在克鲁兹人中的声望也是有些惊讶,不过她至少比下面的人懂得更多一些,因此也不是太过莫名。倒是诗朵,看到布兰多时放下画笔,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布兰多微微一怔,因为他看到学者小姐持的是学生对于老师的礼节,如果说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还可以说是对于并肩作战过的客气,但这个礼节就有些隆重莫名了。
他忍不住看着诗朵。
诗朵礼貌认真地解释道:“我的导师说过,达者为师,伯爵大人的品行作为皆可为我辈贵族的模范,这次回到克鲁兹,我一定会将大人的所作所为告诉我的老师们。至少现在我明白,先古贵族的荣光并未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仁慈的埃克当年从帝国带走并守护的东西,依旧还在这土壤之中生根发芽。”
布兰多看出她坚定的眼神之中蕴含的认真的光芒,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贵族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天真,不过还是一样叫人生不起气来,何况他有些脸红,这番话有些谬赞了。
他虽然乐于看到这一切,但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有些并不是源于他的本心,他冲动一怒的时候,从未想过这么长远的事情。
他摇摇头,这个时候莱纳瑞特出现在了旅舍二楼通往大厅的楼梯转角处,他走下来看了这边一眼,一如既往地没有开口多话,但布兰多已经明白这可能是维罗妮卡的意思,这个时候能够留在那女军团长身边的大概也只有这位皇子殿下,或许还有诗朵,但这位学者小姐怎么看都不像是闲得住的性子。他赶忙向其他人告辞,然后跟了上去。
莱纳瑞特一言不发,在前面带路,将他引至维罗妮卡的房间,打开门,布兰多顿时吓了一跳,因为房间中除了维罗妮卡,还有另外一个人。
偏偏这人他也认得,光头大胡子独眼,这外貌特征实在是太过显眼——这是曼格罗夫,黑之军团的军团长,第三次圣战之中帝国方面的元帅。布兰多差点没骂娘,自己手下的斥候们究竟在干什么,就让这么一条大鱼不明不白地摸到了自己的领地里面,自己竟然还毫不知情,这可是帝国的四大军团长之一,一身实力可以说比维罗妮卡还高,仅次于眼下他老师梅菲斯特而已,他这样级别的人物在帝国就像是核武器一样的存在,而今这枚核武器已经不知不觉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他却毫不知情。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安蒂缇娜脸色也有些差,显然也认出了对方来,这说明她也一点没得到风声。
“布兰多,你来了。”维罗妮卡终于注意到了布兰多和他身后的幕僚小姐,她和曼格罗夫正相对坐在一张矮几旁,后者叼着一只烟斗,烟斗里火光一明一暗,正在吞云吐雾,因此屋内也乌烟瘴气。布兰多皱了皱眉眉头,不过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像是维罗妮卡这样一个其实有轻微洁癖的人,以她的身份,竟然能够忍受,一来曼格罗夫确实算是她的老前辈,二来一定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她的心思,让她没心情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维罗妮卡好像注意到布兰多的脸色,一下就明白过来布兰多在想什么,她先示意皇长子殿下关上门,于是这间小屋内就只剩下布兰多、安蒂缇娜还有两位军团长四人;布兰多感到门在自己身后咔嚓一声合上,不禁有些奇怪,心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连莱纳瑞特也不能入席旁听。他感到事态超乎了自己的想象,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等待维罗妮卡先开口。
“布兰多,这位是——算了,我看你已经认出来了,我就不多做多余的介绍了。”女军团长说到一半,叹了口气,对布兰多的防范感到有些无奈,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总觉得你对帝国非常关心,对我们的防范意识非常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一次你大可以放心,曼格罗夫他是通过了某些特殊手段来这里的,就连炎之圣殿都瞒过了,你没有察觉也是情理之中。”
布兰多看着曼格罗夫始终盯着铺在矮几上的克鲁兹地图,没有看这边一眼,这倒是符合克鲁兹贵族一贯做派,尤其是他这个身份,自然不可能给他一个区区埃鲁因的伯爵大人有什么好脸色。他再看了维罗妮卡一眼,女军团长这个解释让他稍微好过了一点,毕竟连炎之圣殿都瞒过了的话,那么欺骗过他的眼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总不能自大到认为自己的斥候比炎之圣殿的监视网做得更好。
