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岛群-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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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句话也将象麦克阿瑟元帅那句“我一定回来”一样应验。
罗伊·盖格中等个子,短胡须,很慈祥。他和霍兰德·史密斯中将完全是一副阴阳模。然而他们同样是优秀的军人。军人并没有固定的形象,智将、勇将、仁将、懦将、猛将,凡心有灵犀者,凡刻苦学习者,凡立志献身者,均可史册留名。
盖格以第三两栖军军长身份,向查尔斯·惠特尼上校宣布太平洋战区司令尼米兹的命令,任命惠特尼为“海魔”师师长,并同时晋升他为海军陆战队准将。
“惠特尼准将,好好指挥你的‘海魔’,让它变成咬死日本人的真正魔王。”
罗伊’盖格同惠特尼握手,打开香槟酒为他祝贺。“查尔斯,马上去关岛,尼米兹上将想具体了解冲绳的战况,修改谢尔曼将军的新计划。说实在的,你打得真不赖,先后指挥过两个师的团队,从头打到脚。切斯特想见见你。你认识他吗?”
惠特尼摇摇头。“不认识”。
“那就好好见见海军上将吧。兴许,你会有意料不到的前程。”
惠特尼心中苦笑。自从那天他看到清冈杀死妇女以后,他对战争和杀戮已经厌倦了。他一度对军人抱着美好的幻想,梦见自己成为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去建立功勋。现在,他终于开始指挥一个精锐的海军陆战师,伟大的成功之路已经在脚下铺展,他却在暗想脱下戎装,回到凯尔索镇,同父亲、母亲、范尼尼、戴维,还有未曾出世的小家伙,共享人生之乐。他的英国式的进取精神,美国式的冒险作风,荣誉心,事业心,全都被一种东方色彩的暖融融的家庭感和幸福感取代了。东方的伦理,西方的进取,也许是人类之车的两只轮子吧。
读谷机场修整一新。大批战斗机和轰炸机停放在滑行道边。有陆军的飞机、海军的飞机和海军陆战队的飞机。起落滑行,频繁往来,忙得如同纽约的航空港。
不久前,五月二十四日夜里,五架老式的日本一式陆攻轰炸机冒着大雨在这里强行着陆。美军雷达发现以后,高射炮火打掉了四架。最后一架带伤用机腹在跑道上着陆。从破裂的机身里冲出十几名日本敢死队员。他们是奥山道郎大尉的“义烈空挺队”。奥山大尉等人浑身挂满了炸药,冲入停机坪,连续炸毁了三十余架飞机。在燃烧瓶和飞机烧起的青白色火光中,日军敢死队员大声喊叫,用机枪杀伤到处逃窜的美军空勤人员。最后他们又点燃了七万加仑的两个航空油槽,把整个机场烧得象一个巨大的篝火堆。
载着查尔斯’惠特尼准将的C—54型运输机飞离了跑道,直升蓝天。四架P-51野马式战斗机在它上方护航,飞机绕岛半周后,向东北方向硫黄岛飞去。青葱的冲绳隐现在云隙间,它象一个字母W和一个T连起来。惠特尼想,如果W表示“战争”(即War),那T就表示“协商”(即Talk)。但愿人类的这场浩劫过后,会换来长长的和平。
机身下边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查尔斯·惠特尼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他起身离座,穿过隔门走进驾驶室。他找到上尉机长:
“喂,上尉先生,我是惠特尼准将。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请将飞机的航线再偏北一点儿,我想看看那个‘帝国’。”
英俊的上尉立刻笑了,露出白牙:“我叫华特,我正巴不得如此呢。日本的战斗机不是被公牛哈尔西打光了,就是藏起来留着等我们登陆的时候当神风机用。据说没有什么麻烦。”他指指上面。“那些小伙子们也正在抱怨执行一次和平的例行护航任务呢。”
C—54向北飞去。
季节性的热带气旋已经扫掠过冲绳海面,沿着东海吹向中国大陆。台风过后出现了晴天。奄美大岛、吐葛喇列岛、大隅诸岛从机翼下的云缝间向后退去。机群已经接近了日本本土列岛。机长说得对,日本沿海的天空干干净净,毫无战争气氛。四架P—51警惕地跟随着运输机,如同忠诚的苏格兰牧羊犬。
种子岛也飞过了。
华特上尉从驾驶舱的隔门中走过来:“先生,九州到了。”
佐多岬出现在机翼下。C—54向右转弯,沿着九州东海岸飞行。
左翼下出现了一片莽莽苍苍的大陆,一望无边。沿海的坡地上开了梯田,种着稻米和杂粮,杂乱得如同印度僧侣的袈裟。大大小小的池塘象银镜片一样反射着阳光。大片的阔叶林覆盖着九州山脉。华特上尉心领神会地降低了高度,透过稀疏的薄云,能看到城镇和乡村,看见河流、桥、公路、机场、港口、船,甚至是人。
它就是日本吗?
这就是布满了火山和温泉、在频繁的地震中寝卧不安的国家;自夸是东西方文化熔炉的国家;驾信佛教、神道教、孔教的国家;时而自卑又突然狂妄的国家;在几张榻榻米纸板房中做着帝国梦的国家。这就是那个拼命学习又拿老师开刀的民族;刻苦奋斗却又极端轻生的民族;讲究花道、茶道这种家庭雅兴却又屠杀了上千万异国人民的民族;创造了浮世绘、友禅绸却又生食人胆的民族,讲究自己民俗节日却又把别国人民投入血海的民族;祈奉自己神社却又毁坏他国祖坟的民族;借来外国文化却又想用自己杂七条八的文字和伦理去同化别人的民族;涌现了明惠上人((1173—1232)镰仓时代的华严宗高僧)、宗达和铃木成高(日本史学家)却又造就了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和谷寿夫(日军在南京大屠杀的罪魁)的民族……一切美和丑都在这里奇特地融合;一切善和恶都在这里奇巧地混杂,一切野心勃勃的进取和赤裸裸的凶残都在这里熔炼,一切进化和野蛮都在这里锻造。
它就是日本。
它的一切宗教、礼仪、道德、信仰、习俗、风情、文化和艺术都是那么神秘而难以思议。惠特尼同它打了四年仗,仍然感到不可捉摸。
不管怎样,美国和中国、英国等盟国一起,最后终于战胜了它。
真正战胜了吗?
确实如此。麦克阿瑟元帅将率领百万大军在日本登陆。斯大林的红军立刻就要横扫中国东北。中国共产党、甚至是国民党的军队,也在咄咄逼人地逐退中国战区的日军。英军在缅甸和马来反攻。澳军在新几内亚扫荡。洛克伍德的“狼群”几乎吃光了日本船舰。李梅的“来自地狱的火鸟”快要烧尽了日本的城市。如果这一切盟国都嫌太慢,太不利索,死人太多,花费太昂费,那么,干脆让提尼安岛的五O九大队把那颗什么“超级炸弹”丢下去,把这个古怪、偏执、自信、狂妄、不屈不挠、扩张成性,从语言到思维方法都和别人不一样的民族从地图上抹掉。
那样就能结束一切吗?
日本经过八十年的改革、维新、扩张、侵略之后,重新被剥得赤探裸的,俯伏在胜利者们脚下,思索自己文明应该走的正确历程,难道,在太平洋广大战区作战的盟军士兵、水兵、陆战队员、飞行员、卡车司机、工兵、妇女辅助队员,不同民族种族的老百姓、工人、农民、商贩、知识分子,他们流血、牺牲、致残、出力,忍饥挨饿,就是为了从被宰割者一跃而变为宰割者吗?
历史如流沙,战胜、战败时时发生。然而,民族总是不朽的,文明总是不朽的,正如同这个蓝色的星球。
应该怎样对待战败的日本呢?