不过维罗妮卡的话让他嗅出了一丝沉甸甸的危机感。
曼格罗夫是克鲁兹帝国内军方派系的重要代表人物,帝国内部究竟出了什么样的大事,让他这样一个人物不惜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孤身一人前往托尼格尔来与维罗妮卡会面,甚至要瞒住炎之圣殿。布兰多脑子里一下就变得乱七八糟起来,他首先想到的是难道教权派和皇权派开战了?克鲁兹帝国开始内战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对于埃鲁因来说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克鲁兹越弱,埃鲁因的压力就越轻,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布兰多摇摇头,心想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这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克鲁兹自从当今女皇的父亲在宰相的帮助下从教权派手上夺回帝国的话语权之后,才过了一百年不到,皇权派的位置还稳固得很。而且炎之圣殿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鼠目寸光的存在,公然反叛,那可是整个克鲁兹文化覆盖地区的国教啊,就是最高层中有那么一两个脑残,其他人也多半会保持清醒,再说布兰多记得现今炎之圣殿权力顶峰那人好像还是“睿智的瓦拉”,那个人的话,绝对不可能仍由手下搞出这种乌龙来。
倒是那位女皇陛下有可能。
布兰多对克鲁兹人那位女皇陛下所知其实不多,老实说他更熟悉莱纳瑞特——这位克鲁兹帝国未来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而那位女皇陛下虽然手腕强硬,被称之为铁血女王,但事实上她的行事风格有些太过刚愎自用了一些。不过在历史上她也没两年在位的时间了,这一次莱纳瑞特回去之后很快就会成为真正的皇储,然后登基,克鲁兹帝国会进入相当长时间的上升期,这也是埃鲁因悲剧的开始。
那现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布兰多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忽然觉得似乎整个历史都有那里不对了。
……
第六幕巫师,龙与帝国(三)
“布兰多,你还记得我们刚刚回到托尼格尔的时候,我让你保密我们的行踪,不要对外公布出去的事情吧?”烟雾缭绕的屋子里,最后还是维罗妮卡先开了口。布兰多点了点头,的确是有怎么一回事,所以格里菲因公主也要等到芙蕾雅抵达瓦伦登堡,才能得知他们安好的消息,受伤的尼玫西丝一行包括折剑骑士团的伤员也安置在沙夫伦德,寇华姐妹去了瓦尔哈拉,而就是梅蒂莎希帕米拉少有几个人的活动范围大多也局限于城堡之内,虽然平日里也有与城堡内的下人、夏尔的学徒们见面,但事实上这些人除了节日庆典之外一般也是不会离开城堡的,安蒂缇娜更是下了严令,至少直到丰收祭典之前,应该不会走漏消息。
公主那边,虽然这么做这对于一位关心自己弟弟安危的姐姐来说有些不近人情,但当时维罗妮卡告诫他时神色十分郑重,因此他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他看着维罗妮卡面上焦虑的神色,微微一愣,心想莫非是走漏了消息?
那问题只可能出在牧羊人旅舍这边了,不过旅店的老板是赤铜龙的老部下,经历了十一月战争的老兵,出身绝对可靠,不大可能被收买。要么就是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被有心的人看到了,但这几率也太小了,如今的格里斯是个商港,南来北往的商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克鲁兹人,几个年轻人在这里面实在太不起眼了,何况他们又没穿军装。
布兰多想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等维罗妮卡开口。
安蒂缇娜站在他身后,也不插话,睫毛低垂着,隐藏其下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并不明显的光芒,也在思索着什么。烟圈儿正在屋内升腾,形成山脉或者是怪兽的形状,曼格罗夫元帅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斗,烟斗里暗红闪动,他一只手托着烟斗手肘支在膝盖上,一只手按着大腿,披着一件大衣,头也不抬地盯着矮几上的羊皮地图,仿佛那上面埋藏着什么宝藏。
维罗妮卡苦笑了一下,果然继续说道:“你想知道原因么?”