查尔斯·惠特尼揽尽心智。必须审判战争罪犯,必须强制解散军火托拉斯,解散全部军队和军官团,铲除滋生战争的地基。也许,还要给日本一部西方式的宪法,(难道西方就没有进行过侵略的战争吗!)给日本人以民主,给人民以言论自由,诸如此类。或者使日本变成一个二等民族。然而这一切都能解决问题吗?都能保证日本不象德国一样,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废墟上东山再起吗?日本是一个精力何等充沛的民族,它怎能甘心忍受战败的屈辱呢
也许,应该用什么外科手术来除去它的毒瘤。不,应该是内科。让它的人民意识到自己的使命,不是用丑恶野蛮的侵略战争,而是用它勃发的精力和进取精神,去为未来的亚洲和世界和平与稳定,尽到自己的职责。
飞机接近了四国岛的足折岬。P—5l的战斗机飞行员报告说,四国基地的日本战斗机已经升空,前来截击。
惠特尼准将下令向东飞行,脱离日本海岸,在硫黄岛加油,再飞向关岛。
他已经有了一个糊模的结论:盟军打碎的是一个军阀专制的血腥污浊的旧日本。民族不会死。一个新的日本,会象从火焰和灰烬中飞出来的凤凰一样,诞生在这一片磨难重重、多灾多事的岛群上。
他祈祷新的日本是一个真的日本,善的日本,美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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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天蒙蒙亮。整个东京笼罩着一种异样的气氛。日本帝国的心脏经过七十八年的紧张跳动之后,一下子麻痹下来。
五时十分,穿着黑色礼服的日本外相重光葵,穿着茶色呢子军装的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海军少将富冈定俊、横山一郎,陆军少将永井八津次等一行十一人,神色严峻地步出首相府大门。他们坐上了汽车,一言不发。汽车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开向南方海边。一小时后,汽车开到了神奈川县县厅。代表团休息了片刻继续赶路,他们每一分钟都是按照半月前在马尼拉商定的时刻表,几乎象机器人一样运动。
六时四十五分,汽车开到了码头。日本政府代表团登上美国驱逐舰“兰斯塔温”号。军舰驶向东京湾。东京湾里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军舰。但仔细一看,两类军舰截然分明。一类高挂着星条旗,炮口高仰,直接日本海岸,所有的水兵都在战斗岗位上。另一类军舰没有挂任何旗帜,所有的炮口都摇低到甲板上,而甲板上空无一人。
“兰斯塔温”号驱逐舰驶近巨大的“密苏里”号战列舰,在它的侧面停下来了。一场人类历史中的重大仪式就将在这艘军舰上举行。为挑选它,美国陆海军进行了一场争论。陆军认为日本的投降式要在陆地上举行,海军则坚持在军舰上,两个军种对战争做出了同样的贡献。最后,麦克阿瑟成全了他的好朋友哈尔西。“密苏里”号是哈尔西上将的旗舰,又正好是新上任的哈里·杜鲁门总统故乡之名,很有纪念意义。
大约接近九点时,穿着整齐的盟军将校走上“密苏里”号前甲板,密密层层排了三列。他们表情凝重,然而充满了胜利的自豪。连一些上了岁数的将军,回想起抗日战争走道的艰难里程,眼睛都湿润了。
八时五十五分,“密苏里”号的舰桥上发出一声信号,重光葵外相踏上跳板,戴着正式高顶礼帽的脑袋低垂着,步履沉重,日本历史上第一个签署战败投降条约的人,总是非常丢脸的。可是他作为日本政府的首席代表,来结束这场血流成河的大战,其心情也是很复杂的。电影摄影机沙沙响,照像机咔咔响,不久,将会有几百万人看到这个场面,看到一度张牙舞爪的野兽被牵上断头台。一位日本记者写道:“我们官员的样子就象忏悔的学生等待着校长的严训。我试图保持住尊严,然而太困难了,每一分钟就象是一个世纪。”重光葵本来就伤残的腿,在带条纹的裤筒里,抖得象上了发条的玩具。