布兰多摇了摇头:“我不太习惯打探别人的秘密,不过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必要,而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因此我也乐意举手为之。”
“谢谢你,布兰多。”维罗妮卡点了点头,有些欣赏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曼格罗夫将烟斗在矮几边磕了磕,终于抬起头来。他用剩下那只左眼上下打量了布兰多一番,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布兰多并未在那只深陷眼眶但却十分锐利的眼珠里看到克鲁兹人一贯的傲慢,反而给人一种像是将军在打量士兵的感觉。
“你很好,伯爵先生,没给你祖父丢脸。”曼格罗夫一口地道的班克尔腔克鲁兹语,他出生在四境之野北方地区,身上就带着克鲁兹北方人的野性。不过这位魁梧的老军人也就这么评价了一句,就好像抬头仅仅就是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他又咬住烟斗,没有下文。
布兰多几乎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历史上一年之后对方就会成为克鲁兹万军之统帅,继任他祖父曾经担任过那个联军元帅的位置,他在帝国的权柄可说仅在女皇一人之下,炎之圣殿那位至高者与他也不过平起平坐。
“布兰多,其实我们是希望让莱纳瑞特继续留在你的领地,并且不要对外公布这个消息。”维罗妮卡犹豫再三,终于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的意思是,你最好让外界以为他已经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布兰多一下就呆住了。
宫廷斗争。这个词语好像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一系列阴谋纷争的情节一瞬间已经在他脑子里预演好几次,他首先想到的是大爆炸发生之后帝国内部其他顺位继承人可能在蠢蠢欲动了,毕竟在外人看来,不大可能有人能在那样的爆炸之中存活下来,不过这样的话,不正应该赶快将皇长子还活着的消息公布出去么,维罗妮卡这又是什么打算?
难道说军方支持的另有其人,因此想要将克鲁兹人的皇长子永远囚禁在托尼格尔?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布兰多吓出一头冷汗,不过在他看来莱纳瑞特的神色似乎也并非如此,如果真这样,那位皇长子此刻恐怕应该已经被软禁起来了。
他十分狐疑地看着这位女军团长。
维罗妮卡和曼格罗夫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的神色显得十分为难,但后者取下烟斗,吐了一个烟圈,坚定地向她点了点头。
“我们怀疑女皇陛下想要杀了他的长子。”女军团长终于开口说道。
“什么!”布兰多和安蒂缇娜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安蒂缇娜眼中是难以置信,本能地怀疑这是一个阴谋,她几乎呆立当场。但布兰多自己则要冷静得多,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道:“原因呢?”
布兰多的冷静又叫维罗妮卡高看一眼,她答道:“你们先坐下,我慢慢和你们讲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布兰多点点头,引着安蒂缇娜在沙发对面坐下。曼格罗夫依旧在抽着烟斗,而维罗妮卡酝酿了片刻,才继续说起整件事的起始与经过。“这件事要从帝国的政治环境说起,我们的情况与你们埃鲁因不同,在这一千年之间,帝国面临的主要问题始终是皇权与教权的纷争。”她说道,声音不疾不徐,显得十分平缓;眸子在一层烟雾背后闪着淡淡的翠色光泽,她十指交错,放平在胸前,但口中所言及的部分事实其实在布兰多听来并不显得那么神秘。
克鲁兹人因炎之王吉尔特而立国,就像是先君埃克之于埃鲁因一样,四贤者之一的吉尔特也为克鲁兹人留下一个信念,他以此为教义创立了炎之圣殿,吉尔特死后,克鲁兹人中再未出过如此卓绝的君王,而在此后的历史中,政教开始逐渐分离,而那这一刻起,就埋下了教权与王权纷争的隐患。
其后千年的历史中,教权与王权的纷争始终未有停息,但不幸的是炎之圣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