其他的日本官员卑微地跟随在重光葵后面,梅津美治郎大将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得意。败则败矣,日本毕竟同世界上所有的强国和几近三分之二的人口打了十四年。而且,他总算以参谋总长的身份指挥了全部日本军队,从而达到他个人事业的顶峰。
日本政府代表团恭顺地站在指定位置上,双手垂放,脸上毫无表情。
扩音器里传出投降仪式司仪的声音:“日本全权代表签字开始。”
重光葵外相首先代表天皇和日本政府签字。接着,陆军参谋总长梅律美治郎代表日本帝国大本营签字。梅津拿起笔来,看了麦克阿瑟一眼。麦克阿瑟故意穿着军便服,没有任何勋章和绶带,双手合抱在胸前,一副昂然傲慢的神色。这个在巴丹和科雷吉多尔几乎被捉住的敌人,今天已经爬上了他个人历史的巅峰,整个日本俯伏在他脚下。如果大东亚战争打赢,梅津和道格拉斯的位置会调转过来。麦克阿瑟狠狠盯了梅津一眼。他既作为盟军最高统帅部代表,又是美军独家占领日本的首任总督。他已经是末来日本的太上皇。梅津很识趣,败军之将,只有乖乖签字。
麦克阿瑟元帅出尽风头。
他的左手,站着威廉·哈尔西上将,右手站着切斯特·尼米兹上将。他们都衣冠楚楚,同麦克阿瑟形成鲜明对照。道格拉斯也许牢记了莎士比亚时代化妆师的一句古老格言;与众不同就是特色。
整个日本投降事务,都是在东京与马尼拉之间往返确定的。罗斯福作古,斗星陨落,将星灿烂。除了艾森豪威尔,又有谁能同麦克阿瑟一比衣羽呢?在麦克阿瑟旁边的老实巴交的切斯特,当然也无比自豪,然而此时此刻,会不会又想起童年时代的那顶骑马小帽。哈尔西是个实实在在地追求荣誉的军人,他也许记得在布里斯班的伦农旅馆中,麦克阿瑟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你能跟着我,我会使你成为比纳尔逊还要伟大的人物,决不是梦想。在今天,哈尔西已经很知足了。
麦克阿瑟远远没有知足。
当然,他已经报了菲律宾之仇,雪了巴丹之耻。当代表日本政府的飞机在马尼拉上空盘旋的时候,美国战斗机驾驶员对它喊:“老实跟着巴丹。”八月二十八日,哈尔西上将的第三舰队威风凛凛地开进东京湾,如同一百零二年前佩里准将的舰队开进江户湾。两天后,冒着日本军人疯狂反抗的危险,麦克阿瑟元帅乘着他的C-54“巴丹”号在东京厚木机场着陆。当他看到富土山尖锥的时候说:“啊,好一个老富士。真太美了!我一直在追求它,简直不敢相信梦已成真。”他打开机门,第八集团军司令艾凯尔伯格中将迎上前来。千百只摄影机和照像机的镜头对准了“将军”。他悠然自得地叼着商标性的玉米芯烟斗,穿着军便服,大步走下舷梯。他握着艾凯尔伯格将军的手说出了他早就想好的台词:
“你好,鲍勃。从墨尔本到东京的路很长,但是,正如人们在电影里说的那样,这里就是终点站。”
麦克阿瑟又演了一幕恩仇记。他的车队通过变成废墟的街道,前往横槟。沿途的房子几乎被李梅的B-29烧光了。剩下的房子也都拉上了窗帘,商店的橱窗钉上了木板条,人行道上空无一人。日本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民族,投降的苦酒并不好下咽。“将军”下榻在横槟的新花园大饭店。
第二天晚上,麦克阿瑟套间的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但却憔悴得几乎成了人干的“老人”走进门来。他步覆艰难,不得不借助手杖,他的眼窝里有一双念珠一样无神的眼球,胸部凹陷,根根肋骨清晰可见,皮肤皱得如同揉成一团的抹布。
他就是乔纳森·文莱特。
他穿着一套象布袋那么肥大的军装,领章上有表明中将军阶的三颗星。
麦克阿瑟紧紧地拥抱了文莱特,文莱特鼓起最大的勇气做了一个笑容,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麦克阿瑟告诉文菜特:“只要你愿意,你还指挥你的老部下们。”
文莱特只迸出一句:“将军…”
他热泪汹涌,泣不成声….。
现在,轮到麦克阿瑟元帅来签字了。
他从衣袋中掏出四支钢笔,每支都贴了他自己的标签。他用第一文笔写了Doug,然后把笔递给了文莱特中将。第二支笔写了Las,然后递给了英军中将帕西瓦尔。亚瑟·帕西瓦尔将军按乔纳森·